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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龍之死 “黑黨”與“綠黨”

“血龍狂舞”這個花哨詞藻,被用於指代征服一百二十九至一百三十一年間,坦格利安傢族的兩大支脈為爭奪維斯特洛鐵王座而同室操戈的野蠻內戰。將血腥黑暗的亂世稱為“舞”,實在有些不倫不類,最初無疑源自歌手。“巨龍之死”或更恰當,但習俗、歲月和慕昆大學士的筆墨已在史書上刻下詩意的傳承,我們也隻能隨之起舞。

韋賽裡斯·坦格利安一世國王駕崩前後,兩股主要勢力覬覦著鐵王座,其一圍繞韋賽裡斯的長女雷妮拉,她是國王頭一次婚姻碩果僅存的後嗣;另一邊則擁戴國王第二任妻子阿莉森的兒子伊耿,他亦為國王的長子。在這兩股勢力殺伐混戰的腥風血雨中,又有簒奪者趁亂宣稱王權,但他們無非是些跳梁小醜,粉墨登場兩周或一月便旋起旋滅。

“血龍狂舞”將七大王國一分為二,領主、騎士和百姓都必須選擇立場,並據此刀兵相向。坦格利安傢族自身也分裂瞭,兩位繼承人的骨肉至親都被卷入殘酷的戰爭。長達兩年之久的內戰,讓維斯特洛的各路諸侯,連同他們旗下的封臣、騎士和百姓都付出瞭慘重代價。待塵埃落定,坦格利安王朝雖得保全,其權勢已大為衰減,世上僅存的龍族也所剩無幾瞭。

“血龍狂舞”在七國歷史中獨一無二。在這場戰亂裡,雖然陸地仍是沙場爭鋒、血流成河,但相當一部分殺戮發生在水上,更有一部分前所未有地發生在……空中。在空中,巨龍用尖牙利爪及龍焰自相殘殺。這場戰亂也以詭計、暗殺和背叛聞名,這是一場陰影中的角逐,陰謀傢們用刀子、謊言和毒藥在議事廳、樓梯間和庭院裡彼此算計。

征服一百二十九年三月三日,醞釀已久的沖突終於全面爆發。是日,久臥病床的韋賽裡斯·坦格利安一世國王在臥室內小憩,卻再未睜眼。蝠時,也就是國王慣飲一杯香料甜酒的時辰,他的遺體被一名男仆發現。男仆隨即奔去下面一層的王後臥室,稟報阿莉森王後。

多年後追述此事的尤斯塔斯修士聲稱,男仆將噩耗徑直帶給王後——僅王後一人——沒有驚動旁人。尤斯塔斯說這並非偶然,國王本已時日無多,阿莉森王後及“綠黨”早已指示其身邊所有的侍衛和仆人,一旦大變發生如何處置(侏儒“蘑菇”講瞭一個更歹毒的故事,他說阿莉森王後往韋賽裡斯國王的香料甜酒中下毒,送國王早日上路。但我們必須指出,國王駕崩當晚“蘑菇”不在君臨,而在龍石島侍奉雷妮拉公主)。

在禦林鐵衛隊長克裡斯頓·科爾爵士的陪同下,阿莉森王後即刻趕往國王臥室。國王駕崩一經確認,王後當即封鎖現場並派人看守。發現遺體的男仆被拘押起來,以保萬全。克裡斯頓爵士趕回白劍塔,調遣鐵衛兄弟們去召集禦前重臣。是時為貓頭鷹時。

從古至今,禦林鐵衛都由七位忠誠久經考驗、武藝出類拔萃的誓言兄弟組成,這些騎士莊嚴立誓以生命來捍衛國王和王室。但韋賽裡斯逝世時,君臨城中隻有五名白騎士:克裡斯頓爵士本人、亞歷克·卡蓋爾爵士、瑞卡德·索恩爵士、史蒂芬·達克林爵士和維裡·費爾爵士。伊利克·卡蓋爾爵士(亞歷克爵士的雙胞胎兄弟)和洛倫特·馬爾佈蘭爵士隨雷妮拉公主遠赴龍石島,在他們的誓言兄弟連夜喚醒禦前重臣那晚,對都城事變一無所知。

禦前會議就在梅葛樓中王後的房間召開。關於當晚重臣們的言行有許多記載,其中最詳盡最權威者莫過於慕昆大學士的《“血龍狂舞”真史》。盡管慕昆的巨著落筆於一代人以後,但他綜合運用瞭許多材料,包括學士們的編年史、各種回憶錄、事務官們的記錄以及對一百四十七位幸存的當事人的采訪,而在宮廷內幕方面,他主要倚仗歐維爾大學士臨刑前的供述。歐維爾大學士與“蘑菇”和尤斯塔斯修士不同——後兩者的視角總是受限於謠言、傳聞或被修飾加工過的故事——他是禦前會議的成員,親身參與瞭各種重大決策……當然,我們也應清醒地看到,歐維爾寫下供詞時正竭盡所能為自己開脫,企圖洗卻一切罪名,因此慕昆的《真史》不可避免地美化瞭前任。

國王的遺體在樓上漸漸冷去,聚集在樓下阿莉森王後房間的有如下人等:王後本人;國王之手奧托·海塔爾爵士,他是王後的父親;禦林鐵衛隊長克裡斯頓·科爾爵士;歐維爾大學士;八十歲的財政大臣林曼·畢斯柏裡伯爵;海政大臣泰蘭·蘭尼斯特爵士,他是凱巖城公爵的弟弟;情報總管拉裡斯·斯壯,外號“彎足”,赫倫堡伯爵;法務大臣“鐵棍”賈斯皮·威爾德伯爵。慕昆大學士在《真史》中將這些人組成的會議稱為“綠黨會議”。

歐維爾大學士率先發言,他回顧瞭國王喪葬理應履行的禮儀和規矩:“我們應召喚尤斯塔斯修士前來主持臨終祈禱,為先王的英靈做最後祈福,並立即安排渡鴉去龍石島,通報雷妮拉公主她父王不幸駕崩的消息。我鬥膽建議,告哀書信可否由仁慈的王後陛下親自執筆,用真摯的悼念來寬慰公主的悲痛?國王駕崩照例要鳴喪鐘昭告民眾,這也得有人著手去辦,此外毫無疑問,我們必須著手準備雷妮拉女王的加冕——”

奧托·海塔爾爵士打斷他。“這些都言之尚早,”首相宣稱,“大位歸屬才是當務之急。”身為國王之手,他有權代國王發言,國王缺席時甚至可以坐上鐵王座。韋賽裡斯給瞭嶽父統治七國的權柄,而“直到我們的新國王加冕”,奧托都不打算讓位。

“直到我們的新女王加冕,”有人糾正。根據慕昆大學士的記載,出聲的是歐維爾,但他戰戰兢兢,不敢大聲說話;“蘑菇”和尤斯塔斯修士則堅稱出聲的是畢斯柏裡伯爵,並且“就像黃蜂一樣尖銳”。

“新國王。”阿莉森王後寸步不讓,“鐵王座依律應由先王的嫡長子繼承。”

慕昆大學士告訴我們,禦前會議的討論持續到凌晨,“蘑菇”和尤斯塔斯修士的描述與之相仿,但特別指出隻有畢斯柏裡伯爵為雷妮拉公主據理力爭。老人在韋賽裡斯朝的大部分時間出任財政大臣,還曾為韋賽裡斯的祖父“人瑞王”傑赫裡斯服務。他羅列事實提醒禦前會議:雷妮拉較其弟年長,自身的坦格利安血統也更純正;先王欽定她為王儲,還多次拒絕阿莉森王後及“綠黨”變更繼承順位的懇請;數百位領主和有產騎士已於征服一百零五年在公主駕前舉行過效忠儀式,發下神聖的誓言維護她的權利(《真史》將老大臣的許多話安置在歐維爾大學士口中說出,但這與隨後的事態發展矛盾,不足采信)。

這些話都被當作耳旁風。泰蘭爵士指出發誓維護雷妮拉公主權利的領主多已不在人世。“二十四年瞭,”他說,“我自己就沒發過誓,我那時還是個孩子。”法務大臣“鐵棍”引用征服一百零一年大議會的先例,以及征服九十二年“人瑞王”立貝爾隆為王太子、放棄雷妮絲公主的故事,又長篇大論地論述“征服者”伊耿及其姐妹的情形,還有嫡子的權利永遠高於女兒的神聖的安達爾傳統。奧托爵士提醒大傢,雷妮拉的丈夫乃是戴蒙王子,“他這個人的本性我們都很清楚,千萬別心存幻想,倘若雷妮拉坐上鐵王座,當傢的就是‘跳蚤窩之主’,一位跟梅葛一樣殘酷無情的王夫。最先掉腦袋的無疑是我,接下來就輪到我女兒,也即你們的王後。”

阿莉森王後出言附和。“他們同樣不會放過我的孩子們。”她聲稱,“伊耿和他的兩個弟弟是國王的嫡子,對鐵王座的權利比她那一窩私生子正當得多。戴蒙肯定會找借口把他們統統害死,甚至連海倫娜公主和她的小寶貝們也難逃此劫。別忘瞭,一個斯壯弄瞎過伊蒙德的眼睛。沒錯,當時那斯壯還小,但他顯然繼承瞭父親的血脈,而且野種生來就是怪物。”

克裡斯頓·科爾爵士進一步挑明:若讓公主繼位,傑卡裡斯·瓦列利安將來可能稱王。“七神在上,我們不能讓野種坐上鐵王座,”他談及雷妮拉公主放蕩的私生活及其丈夫的惡名,“他們會把紅堡變成妓院,屆時沒有哪傢女眷能保平安,甚至傢裡的男孩……我們都知道蘭尼諾是何德行。”

根據記錄,拉裡斯·斯壯伯爵在整場討論中幾乎一言不發。當然這也是常態,這位情報總管隻在必要時才巧舌如簧,其他時間跟守財奴一樣惜字如金,光聽不說。

“改變繼承安排,勢必引發內戰。”根據《真史》記載,歐維爾大學士曾警告禦前會議,“公主不可能乖乖從命,況且她有龍。”

“她還有朋友,”畢斯柏裡伯爵宣稱,“那些有榮譽感的人,那些沒有遺忘對公主殿下及其父王發下的誓言的人。我老瞭,但沒有老到坐視你等謀權篡位的地步。”說完他立刻起身。

隨後發生的事,我們手頭的材料又有分歧。根據歐維爾大學士的供詞,畢斯柏裡伯爵剛走到門邊,奧托·海塔爾爵士便喝令將他逮捕下獄,後來老人在黑牢中等待審判時死於風寒。

尤斯塔斯修士的版本與此大相徑庭。在修士筆下,克裡斯頓·科爾爵士把畢斯柏裡伯爵按回座位,用匕首割瞭伯爵的喉嚨;“蘑菇”同樣認定克裡斯頓爵士應為伯爵的死負責,但他說爵士抓住老大臣的後衣領,將其拋出窗外,老人的身軀插在樓下幹涸護城河中的鐵刺上,流盡瞭鮮血。

不過以上三人在這點上保持一致:“血龍狂舞”的第一滴血屬於林曼·畢斯柏裡伯爵,七大王國的財政大臣和國庫總管。

畢斯柏裡伯爵之死結束瞭一切爭論,下面的議題是如何為新國王加冕(大傢一致同意此事務必火速完成),並列出潛在的盟友與敵人,以防雷妮拉公主拒絕接受伊耿國王登基的既成事實。公主被先王禁足於龍石島,且臨近分娩,阿莉森王後的“綠黨”可謂占盡天時,因雷妮拉一天不知父親死訊,就一天不能做出反應。“也許那賤貨會在臨盆時嗚呼哀哉。”據說(據“蘑菇”所說)阿莉森王後曾如此評論。

那一夜沒有渡鴉飛出,也沒有喪鐘敲響,知道國王死訊的仆人紛紛被打入地牢。克裡斯頓·科爾爵士受命捉拿宮中所有“黑黨”——那些可能倒向雷妮拉公主的領主和騎士。“不得濫用武力,除非遭遇抵抗。”奧托·海塔爾爵士下令,“隻要肯向伊耿國王屈膝效忠,我們便秋毫無犯。”

“不肯從命的呢?”歐維爾國師問。

“叛徒,”“鐵棍”聲明,“殺無赦。”

這時情報總管拉裡斯·斯壯作瞭唯一一句表態。“為免禍起蕭墻,”他說,“我們先來宣誓。”“彎足”取出匕首,劃破掌心。“彼此發下血誓,”他催促道,“親如兄弟,至死方休。”於是密謀者們依次用匕首劃破掌心,互相握手,誓為兄弟。隻有阿莉森王後沒參與,因她是女人。

天空已然破曉,王後趕緊派出禦林鐵衛,去將長子伊耿和次子伊蒙德帶來禦前會議(她性情較溫和的幼子戴倫身處舊鎮,擔任海塔爾伯爵的侍從)。

十九歲的獨眼王子伊蒙德正在兵器庫穿戴板甲鎖甲,準備去城堡庭院晨練。“伊耿是國王瞭嗎?”他問維裡·費爾爵士,“還是說我們得下跪親吻那老賤貨的小穴啊?”禦林鐵衛找到海倫娜公主時,公主正跟孩子們一起共進早餐……當問起她的哥哥和丈夫伊耿王子的去向,她隻說:“你知道,他不在我床上,不信盡可以翻開毯子搜。”

慕昆的《真史》含糊其辭地提及伊耿王子當時在“尋歡”,《“蘑菇”的證詞》則說克裡斯頓爵士在跳蚤窩的鬥鼠坑裡找到這位即將稱王的年輕人——伊耿喝得爛醉如泥,脫得一絲不掛,兩個磨尖牙齒的流浪兒在他面前彼此撕咬,以博取他的歡心,同時一個年紀不超過十二歲的小丫頭把他的男根含在嘴裡……“蘑菇”畢竟是“蘑菇”,我們最好把這幅不堪入目的畫面留給他,轉而考察尤斯塔斯修士的說法。

修士同樣聲稱伊耿王子正與情婦鬼混,但他說對方乃是養尊處優的富商之女。王子起初拒絕參與母親的密謀。“老姐才是繼承人,我不是,”修士如此記敘王子的反應,“什麼樣的弟弟會竊取老姐的權利啊?”直到克裡斯頓爵士讓他相信公主戴上王冠後肯定會處決他和他的弟弟們,他才動搖瞭。“隻要有一位血統純正的坦格利安王子在世,斯壯們就坐不上鐵王座,”科爾解釋,“雷妮拉想讓她的野種繼位,非要你們的腦袋不可。”脾性溫和的修士聲稱,隻是出於這個無可爭辯的論點,伊耿方才接受禦前會議獻上的王冠。

紅堡派出禦林鐵衛四處搜尋阿莉森王後諸子的同時,也派使者召來都城守備隊隊長及各小隊長(守備隊總計有七名小隊長,每人負責一道城門)。經仔細盤問,五名小隊長被認定傾向於伊耿王子,剩下的兩人連同守備隊隊長則劃歸不可信任的行列,統統戴上鐐銬收押。“忠誠的五人”中最令人敬畏的羅斯·拉蓋特爵士被提拔為金袍軍的新任隊長。拉蓋特壯得像頭牛,身高將近七尺,傳說曾一拳打死過一匹戰馬。不過奧托爵士天性謹慎,他又指定兒子加爾溫·海塔爾爵士(王後的弟弟)為拉蓋特的副手,並囑其留意拉蓋特的一舉一動,嚴防對方有任何不軌。

泰蘭·蘭尼斯特爵士被任命為財政大臣,取代畢斯柏裡伯爵,他立刻接管瞭國庫。經他的籌劃,國庫的金子分成四份,一份委托佈拉佛斯鐵金庫妥善保管,另一份在嚴密看護下送到凱巖城,第三份運往舊鎮,剩下的財富被用來收買人心,以及必要時招募傭兵。至於泰蘭爵士空出的海政大臣之位,奧托爵士將目光投向鐵群島,派渡鴉去找“紅海怪”道爾頓·葛雷喬伊——膽大嗜血、年方十六歲的派克島掠奪者之首——邀請對方前來統轄王國海軍,並加入禦前會議,前提自是宣誓效忠。

第二天就這樣過去,第三天亦是如此。這期間沒有一位修士或靜默姐妹被召到正在發脹腐爛的韋賽裡斯國王床邊,也沒有喪鐘敲響。渡鴉紛紛起飛,卻沒去龍石島,而是去瞭舊鎮、凱巖城、奔流城、高庭及其他許多阿莉森王後認為有理由同情她兒子的領主和騎士們那裡。

與征服一百零一年大議會相關的編年史被翻出來仔細研究,“綠黨”記下哪些領主曾為韋賽裡斯說話,哪些領主又支持過雷妮絲、蘭娜爾和蘭尼諾。盡管當年支持父系血統繼承的貴族跟支持母系血統繼承的貴族之比高達二十比一,但異議者畢竟存在,內戰一旦爆發,這些傢族最可能倒向雷妮拉。奧托爵士判斷,公主將得到“海蛇”及其艦隊,外加東海岸其他領主——最可能的是巴爾艾蒙傢族、馬賽傢族、賽提加傢族和克萊勃傢族,甚至包括塔斯島的“暮之星”——的支持,但除開瓦列利安傢族,這些人的勢力不值一曬。北方人更值得擔心,臨冬城的史塔克傢族及其封臣荒塚屯的達斯丁傢族、白港的曼德勒傢族都在赫倫堡為雷妮絲說過話。艾林傢族也靠不住,因鷹巢城正由一位女人——“谷地處女”簡妮公爵夫人——當傢,剝奪雷妮拉的繼承權可能危及她自己的統治。

最大的危險被認為來自風息堡,拜拉席恩傢族向來堅定地支持雷妮絲公主一系。雖然老公爵博蒙德已歿,他兒子博洛斯卻更好鬥,而風暴地諸侯唯其馬首是瞻。“務須讓此人率風暴地歸順朝廷。”阿莉森王後宣稱,她專門安排次子去風息堡。

飛向風息堡的並非渡鴉,而是瓦格哈爾,維斯特洛當時最大、最老的龍。伊蒙德·坦格利安王子騎在龍背上,失去的眼睛用藍寶石代替。“你的任務是向拜拉席恩大人的女兒們求婚,”出發前,王子的外公奧托爵士吩咐,“四位女兒中任一位都行。達成這門親事,博洛斯大人便會把風暴地帶給你哥哥,倘若你失敗——”

“我不會失敗。”伊蒙德王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伊耿會得到風息堡,我會得到那女孩。”

伊蒙德王子離開時,國王臥室散發的屍臭已彌漫到整個梅葛樓,宮廷內外流傳著各種各樣誇張的故事和謠言。紅堡地牢關押的疑似不忠者之多,以至引起總主教的疑惑,專程從舊鎮繁星聖堂發信過問。奧托·海塔爾爵士是個一板一眼的首相,凡事務求按部就班,但阿莉森太後知道時不我待,伊耿王子也厭倦瞭保密。“我到底是不是國王啊?”他質問母親,“如果我是國王,就給我戴上王冠。”

征服一百二十九年三月十日,喪鐘終於敲響,宣告一個朝代的終結。直到此時,歐維爾大學士才獲準向全國各地送去渡鴉,幾百隻黑鳥一起上天,將伊耿繼位的消息帶到王國最偏遠的角落。靜默姐妹被召來料理國王的遺體,以備火化,使者們騎著白馬在君臨的街道上奔馳高喊:“韋賽裡斯國王駕崩,伊耿國王萬歲!”據慕昆記載,有人聽到這消息時淚流滿面,也有人歡呼喝彩,但大多數平民隻是在路旁沉默地觀望,神情迷惑而又緊張,偶爾還有人叫嚷:“女王萬歲!”

加冕式的籌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龍穴被選為舉辦地,那宏偉穹頂下的石凳至少可容納八千人,而厚墻、堅頂和青銅大門是很好的防禦工事,足以防止叛徒前來搗亂。

在加冕日,克裡斯頓·科爾爵士將“征服者”伊耿的紅寶石瓦雷利亞鋼王冠戴在韋賽裡斯國王與阿莉森王後的長子額上,宣佈其為坦格利安傢族的伊耿二世,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國王,七國統治者暨全境守護者。備受平民景仰的國王生母阿莉森除下後冠,戴在女兒——伊耿的妹妹和妻子——海倫娜額上。母親親吻過女兒的雙頰後,跪下低頭口稱:“王後陛下。”

有多少人實際觀睹瞭伊耿二世的加冕式,一直沒有定論。慕昆大學士根據歐維爾的供詞,報道有超過十萬平民湧入龍穴,他們的歡呼聲之大,乃至厚墻都在顫抖;“蘑菇”卻說石凳隻坐滿瞭一半。由於舊鎮的總主教年紀大瞭身子也太虛,無法前來君臨,為伊耿國王額頭塗抹聖油、並以七神之名施予祝福的職責遂落在尤斯塔斯修士身上。

少數眼尖的觀禮者或許會發現,新王禦前隻剩四名白騎士,而非之前的五名。這是因為伊耿二世在加冕式前夜遭遇瞭第一次背叛——禦林鐵衛史蒂芬·達克林爵士帶著自己的侍從、兩名事務官和四個守衛偷溜出城,借助夜色掩護,自一扇側門來到海邊,乘上去龍石島的小漁船。他們偷走瞭一頂鑲嵌著七顆不同顏色寶石的黃金王冠,那本屬韋賽裡斯國王所有,“人瑞王”傑赫裡斯也戴過。伊耿王子決定戴上與自己同名的“征服者”伊耿的紅寶石瓦雷利亞鋼王冠時,阿莉森太後下令封存韋賽裡斯的王冠,執行使命的事務官卻將它盜去。

加冕式結束後,殘缺不全的禦林鐵衛護送伊耿騎上巨龍——這條華美的巨獸一身閃亮的金色鱗片,翼膜為淡粉色,宛如璀璨黎明,故得名“陽炎”。據慕昆大學士記載,伊耿二世繞都城飛瞭三圈才莊嚴地降落在紅堡內,隨後由亞歷克·卡蓋爾爵士引領進入燈火通明的王座廳,當著上千領主與騎士的面登上鐵王座,一時歡聲雷動。

但龍石島聽不到一聲歡呼,海龍塔的廳堂和樓道回蕩著從雷妮拉·坦格利安的房間傳出的淒厲尖叫。公主臨盆辛苦瞭三天。孩子本該下月出世,但君臨傳來的消息讓公主陷入狂怒,以致早產,腹中嬰兒似乎也與母親感同身受,掙命要來人間發泄怒火。

公主生產時一直在惡毒詛咒,召喚諸神的怒火懲罰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們及他們的母親——也就是當朝太後阿莉森。她歷數在處死他們之前所要施加的酷刑,而根據“蘑菇”的說法,她也詛咒腹中的孩子。“快出來!”公主尖叫著用指甲抓撓大肚子,格拉底斯學士和產婆急忙把她死死按住。“你這怪物,怪物!出來,出來,快出來!”

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女孩確實是個怪物:一個扭曲畸形的死嬰,心臟處是個大洞,還生瞭一條帶鱗片的短尾巴——至少“蘑菇”這麼說。這位侏儒告訴我們,將可怕的小東西抱到庭院裡火化的正是他。生產次日,靠罌粟花奶鎮痛後,雷妮拉公主將死嬰取名為維桑尼亞。“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卻被他們害死。他們偷走我的王冠,謀殺我的女兒,他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血龍狂舞”的大幕徐徐拉開,公主召來一幹親信。《真史》將龍石島的重臣會議稱為“黑黨會議”,有別於君臨的“綠黨會議”。會議自然由雷妮拉主持,她的叔叔及丈夫戴蒙王子、還有她最信任的顧問格拉底斯學士坐在她左右兩邊,她的三個未成年的兒子(小傑此時十四歲、小路十三歲,喬佛裡十一歲)也一並參加,列席的還包括兩名禦林鐵衛:伊利克·卡蓋爾爵士(亞歷克爵士的雙胞胎兄弟)和西境人洛倫特·馬爾佈蘭爵士。

龍石島守軍包括三十名騎士、一百名十字弓手和三百名步兵,對防守一座如此堅固的要塞來說是綽綽有餘瞭。“用來征服卻遠遠不夠。”戴蒙王子酸溜溜地斷言。

十幾位附屬龍石島的小領主——他們都是龍石島的直屬封臣或直屬封臣下的次級封臣——同樣列席瞭黑黨會議,包括蟹島的賽提加伯爵、鴉棲堡的斯湯頓伯爵、石舞城的馬賽伯爵、尖角的巴爾艾蒙伯爵和暮谷鎮的達克林伯爵,最有實力者莫過於潮頭島的科利斯·瓦列利安。然而“海蛇”老矣,他不乏諷刺地形容自己茍延性命,“就像落水海員緊抓沉船木板不放,唯願七神讓我完成這最後一戰”。科利斯帶來五十五歲的妻子雷妮絲公主,公主的臉龐日漸消瘦、輪廓日漸突出,黑發裡綴滿瞭白絲,但性格仍跟二十多歲時一樣無懼無畏——蘑菇稱她“無冕女王”(他還說“韋賽裡斯有的她哪樣沒有?那根小香腸嗎?那就能讓人稱王?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讓咱‘蘑菇’登基,咱的香腸可比韋賽裡斯粗兩倍咧。”)。

“黑黨會議”的成員自詡“忠誠派”,但他們很清楚自己已被伊耿二世國王視為叛徒。他們個個都收到君臨的召喚,要他們前往紅堡向新君主宣誓效忠,而他們的軍隊相加甚至不及海塔爾一傢。伊耿的“綠黨”還有多項重大優勢:舊鎮、君臨和蘭尼斯港是全國最大最富裕的城市,三地均在“綠黨”掌中;王權象征盡屬伊耿——他坐上瞭鐵王座,占據瞭紅堡,頭戴“征服者”的王冠,手執“征服者”的寶劍,且在萬眾矚目下由教會的代表塗抹過聖油,學城推選的歐維爾大學士在他的禦前會議服務,禦林鐵衛隊長親手將王冠戴上他高貴的頭顱;況且他是男的,單這一條在很多人眼裡就足以證明他是正統國王,而他的異母姐姐大逆不道。

與之相比,雷妮拉的籌碼少之又少:首先,一些老貴族可能還記得她受封龍石島公主、並被指定為王儲那日對她發下的忠誠誓言。當年的她也曾廣受貴族和平民愛戴,被譽為“王國之光”,眾多年輕領主和高貴騎士追求過她的信物……然而時過境遷,她早已身為人婦,體態也因六度生產變得臃腫衰老,現下有多少人會為她揭竿而起,委實難以估料;其次,盡管她同父異母的弟弟洗劫瞭他們父親的國庫,公主仍能支配瓦列利安傢族的財富,“海蛇”的艦隊也讓她擁有制海權;第三,她在石階列島久經沙場的丈夫戴蒙王子,比她所有的敵人加起來的戰場經驗還豐富;最後也最關鍵的是,雷妮拉有龍。

“伊耿也有。”格拉底斯學士指出。

“我們的龍更多,”“無冕女王”雷妮絲公主說,她是當世最年長的馭龍者,“而且更大更強壯——除瞭比不上瓦格哈爾。龍石島畢竟是巨龍的最佳繁衍地。”她在會上一一列舉雙方擁有的龍:伊耿國王的陽炎漂亮歸漂亮,但嫌年輕;獨眼伊蒙德的瓦格哈爾作為前朝維桑尼亞王後的坐騎,乃是最大威脅;海倫娜王後的母龍夢火曾載著“人瑞王”的姐姐雷妮亞翱翔雲天;戴倫王子的母龍特賽裡恩雙翼深藍,爪子、頭冠和肚腹上的鱗片亮如銅箔。“他們隻有這四條龍能上陣。”雷妮絲總結。海倫娜王後的雙胞胎雖也有龍,但那兩條龍剛剛孵化;篡奪者的小兒子梅拉爾隻有一顆龍蛋。

與之相對,戴蒙王子的科拉克休和雷妮拉公主的敘拉克斯都是兇猛的巨獸,科拉克休尤為強悍,因其在石階列島經受過血與火的洗禮;雷妮拉與蘭尼諾·瓦列利安的三個兒子也是馭龍者,他們駕馭的沃馬克斯、阿拉克斯和泰雷克休非常健壯,且每年都在長大;小伊耿——雷妮拉公主與戴蒙王子的兩個兒子中的長子——擁有小龍暴雲,但還沒到騎龍的年紀,他弟弟韋賽裡斯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自己的龍蛋;雷妮絲自己的坐騎母龍“紅女王”梅麗亞斯性情愈發懶散瞭,但一旦投入戰鬥,其實力依然不容小覷;戴蒙王子與蘭娜爾·瓦列利安生下的雙胞胎也是潛在戰力:貝妮拉有一條淡綠色的苗條小龍月舞,它很快就會長到能承載女孩的地步……她妹妹雷妮亞的龍蛋雖孵出個怪物,數小時就死瞭,但敘拉克斯最近又下瞭一窩蛋,其中一顆給瞭雷妮亞。據說女孩天天抱著龍蛋睡,祈禱能孵出跟姐姐的一樣漂亮的龍。

另有六條龍築巢在城堡後方龍山的冒煙洞穴,包括“善良王後”亞莉珊的老坐騎銀翼;蘭尼諾·瓦列利安爵士引以為豪的灰白色巨獸海煙;傑赫裡斯國王死後便無人駕馭的老龍沃米索爾。這三條龍之外,火山背後還有三條從未被當時或之前的人類駕馭的野龍,百姓管它們叫偷羊賊、灰影和貪食者。“找人騎上銀翼、沃米索爾和海煙,我們就是以九對四。馴服那幫野種,我們就有十二條龍——還不算暴雲。”雷妮絲公主指出,“勝利唾手可得。”

賽提加伯爵和斯湯頓伯爵極為贊同,他們迫不及待地表示“征服者”伊耿及其姐妹已經證明騎士和軍隊無法對抗血與火。賽提加伯爵甚至慫恿公主立刻飛往君臨,將都城化為灰燼。“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大人?”“海蛇”質問,“我們要去當傢做主,不能把那兒燒成白地。”

“不會到那地步。”賽提加伯爵堅持,“篡奪者別無選擇,隻能與我們空戰。我們的九條龍無疑能輕松壓倒他們的四條龍。”

“代價呢?”雷妮拉公主反問,“我提醒你,其中三條龍上可是騎著我的兒子們。而且這不是九對四,我短時間內都沒力氣上天,更何況誰來駕馭銀翼、沃米索爾和海煙?你嗎,大人?我不認為你能做到。現在是五比四,而對手有瓦格哈爾,我們不占優。”

出乎眾人意料,戴蒙王子同意妻子的觀點。“在石階列島,我的敵人都學會一旦瞥見科拉克休的翅膀或聽見它的吼聲,就立刻逃跑躲藏起來……但這是因為他們沒有龍。人類要當屠龍者難於登天,可龍殺得瞭龍——而且確實殺過,隨便找一位研究瓦雷利亞史的學士就能知悉。因此,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會拿我們的龍去跟篡奪者的龍硬拼,我有更好的方式利用它們。”王子在“黑黨會議”上講述瞭自己的戰略:雷妮拉必須舉行加冕式來回應伊耿的加冕式,儀式完成後就派渡鴉敦促七國諸侯亮明旗幟,效忠正統女王。

“拿起刀劍之前,先用言辭來進行戰爭。”王子宣稱,他說成敗關鍵在於爭取各地領主,在於人心向背,尤其是那些坐擁大批封臣的公爵們。篡奪者伊耿業已贏得凱巖城蘭尼斯特傢族的效忠,而高庭的提利爾公爵不過是襁褓裡的嬰兒,他攝政的母親多半會容忍河灣地領主倒向高庭旗下驕橫跋扈的海塔爾傢……但王國其他各大諸侯尚未表明態度。

“風息堡會支持我們。”雷妮絲公主斷定。她母親出自拜拉席恩傢族,而已故的老博蒙德公爵一直是堅定的“黑黨”。

戴蒙王子認為“谷地處女”也可能讓鷹巢城加入“黑黨”。他還預測伊耿會尋求派克島的支持,畢竟隻有鐵群島的海軍能與瓦列利安傢族一爭雄長。但鐵民以善變著稱,而道爾頓·葛雷喬伊嗜血好戰,時機成熟時不難說服他倒向公主。

與會者公認,遙遠的北境在內戰中並不重要,等史塔克傢族齊集封臣、揮師南下,戰爭可能早已結束。根據這樣的判定,他們把爭取重點放在名義上歸奔流城徒利傢族節制的河間諸侯,這些領主出瞭名的自行其是、內訌不休。“我們在河間地是有朋友的,”王子說,“但並非所有人都敢貿然亮出自己的顏色。因此,我們需要一個大陸上的根據地,一個能夠集結人馬又足以抵禦篡奪者的據點。”他在桌上展開地圖。“這裡,赫倫堡。”

開戰方略就此確定。戴蒙王子騎科拉克休去奪取赫倫堡,雷妮拉公主坐鎮龍石島恢復體力,瓦列利安傢族的艦隊從潮頭島和龍石島出發,封鎖喉道,阻止一應船隻出入黑水灣。“我們的兵力拿不下君臨,”戴蒙王子說,“敵人也沒法奪取龍石島。但伊耿是個小毛頭,容易上火,也許可誘他出擊。”艦隊由“海蛇”親自指揮,雷妮絲公主騎乘梅麗亞斯在天上保護,以防對方的巨龍來襲。渡鴉被派往奔流城、鷹巢城、派克島和風息堡爭取支持。

公主的長子傑卡裡斯坐不住瞭。“該由我們去送信,”他說,“龍比烏鴉更有說服力。”弟弟路斯裡斯在旁幫腔,他說自己和小傑都是男人,至少差不多是瞭。“叔叔管我們叫斯壯,說我們是野種,但等諸侯看到我們騎著龍,就會知道那統統是謊言。隻有坦格利安才能騎龍。”連小喬佛裡也提出要騎泰雷克休跟哥哥們一道出擊(“蘑菇”說“海蛇”聽瞭他們的發言不禁發起牢騷,聲明這三個孩子都是瓦列利安傢的人,但他出言糾正時嘴角含笑,語氣也充滿自豪)。

雷妮拉公主堅決不許十一歲的小喬出擊,不過傑卡裡斯已滿十四歲,路斯裡斯也十三歲瞭,他們都是勇敢而英俊的孩子,武藝精湛且有多年侍從經驗。“你們要去,隻能作為信使,不是作為騎士,”她囑咐兒子們,“絕對禁止戰鬥。”兩個孩子把手按在《七星聖典》上莊嚴立誓,公主方才同意讓他們出任信使。她決定讓年長的小傑承擔較遠較危險的任務,先飛到鷹巢城與谷地的女主人談判,再去白港贏得曼德勒伯爵支持,最後在臨冬城會晤史塔克公爵;小路的旅途較短也較安全,他將飛往風息堡,預計會在那裡受到博洛斯·拜拉席恩的熱烈歡迎。

簡樸的加冕式旋即於次日舉行。從伊耿那邊反正過來的禦林鐵衛史蒂芬·達克林爵士為龍石島添瞭不少喜色,尤其是他和他的“忠誠派”同伴(奧托爵士怒斥為“變色龍”,為捉拿他們許下重賞)偷來“和解者”傑赫裡斯國王的王冠。三百雙眼睛見證瞭戴蒙·坦格利安王子將傑赫裡斯的王冠戴在妻子頭頂,宣佈她為坦格利安傢族的雷妮拉女王一世,安達爾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女王。王子自封全境守護者,雷妮拉指定長子傑卡裡斯為龍石島親王和鐵王座繼承人。

女王登基後的第一道手諭便是昭告天下奧托·海塔爾爵士和阿莉森太後均為千古逆賊。“至於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們和我的好妹妹海倫娜,”女王宣佈,“他們都受瞭奸人蒙蔽。隻要肯來龍石島屈膝認錯,懇求原諒,我很樂意饒恕他們,讓他們重新做人。因他們都是我的至親,而弒親乃天地間最大的罪行。”

第二天,雷妮拉加冕的消息傳到紅堡,伊耿二世暴跳如雷。“我的異母姐姐和叔叔是在謀權叛國,”這個年輕人宣稱,“我要剝奪他們的權利,我要逮捕並處決他們。”

“綠黨會議”更冷靜的成員建議先禮後兵。“必須讓公主殿下認清形勢。”歐維爾大學士說,“弟弟不宜對姐姐宣戰,讓我去那邊友好協商解決。”

伊耿對此嗤之以鼻。根據尤斯塔斯修士的說法,他甚至指控大學士不忠,威脅將其丟進黑牢,“跟你的黑黨朋友們團聚”。但太後和王後——伊耿的母親阿莉森和妻子海倫娜——都站出來為歐維爾說話,好鬥的伊耿勉強讓步。於是歐維爾大學士打著和平旗幟橫渡黑水灣,隨從包括禦林鐵衛亞歷克·卡蓋爾爵士、金袍軍副隊長加爾溫·海塔爾爵士以及二十名文書和修士(尤斯塔斯修士也在其列)。

慕昆在《真史》中宣稱,伊耿二世的條件頗為寬大:隻要公主尊他為王,在鐵王座前宣誓效忠,就承認她對龍石島的所有權,並答應在她去世後將該島和島上城堡傳給她兒子傑卡裡斯;她的次子路斯裡斯將被承認為潮頭島的合法繼承人,得以繼承瓦列利安傢族的領地和產業;她與戴蒙王子的兩個兒子,即小伊耿和韋賽裡斯,將在宮中獲得榮譽位置,前者成為大伊耿的侍從,後者成為大伊耿的侍酒;隨她陰謀反叛正統國王的領主和騎士們既往不咎。

雷妮拉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聽完條件後,開口詢問歐維爾還記不記得她父王韋賽裡斯。

“當然記得,殿下。”大學士回答。

“或許你能告訴我他立誰為王儲和繼承人?”頭戴王冠的雷妮拉質問。

“您,殿下。”歐維爾回答。

雷妮拉點頭,“你剛才承認瞭我才是正統女王。你為何還要為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為那個篡奪者服務?”

慕昆說歐維爾對此作瞭周全詳盡的說明,著意引述瞭安達爾人的律法和一百零一年大議會的先例;“蘑菇”則說他張口結舌,還尿瞭褲子。無論哪種說法是真的,大學士的回答都沒能讓雷妮拉女王滿意。

“大學士理應通曉法律,並為之服務。”她斥責歐維爾,“你不配做大學士,你玷污瞭你佩戴的頸鏈,讓它蒙羞。”雷妮拉身邊的騎士不顧歐維爾虛弱的抗議,從他脖子上除下職位頸鏈,還強迫他雙膝下跪。雷妮拉女王把頸鏈給瞭自己的親信格拉底斯學士。“他才是王國和法律的忠貞仆人。”然後她遣走歐維爾及其使團,“告訴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不獻出鐵王座,我就要他項上人頭。”

“血龍狂舞”過去很久以後,有位歌手——塔斯島的盧琛——寫瞭一首名為《再見吧兄弟》的挽歌,並傳唱至今。相傳這首歌描繪的便是亞歷克·卡蓋爾爵士與孿生弟弟伊利克·卡蓋爾爵士最後的團聚,亞歷克爵士此後便隨歐維爾的使團登船返回君臨。亞歷克爵士宣誓效忠伊耿,伊利克爵士卻效忠於雷妮拉,在歌謠中,兄弟倆先是規勸對方改換門庭,此舉無望後,他們動人地交換瞭友愛的宣告,最終忍痛分離,心知下次見面就是敵人。或許龍石島上的確發生瞭這場感天動地的告別,但很可惜,我們手頭所有的史料均未提及。

伊耿二世時年二十二歲,易怒而不易恕,雷妮拉的拒絕讓他怒火中燒。“我想保全她的榮譽,那賤貨居然啐我的臉,”他叫嚷,“她隻能自食其果。”

王國迅速邁向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