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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美夢

葉麗娜隨便找瞭個托詞,告辭逃瞭。

她不肯施以援手,陸天嬌也並沒覺出大失望來,橫豎天下這幫俗人都是一個嘴臉,她看都懶怠看,更別說指望他們瞭。

隨便在床上拱瞭個窩,她和衣躺下,拽過棉被兜頭一蒙,也不嫌悶氣,躲在這一團黑暗中就想再睡。

蒙矓地迷糊瞭片刻,她眼前緩緩地放瞭光明,身上的臟衣服也變成瞭袒胸露背的西式長裙。抬手撫摸著脖子上的一掛珍珠項鏈,她在自身散放的珠光寶氣中一抬頭,發覺自己正在一處燈紅酒綠的跳舞廳中,而前方有一男一女正摟抱著跳舞。

男子高大英俊,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莫先生;至於女子,更不必提,自然就是她恨之入骨的第三者。

“好哇!”她氣得眼中冒火,心想自己隻清醒瞭小半天,就被那個賤人鉆瞭空子。

大踏步地走上前去,她抬起雙臂在那兩人中間一劈:“好大的膽!密斯特莫已經是我的未婚夫瞭,你還這樣不要臉地來勾搭他?”

賤人女士受瞭她的辱罵,不肯示弱,當場回罵起來,於是陸天嬌一手抓著莫先生的衣袖,一手向前指指戳戳,把她從傢裡姨娘那兒學來的手段一一使瞭出來,直罵得那賤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她既是這樣的勇武,自然大勝。

可那賤人居然頗有勢力,跳舞廳內燈光一暗,周遭的華麗景象轉成瞭陰暗破爛的佈景,仿佛是那賤人派出殺手來追殺瞭她和莫先生,兩人是慌慌張張逃到這破爛地方來的。

莫先生身上的西裝革履也變成瞭獵裝馬靴,頭上歪戴著一頂花格子呢鴨舌帽,帽子下面露出烏黑的短發,瞧著真是又摩登又俏皮。

一柄飛刀從後方飛過來,莫先生隻將頭一歪,便躲瞭過去。隨即側身向旁又是一躲,莫先生用兩根手指夾住瞭第二柄飛刀,夾住瞭還不算,他把夾刀之手向後一甩,後方響起瞭殺豬樣的慘叫,正是一名殺手被他一飛刀紮死瞭。

陸天嬌看瞭他這般身手,佩服得五體投地,而莫先生將她往懷裡一扯,攔腰抱起來撒腿就跑,跑著跑著縱身一躍,一大步躍出瞭十幾米。

陸天嬌輕飄飄地攬住他的脖子,柔聲問道:“原來你還會輕功?”

莫先生垂眼向她微微一笑,線條剛毅的嘴唇中吐出一句英文:“Of course!”

這時,場景又變換瞭。

兩人處在海邊,海風習習,陸天嬌穿著一襲白紗裙子,莫先生穿著西式短褲和白襯衫,頭上戴著一頂巴拿馬草帽。

兩人相對而立,莫先生握住她的雙手,含情脈脈地說道:“嬌嬌,你是我春夜的月,夏日的風,你是我的百花,是我的蜜糖。我真願時間停在此時此刻,你我二人永遠走在這海灘上。”

陸天嬌感動得熱淚盈眶:“密斯特莫,你的語言真美,令我的心都要融化瞭,我——”

話沒說完,世界忽然天崩地裂。

她身不由己地搖晃起來,猛地睜開眼睛,她看見瞭她父親的老臉。

她父親是個下瞭臺的將軍,但是傢裡人不忘他的舊身份,還尊他一聲大人。

陸大人對兒女素來比較淡漠,主要的精神都放在瞭娶姨太太這樁事業上,這麼淡漠的一個父親,如今都親自出馬瞭,可見他對陸天嬌是何等的重視。

陸天嬌剛要喊爸,可隨即一陣幹嘔,發現自己的嘴被堵上瞭,手腳也被捆上瞭,三個老媽子合力抬著自己,正是要趁著夜色往外走。

使盡渾身力氣扭出十八道彎,她紅著眼睛對她父親嗚嗚地叫,陸大人一邊跟著她們疾行,一邊說道:“孩子,你不要鬧!我這是送你去醫院瞧病,又不是送你去鬼門關。等瞧好瞭,再接你回來。”

陸天嬌也看出這是要送自己去醫院瞭,但父親平時從沒這麼關心過傢中兒女,如今忽然成瞭個慈父,這就有異。

腦筋飛速轉動起來,她想這傢裡和自己有仇的人,也有好幾個,如今自己病怏怏的不出門,又落瞭個瘋子的名聲,那幫仇人定然趁機攛掇瞭父親,要趁機治死自己。

真要到瞭醫院,還不是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誰又知道那醫生是好人還是壞人?

這麼一想,她心中湧上一股子火氣,反倒不扭不鬧瞭。服服帖帖地由著老媽子把自己塞進汽車,她對著她父親隻是流淚。

陸大人見瞭,心裡也有些難受,站在汽車外面說道:“孩子,隻怪你娘死得早,沒人管教你。你也不要哭,等醫生把你這毛病治好瞭,傢裡還接你回來。”

陸天嬌不出聲,呼呼地喘息。

負責送她就醫的陸府管傢和一個老媽子也上瞭汽車,汽車便往醫院駛去。

陸天嬌看著這出行的陣容,一個真正的親人都沒有,心裡越發明鏡,確定這是傢裡有人趁機要害自己瞭。

陸傢怕陸天嬌狂呼亂叫得丟人,所以選在夜裡出發。汽車開出瞭片刻,陸天嬌忽然喘瞭起來。老媽子連忙給她摩挲心口拍後背,看她依舊是喘不過氣,便把她口中的佈團取瞭出來:“三小姐,您這是怎麼瞭?”

陸天嬌張大嘴巴伸出舌頭,直著眼睛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珠子都紅瞭。老媽子嚇得向前去問管傢:“您瞧三小姐這個樣兒,怕是不好啊!”

管傢回頭去看,就覺眼前一黑,正是被陸天嬌迎頭撞瞭個半昏。原來陸天嬌不知何時,已經偷偷蹭開瞭手腳上的繩子,憑著她腦袋夠硬,她先撞暈瞭管傢,然後一手抓撓身邊的老媽子,一手廝打前方的汽車夫。

汽車夫見勢不妙,連忙靠邊停瞭汽車,哪知陸天嬌要的就是這個,一推車門跳出去,她撒腿就跑,一鼓作氣跑瞭個無影無蹤。

管傢等人如何善後,姑且不提。

隻說這陸天嬌先前在學校也是個體育健將,如今到瞭生死關頭,力量爆發,竟然跑得又快又久。最後扶著一棵老樹停住瞭,她喘籲籲地蹲下來,心想自己接下來往哪裡去?

女同學是不能指望的,她們膽小怕事,未必會收留自己;親戚傢更不用提;想去住旅館,身上又沒錢。寒風吹透瞭她身上薄薄的小襖,她額上的熱汗也成瞭冷汗。

抱著肩膀打瞭一陣冷戰,她抬頭環顧四周,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沒意思,都比不上夢境的一個零頭。若死亡等於有夢的長眠,那她絲毫不猶豫,現在就能去死。

這個世界並沒有一個密斯特莫,有的隻是寒冷和孤獨。哥哥弟弟們吃喝嫖賭都沒人管,偏偏就看不得自己多睡幾覺?就要這樣逼死自己?是不是嫌自己不肯早早嫁人,怕自己將來會分上一份遺產去?

這樣一想,陸天嬌就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上的人無話可說瞭。

顫巍巍地站起來,她繼續向前走,走到瞭一處斷壁殘垣後。

在個避風的角落處蜷縮著坐下瞭,她抱著膝蓋垂下頭,想要回到夢裡去。這世界的人對她不好,她要去找愛她的莫先生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