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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門主令

“燒……紙?”

墨青盯著我,便由著我這般尷尬地笑著,一臉的凝肅看得我有幾分緊張。

可沒緊張一會兒,我心頭便湧出瞭一股“我為什麼要這麼緊張”的反抗勁兒。我一清嗓子,咳瞭一聲道:“陰間賬上沒錢,所以找人借瞭點,可那邊借錢有點麻煩,於是就隨便找瞭個人成瞭個親,找他接濟一下……”

“路招搖!你……”他聲音又低又沉,這般連名帶姓地將我一喚,一時間竟讓我臉皮一緊,有一種小時候闖瞭禍被姥爺呵斥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得突然,讓我有瞬間的緊張後,又隨即多出瞭幾分被管教著、關心著的特殊的約束感。而這種約束感,通常都伴隨著一股安全感。

被人保護著、占有著的安全感。

墨青控制瞭一下情緒,似有幾分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該打。”

生氣,卻又無奈。

因為他舍不得打我。

我轉頭看瞭他一眼,拍瞭拍他的胸膛:“好瞭好瞭,我這不是在你這兒拿瞭錢就去把他的事情瞭結嗎。不要氣瞭,我是喜歡你的。”

咦……好像我說這話的言辭與調調像極瞭俗世裡某類男人,但墨青聽到我說“喜歡”這兩個字後,還是忍不住微微動瞭眸光。

我細細觀察著他的神色,見他眼裡的火已經退得差不多瞭,我便捏瞭他的下巴,笑他:“哎喲,我就喜歡你這股醋勁兒,酸酸的,嗅一嗅便覺得誘人,快讓我嘗嘗。”我湊上前去要吻他。

繃著一張臉的墨青終是抵不住瞭一樣,哭笑不得地一扭頭,似極為無奈,而正在我玩得開心之際,倏爾心臟猛地傳來一陣緊縮的刺痛感。

我捏住他下巴的手一個沒忍住,微微使瞭點力,唇角也立即抿瞭起來,壓住險些溢出口的悶哼。

“怎麼瞭?”

墨青立即察覺到瞭我的變化,我轉頭看他,方才好不容易才將疼痛與憂心從他的眼底抹去,現在又讓他鎖緊瞭眉頭。

“我沒……嗯……”心臟傳來更劇烈的疼痛,我一時沒收住口,哼瞭出來,身子也猛地往下一滑,堪堪被墨青的手摟住。

“招搖?”他喚我的名字。

又讓小醜八怪心疼瞭……

在第三次劇痛傳來的時候,我的魂體猛地被撞出瞭芷嫣的身體,我飄瞭出來,卻聽身後立即傳來回魂的芷嫣一道大大的抽氣聲。

我一轉頭,但見芷嫣睜瞭眼,她看見面前的墨青,立即雙手一伸,猛地將墨青推開,墨青也順勢放手,將她扔在瞭地上。

“哎喲!”芷嫣一聲痛呼,墨青在一旁,將驚惶與不安盡數壓在眼底,深藏於心。他冷眼看著芷嫣,問:“她呢?”

聽得墨青問她,芷嫣嚇得連痛也不叫瞭,連忙跪在地上,往旁邊瞅瞭我一眼,又瞅瞭瞅外面的天色:“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個點就回魂瞭啊……”

我往外面一看,隱約瞭悟——是子時過瞭。

看來,我如今這吞瞭兩顆還陽丹的魂魄,已經隻能勉強使用芷嫣的身體一個時辰瞭。

“她呢?”墨青語調冰冷地重復瞭一遍問題。

“在……在這兒呢……”芷嫣指瞭指我。

墨青見不著我,可聽到她的回答,知道我還在,他的神色便也不再似方才那般駭人。“為何會突然如此?”我知道墨青這問題是在問我。

芷嫣便眼巴巴地將我望著。

我看她:“我先前不是與你說過緣由嗎,你解釋給他聽啊。”

“哦……”她這才想起來我與墨青之間交流需要靠她,眨巴著眼回想瞭一會兒,“大魔王好像說是因為吃瞭一些鬼市的東西,所以導致魂體比以前虛弱瞭些……是吧?”

我點頭:“上你的身,以後大概隻能在子時瞭。”

“以後隻能子時上我的身。”她規規矩矩地傳瞭我的話,在墨青面前,嚇得不敢多說一句。

墨青聞言皺眉:“她的身體呢?在人世何處?”

我答:“這要問琴千弦。”

“問琴千……咦?”芷嫣抬頭望我,“我大伯父?”

“對,你大伯父。”我道,“當年便是他將我的身體從劍塚帶走,不知道藏在瞭哪個冰雪洞窟裡,將我的身體給嵌在瞭冰墻之上。”

這個回答讓芷嫣驚得忘瞭墨青的存在:“我大伯父為什麼要藏你的身體?”

我瞥瞭她一眼:“癖好?”

芷嫣嘟囔瞭一句:“難道是因為當年的心魔?”她眸光一轉,觸到旁邊墨青帶著探究的眼神,又規規矩矩地跪坐好瞭,道,“當年雖然我沒見過,但隱約知道我大伯父因萬戮門的路招搖而生瞭幾分心魔。他素來壓抑自己,並無人知曉他的心魔到底處置得如何,可我爹幾年前去見他,回來與我頗為感慨地說過,他終於將心魔拔除瞭。”

我摸著下巴問她:“這個幾年前到底是幾年前?”

“三四年前。”

是我“死”之後的事。也就是說,在那個時間之前,琴瑜是知道琴千弦的心魔一直在身的。

“琴千弦偷我的身體難道是為瞭拔除心魔?”

芷嫣將我的懷疑告訴瞭墨青。墨青沉默片刻,喚來瞭暗羅衛:“絮織與琴千弦現如今在何處?”

“仙臺山大會之後,東山主帶走千塵閣閣主,屬下等前往事先約定之處接應,可並未等得東山主前來,在周圍搜瞭許久,也未見兩人蹤影,而今依舊在尋找之中。”

墨青問:“約定之處在哪兒?”

“仙魔交會之地,江城向仙門方向三十裡地外的素山。”

素山……那處離千塵閣不遠,照理說琴千弦應該十分熟悉,不會走丟啊。

“素山之外陣法很多的……”芷嫣嘀咕瞭一句,“我見那日我大伯父好像受瞭傷,東山主……嗯,不拘小節?他們會不會不小心走到陣法裡面去瞭?”

若是如此,那便麻煩瞭。

法術雖對十七沒什麼作用,陣中火焰、冰雪也都傷不瞭她,可若是個迷陣,那就苦瞭,她可沒有看穿陣眼的本事。琴千弦雖對陣法極有研究,但他受瞭傷,要一眼看穿陣眼,隻怕也不容易。

這麼久沒出來,不知在裡面遇到瞭什麼麻煩。

而這最麻煩的,還是外面的人無法幫他們,因為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陷進瞭哪個陣法當中。

琴千弦可不能死,我的身體全仰賴著他呢。

“素山離千塵閣極近,他們必對山裡陣法有所研究,你速去與千塵閣之人聯系,讓他們一同遣人去素山尋找。琴千弦乃他們閣主,他們必定不會視而不見。”墨青下瞭令。

暗羅衛抱拳,一聲“得令”便迅速消失瞭身影。

屋裡安靜下來,隻剩芷嫣耷著腦袋靜靜與墨青待在一處,互不說話,場面尷尬。

“你回去吧。”墨青開口,芷嫣如獲大赦,連忙站起身,拍拍衣服便往後面的濯塵殿跑。臨出門瞭,還是在門口扭捏瞭一下道:“大魔王就在你身邊,她沒走。”

我嫌棄她:“就你話多。”

芷嫣這才提著衣服跑瞭。

我轉頭看墨青,但見他隻身站在空蕩蕩的殿中,身影竟顯得格外孤單。他往書桌的方向走去,上面已經摞瞭許多文件,他如往常一樣,在書桌前坐下,隨即開始批改文件。

我站在他書桌對面,趴在桌上看他。倏爾聽到他一聲輕喚:“招搖,我看不見你,可我知道你在這兒,便足夠心安。”

他怕我擔心嗎?

我穿過書桌,飄到他身前,又偷偷地吻瞭他的唇。

他身形微微一頓,隨即眸光一柔,沒多言語,隻是繼續自己的工作。

還是能有點感覺的吧,至少會微微地有一點涼意。

那如果這樣的話……我飄上他的背,從後面將他脖子抱住,他沒什麼感覺,我把臉湊在他耳邊道:“就算找不回身體,以後我也做你的背後靈好瞭。”

我掛在他身上,到第二天天亮瞭,我覺得陽光比先前刺眼多瞭,便躲在屋裡不出去。

墨青一晚上批完瞭桌子上的所有文書,又在一張紙上寫瞭字,喚來瞭暗羅衛衛長:“門主令。”

暗羅衛衛長聞言一凜,極為恭敬地接過瞭墨青手中的紙,靜心一讀,眸中起瞭幾分迷茫和錯愕:“燒……紙?”

聽到這兩個字,因為陽光而有些頭暈目眩的我立即來瞭精神。我飄到暗羅衛身後與他一同往紙上望。果然是門主令!令全門燒紙三天,每人每天各一千錢,北山主部下燒給曹寧,其餘山主部下盡數燒給路招搖。

啊!我夢寐以求的門主令!

我蹦起來去抱墨青,可手臂從他身體裡穿過去瞭,這並沒有關系,一點也不影響我的喜悅。

我過不瞭多久就能去把綠書寫瞭,鬼市的那些好玩的藥丸雖然不能再吃瞭,可我可以把錢都花在去大陰地府錢鋪看過往啊!

就反反復復地看那山門前的一段!

來來回回地看,仔細地看,挑毛病,等以後找回身體瞭,再把這些沒做好的部分通通給補回去。

啊,對,還可以幫子遊,幫他看過去,一直看一直看,看到他都不會忘記那些過去為止!

門主令一下,全門各山主皆得令而行。

卯時下的令,辰時便通曉全門,辰時未過,整個塵稷山各山峰,皆已點火,發放瞭紙錢,各山門徒按各自分配,有序排隊,統一燒紙。

待到午時,陽光明媚,我躲在濯塵殿裡,趴在窗口陰影中,往外望去,但見塵稷山處處皆飛煙,燒得那叫一個烏煙瘴氣。我心裡很是高興,感覺有一個算盤正記錄著我賬上的錢,啪啪啪地打著,這一陣麻溜兒的脆響讓我渾身筋骨都酥瞭。

通——體——舒——暢!

有錢瞭,有錢瞭啊!

我在窗口開心得想打滾,芷嫣在我背後看著我:“有這麼高興嗎?”

“你是沒窮過。”我一轉頭反問她,“以後不用跑腿燒紙瞭,你不高興?”

“一開始覺得很討厭,可後來,想著是給你燒紙,就沒那麼煩瞭。”芷嫣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有著我沒意料到的暖心,“該有人對你好的。”

她正在桌邊喝茶,我轉頭盯瞭她一會兒,隨即飄到瞭她的身邊。雖然現在碰不到她,可我還是摸瞭摸她的頭:“小可愛,咱們緣分一場,你放心,等以後姐姐回魂瞭,但凡有一口肉吃,就絕對給你一根骨頭。”

芷嫣斜著眼睛看我:“我是你養的小狗啊?”

這姑娘,一開始看著我就跟見瞭墨青一樣,怕得渾身發抖,現在居然敢斜眼看我瞭。

嘖,都是我給慣的。

“你懂什麼,我路招搖手裡拿出來的骨頭,能是普通的骨頭?”我伸出手,做瞭個捏她下巴的姿勢,對她歪著唇角一笑,“我給的,你要不要?”

芷嫣端著茶杯,愣愣地看瞭我好一會兒,隨即羞澀地一轉臉:“啊啊,大魔王你好討厭!你見誰都撩!”

我趴在桌上不停地笑:“心情好唄。”

“啪”的一聲脆響,濯塵殿的門倏地被人推開。我與芷嫣同時往門口望去,但見一襲黑衣的墨青沉著臉站在門口。

外面陽光正好,他面向屋內,襯得一臉神情又沉又黑。

“琴芷嫣。”

這個名字喚得沒有溫度,芷嫣渾身一怔,立即站起瞭身來。然而就這麼巴巴地望瞭墨青一會兒,卻隻聽墨青又說瞭三個字:“去燒紙。”

“啊……哦……好。”芷嫣忙不迭地提瞭裙擺,垂頭耷腦,啥也不看地急急跑瞭。

竟然把我的小玩伴給嚇唬走瞭,我都還沒來得及關心關心她與柳滄嶺的事呢。我在桌上撐著腦袋,看著面色不善的墨青:“好一個醋缸。”

墨青看不見我,踏入屋內,坐在芷嫣方才坐的那個位置,另外拿瞭個茶杯,倒瞭水,抿瞭一口。“路招搖。”他喚瞭我的名字,我也歪著腦袋在他面前望著他,可看他嘴唇動瞭,我便忍不住湊上去,貼在他的唇瓣上,輕輕磨蹭。我感覺到瞭些許暖意,也聽到瞭他停頓之後,柔軟太多的聲音:“你該打……”

我咧嘴笑瞭。

我該打,你若要打,我也願讓你打,可就是篤定,你下不瞭手。

在屋裡坐瞭一會兒,他便自回瞭寢殿,我也穿過墻去看他,文書在昨夜他已經批完瞭,今日萬戮門的人接瞭門主令集體燒紙,也沒有誰來擾他。他便坐在床榻之上,盤腿打坐,調息身體。

他身邊光華流轉,我才發現他身體裡的氣息全然不似之前那般雄厚。

甚至比先前取瞭六合劍回來時,還要弱上許多……

想來也是,自打幫我取瞭六合劍之後,他便一直有傷在身,之後接踵而來的便是與那薑武一戰,撕裂靈停山,陪我與洛明軒相鬥,擊落那烈焰神鳳。而昨日,又散盡神識,佈九天術,漫天地尋我。

這是個悶騷的人,他對於自己的身體總是極少關心,有傷也不說出口。

我看得心疼,便在他身旁坐下,守著他,一直等到晚上,芷嫣回來瞭,我找到她上瞭她的身,又急急跑來找墨青。

他的寢殿外沒人攔我,我跑進來時,他正巧收瞭調息,睜眼看我。我根本懶得與他客氣,一頭撲上前去,將他徑直撲倒在床上,然後便抱住瞭他,捏著他的下巴問:“小醜八怪,今天有沒有想我?”

墨青被我撲得錯愕,哭笑不得的背後,是幾分寵溺:“想瞭。”

我趴在他身上,繼續問他:“你今天看我調戲芷嫣是不是吃醋瞭?”

他微微一怔,轉過頭去,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承認:“嗯……”

“芷嫣的醋也吃,大醋缸。”我笑他,將他笑得耳根有幾分紅瞭,我才捏瞭他的耳朵,在手裡蹂躪把玩著,“不過正好,我喜歡吃酸。”

墨青眸光微微一動,我拿食指壓瞭壓他的嘴唇:“什麼時候我才能找回我的身體啊?”這每天光能撲倒,不能辦事,也是挺讓人著急的。

“暗羅衛尚未傳回來消息。”提到這事,墨青面色凝肅瞭起來,他將我抱著坐起來道,“素山前的陣法並不好對付。過兩天,必要時,我恐怕得自己走一趟。”

聽聞這話,我有些憂心地摸瞭摸他的後背。

他抓住瞭我亂動的手:“我沒事,不用擔心。”

“你也太不將自己身體當回事瞭,九天術能胡亂用嗎?”提到這事,我有點生氣,“我若沒找回來,你自己神識散瞭,你打算怎麼辦?”

“你若找不回來,神識散瞭便也罷。”

我一默:“那麼怕?”

墨青將我抱緊瞭一些:“嗯,那麼怕。”

我便不忍心再怪他瞭,與他坐瞭一會兒,墨青倏爾斟酌著開口:“而且,我以為……你消失,有一部分是因為你不再想見我。”

這話從何談起?我有點愣神:“為什麼?”

“洛明軒可與你提過,你出生之地?”

“啊……”我想起來瞭,“他是說瞭我一族是被你爹給圈禁在那山溝中的,為瞭保護被封印起來的你,所以我們都生而為魔,算是魔王給的詛咒。你以為我會因為這個怪你?”

墨青唇角一緊:“是因為我,你才會被洛明軒如此迫害,還導致你的親人……”

“啊,對,還有這一層關系呢。”我說瞭這話,猛地站起身來,嚴肅地盯著墨青,“好你個厲塵瀾,我是因為你,才被害得如此慘!”

墨青一愣,或許是因為我這話說得太過嚴肅,也許是因為他心裡,一直都害怕我這樣怪他,所以一時間,竟就這樣仰頭望著我,眸中流露出瞭幾許歉疚與心疼:“招搖……抱……”

沒讓他說出後面的“歉”字,我便抱住瞭他。

“好。”

我順著他的背拍瞭拍。“你是不是也傻瞭,居然還會問我這種話。”我摸摸他的頭,安撫著他,“我祖上那麼多代,被你爹佈置瞭保護你的任務,可我祖上沒一個人見過你,甚至我姥爺也沒見過。而我達成瞭這個他們那麼多人都沒有達成的心願,我姥爺要知道瞭,羨慕我都來不及呢。我都知道他會怎麼說……”

我放開瞭他,提起瞭他的手當作酒壺,我在他手背上親瞭一下,咳瞭兩聲,啞著嗓子模仿起瞭我姥爺:“哼,你這小丫頭片子,本事沒有,運氣倒比誰都好。”

墨青失笑。

我看著他難得的笑容,便也微微笑開瞭。

他的身份讓他自幼便背負瞭不一樣的沉重。詛咒我族人的是他素未謀面的爹,害我與我姥爺的是也想害他的金仙。我沒理由再為他添上另外的沉重。

“墨青,我是命中註定要保護你的那個人,而我也正好想要保護你,這便是我與你的緣,不是你的罪過。”

他坐在床榻上,伸出手,幫我將耳邊散落的發撥到瞭耳後:“招搖,你是我的全部。”

我一默,垂頭笑瞭:“你嘴這麼甜,我也要愛上吃甜瞭。”

子時過,我離瞭魂,所謂一回生二回熟,芷嫣再次回魂,從墨青腿上摔瞭下去,隻點瞭兩下頭,便急急忙忙地跑回瞭房間。

墨青便也重新開始打坐調息。

我閑來無聊,也飄回瞭房裡,與芷嫣閑閑聊瞭幾句她與柳滄嶺的事。

我問她打算怎麼辦,現在柳蘇若死瞭,柳巍也不見瞭,鑒心門在之前與墨青那一戰中,也已經被毀得差不多瞭。

江湖人不知芷嫣的身體中是我,他們隻知道這個昔日琴瑜之女,投靠瞭萬戮門,成瞭萬戮門門主的得力弟子,然後與厲塵瀾一同毀瞭鑒心門,還害瞭柳巍。

芷嫣微微垂瞭眼眸,神色不再如之前那般浮躁:“順其自然吧,你不見的那幾天,滄嶺哥哥醒瞭,他知道瞭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事,也知道瞭自己被柳蘇若操控,他打算回鑒心門。”

“你呢?”我問她,“跟他回去,還是留在萬戮門?”

芷嫣嘴角的笑染瞭幾分苦澀:“即便滄嶺哥哥再讓我與他回去,我也不會與他回去瞭,更何況,他現在……沒再說那樣的話。”她頓瞭頓,“大魔王,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命運,不管是讓我,還是讓他,都回不去瞭。我們應該在之後的人生當中,形同陌路。不再互相傷害,就是我們對彼此最後的一點仁慈吧。”

話止於此,芷嫣那麼愛哭,可這個時候也沒有哭。她很平靜地說完瞭這些事,顯得那麼平淡。

“小丫頭長大瞭。”我說瞭這六個字,也不知道該說點別的啥。

那是她的人生,她做出瞭決定,那我就隻有說:“我不管別的地方,可隻要萬戮門在一天,這便是你的容身之處。”

聽瞭我這話,芷嫣卻神奇地紅瞭眼眶,她離魂出來,抱住瞭我:“大魔王,好感謝我遇見瞭你。”

我拍瞭拍她的背,沒有說話。

翌日清晨,天尚未大亮,濯塵殿外便有人找來。

我見瞭門外的人,微微一挑眉,竟是柳滄嶺背著包袱來瞭。他身上還帶著傷,可神志已經清明,站立走路,也都不是問題。

他這是……要離開瞭?

他在殿外等著芷嫣,外面有人來通傳,芷嫣便起瞭床。

其實,早在柳滄嶺出現的那一刻她就醒瞭。她在屋裡梳瞭梳頭,整理瞭一下衣裳,又在鏡子前坐瞭好久,像不想出去一樣。可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外面的人沒有催,芷嫣還是站起瞭身來。她在鏡子前練習瞭一下微笑,走出瞭門去。

“滄嶺哥哥。”應該是她以前和柳滄嶺打招呼的模樣。

柳滄嶺愣瞭一瞬:“芷嫣。”

叫瞭她的名字,他便默瞭下來,隔瞭許久,黎明的風刮過山頭,吹涼瞭天上的薄雲,柳滄嶺終於重新開瞭口:“我要回錦州城瞭,鑒心門……不能無人……”

芷嫣點瞭點頭:“滄嶺哥哥保重。他日……”她頓瞭一下,抬起頭,望著柳滄嶺暖暖一笑,“他日願得見鑒心門重整旗鼓,仙風不改,得鑒世人清心。”

柳滄嶺望著芷嫣被晨風吹亂的發絲,唇角微微一顫,拳心握緊,倏地扭頭轉身:“好好照顧自己。”

一場告別兩相離,這麼平靜,平靜得就如同兩個交情極為普通的人在告別一樣。大概誰都想不到他們背後曾有過那麼復雜的情仇怨恨,糾葛過往。

看著柳滄嶺禦劍而去,身影逐漸在長空之中化為一個遠去模糊的小點,直至最終再也看不見。

他們兩人心裡其實都清楚,在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他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瞭。芷嫣說得對,以後再不相見,就是對他們彼此最後的仁慈。

我飄到芷嫣身邊,她望著遠方,唇角還有著微笑,可到底還是哭瞭,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君欲行遠方,不問君歸期,但問君來生……”

“大魔王,來生我還可以再見到他嗎?”

我回答不瞭她。誰都答不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