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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回 滿月酒,有爵傢,無妄之災

出身於科舉正途官宦傢庭的明蘭本以為爵位是鐵打的飯碗,隻要不去摻和奪位結黨之類高層次犯罪,基本可以舒舒服服靠祖蔭活到死,明蘭曾無不羨慕的和長柏討論過這個問題,結果換來瞭長柏哥哥十分鄙夷的白眼一枚。

太祖開國,為恩賞能臣勇將及謀略之士,共封有五位異姓王,十九位國公,四十二位侯爵,一百十五位伯爵,另世襲將軍無計,太祖為人多疑,不過一代時間,便褫奪誅殺瞭三位異姓王和半數的公侯伯爵,此後,太宗繼位,即先帝爺,北擊韃靼,南襲蠻荒,東西南北開疆海陸拓土無數,便又陸續封瞭些許爵位,但有‘流’和‘世’之分,並非全都世襲罔替。

太宗皇帝平定四疆之後,首封的第一謀臣張閣老率先諫言‘以無上之富貴酬無邊之功績’,武將之首時任靖國大將軍的英國公領頭附議,太宗皇帝便順勢卸瞭這些軍事貴族大半的朝政權,從此議政權柄向文官集團傾斜。

然,富貴有數,子孫無盡,有爵之傢繁衍三四代之後,俱是人丁繁多,管不勝管,此時便要看哪傢在軍中宮裡更有勢力,哪傢人才輩出,若傢世傾頹,孝期放縱,穿戴逾制,侵占民財,一樁樁一條條,都是禦史言官可參之本,然後要看皇帝心情瞭。

太祖爺子嗣眾多,先帝爺即位時,汝陽王連同一幹豪戚貴胄上奏‘九王攝政’,太宗皇帝手腕鐵血,親率三千鐵騎夜襲西山大營,一舉搗破汝陽王本部,後追根究底,一氣廢瞭牽連其中的十幾個王爵,其中,便有擦邊球的炮灰忠勤伯府。

先帝在位時間不算長,靜安皇後薨逝後沒多久也跟著去瞭,當今皇帝仁慈,登基後幾年,便起復瞭幾個非首罪重惡的爵傢,但這些人傢已元氣大傷,如驚弓之鳥,再也不敢蹦躂瞭。

明蘭第一次去忠勤伯府時,就輕輕‘呀’瞭一聲,四五進的大院子,連帶左右兩個小園子,隻略比盛府大些,論地段還不如盛府,後長柏才告訴明蘭,原先的忠勤伯府被收回後,早賞瞭別的功勛貴戚瞭,如今這宅子還是老皇帝後來另賞的。

今日忠勤伯府為次孫擺滿月酒,裡裡外外三十六桌,討瞭個六六大吉的彩頭,盛府作為外祖傢自然是上賓,明蘭等下車就轎,進二門後步行,繞過一個富貴吉祥的照壁,才進瞭迎賓堂,迎面一個身著挑金線桃紅妝花褙子的女孩便迎過來,笑道:“你們總算來瞭,我從早起便等著瞭,偏你們還遲瞭!”

墨蘭首先迎上去,滿臉堆笑道:“早知道姐姐在等我們,便是飛也飛來瞭!”如蘭半笑不笑:“文纓姐姐是主傢,自是等客的,難不成叫客等主傢?”

袁文纓的鵝蛋臉白潤俏麗,和氣大度,也沒去理如蘭,隻去拉後頭的明蘭,笑道:“明蘭妹妹可是稀客,你們傢自打來瞭京城,你兩個姐姐倒是常來頑,隻你,統共來過我傢兩回!”

明蘭揉著太陽穴,還覺得頭暈,便老實認瞭:“文纓姐姐,我懶,別怪我瞭,我人雖沒來,四季荷包扇墜子可回回托瞭五姐姐帶來的。”說著淺淺而笑,這一笑倒把袁文纓怔住瞭。

不過幾月未見,白皙的幾乎可以掐出水來的皮膚,臉頰上有一抹似是而非的嫣色,唇色淡粉的好似菡萏掐出的汁兒印在脆弱的雪白宣紙上,叫人心瓣兒都憐惜起來,端的是顏若桃花,烏黑濃密的頭發松松挽瞭一個斜彎月髻,隻用一支碧玉棱花雙合長簪定瞭,鬢便壓瞭一朵米珠金線穿的水晶花,一眼看去,滿室的花團錦簇中,似隻能看見她一人,清極艷極。

“…沒多久不見,妹妹愈發俊俏瞭。”袁文纓衷心道,“你也該多出來走走。”

墨蘭臉色沉瞭沉,立刻恢復原樣道:“我這妹妹最是憊懶,隻喜歡隨著我傢祖母念經禮佛,你就別勸她瞭。”

袁文纓輕笑瞭聲,轉而對明蘭道:“聽二嫂子說,你小時候身子不好,這會兒該好些瞭罷;今兒天冷,不然咱們好釣魚去。”

明蘭見袁文纓這般客氣,也不好再裝靦腆瞭,也去拉她的手,道:“謝過文纓姐姐惦記瞭,我身子早好瞭,不過是…不過是今早沒睡足。”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袁文纓撲哧笑瞭出來:“這倒是,今兒一大早我就被捉瞭起來,剛還一直打哈欠呢!”

如蘭被冷落多時,忍無可忍道:“到底進不進去?!”

袁文纓知道如蘭脾氣,隻挑瞭挑眉,便領著三個蘭到瞭裡屋,裡屋已是一片說笑聲。

華蘭今日滿臉喜氣,穿著一身大紅百蝶穿花的滾金線妝花褙子,頭戴五鳳朝陽攢珠金鳳,旁邊一個體態豐富的奶媽子抱著一個大紅的錦繡襁褓,三個蘭連忙上去看瞭看,隻見那嬰兒白胖秀氣,隻閉著眼睛睡覺,花苞般粉嫩的小嘴還吐著奶泡泡,甚是討喜。

一眾貴婦紛紛恭賀道喜,還有幾隻帶著寶石戒指的大媽手去摸小嬰兒的小臉,不一會兒實哥兒就哭瞭起來,華蘭便叫奶媽子抱瞭下去。

王氏是真高興,臉上泛著愉快的桃紅色,她已坐在上首,一見如蘭便招手叫過去,拉著女兒在一堆貴婦中說話,一旁的忠勤伯袁夫人卻神色淡淡的,看著二兒媳婦隨著娘傢發跡水漲船高,她心裡很不舒坦。近一年來華蘭也學乖瞭,托病示弱,又把傢事推瞭回來,她和大兒媳婦怎願意拿自己私房貼補傢計。

且,近來兒子袁文紹也不如以前聽話瞭。

“父親和我的俸祿全交瞭母親,傢中的田地莊鋪也都捏在母親手中,以前華蘭當傢時要傢用,母親推三阻四不肯給,這樣的傢有什麼好當的?!”袁文紹是武人,本最是孝順,尋常也不生氣,但袁夫人偏心過度惹著瞭他,他悶悶的甩下一句話,“若想要華蘭的陪嫁便說一聲,若傢計艱難,拼著叫外頭人看不起,叫嶽傢白眼,兒子也一定雙手奉上!也不用打什麼幌子瞭,沒的傷瞭身子又傷瞭情分!”

忠勤伯知道後,把老妻叫來狠訓一頓:“大戶人傢,能守得住什麼密瞭?你打量你做的不留痕跡,外頭早笑話開瞭!傢裡不是過不下去,又沒什麼大的出項,你算計兒媳的陪嫁,也不顧顧我的臉!大兒媳在文紹媳婦嫁來前,一天能吃五頓,這會兒她倒金貴上瞭,動不動躺著哼哼?她不能管,你管!若非要文紹媳婦管,你就連田鋪都交出去!”

袁夫人氣的半死,也無可奈何,後來華蘭懷瞭身子,她便接二連三的往兒子屋裡塞人,一個個花枝妖嬈,華蘭倒也忍住瞭,隻吩咐媽媽熬好蕪子湯一個個灌下去,硬是忍到生出兒子來,袁夫人一瞧不對,便又要給袁文紹納房側室。

華蘭哭到老伯爺面前:“雖說爺兒們三妻四妾是尋常事,可是母親也當一碗水端平瞭,大嫂屋裡母親一個人都不給,卻往我屋裡放瞭七八個之多,說都是服侍爺的,可不是嫌棄媳婦不賢,不會服侍夫婿麼?!這會兒好好的,又要給二爺納偏房,若兩位高堂真嫌棄瞭媳婦,媳婦這就求去瞭吧!”

袁文紹剛得瞭個白胖兒子,正喜歡的要命,也忿忿道:“大哥那兒不過一妻一妾,我卻滿屋子小星,知道的是母親給的,不知道的,還不定怎麼議論我好色無德呢!”

忠勤老伯爺嚇瞭一跳,一場大亂剛過,他正想著給自傢子弟找找門路,怎能與盛傢結怨,連忙安撫瞭兒子兒媳幾句,轉頭呵斥老妻,不許她再插手兒媳屋裡的事。

如此,今日袁夫人如何高興的起來,隻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著,王氏也不去理她,隻開開心心的吃茶說話,在座中人都知道,如今忠勤伯府唯二公子文紹出息,華蘭又生瞭兒子,自是多有結交逢迎。

袁夫人愈發生氣,隻低頭與身邊一頭戴富貴雙喜銀步搖的中年婦人說話,她們身邊挨一個遍地纏枝銀線杏色斜襟長襖的少女,容色可人,文靜秀麗,墨蘭見瞭,低聲問袁文纓,文纓正與明蘭說草魚的十二種煲湯法,明蘭已經實踐瞭其中八種,兩人正說的口水分泌旺盛,聽墨蘭問後,文纓抬頭看瞭眼,答道:“這是大嫂子娘傢的,我姨母和表妹,姓章。”

說著撅瞭撅嘴,轉頭又與明蘭說到一塊兒去瞭。

墨蘭對草魚話題不感興趣,忍著聽瞭會兒,終不耐煩道:“你們姑娘傢的,怎麼一天到晚談論吃食,真真一對吃貨!”

文纓回頭笑道:“你上回還拉著我說瞭半天胭脂香膏呢。”

“這如何一樣?”墨蘭皺眉。

明蘭大搖其頭:“非也,非也,所謂由內而外,白裡透紅,藥補不如食補,吃的精細周到便比擦什麼粉兒膏兒都好,自然氣色皮膚會好的。”

墨蘭心頭一動,看著明蘭宛若凝脂般的皮膚,遲疑道:“真的麼?”

話音剛落,前頭一陣響動,隻見屋裡又進來兩位華服雲翠的中老年貴婦,袁夫人滿臉笑容的迎著坐到上首,親自奉茶招呼,頗有殷勤之意,文纓立刻給墨蘭明蘭解釋,那個笑容可掬富態的是壽山伯黃夫人,也是忠勤老伯爺的長姐,旁邊一個面色淡然穿戴清貴的是永昌侯梁夫人,她不大言語,隻由袁夫人自說自話。

“那不是你姑姑麼?姑姑做婆婆,文纓姐姐好福氣喲。”墨蘭打趣文纓,目光閃著艷羨。

文纓羞紅瞭臉,惱著不答話,明蘭忙來解圍,岔開話題:“梁老夫人也與你傢有親?”今日這滿月酒並為大肆鋪張,隻請瞭幾傢要好的,明蘭再孤陋寡聞,也知道這永昌侯非忠勤伯府和壽山伯府可比,雖無高官顯貴,卻人丁繁盛,姻親廣澤,頗有根基。

文纓松瞭口氣,答道:“姑姑傢的三表姐,嫁去瞭永昌侯府。”

那邊,袁夫人已把章秀梅領到兩位夫人面前,笑道:“這是我外甥女,秀梅,見禮呀。”章秀梅端端正正的斂衽下福,溫婉而笑,袁夫人便坐在一旁,含蓄的誇起章秀梅來瞭,從品貌出身,到女紅詩文,直誇的袁文纓皺起眉頭。

明蘭看出來瞭,悄聲笑問:“你姑姑傢還有別的兒子麼?”

文纓看著自己母親多有舉止失當,頗感丟人,忿忿的扯著帕子:“不是我姑姑,是永昌侯夫人,她有個小兒子,如今由二哥帶著,快要補上五城兵馬司分副指揮使瞭。”

墨蘭耳朵一動,轉頭試探道:“那位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文纓回憶著聽來的信息:“他叫梁晗,大概十七八歲吧,是梁老侯爺和梁夫人的老來子。”然後瞪瞭那邊的章氏母女一眼,低頭恨恨道,“我娘不知給尋瞭多少人傢,姨母總挑三揀四的,要高門第好人傢!不過是梁夫人曾說過一句,自傢幺兒跳脫淘氣,以後娶媳,不論富貴根基,但要品貌德行好便可。姨母聽瞭,便日日攛掇著娘去巴結永昌侯夫人,連帶著姑姑面子上也不好過。哼,不是我心眼壞,姨父過逝瞭,表姐想找個好人傢無可厚非,可也得瞧瞧自個兒斤兩!她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配也不配!”

文纓這番話說出來,明蘭忍不住瞥瞭眼墨蘭,隻見她臉上平白發起燒來,強笑道:“喲,文纓姐姐還沒嫁過去呢,就心疼起婆婆來瞭?”

這時的壽山伯夫人的確需要心疼,她看著自傢弟媳第三遍誇那章秀梅溫順嫻雅,言語間隱隱帶上攀嫁之意,已然有些坐不住瞭,再看那永昌侯夫人面色愈發冷淡,壽山伯夫人心裡不悅,便插嘴道:“我那大侄媳婦呢?”

袁夫人愣瞭愣,輕嘆道:“她身子不適,正歇著呢。”眼角瞥瞭眼華蘭,不咸不淡的加瞭句,“我便是個勞碌命,也沒人幫著管個傢。”

華蘭神色一僵,壽山伯夫人立刻接口過去道:“前日我才請瞭胡太醫來給大侄媳婦診脈,我都問瞭,沒什麼大不瞭的事,別是心裡不適吧?你也別一味體恤大的,她皺個眉頭你也當個大病來伺候,也疼疼小的,年前那會兒,她都七八個月的身子瞭,還叫她給你立規矩,有你這麼做婆婆的嗎?!瞧她臉色煞白的,想是還沒養好!”

王氏和華蘭暗暗感激,袁夫人神色尷尬,這位姑太太最好教訓人,因是大姐,她又不好回嘴,隻能忍著聽。

其實那次她隻讓華蘭過來站瞭小半個時辰,丈夫就趕過來痛斥自己一頓,前後多少婆子哭爹喊娘,當晚華蘭說是動瞭胎氣,連床都下不得瞭,兒子又來哭瞭一場,這事傳出去後,周邊往來的親眷明裡暗裡說都她偏私心狠,隻偏著娘傢外甥女,不把人傢閨女當人看。

袁夫人扯動嘴角的笑瞭笑:“大兒媳不如華兒能幹,我便想著讓她多辛苦些……”

話還沒說完,壽山伯夫人便打斷道:“你們百年後,這爵位府邸都得大的兩口子操持吧,二侄媳婦再能幹,還能替大嫂子當傢?大侄媳婦若真不行,不若我去物色個能幹的,送到大侄子房裡做小,將來也好有個助力,總不能把個伯府交到七災八難的手裡呀!”

此言一出,袁夫人和章夫人雙雙煞白瞭臉,王氏心裡熨帖的什麼似的,華蘭拼命把頭低下去,好不讓人看見自己翹起的嘴角;壽山伯夫人說話厲害,但口氣全然一派關心娘傢的意味,周圍都是要好女眷,都知道這傢底細,倒也見怪不怪。

這位姑太太原是傢中長女,自小穩重能幹,父母高看一等,弟弟忠勤伯爺也極是信賴這位長姐,在夫傢也十分得臉,她當初明明能為兒子選個更好的親事,但看在弟弟面上,還是許瞭文纓婚事,袁夫人瞧見這位大姐從來都是矮上一等,偏她與華蘭頗投契。

壽山伯夫人知道也不可太窮追猛打,又怕弟媳婦不著調再去糾纏永昌侯夫人,一眼瞥見王氏,便笑道:“叫親傢太太瞧笑話瞭。”

王氏連忙搖頭,這種笑話她願意連日連夜看的,樂呵呵的湊到壽山伯夫人跟前:“您這不是心裡掛著娘傢麼;都是自傢人什麼話不能說。”

壽山伯夫人笑瞭笑,指著一旁的如蘭道:“親傢閨女是越長越好瞭,咦?還有一個呢?”

墨蘭在另一邊早窺伺半天瞭,一聽這句話,立刻笑著上來,含羞半怯的行瞭禮,道瞭安,壽山伯夫人指著墨蘭,朝永昌侯夫人道:“這孩子詩文頗好,人也乖巧。”

永昌侯夫人點點頭,道:“是個清秀孩子,盛傢太太好福氣。”便無下話瞭。

墨蘭立刻笑道:“夫人謬贊瞭,墨蘭豈敢。”她縱有滿腹的話,見永昌侯夫人這般清冷,也不知怎麼開頭。

華蘭目光閃瞭閃,掩口笑道:“姑母,今日我最小的妹子也來瞭呢。”

壽山伯夫人矜持道:“領過來我瞧瞧。”

華蘭連忙把明蘭和文纓從後頭拉出來,文纓是早見過瞭的,但一見明蘭,壽山伯夫人和永昌侯夫人都不禁怔瞭怔,過瞭會兒,壽山伯夫人拉過明蘭的手,與華蘭笑道:“怪道你與我誇瞭一百零八遍,果然好個精致的人兒。”然而又嗔道,“你傢老太太也忒小氣瞭,這麼藏著掖著,怕人搶瞭不成!”

然後拉著明蘭坐在自己身旁,細細問生辰何時,問平日做什麼消遣,又問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明蘭低頭老實的一一回答瞭,努力裝老實靦腆,一句多餘的話也不多說。

壽山伯夫人見明蘭大方明朗,寥寥數語頗見慧黠爽朗,很合自己的性子,倒多瞭幾分喜歡,直把一旁的章秀梅和墨蘭都冷落瞭。

章秀梅眼眶閃瞭閃淚珠,後退幾步到面色難看的袁夫人身後。

墨蘭很不甘心,忽想林姨娘說過第一次見衛姨娘的情景,當真是荊釵佈裙難掩絕色,傾城的相貌,盡管懦弱蠢笨,卻也把盛紘迷去瞭小半顆心。墨蘭隻能暗罵這兩位貴婦人不識貨,隻認皮相不看內涵,沒有認識到自己出眾的才華修養!

壽山伯夫人拉著明蘭誇瞭半天,轉頭瞪瞭親傢一句:“你倒是說話呀,鋸嘴葫蘆瞭?”

永昌侯夫人冷清的表情這才露出一絲笑意,緩緩道:“我若有個這樣這般標致的閨女,定也藏起來。”

王氏湊趣笑道:“這孩子自小養在我傢老太太跟前,老人傢最是疼她,一時一刻也舍不得離開,是以不大出來;禮數若有不周,兩位夫人請見諒。”

永昌侯夫人淡笑道:“你傢老太太規矩最是嚴整,她教出來的女孩兒怎差的瞭。”

王氏瞥瞭眼低頭站在一旁的墨蘭,言語上更是客氣,加上華蘭一邊插科,氣氛倒也和諧。隻是明蘭頭皮發麻,她隻覺得後背快被幾道熊熊怒火的目光盯穿瞭,真是無妄之災;便趁著幾位夫人說話時,借口有小禮物要給莊姐兒,請華蘭找個丫鬟帶她去。

文纓便也幫口著說瞭幾句,明蘭才得以脫身。

穿過一個小小的半月門,來到莊姐兒屋裡,才看見小女孩穿著一件大紅羽紗遍地灑金石榴花的小短襖,正悶悶不樂的發呆,一旁站著個石青比甲暗紅中襖的媽媽一直哄著也不見好,莊姐兒一臉寥落,見明蘭來看自己,才露出小小的笑容,軟軟的叫著‘六姨母’,明蘭從丫鬟手裡接過一個小包裹,拿出自己新做的佈娃娃給莊姐兒。

胖乎乎的純棉娃娃,各色棉線繡出可愛的眼睛鼻子嘴巴,外頭還穿著綢緞小衣裳,眉眼彎彎的模樣十分討喜,莊姐兒拿往自己紅蘋果一般的小臉蹭著,摟在懷裡愛不釋手,喜笑顏開起來,蹦躂著兩隻小腳下瞭炕床,拉著明蘭吵著要去外頭;一旁的丫鬟婆子連忙給莊姐兒外頭罩瞭件挖雲添金洋紅絨小披風。

明蘭知道莊姐兒心事,從獨生女一下子變成瞭‘招弟’,難免失落,便也順著小女孩,牽著她的小嫩手,一大一小,笑呵呵的慢慢走著。

“六姨,娘是不是不喜歡我瞭?”莊姐兒低著頭,“自打有瞭弟弟,娘都不大和我好瞭。”

明蘭理解的拍拍莊姐兒的小腦袋,勸慰道:“不是的,你弟弟才剛來,大傢都新鮮著呢;你若得瞭個新娃娃,是不是也愛的很?過一陣子就好瞭,咱們莊姐兒又好看又聰明,是你娘的心頭肉,怎麼會不和莊姐兒好呢!”

小孩子很好哄,心裡想開瞭,便樂顛顛的要拉著明蘭去園子裡頑,一邊走還一邊嘰嘰喳喳的說小孩傻笑話,見明蘭臉色不虞,便問道:“六姨,你怎麼老皺著眉頭呀?”

“六姨在想事兒。”

“什麼事兒?”

明蘭頓瞭頓,低頭問道:“莊姐兒呀,六姨來問你,你是喜歡天天穿新衣裳,有好玩的,吃好吃的,可是你爹娘還有許多弟弟妹妹要疼愛呢?還是,沒什麼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但你爹娘隻疼你一個呢?”

小女孩歪著腦袋想瞭想,白嫩的小臉皺成個小肉包,苦思冥想瞭會兒,痛苦道:“能不能既要好東西,爹娘又隻疼我一個呢?”

明蘭失笑,嚴肅道:“人人都想這般,可是不成,隻能選一樣。”

莊姐兒痛苦抉擇半天,猶豫道:“還是爹娘隻疼我好些吧。”

明蘭微笑著點點頭,長長呼氣道:“六姨也是這麼想的。”

又走瞭幾步,莊姐兒忽停住腳,抬起頭,撲閃著大眼睛,也很嚴肅的問道:“六姨,要是既沒瞭好東西,又有許多弟弟妹妹與我分爹娘,那可該怎麼辦?”

明蘭一個趔趄,險些滑倒,定住身體才道:“應該……不會這麼背吧。”想起溫若泉水般柔和的賀弘文,心裡搖瞭搖頭,天下哪有萬分可靠的事兒,不過是危險系數高低的問題,宅男的出軌率好歹比CEO低些。

姨侄倆又頑瞭片刻,明蘭抬頭瞧瞧日已當中,她記得文纓說過酒席開在偏花廳裡,想著這會兒該吃酒瞭,她也不好老躲著,便叫丫鬟把莊姐兒領回去,自己則慢悠悠的踱步過去。

忠勤伯府她來過兩次,地方不大,且文纓領著自己到處逛過,所以識得路,沿著園子邊一排剛出瞭花苞的海棠樹慢慢走過去,也不怕迷路;正悠然自得的賞花散步間,忽見前頭一棵蔥綠嫵媚的海棠樹下,站著一個修長身材的男子,隱約模糊間,似曾相識。

那男子似乎聽見腳步,回過頭來,明蘭堪堪看清後,心頭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