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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龍之死 以子償子

伊耿在龍穴中加冕為國王,雷妮拉在龍石島加冕為女王。由於調解無效,“血龍狂舞”勢在難免。

“海蛇”的艦隊從潮頭島的船殼鎮和香料鎮出發,封鎖喉道,切斷瞭君臨與外界的貿易往來。不久後,傑卡裡斯·瓦列利安騎沃馬克斯北上,他弟弟路斯裡斯騎阿拉克斯南下,戴蒙王子騎科拉克休直奔三叉戟河流域。

我們先來敘述赫倫堡這頭的情況。

赫倫王勞民傷財修築的巨城固然多半化為廢墟,但城堡外墻依舊聳立,堅固程度在河間地的要塞中首屈一指……無奈“龍王”伊耿早已證明其對空襲無能為力。此時赫倫堡伯爵拉裡斯·斯壯在君臨參政,城中兵丁稀少,年邁的代理城主西蒙·斯壯爵士(他是已故萊昂諾伯爵的叔叔,現任拉裡斯伯爵的叔祖)無意重蹈“黑心”赫倫的覆轍,當科拉克休落在焚王塔頂時,他立刻降旗投降。戴蒙王子閃電般的一擊不僅拿下城堡,還得到斯壯傢族不菲的傢財及十多名重要人質,包括西蒙爵士及其孫子們。

城中平民自然也成瞭俘虜,其中有個奶媽名為亞麗·河文,她將成為未來的重要人物。

這女人是何來歷?慕昆說她是個涉足藥劑與法術的女傭,尤斯塔斯修士說她是個森林女巫,“蘑菇”幹脆聲稱她是個黑心腸的魔女,平素用處女血洗澡以永葆青春……無論如何,姓氏暗示她出自私生,但我們對其父母所知甚少。慕昆和尤斯塔斯相信她是萊昂諾·斯壯伯爵年輕時所生,如此一來,她就成瞭“碎骨人”哈爾溫和“彎足”拉裡斯同父異母的姐妹;“蘑菇”則認定她年齡極大,他說她不但做過哈爾溫和拉裡斯的奶媽,甚至可能在整整一代人以前做過他們父親的奶媽。

盡管亞麗·河文此前產下的兒女沒一個存活,但從她的乳房流出的奶汁源源不斷,哺育瞭赫倫堡中其他女人的無數孩子。莫非她真是與魔鬼交配的女巫,用死產嬰兒來換取禁斷的知識?又或她像尤斯塔斯判斷的那樣,隻是一介愚昧淫婦?她是否頻頻用藥劑和毒藥來束縛男人的身體與靈魂?

我們可以斷定,“血龍狂舞”時代的亞麗·河文至少有四十歲。顯然,“蘑菇”認為她更老,同時他與尤斯塔斯、慕昆都相信其外表比實際年齡年輕。至於這是體質原因,還是修習黑暗伎倆的結果,那就無從得知瞭。不過無論她的妖術有多厲害,戴蒙·坦格利安似乎不受影響,因王子據守赫倫堡期間幾乎沒有這位“魔女”的事跡。

“黑心”赫倫的著名居城陡然間兵不血刃地開城投降,這不但是雷妮拉女王與“黑黨”的重大勝利,也令人信服地展現瞭戴蒙王子的軍事頭腦與“血蟲”科拉克休的實力。雷妮拉女王就此於維斯特洛大陸的腹心地帶得到一座雄偉要塞,可用於集結追隨者……事實證明,她在三河流域擁有許多追隨者,一旦戴蒙王子發出召喚,河間地人便起而響應。無論騎士、士兵還是卑微的農夫,他們大都還記得先王寵愛的“王國之光”,懷念著她少女時代沿三叉戟河巡遊時的微笑與風采。數以百計,隨後是數以千計的河間地人束好劍帶、穿上鎖甲,或抓起草叉、鋤頭和簡易木盾,蜂擁前往赫倫堡,為韋賽裡斯的寶貝女兒而戰。

三河領主患得患失的成分更多,起初並不願貿然響應,但大勢所趨,他們很快也接連倒向雷妮拉女王。佛利斯特·佛雷爵士從孿河城趕來助陣,他正是當年向雷妮拉求婚的“傻瓜佛雷”,現已成長為威風凜凜的騎士。山姆威爾·佈萊伍德伯爵在鴉樹城升起雷妮拉的旗號,他從前輸掉瞭爭奪她信物的決鬥(贏傢阿摩斯·佈雷肯爵士反而追隨父親,率領佈雷肯傢族倒向伊耿)。此外,女泉鎮的慕頓傢族、紅粉城的派柏傢族、哈羅威鎮的魯特傢族、戴瑞城的戴瑞傢族、海疆城的梅利斯特傢族和旅息城的凡斯傢族(亞蘭城的凡斯傢族與之不同,他們支持年輕的國王)也宣佈支持雷妮拉。紅粉城的老伯爵培提爾·派柏道出瞭很多人的心聲:“我曾以寶劍向她宣誓。如今我老瞭,但沒老到遺忘誓言的地步,而且劍仍在我手中。”

至於總督三叉戟河流域的葛拉佛·徒利公爵,他在征服一百零一年大議會上為韋賽裡斯王子撐腰時就是個老人瞭,二十餘年後的現在更是每況愈下,但頑固程度不減反增。葛拉佛公爵毫不動搖地認定男性繼承權優先,奔流城必須為年輕的伊耿國王而戰——但老人的信念未能傳達出去,因他早已臥床不起,奔流城的學士說他隨時可能過世。“我們傢族不能給您陪葬。”他的孫子艾爾蒙·徒利爵士宣佈。艾爾蒙爵士對自己的兒子們指出,奔流城無法抵禦龍焰,而內戰雙方都有龍。於是無論葛拉佛公爵在病床上如何暴跳如雷、大聲呵斥,艾爾蒙爵士隻管緊閉城門,堅守城池,保境安民。

這些事發生的同時,東方的形勢也有變化,傑卡裡斯·瓦列利安騎年輕的沃馬克斯造訪艾林谷,為母親爭取艾林傢族。簡妮·艾林公爵夫人外號“谷地處女”,時年三十五歲,比傑卡裡斯大出二十一歲。她從未結婚,自三歲時父親和兄長們被山中的石鴉部殺害後一直統治谷地。

“蘑菇”告訴我們,這位著名的處女實則是個閱男無數的高級蕩婦,她把傑卡裡斯王子的到來視為滿足淫欲的絕好機會,提出隻要王子能用舌頭讓她高潮,她就令谷地支持雷妮拉;尤斯塔斯修士重復瞭一則廣泛流傳的謠言,聲稱簡妮·艾林更喜歡與女人親密,但後來他又對此予以否定。關於簡妮公爵夫人,我們很慶幸能有慕昆大學士的《真史》作為參考,隻有他始終關註著鷹巢城長廳之中的談判進程,而非閨閣內的風流韻事。

“我的親戚曾三度犯上作亂。”據《真史》記載,簡妮公爵夫人對傑卡裡斯王子說瞭這番話。“我的堂親阿諾德爵士常說女人太軟弱,不適合統治——他被我打入天牢,假設你有興趣知道的話。說實話,你們那位戴蒙王子狠狠地虧待瞭他的第一任妻子……不過,盡管我不敢恭維你母親對男人的口味,我依舊承認她是我們合法的女王,也與我血脈相連,畢竟她母親出自艾林傢族。在這個男人的世界,我們女人必須互相幫助,谷地和谷地騎士將支持女王陛下的事業……隻要她答應我一項請求。”王子追問是何請求,公爵夫人續道,“龍。我不怕敵人的軍隊,從古至今,數不清的對手在血門前撞得頭破血流,而眾所周知,鷹巢城是攻不破的。但看看你自己吧,你從天而降,正如‘征服戰爭’期間維桑尼亞王後所做的那樣,我對此無能為力。我討厭無能為力的感覺,請派馭龍者來鷹巢城協防。”

王子答應瞭這個條件,於是簡妮公爵夫人在他面前下跪,還命臣屬也跪下抽出寶劍宣誓效忠。

傑卡裡斯完成籠絡鷹巢城的任務後,向北飛過五指半島和咬人灣。途中他在姐妹屯短暫停留,接受波內爾伯爵和桑德蘭侯爵的致意,他們亦代表三姐妹群島誓言效命。然後他飛到白港,戴斯蒙·曼德勒伯爵在人魚宮接見他。

王子遇上瞭更精明的談判對手。“白港並非不同情您母親的境遇。”曼德勒伯爵宣稱,“我族的祖先也曾遭遇迫害,被奪去與生俱來的權利,隻能遠走他鄉,來到冰冷的北方海岸。前朝‘人瑞王’造訪白港時曾提及我族遭遇的不公,並承諾予以補償。為此,陛下特意把維桑瑞拉公主許配給我的曾祖父,希望借此讓兩大傢族合而為一,無奈公主意外身亡,承諾未曾履行。”

傑卡裡斯王子明白對方的言外之意。他離開前簽下一份正式文件,許諾一旦戰爭結束,就讓弟弟喬佛裡迎娶曼德勒伯爵的小女兒。

最後,沃馬克斯載傑卡裡斯·瓦列利安來到臨冬城,與令人生畏的青年公爵克雷根·史塔克交涉。

克雷根·史塔克日後會被稱作“北境老人”,但征服一百二十九年傑卡裡斯王子造訪臨冬城時他隻有二十一歲。他的父親瑞肯公爵於征服一百二十一年去世後,他十三歲就成瞭臨冬城之主。在他的少年時代,叔叔本納德曾以攝政的身份執掌北境。征服一百二十四年克雷根年滿十六歲後,叔叔仍不想放權,於是兩人的關系迅速惡化,小公爵對叔叔的種種掣肘深為不滿。征服一百二十六年,他起兵發難,囚禁瞭本納德及其三個兒子,奪回北境的權柄。不久後,他迎娶打小親近的夥伴艾娜·諾瑞伯爵夫人,不幸夫人在征服一百二十八年為他生下長子繼承人時亡故,克雷根將這個孩子命名為瑞肯,以紀念父親。

龍石島親王趕到臨冬城時正值深秋,路上積雪深厚,冷風從北方呼嘯而至,史塔克公爵忙於應付即將來臨的寒冬,但還是熱情歡迎瞭傑卡裡斯。據說冰雪和寒潮使得沃馬克斯脾氣暴躁,因此王子沒在北境多作逗留,然而他身處臨冬城的短短時日卻留下許多傳奇故事。

慕昆的《真史》說克雷根與傑卡裡斯一見如故,公爵從小王子身上看到瞭自己十年前過世的弟弟的影子。他們一起喝酒、一起打獵、一起練劍,還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這似乎比尤斯塔斯修士的說法可信,修士竟稱王子將主要精力放在規勸史塔克公爵放棄偽神、改信七神。

《“蘑菇”的證詞》一如既往地包含瞭史傢們忽略或擯棄的情節。童貞少女薩拉·雪諾(“蘑菇”稱為“小狼女”)在侏儒的口述中粉墨登場,她是已故瑞肯·史塔克公爵的私生女,傑卡裡斯王子對她一見鐘情,乃至某晚與之偷情。克雷根公爵得知客人開瞭自己私生姐妹的苞後怒不可遏,全憑薩拉·雪諾苦苦求情,吐露王子答應娶她為妻方才息怒。王子與私生女隨後在臨冬城神木林的心樹下海誓山盟,薩拉用毛皮裹住自己,踏過潔白無瑕的雪地,在舊神看顧下與傑卡裡斯真正結合。

這無疑是個迷人的故事,但跟“蘑菇”講述的其他許多軼聞一樣,其中有多少真實成分?還是泰半出自弄臣的妄想?我們深表懷疑。要知道,傑卡裡斯·瓦列利安四歲起就跟表妹貝妮拉(當時二歲)訂瞭婚,而就已知的人物個性判斷,傑卡裡斯王子不至於為維護一個不洗澡的北方野丫頭(還出自私生)可疑的名譽,就打破神聖的誓約。即便真有薩拉·雪諾其人,即便龍石島親王與她有過風月雲雨,那對古往今來的王子們來說也不過是稀松平常之事,斷不可能因此結婚。

(“蘑菇”還說沃馬克斯在臨冬城留下一窩龍蛋,這同樣荒謬可笑。的確,龍的性別幾乎無從判斷,但我們沒找到其他任何材料提及沃馬克斯下過哪怕一顆龍蛋,因此唯一的合理解釋是它為雄龍。巴斯修士說龍“像火一樣變化多端”,可根據需要改變性別,這種滑稽透頂的猜想不值得認真對待)

無論過程如何,克雷根·史塔克與傑卡裡斯·瓦列利安最終達成一致,簽署瞭被慕昆大學士的《真史》稱為“冰與火的盟約”的協議。協議照例以婚約底定:克雷根公爵的兒子瑞肯當時一歲,傑卡裡斯王子未婚無子,但等他母親坐上鐵王座,他想必會生下孩子作為繼承人。根據協議條款,王子的第一個女兒年滿七歲時將被送到北境,由臨冬城收養,成年後與克雷根公爵的繼承人結婚。

龍石島親王重新翱翔於秋日清冷的天空,他為母親贏得瞭三位強大盟友及其屬下的大批封臣。雖然離十五歲命名日紀念尚有半年之久,但傑卡裡斯王子證明瞭自己不愧為堂堂男子漢和鐵王座繼承人。

若他弟弟“較短也較安全”的旅途也能這麼順遂,許多流血和悲哀本來可以避免。

我們手頭所有的資料都認為,路斯裡斯·瓦列利安在風息堡的橫禍是場意外。“血龍狂舞”第一階段的戰爭主要依靠鵝毛筆和渡鴉來進行,以威脅、承諾、諭令和勸誘作為手段。“綠黨會議”謀害畢斯柏裡伯爵之事並未傳揚出去,大眾相信伯爵隻是人身自由受限。宮中一些熟悉的老面孔消失瞭,但他們的腦袋並沒被掛上城門示眾,許多人依然認為繼承問題有望和平解決。

然而陌客自有安排,一定是他可怕的巨手幹涉,才讓兩個王子在風息堡相遇。阿拉克斯拼命趕在聚集的風暴之前,載路斯裡斯·瓦列利安平安降落於城堡庭院,不曾想伊蒙德·坦格利安早已來到,此刻就在城中。

博洛斯·拜拉席恩的性情與其父迥異。“博蒙德公爵是不可動搖的巍巍頑石,”尤斯塔斯修士如此形容,“博洛斯公爵是率性而為的肆虐狂風。”伊蒙德王子出發時並不確定自己會在風息堡得到禮遇,但公爵用宴席、狩獵和比武會招待他。

博洛斯公爵的意圖非常明顯。“我有四個女兒,”他告訴王子,“挑一個你喜歡的。卡珊德拉最大,也會最先來潮,不過弗洛麗斯最漂亮。若你想娶個聰明老婆,那就挑馬麗絲。”

公爵告訴伊蒙德,他對雷妮拉把拜拉席恩傢族的支持當作理所當然一事早就心存不滿。“沒錯,雷妮絲公主是我們傢的親戚,我素未謀面的姑媽嫁給瞭她的爹,但那兩個人早就死瞭,而雷妮拉……她又不是雷妮絲,跟我們傢沒有血緣關系,對吧?”公爵進一步聲明自己對女性不存偏見,他很愛女兒們,將她們視為掌上明珠……但若能有一個兒子,啊……倘若諸神賜他一個兒子,他一定會把風息堡傳給這個小兒子,而非其姐姐們,“鐵王座又幹嗎要例外?”他隻盼盡快達成與王室的聯姻……待雷妮拉發覺自己失去瞭風息堡,一定會順勢屈服,他甚至樂意出面敦促……對瞭,向兄弟低頭,這才像話……公爵的女兒們時常也會以女孩的方式爭吵打鬧,但最終一定會在公爵的威嚴之下言歸於好……

伊蒙德王子最終選瞭哪個女兒,我們不得而知(“蘑菇”說他依次親吻四個女孩,“品嘗她們唇上的花蜜”),但可以確定不是馬麗絲。慕昆說在路斯裡斯·瓦列利安抵達的早晨,王子和公爵正為婚期和嫁妝討價還價。瓦格哈爾率先察覺路斯裡斯的到來,這條母龍陡然蘇醒,發出一聲讓杜倫的堡壘的根基也為之搖撼的咆哮,在城堡厚重的外墻上巡邏的衛兵都嚇得立刻抓緊長矛。據說阿拉克斯也因這聲龍吼而戰栗,小路不得不奮力揮鞭才勉強讓它降落。

“蘑菇”試圖讓我們相信,當路斯裡斯緊攥母親的信跳下龍背時,東方雷光閃閃,天空大雨傾盆。路斯裡斯一定清楚瓦格哈爾在場的含義,他在圓廳當著博洛斯公爵、公爵的四個女兒、公爵的修士、公爵的學士、四十名騎士及眾多衛兵和仆人的面與伊蒙德·坦格利安對峙時,必然有瞭相當的思想準備。

關於會面詳情,我們不打算依賴慕昆大學士、“蘑菇”或尤斯塔斯修士的描述,因他們都不在風息堡,而在場的目擊證人卻有很多,對此的記述相當清晰。我們將轉而引用這些人留下的第一手材料(見證這場會面的包括拜倫·史文爵士,他是多恩邊疆地石盔城伯爵的次子,將來在“血龍狂舞”的戰火中還會帶來一段小插曲)。

“瞧這可憐蟲,大人,”伊蒙德王子叫道,“雜種小路·斯壯。”他又沖小路說。“你濕透瞭,雜種。雨淋的,還是嚇尿瞭褲子?”

路斯裡斯·瓦列利安不理他,直接跟拜拉席恩公爵對話:“博洛斯大人,我從我母親——即女王陛下——那裡帶來一封信函。”

“他是指龍石島的賤貨。”伊蒙德王子快步上前,要從路斯裡斯手中奪信。博洛斯公爵大喝一聲,命騎士們分開兩位王子。一名騎士將雷妮拉的信呈上高臺,公爵端坐於風暴王古老的王座之中。

沒人清楚博洛斯·拜拉席恩的真實感受,各方記述存在巨大差異。有人說公爵漲紅瞭臉,尷尬萬分,活像被妻子抓奸在床;又有人聲稱公爵相當享受,因伊耿和雷妮拉都來求助,大大滿足瞭他的虛榮心。“蘑菇”(他並不在場)說公爵喝得醉醺醺的,尤斯塔斯修士(他也不在場)說公爵滿懷恐懼。

但各方對博洛斯公爵此後的言行描述一致。公爵不識字,便把信遞給學士,學士起開蜂蠟,附在公爵耳邊低聲念誦。公爵邊聽邊皺眉,他捻捻胡須,註視著路斯裡斯·瓦列利安。“小子,若我遂你媽的願,你娶我哪個姑娘?”他指著四個女孩,“選一個吧。”

路斯裡斯王子臉紅瞭。“大人,恐怕我無法談婚論嫁,”他答道,“我跟表妹雷妮亞已有婚約。”

“果然。”博洛斯公爵說,“那就滾回去,小子,告訴你的賤貨母親,風息堡公爵不是她呼來喚去的一條狗。”路斯裡斯王子就這樣被趕出瞭圓廳。

但伊蒙德王子抽劍叫道:“站住,斯壯!你沒還當年欠我的債!”他一把扯下眼罩,丟到地上,露出眼窩裡的藍寶石。“你不是跟當初一樣帶著刀子嗎?用它挖出眼睛,我就放過你。一隻眼睛就夠,我不要利息!”

路斯裡斯王子記起對母親的承諾。“我不跟你打。我隻作為信使而來。”

“你是個叛徒和膽小鬼,”伊蒙德王子回應,“不挖眼睛我就要你項上人頭,斯壯。”

此話讓博洛斯公爵局促不安。“你們的恩怨不能在這裡解決,”他咕噥道,“他作為信使而來,不能在我屋簷下流血。”公爵的衛兵隔開兩位王子,護送路斯裡斯·瓦列利安走出圓廳,回到城堡庭院。阿拉克斯在大雨中蜷縮著等待小路。

若非公爵的女兒馬麗絲從中作梗,事情本該到此為止。身為博洛斯的次女,她在四個女孩中容貌最差,對伊蒙德看不上自己心懷怨恨。“殿下,您失去的是眼睛還是蛋蛋呀?”馬麗絲用甜如蜂蜜的聲音詢問王子,“我真慶幸您挑的不是我,我想要一位健全的夫君。”

伊蒙德·坦格利安氣歪瞭嘴,他立刻轉向博洛斯公爵,要求對方準他出擊。風息堡公爵聳聳肩,答道:“隻要不在我屋簷下,你想幹什麼盡可自便。”公爵吩咐騎士們讓開,伊蒙德王子立刻沖向大門。

門外風暴肆虐,雷聲滾滾,大雨下得人眼難睜,粗大的藍白色閃電時而將天地照得仿若白晝。這種天氣哪怕龍也不適合飛行,當伊蒙德王子騎瓦格哈爾追來時,阿拉克斯正在空中竭力穩住身形。若是風和日麗,路斯裡斯王子興許能擺脫追擊,因阿拉克斯更年輕更迅捷……可惜根據“蘑菇”的說法,天空“就像伊蒙德王子的心那麼黑”。兩條龍最終在破船灣上空相遇。城墻上的目擊者遠遠看到火球噴吐,聽到一聲刺破雷霆的尖叫,兩條巨獸便纏在一起,雷電在它們周圍閃爍。瓦格哈爾的體型足有對手五倍,經驗上更占有壓倒性優勢,如果雲中發生過戰鬥,也必定極為短暫。

阿拉克斯被撕裂瞭,它墜入海灣,飽經風暴抽打的洶洶汪洋立時將之吞沒。三天後,龍頭和龍頸被沖到風息堡下的懸崖,喂飽瞭螃蟹與海鷗。“蘑菇”說路斯裡斯王子的屍體也被沖上岸,隨後伊蒙德王子挖出仇人的兩隻眼睛,用海草裝飾著送給馬麗絲小姐——這似乎過於誇張;又有人說瓦格哈爾將阿拉克斯背上的路斯裡斯一口咬住,吞下肚去;更有少數人相信王子躲過巨龍隕落的災禍,拼命遊到岸邊,卻已忘卻前塵往事,餘生做瞭一介淳樸漁民。

《真史》記載瞭所有這些傳說……並統統斥為無稽之談。慕昆認定路斯裡斯·瓦列利安與坐騎一起亡故,這無疑是最合理的結論。小王子年僅十三歲,其遺體從未被發現,而他的不幸過世終結瞭渡鴉、信使和婚約的戰爭,血與火的戰事隨之而來。

伊蒙德·坦格利安——他從此被敵人稱為“弒親者”伊蒙德——很快回到君臨,他此行既為哥哥伊耿贏得瞭風息堡的支持,也招來瞭雷妮拉女王的無盡恨意。若他自詡將得到英雄般的歡迎,無疑會大失所望。阿莉森王後得知兒子的所作所為後,嚇得臉色蒼白,流著淚說“但願聖母慈悲”。奧托爵士也很不滿意,據說他斥責外孫道:“你隻失去瞭一隻眼睛,怎能盲目到這等程度?”但伊耿二世國王沒有長輩們的重重顧慮,他用盛大的宴席來為伊蒙德王子接風洗塵,在席間宣佈弟弟“不愧為真龍血脈”,還說弟弟“開瞭個好頭”。

在龍石島,雷妮拉女王得知小路的死訊後崩潰瞭。小路的弟弟喬佛裡(小傑此時仍在北境談判)發下可怕的復仇毒誓,要讓伊蒙德王子和博洛斯公爵付出代價——隻是由於“海蛇”和雷妮絲公主拼命阻止,男孩才沒立刻騎龍出擊(“蘑菇”說自己在阻止男孩一事上也發揮瞭重要作用)。“黑黨會議”討論如何反擊時,赫倫堡來瞭一隻渡鴉。“以眼還眼,以子償子,”戴蒙王子寫道,“路斯裡斯的大仇必報。”

我們不應忘記,戴蒙·坦格利安年輕時混跡於跳蚤窩,號稱“首都親王”,其音容笑貌為扒手、妓女和賭徒們所熟知。如今王子在君臨的貧民窟仍有許多朋友,更有不少金袍子樂於追隨他。而連伊耿國王、奧托首相和阿莉森太後都不清楚的是,他在宮中亦有盟友,甚至就在“綠黨會議”之內……這次他選擇瞭一位中間人,一位他完全信任的特殊朋友,一位熟悉紅堡陰影下泛濫的酒肆與鬥鼠坑的程度跟戴蒙當年不相上下、可輕松行走於都城的暗影間的蒼白陌客。王子通過秘密方式聯絡此人,準備實施可怕的復仇。

戴蒙王子的中間人在跳蚤窩的低等妓院間找到合適人選:其一是都城守備隊高大粗魯的前軍士,因醉酒發怒打死一名妓女而被金袍軍除名;另一個是紅堡的捕鼠人。兩人的真名均已失傳,僅以“鮮血”與“奶酪”被世人銘記(準確地說,是被永遠唾罵)。

蘑菇告訴我們,“奶酪對紅堡的結構瞭若指掌,比對自己那話兒的形狀還熟悉”,這應是真的,捕鼠人想必跟他獵捕的老鼠一樣精通“殘酷的”梅葛留下的密門暗道。通過某條被遺忘的密道,“奶酪”避開衛兵,把“鮮血”帶進城堡中心。有人說他們的目標是國王本人,但伊耿無論到哪裡都有禦林鐵衛守護,而就連“奶酪”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不通過架在幹涸護城河及鋒利鐵刺上的吊橋,直接潛入梅葛樓。

首相塔防備略松,兩人從墻中密道越過瞭把守塔門的矛兵。他們對奧托爵士的住處不感興趣,溜進的是下面一層他女兒的房間。韋賽裡斯國王駕崩後,阿莉森太後便搬來這裡居住,把梅葛樓讓給兒子伊耿及其王後。“奶酪”一進房就把太後捆綁、塞嘴,“鮮血”則勒死瞭太後的貼身女伴。然後他們靜靜等待,他們知道每晚臨睡前海倫娜王後都會帶孩子們來給母親請安。

那日黃昏,對危險一無所知的王後來到首相塔,身邊帶著三個孩子:六歲的傑赫裡斯和傑赫妮拉,兩歲的梅拉爾。海倫娜進房時牽著小兒子的手,出聲呼喚母親。“鮮血”立刻關門,殺瞭陪同的衛兵,“奶酪”則一把奪過梅拉爾。“出聲都得死。”“鮮血”警告王後。

據說海倫娜王後當時仍保持著鎮靜。“你們是誰?”她質問兩個歹徒。

“收債人。”“奶酪”說,“以眼還眼,以子償子。咱們很公平,隻要您一個兒子,指天發誓絕不多傷人命,連一根毫毛也不碰。您願犧牲哪個兒子,陛下?”

海倫娜王後明白狀況後,立刻哀求對方殺她來償命。“妻子不等於兒子,”“鮮血”說,“必須是個男孩。”“奶酪”警告王後要迅速拿定主意,若是“鮮血”等得不耐煩,沒準會強暴她的寶貝女兒。“挑一個唄,”他說,“您是不是非逼咱們全宰瞭?”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海倫娜最終挑瞭小兒子梅拉爾,也許以為孩子太小不懂事,也許是因為大兒子傑赫裡斯身為伊耿國王的繼承人,關系著鐵王座的命脈。“聽到沒,小子?”“奶酪”附在梅拉爾耳邊低語,“你媽要你死咧。”說完他沖“鮮血”咧嘴一笑,高大的劍士便利落地砍下傑赫裡斯王子的頭。王後厲聲尖叫。

奇特的是,捕鼠人和屠夫遵守諾言,沒再加害海倫娜王後及其剩下的孩子,隻提著小王子的腦袋逃瞭。警告與叫喊迅速響徹紅堡,無奈“奶酪”通曉衛兵們一無所知的秘道,因此兩個殺人犯安然逃脫。兩天後,“鮮血”離開君臨時在諸神門被捕,他的鞍袋裡藏著傑赫裡斯王子的頭。經過嚴刑拷打,他吐露自己打算趕往赫倫堡,收取戴蒙王子的賞金。他還描述瞭雇他的妓女的形象:一個操外邦口音的老女人,渾身用鬥篷和兜帽遮掩,皮膚極為蒼白,其他妓女管她叫“小梅”。

長達十三天的審訊折磨後,“鮮血”才最終死去。阿莉森王後嚴令“彎足”拉裡斯問出“鮮血”的真名,誓要用其妻兒老小的血來“沐浴”,但沒人知道拉裡斯是否完成瞭任務。羅斯·拉蓋特爵士率金袍軍把絲綢街翻個底朝天,扒光瞭君臨城中每一個妓女,但既沒找到“奶酪”,也沒發現“白蛆”。伊耿二世國王在悲憤與狂怒中下令捉拿全城的捕鼠人,統統吊死(後來奧托·海塔爾爵士在紅堡裡引入瞭一百隻貓來抓老鼠)。

在那個命運的黃昏,海倫娜王後雖被“鮮血”與“奶酪”饒過一命,但很難說她活瞭下來。事後她不吃飯、不洗澡、不出門,更不願看到剩下的兒子梅拉爾,因她曾指名他去死。國王別無他法,隻能帶走男孩,交給阿莉森太後視如己出般養育。

伊耿和王後就此分居,隨著時間推移,海倫娜王後的瘋病越來越嚴重,國王卻隻能發火、酗酒,酒醒後繼續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