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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文革時期 狐貍要報仇

深山老林的偏僻村莊裡,鬼狐精怪的故事最多。要是放到過去,找個跳大神的禳治禳治也就罷瞭,幾乎不算瞭不得的大事。如今王木匠既然已經恢復正常,村民又聯想起瞭狐貍精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將其當成一段笑談,並不十分恐慌。

無心等瞭幾天,不見狐貍精前來報仇,便略略的放瞭心。將這些日子積攢的灰鼠皮野兔皮用草木灰燒瞭燒,他潦潦草草的熟瞭一堆皮子。粗枝大葉的用針線把皮子連綴成一大張,他用它圍瞭。這是他在大興安嶺向當地的通古斯人學得的方法,通古斯人的披上一層獸皮,冬天就可以不懼風雪瞭。

餘下還有幾張皮子,被他東拼西湊的做成瞭一張褥子。反正開春之後還是要走的,他和蘇桃都無意去認真的建設傢園。夜裡兩人躺在火塘邊的獸皮上,蘇桃枕著無心的手臂,仰面朝天的去看星星。細雪通過頂端的圓孔飄下來,融化在瞭火塘上方的溫暖空氣中。無心的聲音低低的響在耳爆是他在給她講故事。故事裡面全都是山魈鬼魅,正配合著外面鬼哭狼嚎的風聲。白琉璃從無心的領口中探出瞭腦袋,跟著蘇桃一起聽。

“最後,那位瞭不起的大法師在勝利之後,就一個人下山去瞭。”他的氣息輕輕撲上瞭蘇桃的面頰,微弱的斷斷續續著。

蘇桃好奇的扭頭看他:“大法師去哪裡瞭?”

無心想瞭想,然後告訴她:“我也不知道,故事到這裡就結束瞭。”

蘇桃從他的黑眼睛裡看到瞭火塘中暗紅的光。他的眼睛真亮,閃爍瞭映在他眼中的光芒。她出瞭神,一直盯著他看,直到他抬手拂開瞭她臉上的凌亂碎發。

“明天燒壺熱水,給你洗洗頭發。”無心忽然說。

蘇桃輕聲開瞭口:“無心,你對我真好。”

白琉璃登時來瞭精神,睜著兩隻黑豆眼睛拼瞭命的傾聽。然而無心並沒有順著蘇桃的話頭說出甜言蜜語,隻對她笑瞭笑:“故事講完瞭,你也睡吧。”

蘇桃心滿意足,果然轉身背對著無心睡瞭。無心看著她那一頭快要凝結成片的亂發,心裡很不得勁,決定明天無論如何都要讓蘇桃搞一搞個人衛生。野人般的生活會很快讓蘇桃也變成野人,因為蘇桃還小,而且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

一夜無話,到瞭翌日天明,無心果然跑去附近的小河邊拎回瞭帶著冰碴的冷水,又到鄰居傢借瞭幾隻大盆。他守著石頭灶在外面用鍋燒水,燒到燙瞭就倒進大盆裡,把簾子掀開一犀他把大盆推進。裡面彌漫著溫暖的水汽,夾雜著香皂的芬芳。小全袖著雙手溜達過來瞭,一看無心蹲在外面瘋狂燒水,便是莫名其妙:“哥,你渴啦?”

無心滿面塵灰煙火色:“我給你嫂子燒水洗澡呢——你離遠點兒。”

小全聽瞭,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水夠用嗎?我幫你到河邊再拎一桶回來?”

無心立刻把桶遞給瞭他:“好兄弟,辛苦你瞭。”

說完這話,他把手伸到棉襖裡抓瞭抓癢,忽然發現懷裡的白琉璃不見瞭。自從入冬開始,這白琉璃是從早到晚爹在他胸前取暖,從來沒幹過不告而別的事情。東尋西找的低頭看瞭兩圈,末瞭他在簾子一角,發現瞭一條細細的白尾巴尖。

無心不動聲色的捏住他的尾巴,慢慢的向外抻。直到把白琉璃徹底拽出瞭,無心將他重新往懷裡一塞,一邊捅火一邊低聲問道:“白琉璃,你老人傢看什麼呢?”

未等白琉璃回答,無心下意識撣瞭頭,發現貓頭鷹不知何時回瞭來,竟然無聲無息的落在頂上,也正低頭向內窺視。

無心長長的吹瞭一聲口哨,感覺自己十分端莊高潔。

蘇桃在裡大動幹戈,費瞭許多力氣,終於把自己收拾出瞭本來面目。坐在火塘邊晾著頭發,她正要細細享受這難得的一刻清爽,不料無心撿瞭許多麻雀糞回來,直接就要往她臉上塗抹。她嚇得大叫一聲,轉身要逃。可無心連兔子都抓得住,何況一個她?小孩子似的被無心橫著抱瞭,她瞪大眼睛呀呀叫著,眼看無心把一指頭麻雀糞蹭上瞭自己的臉蛋。五官瞬間全皺到一起去瞭,她齜牙咧嘴的在無心懷裡扭來扭去,緊閉雙眼不肯面對現實。

無心雷厲風行,飛快的用麻雀糞敷瞭她的手和臉。片刻之後他放瞭手,用水為她洗凈瞭手臉。

“麻雀糞嘛,又不算臟。”他安慰蘇桃:“我們現在弄不到雪花膏,隻好拿麻雀糞對付著用瞭。”

蘇桃縮在角落裡,自己摸著手背和面頰,感覺皮膚是比先前柔潤滑溜瞭許多。冬季寒冷幹燥的山風已經快把她的面孔吹出一層硬殼,手背也像幹旱土地一樣粗糙的皸裂瞭。頗為好奇的觀察著無心的一舉一動,她想無心真的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手托著下巴走瞭神,她又想起剛才無心隻用一條手臂便箍住瞭自己的身體,真是力大無窮。

蘇桃花瞭整整一上午的時間浮想聯翩,直到無心把勺子塞進瞭她的手裡,她才意識到要吃午飯瞭。

兩人喝瞭一肚子肉粥之後,無心照例是出門打獵,順路收集更多的麻雀糞來保護蘇桃的臉蛋。

扛著一根削尖瞭的樺樹枝,他一個人慢慢的往林子深處走。忽見一隻野兔在荒草叢中一閃,他立刻四腳著地俯下瞭身。正是蓄勢待發之際,不遠處的一棵老樹後面,突然響起瞭一聲細細的□。

無心覓聲望去,林中地勢不平,荒草長得亂七八糟,他依稀隻見老樹後面活動著一團白影。猶猶豫豫的起瞭身,他一言不發的慢慢走向老樹,想要探個究竟。

及至將要靠近老樹瞭,一張白生生的面孔忽然從樹後伸瞭出來。面孔打著劉海挽著發髻,正是個舊式小媳婦的模樣,而且還是個楚楚可憐的漂亮小媳婦,隻是兩道細眉蹙起,是個痛苦的神情。對著無心看瞭一眼,小媳婦開瞭口:“大哥救命,我剛扭傷瞭腳,現在疼得一動都動不得瞭。”

無心笑嘻嘻的繞到瞭她的面前,在一米遠外穩穩當當的蹲下瞭:“你怎麼扭的?”

小媳婦斜斜的伸出一隻雪白的小手:“就在那邊的草窩子裡,我是一個不留神踩空瞭,噯喲,可疼死我瞭。”

無心又問:“扭瞭你哪隻腳?”

小媳婦向下一努嘴:“喏,左腳。”

無心上下打量著小媳婦,見她穿著一身幹幹凈凈的白佈褲襖,眉目之間頗有幾分動人的姿色。對著小媳婦點瞭點頭,他笑瞇瞇的站起瞭身:“我知道瞭,再會。”

話音落下,他轉身要走。小媳婦一見,登時急瞭:“單是知道有什麼用呀,大哥,你得救我。你不救我,我非在林子裡凍死不可。”

無心在她面前又蹲下瞭,慢條斯理的問道:“我怎麼救你?”

小媳婦抿嘴一笑:“你背我走。”

無心一歪腦袋,唱歌似的答道:“我可不舍得費力氣,背你走多累!”

小媳婦抬手作勢對他一打:“你個小氣鬼,大冷奠氣,你權當是背張人肉褥子瞭。”

無型瞭掏耳朵:“就算你是褥子,也輪不到我睡。”

小媳婦向他一擠眼睛:“不要臉的,有本事你也搶著睡一覺。”

無心露出一臉傻相,對著她眨巴眼睛:“可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困,我今天早上剛睡醒。”

小媳婦格格笑瞭:“臭小子,你裝什麼傻?”

無心一立眉毛:“好哇!你敢說我傻?我今天饒不瞭你!”

話音落下,他沖上去一手抓住小媳婦的衣領,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一鼓作氣連扇瞭對方十幾個大嘴巴,把小媳婦的腦袋抽成瞭撥浪鼓。小媳婦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瞭,當即開始掙紮。抬起雙手擋住無心的大巴掌,她對著無心一張嘴,“呼”的噴出一團青霧。而無心當即還擊,力道很足的“呸”瞭一聲,把一口唾沫直啐到瞭對方臉上。

小媳婦氣得目眥欲裂,張大嘴巴不換氣的往外噴霧,無心則是接二連三的大啐不止。兩人如此對戰片刻,很快一起累得口幹舌燥。小媳婦不住的做深呼吸,無心也是左看右看,想要找口雪來潤喉。雙方正是對峙之時,小媳婦忽然向後一仰頭,換瞭個角度審視無心,同時口中做狐貍叫:“嗷?我怎麼看你有一點眼熟?”

無心依然緊抓著她的領口:“妖精,少和我套近乎!信不信我對你先奸後殺再燒烤?”

小媳婦大叫一聲:“!這句話也很耳熟,莫非你是……”

無心緊盯著她:“我是誰?”

小媳婦的嗓門降瞭一個調子:“莫非你是……無心?”

無心嚇瞭一跳:“你怎麼認識我?”

小媳婦當胸給瞭他一拳:“乾隆年間你愛過我,你全忘瞭?”

無心影影綽綽的想起瞭一點皮毛,但是心驚肉跳,寧願自己沒想起來:“兩百年前的事情你還記得?你這心胸也太不寬廣瞭!”

手中的領口忽然一松,一隻白毛紅眼的大狐貍從襖褲中竄瞭出來,從天而降撲倒無心:“你他娘的少說風涼話!你敢說你不認識我?”

無猩在地上,硬著頭皮答道:“我好像是……認識你……一點點。”

大白狐貍一爪子摁住他的喉嚨,張嘴說出流利的人話:“薄情寡義的東西,你敢說你隻認識我一點點?”

無心非常瞭解對方的戰鬥力,所以一時反倒不敢妄動:“大白,你聽我說——”

狐貍不聽:“兩百年前你還叫我小白,現在怎麼成大白瞭?”

無心向她苦笑:“兩百年前我是在恭維你,你看你這身材,比婪都大,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大白。大白,剛才我沒認出你,以為是個要害人的小狐貍精,就下瞭狠手。你要是生氣,我讓你打回來。打完之後你我就從此別過吧,你當你的妖,我做我的人。好不好?”

狐貍從頭到尾扭成一股波浪:“不聽不聽不聽!兩百年前你不告而別,我還沒有跟你算總賬呢!”

無心苦著臉看著她,心想這麼沉重的狐貍還要撒嬌,簡直快要壓扁自己瞭。

與此同時,四周窸窸窣窣的起瞭響聲,五六隻大大小小的紅狐貍從林子深處跑瞭出來,各自乖乖的圍坐在瞭周圍,一副徒子徒孫的乖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