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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眾人用過飯各自回房整理行裝,今夏拎著個小包袱,蔫頭耷腦地正欲下樓,卻被人喚住。

“我的扇墜找不到瞭,你過來幫我找找。”

陸繹站在房門前,喚瞭一聲,轉瞬便復進房去,她連回絕的餘地都沒有。她左看右看,除瞭自己再無旁人,默默地嘆瞭口氣。

扇墜?!

今夏拖著腳步往他房中行去,心中暗自嘀咕著,從來也沒見他用過扇子,扇墜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剛進陸繹房中,還未看見他人,便聽見身後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她還未反應過來,溫熱的氣息逼近,整個人已被攬入陸繹懷中,他的唇重重地壓住她的,滾燙而炙熱,帶著強勢的掠奪,完全不同於昨晚的溫柔……

腰被他緊緊攬住,後背抵在門板上,包袱不知何時已落地,今夏幾乎是不能思索,雙手本能攀住他的肩膀。而陸繹愈發緊迫地貼著她,隔著衣袍,她能感覺到他身上緊繃的肌肉。

過瞭好久,就在今夏覺得自己雙腳發軟就快喘不上氣的時候,他終於松開她些許,唇瓣細細啄吻著她,挪到耳邊,聲音略帶沙啞道:“你早間擔心我忘記的要緊事兒,是不是這個?”

心跳如鼓尚未平復,今夏微微喘息著,沒忘記搖搖頭。

“那是什麼事兒?”

“就是、就是……”他與她貼得如此之近,以至於她能清晰地感受他的鼻息,溫熱,弄得人癢癢的,一並連腦子都稀裡糊塗的,今夏先將他隔開些許距離,深吸口氣,才道,“昨日你說的話,是當真的?”

“哪句話?”

“就是,很要緊的那句話!”她緊盯著他,疑心道,”你不會是忘瞭吧?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個隻想占便宜的登……”

她話未說完,陸繹已經道:“我要娶你。”

今夏怔住,半晌才“嗯”瞭一聲,慢吞吞道:“你經常和姑娘傢這麼說麼?”

“你是頭一個。”陸繹無奈道,“所以我也想不到說瞭之後居然會是這樣,你現下不扯我面皮,疑心我是易容改裝的麼?”

今夏抬眼,咬著嘴唇盯著他,下一刻居然又伸出手照著昨日模樣把他的臉揉捏瞭一通。

陸繹不甘示弱,也伸手來捏她的,他手勁原就比她大,隻捏瞭兩下今夏便哇哇直叫,他隻得松瞭手。

“你為何就是不肯相信呢?”他很是無奈地問道。

“我當然不信啊!”今夏頗沒有底氣道,“我知曉我身上好處多得很,所以想娶我的人也多得是,你看易傢三公子、謝傢哥哥……可是、可是……你到底看上我身上哪點好處?”

陸繹好笑地看著她,做思量狀:“我倒未想過這事,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算瞭,這個……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糊裡糊塗的,你也不用費神去想。”今夏暗自擔心,萬一他細細思量,反倒覺得她的好處少得可憐,自己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陸繹從諫如流地點瞭點頭,反問道:“我身上的好處,你可瞧見瞭?”

不提還好,一提今夏愈發垂頭喪氣:“那是自然,你傢世代為官,有錢有勢,你爹爹身居高位,現下你也是四品官員……”她下意識說出來的,便是她心中一直耿耿於懷,覺得自己壓根高攀不上的緣由。在世人眼中,這些自然是陸繹的好處,可在她心裡,卻是阻在兩人之間的高墻。

“若將來有一日,傢道衰敗,這些好處可就都沒瞭。”陸繹淡淡道。

今夏認真道:“怎麼可能,我算瞭,你傢從六百年前開始當官,歷經改朝換代,你傢祖宗都能混到一官半職,這可不是尋常人,一般的墻頭草是做不到的。”

“……會誇人麼?那都是我的祖上。”

“……”

陸繹深吸口氣,覺得再和她東拉西扯下去,指不定會扯到八百年前,低首佯作整理衣袖,口中淡淡道:“話我都說完瞭,你好歹也得說句肯不肯嫁我吧?”

“我自然是肯的。”今夏沒多想就道,“可你爹肯定不能答應,咱們倆是不成的。”

聽到她的前半句,陸繹抬首朝她一笑,目中光芒璀璨:“你肯就行,其他的事不要你操心。”

“你當真的?!”

“婚姻大事,豈容兒戲。”

今夏緊緊揪住他衣袖:“你,真的,當真?”

“難不成,你方才是逗我玩?”陸繹皺眉看她。

“當然不是!我昨夜裡就想瞭又想……”今夏老老實實道,“我心裡想著,若能嫁給你,當真叫人歡喜得很。”

聽她這般真心實意的話,陸繹心中所有的不確定盡數煙消雲散,心情頓時一派輕松,唇邊溢出笑意,調侃道:“我就知曉,你惦記我也不是一日半日瞭,現下正好遂瞭你的願。”

今夏臉紅瞭紅,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對,大怒道:“明明是你輕薄我,怎麼還說是遂瞭我的願!”

陸繹笑得說不出話來,冷不丁今夏伸手攀住他肩膀,掂起腳尖,在他嘴唇上重重地親瞭一下。

如此,她志得意滿地朝他昂昂頭,撿起自己的小包袱,大步出門去。

房內,陸繹先是淺笑,繼而忍不住大笑出聲,笑得止都止不住。

“大公子,馬車皆已準備妥當,可以啟程瞭。”前來喚他的岑壽,見他這般模樣,詫異道,“大公子心情這般好?”

陸繹按捺住笑聲,邊笑邊朝外頭行去:“撿著一個寶……走,啟程。”

因昨日之事,擔心楊嶽與阿銳再起沖突,岑壽與楊嶽調換瞭馬車,岑壽負責運載禮品和阿銳的這輛馬車,而楊嶽則被調到載著丫鬟和老嬤嬤的馬車。

今夏坐在車轅上,望著前頭陸繹的身影,越看心裡越美滋滋的。

行瞭好長一段路,旁邊駕車的岑壽終於忍不住,斜眼睇她道:“你到底在傻笑什麼?”

“山青水秀,爺看著喜歡,不行啊!”

今夏伶牙俐齒地頂回去。

“一個姑娘傢,整天‘爺、爺’的,也不嫌膈應。”岑壽看她不順眼得很。

“這有什麼,我出去辦案子,人傢才不管我是不是姑娘傢,官爺官爺叫著。”今夏滿不在乎道,“再說,六扇門裡頭,男人能幹的活兒我都能幹,和他們比,我一點不差。”

說到此處,行在前頭稍遠處的陸繹回頭望瞭她一眼,眼中的笑意顯而易見。

今夏心情大好,看著陸繹的面子上,之前與岑壽的過節也拋到瞭九霄雲外,與他閑扯道:“哥哥,你昨日那掌,生猛得很,你學得是什麼功夫?”

“說瞭你也不會知曉的。”岑壽冷淡道。

“你得先說,我才能知曉我到底知曉不知曉,對不對?”今夏話繞得像在說繞口令。

岑壽哼瞭一聲,不吭氣。

好在今夏對他原本就不感興趣,轉而又問道:“你傢大公子是自小習武吧?”

岑壽斜瞭她一眼,警惕道:“打聽大公子作什麼?”

“仰慕!仰慕已久。”今夏一臉誠懇。

“哼,我為何要告訴你。”岑壽還真是油鹽不進,“京城裡頭仰慕我傢大公子的人多瞭,我有那閑工夫一個一個跟人說去。”

今夏晃晃腦袋,暗自心想:你不說就算瞭,難道我不會自己問他麼,你傢大公子的性子可比你好多瞭。

馬車顛簸,車內傳來阿銳幾聲咳嗽。

不待岑壽有所動作,今夏已掀簾進瞭馬車。

不知是否因為餘毒未清的緣故,阿銳身上的傷口雖都已在愈合,並沒有潰爛的跡象,但是他自醒來之後,四肢一直使不上力,連咀嚼食物也甚是費勁。陸繹給他把過脈,除瞭脈象虛弱,也看不出其他異樣。

最要緊的一點,阿銳整個人渾然沒有一點想活下去的跡象,激怒楊嶽之後,他再未說過話。

有人喂他吃食,他便木然地吃下去;若無人喂,他也絕對不會表示餓瞭或渴瞭。

他隻是木然地躺著,要麼合目休息,要麼雙目直直地看著虛空的某處,沒有人知曉他究竟在想什麼。

若說以前的阿銳像一柄隨時出鞘的刀,那麼現在的他隻是一塊半截埋在土裡的腐爛木頭。

今夏探頭看瞭他一眼,他的樣子和一個時辰前一模一樣,分毫都未曾挪動過。

“想喝水嗎?”她問道。

渾似沒看見她一般,阿銳連眼珠都不曾動過,定定盯著車篷頂。

既然他不吭聲,今夏也不勉強,湊過去端詳瞭下他面上的傷疤,自言自語道:“你現下的樣子,若上官姐姐見著,不知認不認得?”

聽見她提上官曦,阿銳的眼珠總算動瞭一動,今夏沒有忽略這細小的變化。

“你想回去見她?”她接著往下說,故意唉聲嘆氣道,“不過可惜呀,莫說現在你像個廢人一樣根本回不去,便是能回揚州去,你也見不著她瞭。”

聞言,阿銳雙目迅速對上她,目中恨意凜然。

“她、她……怎麼瞭?”他的聲音沙啞而虛弱,卻是用盡全身氣力。

今夏不答,卻不急不緩和他聊起來:“上官姐姐原來是南少林的俗傢弟子,我也才知道,你知曉麼?”

不等阿銳回答,她又接著道:“現下沿海一帶倭寇鬧得兇,上回不是還跑到揚州瞭麼。對瞭,那次你也遇見的,還為瞭上官姐姐受瞭傷……你身上中的也是東洋人的毒,是被誰害的?”

阿銳狠瞪著她,並不言語。

“你不肯說,我也猜得出來,雖說是你殺瞭翟姑娘,可在那人眼裡,你們倆也沒甚區別。翟姑娘是一枚棄子,你也是一枚棄子。”今夏慢悠悠道。

聽到此處,阿銳下顎微凸,牙關緊咬。

“唉,上官姐姐趕到浙江抗倭,也不知是不是很危險,她若弄成你這樣子,可怎麼好……你瞪我做什麼?”

“不許你咒她!”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晰無比。

今夏這才低首正色看他:“胡總督請瞭南少林的和尚下山抗倭,方丈書信給俗傢弟子,請他們趕往浙江抗倭。不光是上官姐姐,還有謝霄,我在謝府連送行席都吃過瞭。上官姐姐是怎樣的人難道你不知曉?她在做什麼事,你又在做什麼事,你在這裡心裡想著她有用麼?能幫她擋刀還是能幫她擋劍!”

將嘴唇緊緊抿住,阿銳目中有質疑有猶豫,卻再無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