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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今夏聞聲,歡喜轉頭道:“陸大人,您回來瞭!我準備請你吃飯呢,您快裡屋落座。”

陸繹瞥瞭眼她手裡的小紅蘿卜:“吃這個?你當喂兔子麼?”

“哪能,我專門給您整治瞭一桌素齋。你千萬別誤會我是為瞭省錢,我特得查過黃歷,今日宜齋戒,有十萬功德。”今夏說完便有點後悔,覺得這話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怎得,覺得我平日作孽太多?”陸繹挑眉,語氣不善道,“所以該多積點功德?”

今夏幹笑兩聲:“大人您想多瞭,卑職隻是……平日多受您照拂,請您吃頓飯那不是應當應份的事情麼。”

陸繹盯她看瞭片刻,又瞥瞭眼灶間裡頭的楊嶽,什麼都未再說,徑直進屋去。

身後,今夏費解地啃瞭一口紅蘿卜,擰眉道:“看來,他今兒氣不順呀,也不知道誰招他惹他瞭?”

楊嶽手腳麻利地把豆腐皮下到湯裡,滾瞭幾滾,盛到湯碗之中,朝今夏道:“還愣著幹什麼,正主兒回來瞭,還不趕緊上菜。”

趕忙取瞭漆盤,將湯碗放上去,今夏小心翼翼地端到屋內,看見陸繹眉間微顰正伸手倒茶水……

“大人,今日不順心?”她將湯碗擺放好,試探問道。

陸繹斜睇瞭她一眼,並不言語。

“是不是有人招您惹您瞭?”今夏分外真誠道,“肯定是他們不對!您先喝口湯消消氣。”

他又望瞭她一眼,開口淡淡道:“那倒也不是……近日你好事成雙,我是不是該恭喜你?”

“大人您就別笑話我瞭!”今夏正愁這事,煩惱道,“謝霄怎麼想一出是一出?我怎麼可能嫁給他,這不是添亂嗎……大人,這事您可別讓劉大人知道,千萬千萬!”

楊嶽端著熟豬油炒蘿卜跨進來,蘿卜色如琥珀,上面灑瞭蔥花,還有點點蝦米,在燭光下晶瑩剔透。

“謝霄可是和爹爹說,你已經應承他瞭。”他朝今夏低語道。

今夏愈發覺得頭大,急道:“我跟他說此事再議,這怎麼能叫應承!你說……他那人看著挺齊乎的,怎麼就少根筋呢!”

“你不想答應人傢,直接回絕就是瞭,何必說再議呢。”楊嶽不解。

“當時那個情形你不知道……”眼下,今夏又不能提劫船那晚的事兒,實在沒法解釋瞭。

陸繹已施施然自己盛瞭碗湯,湯勺在青花碗中慢條斯理地輕輕攪動:“那日,我記得你還說這是件好事。”

沒想到連陸繹都攙和一腳,今夏真是欲哭無淚,辯解道:“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那時候我燒暈暈乎乎的,他說什麼我也沒往心裡去呀,這事兒我怎麼可能答應……我傢在京城,他在江南,讓我嫁這麼遠,我娘也不能答應呀!再說……他身旁還有個上官姐姐,兩人可是之前有過婚約的,而且上官姐姐對他情深意重,我怎麼能從中插一腳。我若是真嫁進去瞭,成日裡和上官姐姐低頭不見抬頭見,她雙刀那麼厲害,萬一那天她想不開,不就把我削成片片的,我像是會找死的人嗎……”

說到此處,她突然想起陸繹對上官曦似頗有意,連忙朝他道:“大人,我對上官堂主很是敬重,對她絕對沒有不滿,您千萬別誤會啊。”

陸繹擺擺手,顯然並不介意:“你想得夠長遠的……接著說!”

“接著說?”今夏楞瞭下,“我沒什麼可說的瞭,反正這事我不能答應,我娘也不會答應的,明兒我就讓他滅瞭這念頭。”她的手用力往下一斬,斬釘截鐵。

楊嶽提醒她:“謝霄那人可好面兒,你別讓人下不來臺。”

“放心吧,我有數。”

雖然嘴上這麼說,今夏還是頗感煩惱地推瞭推額頭。

“那行……對瞭,我得去把春餅烙出來。”楊嶽惦記著灶間,急急忙忙地折回去。

今夏看陸繹喝瞭小半碗湯,似還有滋有味,復振奮精神,打疊起十分殷勤,笑問道:“大人,要不要我再給您燙壺酒?”

“你還備瞭酒?”陸繹倒沒想到。

“上回給您歸置屋子的時候,我在圓角櫃裡頭找著兩壇子酒,還沒啟封,您要不要嘗嘗?”

陸繹挑眉道:“明明是你請客,怎麼還得喝我自己的酒?”

今夏厚著臉皮道:“酒的好劣之分太明顯瞭,不像做菜,隻要手藝好照樣好吃,我又沒法給您現釀酒去。這個啊……是誰的酒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吃好喝好,對不對?我給您燙酒去啊……”

“慢著……那酒是果酒,不用燙。”陸繹偏頭想瞭一瞬,“果酒味淡色美,要用玻璃杯子才好。”

“我上哪兒給您尋玻璃杯子去?”今夏犯愁地看著他。

陸繹也看著她,片刻之後,輕嘆口氣:“那就罷瞭。”

見他舉箸挾菜,今夏轉身去圓角櫃取酒壇子,心中暗道富傢子弟實在太講究,真難伺候。正想著,聽見陸繹又道:

“這蘿卜,是用豬油炒的?”

今夏捧著酒壇子,陪著笑湊過去道:“對!你看這色澤,漂亮吧!大楊炒這菜是一絕,有這一盤菜,我都能吃三碗白飯下去。”

陸繹慢吞吞問道:“你不是說素席麼?怎得還用葷油?”

“用葷油才好吃……”

“十萬功德怎麼辦?”他問。

“別管那些瞭,大人您又不缺!”今夏深感他真是太難伺候瞭,“這菜真的好吃,您湊合著吃不行麼?”

眼看她有點起毛,陸繹隻得垂目,微微一笑:“行,湊合吧。”

一會兒功夫,楊嶽把春餅烙好,連同卷料、蘸醬都端瞭過來。今夏幫忙擺好,這春餅的卷料她頗用瞭些心思,原想一樣一樣說給陸繹聽,但被方才幾盆冷水一澆,估摸著他也瞧不上眼,不由殷勤之情消減大半。眼看菜已經上齊,替陸繹斟上酒,她便準備和楊嶽尋點灶間的邊角料吃去。

“大人您將就著吃,卑職告退。”

似沒想到她要走,陸繹微微詫異道:“你還要去哪裡?”

“大人,我也餓瞭,我和大楊吃飯去。”她扯瞭扯楊嶽,示意他跟自己一塊兒走。

“這麼一桌子的蘿卜,就留給我一個人吃?真拿我當兔子喂。”陸繹沒好氣地招呼道,“都坐下,一塊兒吃!”

“這個……不妥吧,身份有別,我們哪能跟您坐一桌吃飯。”今夏看著熱騰騰的飯菜也有點挪不動腳,“要不,您先吃,我們在旁伺候著,等您吃完瞭我們再吃?”

陸繹瞥她一眼,簡短命道:“坐下,吃飯!”

也是個識相的,今夏嘻嘻一笑:“既然是大人的好意,那我等就不推辭瞭。”

楊嶽推辭道:“爹爹還未歇息,我還得回醫館去,請大人包涵。”

陸繹點頭道:“你去吧,幫我給楊前輩帶個好,等我得瞭空就去瞧他。”

今夏把楊嶽一直送到月牙門外,原本想說什麼,躊躇瞭片刻還是道:“算瞭,明兒我自己跟頭兒說去。”

楊嶽叮囑她道:“別喝酒,在陸大人面前失瞭態可不好。”

“曉得瞭……小爺喝酒什麼時候失態過。”

今夏催促他趕緊走。

“啟稟堂主,人已經安全送到,俱已按照吩咐已安排妥當。”

一身利落短衣的阿銳垂目向上官曦稟道。

上官曦立在船頭,目光不知落在何處,過瞭好半晌才似發覺阿銳的存在,緩聲問道:“你,回來瞭。”

阿銳抬目看向她,隻覺得短短兩日不見,她竟消瘦瞭幾分,忍不住開口道:“堂主,你……發生瞭什麼事麼?”

上官曦搖搖頭,目光掃過渡頭上來來往往忙碌的幫眾,淡淡道:“我想到湖中散散心。”

不用多餘的話,阿銳接過原來船夫的搖櫓,示意他下船去。

一葉小舟,兩抹人影。

上官曦獨立船頭,徑自怔怔出神。阿銳在船尾默默搖櫓,目光卻從未稍離她。

行至湖中時,月已上中天,明晃晃地倒映在水中,時而破碎,時而聚合。

阿銳放下船櫓,朝船頭行去,才行至一半,便聽見上官曦吩咐道:“艙裡有兩壇子酒,你拎過來。”

船艙內暗沉沉的,他伸手摸到那兩壇子酒,掂瞭掂,壇子頗重,裡頭沉甸甸地晃蕩著酒水,遲疑瞭下,他才將酒壇搬出去。

月光下,可看見酒壇封泥完好,壇身上還沾著些許泥土。

上官曦取出帕子,俯身沾瞭湖水,慢慢擦拭著壇身上的污垢。阿銳怔瞭片刻,他隨身沒有帕子,便撕下一方衣角,沾瞭湖水,幫著她擦。

光潔的釉面淡淡映著月光,白皙的手指在其上輕輕摩挲著,她極輕極輕地嘆瞭口氣。

“把你的刀借我一用,好麼?”她問道。

阿銳並無二話,從腰間抽出那柄鯊魚吞口的短刀,調轉刀柄遞給她。

她用刀細細地在壇口沿劃開一條小縫,然後才啟開封泥,酒塞一打開,一股醇厚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一聞便知是上好的酒。

“這酒香麼?”上官曦似隨口問道。

阿銳“嗯”瞭一聲,又點點頭:“是好酒。”

“是好酒,沒錯。”她微微一笑,“這是我爹爹埋瞭二十年的女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