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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靈停山

或許是這漫天瓢潑大雨與破碎山河太過蒼涼,

握著他的手,我竟覺心頭被這涼意刺得有些疼。

等六合劍劍鞘成形的這幾天,我也懶得到處跑瞭。

我上午在濯塵殿教芷嫣打坐,順便嫌棄她以前嬌生慣養,修行不認真,書本知識都沒記完全。芷嫣咬牙認瞭。我下午遣芷嫣去山下給我燒紙,回來問瞭人數,再順便嫌棄她沒有魅力,拉不動人。芷嫣也咬牙忍受。

到晚上沒什麼事,我也不想附在她的身體裡到處跑,將身體讓給她,隨便她活動。芷嫣奇怪,離瞭魂,開口問我:“路招搖,你今天怎麼都沒精打采的,光拿嘴埋汰人瞭?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欺負我找平衡的?”

我躺在床上,蹺著腿,瞥瞭她一眼:“為師很欣慰。”

“你欣慰什麼?”

“你終於有一次看出來我在欺負你瞭。”

“……”

“你也就隻能欺負我。”許是和我相處的時間多瞭,芷嫣開始敢和我頂嘴瞭,她往床榻上一坐,也瞥瞭我一眼,“你有本事欺負厲塵瀾去,別給人傢說小女子甘拜下風什麼的,你一個大魔王不嫌丟人,我當你徒弟還嫌丟人呢。”

我閉上眼,也不與她生氣,閑閑地晃瞭晃蹺起來的那條腿。“不著急,等六合劍拿回來,就找個機會殺瞭他。”

芷嫣聞言,愣瞭許久,然後猛地轉身,問我:“你要殺他?”聲音詫異得都有些變調瞭。

我睜瞭一隻眼,瞅著她:“哦,我沒和你說過嗎?”

芷嫣連忙面對我,坐正身子:“你不是說你要勾引他嗎?然後讓他心甘情願地幫我去報仇。”

“你記錯瞭,我說的是,咱倆談個交易。”我閉上眼,繼續晃著腿,“你借我身體,我去幹一件事,然後我幫你報仇。”

“是,可你沒說要……”

“殺厲塵瀾和幫你報仇不沖突呀。”我伸出一隻手,給她一陣比畫,“咱們現在勾引他勾引得差不多瞭,我先讓他幫你報仇,然後再殺他。或者我先殺瞭他,然後再幫你報仇,都是一兩天的事。這兩天誆他給你一些九轉丹,再騙他給你傳個功,將你的身體練個七七八八。等拿到六合劍,由我上你身,做這些事,都妥妥的。”

芷嫣半天沒說話。

我睜開眼睛,看見瞭深鎖眉頭的她。

我坐起身來。“怎麼,你這個名門正派的,還舍不得殺這萬戮門的魔頭瞭?”我伸出食指,在她面前勾瞭勾,“殺瞭他,從此以後,你的名譽聲望絕對大大提升,萬戮門門主的位置讓你躺著坐,不開心?”

芷嫣一抬眼眸,直勾勾地盯著我:“你……舍得殺他嗎?”

我一愣,默瞭片刻,隨即勾著嘴角,發出一聲略帶輕蔑的笑:“為什麼要舍不得,我路招搖一輩子做什麼都舍得,花錢,殺人,放火,我想做的都舍得做。再說瞭,他當年舍得殺我,而今我為何要舍不得殺他?我給他一劍穿心,開膛破腹,然後讓他變成跟我一樣什麼都沒有的晃蕩鬼。”

一想到這裡,我有些得意:“他死瞭,必定也沒人給他燒紙,還不如我呢。”

芷嫣從來是個不善於與人爭執的姑娘,我理直氣壯地一說,她就咬著嘴半天沒憋出個字來。等我轉瞭頭,不想再搭理她的時候,她才憋出一句:“你們當年的事我不知道……厲塵瀾是什麼人,我沒與他仔細接觸過,也不清楚。可是你……你別這樣說自己。”

她盯著我,說話有些緊張:“我是沒有見過活著的你有多放肆,可這些日子相處以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那種胡亂殺人放火的魔頭,你有點小壞,可我要你幫忙,你雖然嘴硬,也都心軟答應幫我瞭。我膽小沒用又拖後腿,你嘴上嫌棄,也都沒拋下我……”

我看著她,聽她對我說:“你不是你說的那種壞人。”

不知為何,我竟覺得我嘴角帶著戲謔調戲和漫不經心的微笑,有點維持不住瞭。

我想起好多年前,多到我已經數不清那是哪一年,有一個人,也是他們名門正派的人對我說過,他說我生而為魔,定為天地邪惡之最,其心必邪,其行必惡,得之必誅。

我仿佛尚能聽見,那時我在千萬寒劍當中嘶喊,哭叫,聲嘶力竭地為自己辯解著:“我不壞!我發過誓,我會做好人的!”

當年沒人聽,現在,在我壞事做盡的時候,卻有個小丫頭片子和我說——

你不是你說的那種壞人。

你們名門正派,怎麼這麼讓人看不懂呢?

我起瞭身從屋子裡飄瞭出去:“你也就說對瞭一句。”飄到門口,我轉身望她,“你就是膽小沒用又拖後腿。”

芷嫣一愣,氣呼呼地一咬牙:“你跑什麼!就是我說中瞭,你才想跑!”

我擺瞭擺手:“看月亮你也要管。”

我飄得快,芷嫣追不上我,便也就作罷。我在萬惡殿外面飄瞭一圈,繞上屋頂,在屋頂上轉瞭好幾圈,終是坐在墨青寢殿的房頂上,看瞭一宿的月亮。

去豐州城取劍的前一天,下午的時候我讓芷嫣照常下山去燒紙,隻是在傍晚的時候在順安鎮南邊等我。她出瞭門,我便也開始奮力地往山下跑瞭。

等到傍晚,我與她在順安鎮會合瞭,然後再與她一同走去亡魂鬼市。

一路上芷嫣有點忐忑:“你帶我去的那個鬼市,裡面真的有鬼嗎?”

我白瞭她一眼:“你說呢?”

然後她一路都在絞手指。直到走到亡魂鬼市,我讓她脫身出來,她老實照我的話做瞭,出來之後,抱著胳膊哆嗦:“這個地方好陰森啊。”

我問她:“看見鬼市瞭嗎?”

她身體僵瞭僵:“這裡有嗎?”

我摸著下巴沉思,果然,我穿入芷嫣身體的時候看不見鬼。芷嫣離魂的時候,也看不見。她與其他鬼當真不一樣,可能是因為還活著吧。就因為在我墳前撞瞭那一下,所以隻能見著我,身體也隻能由我穿入。

“看不見就在這兒待著,我去給你買點東西。”

芷嫣心急,一把拽住瞭我。我看瞭看我胳膊上她的手,沒有言語。芷嫣問我:“這……這裡有鬼嗎?”

“我們倆不就是嗎?”

“……別的呢?”

我看瞭一眼面前正盯著她打量的老太太,看來,別的鬼是能看見她的,就跟他們能看見活人一個道理。眼見面前這老太太離芷嫣越來越近,我斥瞭那老太太一句:“別瞅瞭,她瞎,看不見你。”

老太太應我:“瞎沒事,八字合最重要,我兒也死瞭,可以結個冥親嗎?”

這給兒子討冥親的老太太怎麼還沒去投胎?

“人傢有姻親的。”

“哦……那不行瞭,我兒子得娶個好姑娘,要處子。”老太太轉頭看我,“那你呢?”

我不打算理她瞭,芷嫣卻在旁邊捂著眼睛叫:“你看見什麼瞭?你在和誰說話啊!誰瞅著我啊?你別走啊……”

嗯,果然一如我所料的那樣,膽子比雞小。

“我馬上回來,你怕就自個兒鉆身體裡去。他們碰不到你。”

“他們?”芷嫣一副要崩潰的模樣,“這裡還有很多嗎?有多少?你快點回!”

給芷嫣買瞭神行丸,回來送到她手裡。這個她倒是能看到,悶頭吃瞭,等瞭一會兒,往旁邊一飄,她驚奇地睜大瞭眼:“變得和你一樣快瞭呢。”

我點頭:“知道瞭吧,以後好好給我燒紙,少不瞭你的好處。”

芷嫣默瞭一瞬,倏爾提瞭個問題出來:“如果……你殺瞭厲塵瀾,也幫我報仇瞭,然後你打算做什麼?”

然後?

然後回墳頭繼續飄啊,等著自己將回憶全部忘掉的那天來臨。或者還可以和小醜八怪一起飄,我欺負著他,拿紙錢在他面前嘚瑟。

“以後的事都與你沒甚關系,過好你的生活就行。”我一頭撞進芷嫣的身體裡面,蹦躂瞭兩下,問她,“能找到回去的路吧?”

芷嫣點頭:“大概……記……”她嚴肅地盯著我,“你不是要拋下我吧?”

“你不是說,我從沒拋下過你嗎?”我沖芷嫣一笑,“咱們試試。”

言罷,我一個瞬行術回瞭無惡殿,耳邊尚存留著芷嫣怒極的大聲叱罵:“路招搖,你渾蛋!”

我落在濯塵殿裡,好生笑瞭一陣,本是打算嚇嚇雞大點膽子的她,然後回去接她。可我剛落在濯塵殿裡,便見殿中正亮著一盞燭光,墨青坐在桌子邊默不作聲地喝茶。

他聽見我方才瞬行回來時的那一陣大笑也沒什麼反應,隻是淡淡地問我:“去哪兒瞭?”

不知為何,霎時間我便有種上學堂逃課被夫子抓住瞭的緊張感。

“去山下燒紙,欺負瞭幾個小朋友。”一句話時間,我調整好瞭自己的情緒,笑著坐到墨青身邊,“師父,這麼晚找我什麼事呀?”

“明日忙,今晚帶你去取劍。”

我一愣,哦,這下好瞭,芷嫣真的隻能自己飄回來瞭。好在吃瞭神行丸,也花不瞭多少工夫,而且就算沒飄回來,明早也可以自己回魂,不用擔心她。

與墨青瞬行至豐州城,那裡一如既往地繁華與混亂。

墨青沉默地走著,我在他身後跟著,閑得無聊,便隨便扯瞭一句話來問:“師父,當年江湖上都說西山主是被南月教給害瞭,到底是怎麼害的啊?”

“讓司馬容對南月教一女子動情,又命令那女子殺瞭他。”

美人計,與我所料差不多。

“可西山主沒有被殺呀。”

“嗯,那女子月珠亦對他動瞭情,不忍心下手,南月教召回月珠,欲以叛教之罪懲處。”咦,小醜八怪竟然這般果決幹脆地跟我交代瞭事情因果。早知道你這麼好套話,我就不去鬼市瞎折騰瞭嘛!墨青繼續道,“司馬容舍身去救,中瞭埋伏,斷瞭雙腿,全賴月珠拼死相護,帶他逃出南月教,最後竟傷重而亡。”

竟有這般的反轉……

難怪那個小圓臉之前以為我要害司馬容,會那般生氣,以至於快變成厲鬼瞭呢。原來即便死瞭,也是一心想護著司馬容的啊。

“萬戮門呢……”我瞥瞭墨青一眼,見他情緒無甚波動,想來這個問題並沒有觸到他的底線,“西山主去救人,萬戮門沒有幫忙嗎?”

墨青腳步微微一頓,轉頭看瞭我一眼:“那時正值門主前去劍塚取劍之際。”

我頓時靜默。

我去劍塚取劍,舉門派之力,欲求萬鈞劍。司馬容有消息,向來主動上報,我從來沒去管過他。那段時間,我也根本無暇去管司馬容在幹什麼,甚至沒有去過問他。

所以,在他去救人的時候,我消息有誤,在他斷腿的時候,我一無所知,當小圓臉帶著他逃出南月教的時候,恐怕我已然身死。

司馬容說他對不起我,若仔細論起來,我這個門主才應該有愧吧。

是我疏忽大意,是我自視甚高,累他斷腿,葬送己命,皆怪我處理得不妥當。

“先去拿劍吧。”我道,“西山主上次托付瞭我一件事,這次我來給他個交代。”

還沒走到小巷口,遠遠地便見一群人在巷子外圍觀。墨青眉頭一皺,兩步上前,穿過人群,走到巷子口,耳邊那些魔修抱著手說著:“……好像有暗羅衛都被打倒瞭。”

“萬戮門在這兒放的是什麼人啊?”

“動靜可大瞭,別的也都沒做,搶瞭人就走瞭……”

我聞言,眉頭一皺,抬頭望瞭墨青一眼,隻見他面色陰沉,眸色暗自凝聚。這副模樣,與方才同我說話時,儼然兩個人。

踏進西山主屋內,隻見遍地狼藉,書籍、木頭散落得到處都是,地上還趴著三四個勁裝打扮的暗羅衛,是墨青留在這裡保護司馬容的。

入瞭堂屋,輪椅歪倒在地上,而本該坐在上面溫和微笑的男子,已不知被劫去瞭何處。

誰敢搶我的人?

打暈瞭暗羅衛,劫瞭我的西山主,我路招搖活著,還沒人敢給我萬戮門這樣的難堪呢!

我踏瞭兩步上前,扶起瞭歪倒的輪椅:“師父,我去後院看看。”我撂瞭一句話,沒再管墨青,徑直往後院而去。我到瞭後院,左右掃瞭一眼,在一個角落裡從芷嫣的身體裡脫身出來。我飄出來的這一瞬,但見院子裡全是黑壓壓的怨氣。

我左右一探,但見院子東邊小圓臉一身戾氣,趴在墻頭之上,掙紮著想要往外面飛,可是厲鬼註定被束縛在一畝三分地,無論她如何去撞,如何掙紮,都隻能趴在墻上。

“月珠。”我喚瞭她一聲,她轉過頭來,我見她淌瞭滿滿一臉的血淚,面容可怖,宛如方從煉獄之中爬出一般。

她盯住瞭我,咬牙切齒,恨意深切,嘴裡發出“咯咯”的磨牙之聲:“殺……我要殺瞭他們……”

“告訴我他們去瞭哪兒,我幫你。”月珠死死盯著我,我道,“我是路招搖,那是我的西山主,沒有誰能動我的人,哪怕我死瞭。”

我活著的時候可是出瞭名地護短,咱們欺負別人行,欺負得對有獎,欺負得不對,那也不能由別人欺負回來。

月珠還在審視我,而這時,隻見一道金光自主堂之中灌入大地,如水波一般,瞬息間橫掃方圓數百裡地。

月珠也終於答瞭我的話:“東邊靈停山方向……”

沒耽擱時間,我立即上瞭芷嫣的身,入瞭堂屋,剛想與墨青說,便聽他道:“往靈停山去瞭,你在這兒等我。”

方才那……難道是墨青的追蹤術?直接用法力去探遍方圓百裡,真是行事張狂……

我活動瞭一下手臂:“一起去。”

“不行。”他拒絕我拒絕得這般強硬又果決。

我知道,又是什麼“我愛你,所以不想讓你涉險”的原因吧。我嘴角一抿,也幹脆果決地答瞭一聲:“好。”

等墨青微微放松瞭一些,打算再與我交代兩句話的時候,我就掐瞭個瞬行術。隻見墨青眼眸微微一睜,欲要打斷我施術,可我已經落到靈停山一座光禿禿的山頭上瞭。

哼,小醜八怪,想命令我,隻怕你還差瞭點火候。

而今我來也來瞭,回頭他要找我算賬,再哄就是瞭,反正他喜歡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靈停山正下著暮春的雨,我邁出一步,下一瞬,面前一個人影將我一擋,接著一把劍便沒好氣地丟到瞭我手上。

是套瞭劍鞘的六合天一劍。

玉龍血木雕的劍鞘暗灰色裡隱隱透著鮮紅,經司馬容雕刻後,那鮮紅色竟成瞭盤在暗灰色上的一條遊龍,時潛時浮,時隱時現,極是精致。

我驚嘆於這雕工,就沖著這手藝,我也要把他搶回來。

我一抬頭,在如珠簾的雨幕中看到瞭墨青。不一會兒,雨珠便濕瞭他與我的發。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瞭惱怒與無奈似的,盯著我,也沒怎麼指責,隻肅容交代:“拿好劍,別亂走,跟著我。”

他轉身帶路,我握著劍,問瞭一句:“師父,你不怪我?”公然違背他的命令,這可是當面打人臉的事,可他都沒對我發脾氣。

墨青回頭瞥瞭我一眼,隨即轉瞭頭過去,伴隨著風雨聲,從前面隱隱傳來瞭三個字:“舍不得。”

我腳步一頓,就像此時的心跳似的。

“哦。”

我抱著六合劍,看瞭一眼墨青的後背。我知道,他背上還有著血肉模糊的傷,此時漫天大雨,過不瞭多久,他的衣裳也就濕瞭,要殺他的機會便在面前。

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看著他毫不設防的後背,

我握住劍柄,最後卻是掐瞭一個訣,用金光包裹瞭墨青周身,為他擋開瞭雨點。

先前有一次在下瓢潑大雨的時候,墨青在墳前為我撐出一片遮雨幕,這次,便算我還他的吧。今天還要救司馬容,便放過他瞭。

我走到墨青身邊,望著一片漆黑的前方問:“師父,能探出他們在哪兒嗎?”

墨青垂眸看瞭眼一身的金光,眸光細碎,不知是在回憶些什麼,聽罷我的問話,也不說其他,隻道:“主峰洞穴之中。”

我將六合劍佩在腰間:“佈瞭禁術嗎?能否瞬行過去?”

“不用瞬行。”

我與他站在光禿禿的山頭之上,狂風一揚,卷起他的發絲與黑袍,腰間萬鈞劍微微露出劍柄,他拔劍出鞘,山間長風大振。

萬鈞劍寒刃凝芒,形狀模樣卻與普通長劍並無二致,可它被墨青握在手裡,當真有第一劍的風華,暗含瞭撼天動地的力量。

墨青眸光一凝,長劍一轉,劍刃沒入被風雨吹打過的山石之上。隻覺天地間靜默一瞬,仿佛暴風雨前的萬籟俱寂,緊接著山石之上微微裂出一道縫隙,我便眼見著這條縫隙從腳下蜿蜒而出,越來越急地行向遠方。

劈山裂石,猶如一場劇烈的地動,撕開瞭蒼茫大山。天上電閃雷鳴,熾白的閃電嘶吼著落下,不遠處的靈停山主峰宛似被這一記閃電劈成瞭兩半!

“轟”的一聲,大山摧裂,山石崩塌,風怒雨急,轟雷掣電,天地倉皇。

我愕然於這宛如盤古開天辟地般的摧毀力,也愕然於墨青而今的實力。

我怔怔地望著他,隻見他眸光沉斂,儼然九天之上落於人間的煞神,我完全無法將他與記憶中那個滿臉墨痕、帶著自卑的小醜八怪聯系在一起。

我自詡我路招搖此生做事荒唐大膽,要換我處理今天這種情況,我肯定逮著賊人就將他們給集體劈瞭。可我沒想到這有萬鈞劍在手的魔王遺子……行事當真是……

比我當年還囂張!

直接把山給劈瞭!

少年,你這種行事作風很危險啊!

“司馬容呢!”我問他,“你把山劈瞭,他怎麼辦!你真的是來救他的嗎?”

真的不是想借機除掉他嗎?然後把黑鍋甩給別人?

墨青神色平靜地收瞭萬鈞劍:“救出來瞭。”他話音一落,隻見遠方一個散著金光的結界裹著一個球,由遠及近,帶著司馬容穿過風雨,飄瞭過來。

如此威力巨大的招式中,竟然還拋瞭結界出去,準確無誤地撂在瞭想保護的人身上,小醜八怪你真是……

難怪讓我留在那院子裡,因為根本就用不著我啊!

“綁人的那些賊呢?不抓個活口回去問問?”

“都埋瞭。”墨青淡淡道,“暗羅衛在來的路上,若有活口,讓他們去處理。”

“也妥。”

我迎上前兩步,去打量結界之中司馬容的狀況,我剛站上前去,雨幕背後,墨青壓抑著咳嗽瞭兩聲。

我轉頭看他,見墨青的右手剛從唇角放下,握成拳,藏進瞭袖子裡。

他面上沒有絲毫變化,隻是面色隱隱有些蒼白。他一身黑袍在之前便被雨水打濕瞭一些,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見。

“看看司馬容的傷。”他說著,迫使我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哦。”我從金光結界裡將司馬容抱瞭出來。司馬容暈瞭過去,身上倒是沒什麼外傷,隻是臉色白得可怕,跟墨青一樣。

“得帶他回去讓顧晗光看看。”

“嗯,走吧。”

“師父,”我攔住瞭他,“我帶你們瞬行吧。”我向他伸出瞭手。

墨青靜靜地看瞭我一會兒,這才走上前來,將他的左手交到瞭我的掌心:“好。”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溫度微涼,眸中光華卻有幾分難得的暖意。

或許是這漫天瓢潑大雨與破碎山河太過蒼涼,握著他的手,我竟覺心頭被這涼意刺得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