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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終悔悟真相大白

染佈坊的女兒名叫柳瑜,嫁給瞭陳良澤。

此時,她正在府衙大堂,由鐵總管帶人護著,狀告雲府夫人丁妍香。

丁妍香自然也不是這麼好擺佈的,她也帶著護衛。兩邊人馬在大堂裡各占一邊,僵持不下。

陳良澤和其母親,還有居老爹都來瞭,幾人不明所以,一臉著急。

丁妍香其實心裡十分慌張,她是怎麼都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麼快敗露瞭。而柳瑜是由鐵總管帶著來的,不知是否是她下手時被龍傢人發現,而後逮到此處。而她居然這麼輕易地便把自己供瞭出來,這女人還真是靠不住。

但看那柳瑜一派坦然,不慌不忙,丁妍香又覺得疑慮。莫不是她被這女人騙瞭?

丁妍香抿緊唇,總之在相公出現之前,她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雲青賢去瞭哪裡,丁妍香並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居沐兒究竟死瞭沒有,隻是剛剛聽府尹邱若明說居沐兒失蹤瞭。

雖然柳瑜已經把丁妍香寫的信和給的毒藥交給瞭官府,也將丁妍香指使她做的事都說瞭,那個送信和監視柳瑜的小丫環也被捉拿歸案,但丁妍香除瞭指責他們“一派胡言”之外,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不說話,邱若明卻沒有閑著。他先審瞭柳瑜,又審瞭小丫環,然後拿瞭那毒粉去驗。一驗之下,居然與殺死那八個山匪的是同一種毒。

邱若明當場呵斥。丁妍香心裡雖慌,卻仍是不語。邱若明一拍驚堂木,可還未開口,堂外衙役來報,說康王等人帶著龍二爺、居沐兒和雲大人回來瞭。

邱若明大喜,這些人回來,就意味著案件有瞭進展。而丁妍香也是精神一振,頓時覺得心裡有瞭依靠。

龍二一行人走瞭進來。大傢看座的看座,討水喝的討水喝,認親的認親,熱鬧瞭一小會兒。

居老爹看到女兒平安回來,激動得過去一把抱住,嗚嗚哭瞭起來。他年紀大瞭,這一天天的還總是受驚嚇。是他的命不好還是女兒的命不好?

丁妍香也是看到雲青賢便撲瞭過去,看他臉上、手上染瞭紅色,還以為是受瞭傷,急忙問。夫妻二人快速低語瞭幾句。

邱若明大聲喝著,把大傢的註意力轉瞭回來。如今要審的,除瞭雲丁氏雇兇殺人外,還有雲青賢的劫囚一案。

因雲青賢乃朝廷命官,所以康王及其他幾位大人都在場同審。幾人互相客氣瞭一番,審案重新開始。

首先是龍二跳出來指控雲青賢夫婦欲謀害居沐兒。女的雇兇殺人不成,男的便劫人害命。他把這兩件事的過程細細又說瞭一遍,最後請求康王及眾大人為民做主。

眾人還未說話,雲青賢卻道:“據雲某所知,白日裡皇上親口斷瞭居沐兒與龍府的關系,也不知二爺現在是做瞭狀師還是怎的,能代人告狀瞭?”

龍二最恨別人提這個,結果這小半日就被人調侃諷刺瞭幾回。他惡狠狠地扭頭瞪著雲青賢,道:“雲大人還是擔心自己吧,管別人傢的事作甚?沐兒雖然暫時不是我夫人瞭,不過我是她的未婚夫婿,關系還是有的。再者說,沐兒如今便在堂上,隻是她受瞭驚嚇,不好說話。她爹爹年紀大瞭,也不好說話,由我這前任夫婿兼未婚夫婿代勞,有何不妥?”

“暫時不是我夫人瞭”,這話說得,前任夫婿便罷瞭,還弄個未婚夫婿又是鬧哪樣?說來說去,反正他就是要占著“夫婿”二字。

隻是這和離不到半日,這麼快又變未婚夫婿瞭,他還真是說得出口。

旁邊有人偷偷噴笑,龍二很不高興。

而居沐兒卻是恍然明白瞭龍二為何著急第二次娶她,而且還請瞭太後的旨。因為所有的計劃裡,他必須是她的夫,他必須要有這個身份,才能正正當當地介入到每一件事裡來。

所以,這意味著,她入獄一事,是她傢龍二爺幹的。

居沐兒這邊正思量,那邊邱若明拍瞭拍驚堂木,把氣氛扳正回來。

先前丁妍香雇兇殺人一事審瞭一半,邱若明繼續審問:“雲丁氏,你可認罪?”

丁妍香見得雲青賢在一旁,腰板也硬瞭,回道:“那純是陳柳氏栽贓,我並不認得她。”

這時柳瑜卻道:“大人,關於與雲夫人相識一事,我有人證。初次見面,便是在府衙大牢外早點攤子旁的大樹下,早點攤的大娘可作證。而後我們去瞭近旁的茶水鋪子聊天,那裡的大叔可作證……”

她話還沒說完,雲青賢冷笑道:“早點攤子生意興隆,食客不斷,茶水鋪子裡同樣人來人往。隻不知這位夫人如何確定你說的這些人確實見到你們瞭,並且沒有忘?雲某審案不少,見過的人證也不少,要說隻一面之緣就能把人臉牢牢記住,確不容易。這位夫人在舉人證時,還請慎言。”

柳瑜沒被雲青賢嚇唬住,她笑笑:“雲大人說得是。正因為怕別人記不住我與尊夫人見過面,所以見面時我都找瞭機會讓證人好好瞧瞧我們,幫我記一記。我悄悄問他們,我有眼不識泰山,方才與我說話的那位夫人,是否便是大名鼎鼎的雲大人的夫人。於是原本不太留意尊夫人的人也會認真多看她幾眼,這便把我們記下瞭。”

雲青賢眉頭一皺,轉頭看瞭丁妍香一眼。他瞧這架勢便知有人給她下瞭套,隻是不知原來這套下得這般深,連識人辨臉的人證都給準備瞭,而且用的不是收買,不是唆使,竟是再自然沒有的路子。

天衣無縫。

如果連這都準備好瞭,相信方才龍二說的每一條指控都不會是虛晃一槍。

丁妍香也一臉震驚。明明就是不想惹人註意,所以才都是挑的人多眼雜的小地方、小角落,而且每次會面她都是素衣素妝,之前這陳柳氏也說不會有人知道她們見過面認識。如今卻是整個翻天逆轉。

柳瑜甜甜一笑,對丁妍香道:“夫人覺得意外?其實是夫人沒弄清狀況。與沐兒青梅竹馬的,不止我相公……”她頓瞭頓,清清楚楚地說道,“還有我。”

不但青梅竹馬,還情義很深,於是才會有龍二的這一出安排。

原來龍二找上柳瑜,始於居沐兒告訴他那第三份琴譜的下落。

那琴譜,便是藏在瞭柳瑜那處。光憑這一點,龍二就覺得這個婦人可以信任。

但龍二萬事小心,他還是對柳瑜做瞭一番調查,調查的結果令他非常滿意。

低調、不引人註目,聰明伶俐,還敢擔當,這是龍二相中柳瑜行事的原因。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很關鍵的一條,便是她的身份—陳良澤的妻子。

當年居沐兒的不識好歹無情悔婚在市井傳得沸沸揚揚,陳良澤與居沐兒青梅竹馬情深一片也是眾所周知。而正是這喧囂傳言與眾所周知恰好淡化瞭一件事,或者說,容易讓人忽略一件事,那便是,陳良澤最後娶的妻子柳瑜與居沐兒也是打小的好友。用爺們兒之間的話來說,她們之間那叫鐵交情。

可大傢關註的就是流言,是蜚語,他們並不在意這兩個女人間的情誼。

於外人看來,中間卡著個陳良澤,一舊愛一新妻,兩個女人間自然是無甚好話。坊間傳言裡也是將這兩名女子放在對立面來說的。

而柳瑜是染佈坊的女兒,素來隻在後院幹活兒,鮮在外人面前露臉,為人低調,又因受瞭居沐兒的托付藏瞭琴譜,所以幹脆漸漸在面上與居沐兒並無往來,更坐實瞭她與居沐兒間有怨隙的傳言。

這一點,正好能讓龍二用上。

在計劃展開之前,柳瑜要做的事,便是讓丁妍香對她留下怨婦的印象。那日丁妍香上街閑逛,龍府探子報得她的行蹤,柳瑜便拉著陳良澤也去瞭。尋瞭時機,先在那茶水鋪子上坐好聊天,待得丁妍香過來,柳瑜便演瞭一出妒婦訓夫的戲。

柳瑜平日裡常拿居沐兒或別的什麼事向陳良澤使使小性子撒嬌,擺出一副醋樣,這是夫妻間的小情趣,所以陳良澤不以為然。隻那次柳瑜像是真發瞭脾氣,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追上去一個勁兒地哄。

柳瑜演瞭那一場,卻不知效果如何。她曾向龍二建議再演一場,但龍二卻說多而無益,易惹疑心,一次足矣。

龍二的判斷是對的。

打那以後丁妍香再沒有見過柳瑜,但她對這個女人卻是留下瞭極深的印象。因為沒有交集,所以她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居沐兒被捕是龍二下的很重要的一步棋。

這當中要對丁妍香做的事,就是讓她知道居沐兒被捕,而雲青賢為此費盡心思。當然瞭,光知道還不夠,這裡頭還需要有人挑撥刺激一番。

於是蘇晴上場瞭。她跑去與丁妍珊義憤填膺地一頓好說,暗示這是雲青賢做出的好事。丁妍珊原本就知道雲青賢對居沐兒的情意,當初還為這個要替姐姐教訓居沐兒,所以一旦得瞭這消息,不必別人明說,便會往雲青賢是為瞭糾纏居沐兒這方向假想。

接著,丁妍珊去找瞭丁妍香。

龍二想要的效果,就是要讓丁妍香從別人嘴裡知道居沐兒被雲青賢拘瞭。這個消息,由知道丁妍香心中怨忌的丁妍珊去說,當然是最好。如果丁妍珊沒去也沒關系,丁妍香總會聽說的,隻要她知道瞭便好。

女人的妒意就像一條河,它總會朝著既定的方向奔流。

所以隻要居沐兒的名字與雲青賢沾瞭邊,丁妍香就會往壞處想,這樣就夠瞭。

隻是整件事的效果比龍二一開始設想的還要好。也不知丁妍珊說瞭些什麼,把丁妍香刺激大瞭。龍二派出的暗探在雲府門外盯梢,看得丁妍香連夜去瞭刑部,又天未亮便到瞭府衙大牢外守著。

這便是再好沒有的偶遇機會。

於是接到瞭李柯通知的柳瑜,便與陳良澤說聽說居沐兒被捕,居老爹正焦急不安。陳良澤對居老爹很是照顧,聽得這話趕緊去探望,恰巧就趕上李柯要帶居老爹去探監,於是陳良澤夫婦便一同前往。

在府衙大牢門外,柳瑜借故說自己不舒服,未進大門,反而朝著丁妍香的藏身處過去瞭。

兩個怨婦相遇,一拍即合。

柳瑜要做的事有兩件。一是從丁妍香那裡收集些有關雲青賢對這案子的消息。探聽的手法當然是討論居沐兒到底是如何迷瞭雲青賢的心,雲青賢都為她做瞭什麼。柳瑜很會套話,因為她自己就有很多事可談。她從小便與居沐兒和陳良澤相交,對他倆的事再清楚不過,她都不需要編謊,一件件一樁樁她數落得麻溜。

她開瞭口,丁妍香這個傾聽者也禁不住要向她吐苦水,一來二往,怨婦的知心,就這樣交上瞭。

柳瑜的第二個任務很重要,是找出丁妍香謀害居沐兒的把柄。具體來說,就是當初丁妍香指使山匪劫持居沐兒的證據。這事對柳瑜來說有難度,這種作奸犯科的事,丁妍香當然不會這麼輕易拿出來炫耀,更不會把證據交出來。而柳瑜要讓她繼續信任自己,不能太明顯地誘導逼迫。

最後這件事龍二幫她解決瞭。

龍二告訴她,別管過去丁妍香做過什麼,翻陳年老底的證據太難,不如誘她現在作惡。

龍二之所以覺得丁妍香會對居沐兒出手,基於三點。

一是他覺得這個女人很蠢。要說當初向居沐兒逼婚是為瞭討好雲青賢而犯傻,那麼之後讓媒婆子上門搶親就當真是愚不可及。不但不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還令雲青賢顏面掃地。龍二覺得要換瞭他,鐵定會將這蠢女人丟到山裡去,眼不見心不煩。而丁妍香的蠢,還表現在那個山匪劫案上。

龍二覺得那個劫案是丁妍香做的,因為劫瞭丁妍珊以撇清嫌疑這種事,蠢貨才做得出來,而雲青賢不是。雲青賢做事,條理清楚,穩健周密。後來他發現雲青賢對居沐兒真有情意,他便更加肯定此事非他所為。他相信雲青賢與他一般,絕不會容忍那些山匪碰沐兒一下。

這個劫案讓龍二對丁妍香有瞭第二個判斷,那就是她不但妒,而且毒。

她想讓居沐兒進雲傢門絕不是純為討好相公這麼簡單,龍二敢肯定居沐兒若真進瞭門別說沒好日子過,怕是哪天莫名就丟瞭性命。而丁妍香沒達到這個目的,便很快起瞭報復心理,為瞭實現報復避開嫌疑,她甚至對自己的親妹妹下瞭手。這得是怎樣的心腸才能做出的事?

龍二對丁妍香的第三個判斷便是—膽大。以上種種蠢事、毒事,都得膽子夠大才能幹得出來。

一個又蠢又毒又膽大的惡女人,在深受刺激、條件充分的情況下,做出的事當然不會讓人感到意外。

刺激有瞭—雲青賢對居沐兒念念不忘,費盡心思。

條件也有瞭—居沐兒身陷牢獄,適合下手。

在如何下手這件事上,龍二也是幫瞭丁妍香一把。時局混亂,全國嚴查,所以江湖混混都不好找瞭。娘傢決裂,夫傢的人又用不得,所以丁妍香毫無選擇,這時候一個怨恨居沐兒又不引人註意的婦人,再合適不過。柳瑜這個適時出現的幫兇,便是龍二送到丁妍香面前的機會。

整個計劃裡龍二唯一擔心的就是丁妍香不動手,也許她被雲青賢調教得乖瞭,也許她能把這口氣咽下去。但所幸,這個婦人比龍二想象的更蠢更毒更膽大。

計劃順利得不可思議。這讓龍二覺得他的才謀還未能完全使出來,頗為遺憾。

而另一方面,柳瑜的表現也確實超出瞭龍二想象的好。她不但把丁妍香騙得團團轉,按龍二教的索取到瞭物證,她還讓陳良澤完全蒙在鼓裡,周圍人都無所覺,讓整件事表現得滴水不漏。所以當丁妍香動手之前,稍稍查瞭柳瑜近期行蹤,並沒有發現不妥,這才放心寫瞭信交代如何動手,把毒藥交給瞭柳瑜。

整件事說得清楚明白。邱若明把細節一條條言明,此時丁妍香終於明白過來,但為時已晚。

信的筆跡是她的,送信的丫環是她的,毒藥也是她給的,她與柳瑜的每一次見面居然都還有人證。這讓她想詭辯說她不認識柳瑜都不行。

還有一件更糟的事—這毒藥與當初毒死八名山匪的毒是一樣的。

當初她雇瞭山匪劫人,事後被雲青賢知道瞭。那時山匪被抓,眼看著下一步她便要被供出來。雲青賢將她痛罵一頓,但也為她收拾瞭殘局。他下毒,毒死瞭那八人。

那時候用的便是這藥。他告訴她,這毒少見,便是江湖中人知道的都不多,不易查出。雲青賢有不少藥品收藏,但丁妍香隻識得這一種,所以這次她拿瞭這一種來用。

隻是丁妍香不知道,這府尹邱若明怎麼拿到那藥粉便能知道是和當初毒死山匪的是同一種?

龍二得意揚揚地為她解惑:“你見識少,待我告訴你。百橋城裡有一位神醫,名叫韓笑,她對毒精通,著的解毒書作被天下醫者奉為寶典。這麼不巧,這個人物是我龍傢好友,我請她來為沐兒瞧病。順帶手的,也到府衙辨瞭那八具屍骸所中之毒,她把毒性和毒藥都細細與府衙大人說瞭。所以現在你明白瞭,不但你謀害沐兒的證據確鑿,便是那八個山匪命案,你也是重大兇嫌。”

丁妍香面色慘白,話都說不出來。

雲青賢冷眼看著龍二。韓笑的大名他當然聽過,他也知道韓笑到瞭京城,住進瞭龍府,也是韓笑將居沐兒從鬼門關救瞭回來。他還知道韓笑與如意公主是舊識,兩人還曾會面。但他卻不知韓笑到瞭府衙為邱若明辨毒。現在想來,當時韓笑的舉止行蹤,是有些張揚大方得怕別人不知道,有些卻是隱秘得沒留一點痕跡。

雲青賢盯著龍二,對上瞭他的雙眼。這個小氣貪財、自以為是的奸商,到底是從多久之前開始謀劃這一切的?

衙堂裡忽然之間寂靜無聲,沒有人再說話。大傢不約而同地,在等那兩個對視的男人開口。

先開口的是雲青賢,他慢吞吞地道:“與她無關,是我做的。”

眾人一愣,但馬上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相公!”丁妍香驚聲大叫。

雲青賢沒看她,隻對著康王和邱若明道:“是我要殺居沐兒。動機很簡單,人人都知道我對她有意,可她卻嫁給瞭龍二。她第一次嫁,我便找瞭山匪劫她。後來的種種事都是我為瞭掩飾這事而起。而她第二次嫁,我等瞭這次她坐牢的機會想毒死她。隻是這次我沒人可用,全國嚴查要案,山匪都不好找瞭,我聽夫人說她結交瞭一位好友,是居沐兒的朋友,於是我便想利用她,給居沐兒下毒。但我不好出面,便威脅我傢夫人替我辦瞭這事。可恰逢龍二要劫獄,我知道那毒在牢裡沒下成,於是我便將居沐兒劫走,想親自毒死她。因劫獄之事龍二打點安排,我以為居沐兒失蹤瞭,大傢便會懷疑到龍二身上,沒想到最後計劃失敗。這便是全部的事實經過。”

雲青賢平靜地說完這些,丁妍香失聲痛哭。

他親口認罪。不算不見屍體尋不到蹤跡的人,光是山匪那八條人命,還有無辜被劫慘死的兩位村姑,這已是十條命。再加上劫人劫囚,一而再、再而三地意圖殺人,這些加起來,雲青賢怕是死罪難逃。

一時間大傢又沉默瞭,有些是在想這後續之事的麻煩,有些是吃驚雲青賢居然將自傢夫人的罪給頂瞭。

龍二忽地笑瞭:“雲青賢啊,雲青賢,這便是結果瞭。”他一時找不到雲青賢的痛處,便從他身邊的人開始挖,讓丁盛對付他,讓他夫人惹麻煩。

若是丁盛贏,雲青賢便死;待他夫人闖下大禍,雲青賢還是死;雲青賢自己不小心露出馬腳破綻,還是死。

大樹根深,拔扯不動。但若是把旁邊的土都挖去,土松根現,樹自然倒瞭。

現如今便是沒有師伯音一案,雲青賢也是氣數已盡。可龍二答應過居沐兒,一定要讓師伯音的冤情大白於天下。

“眾位大人。”沒等龍二開口,居沐兒說話瞭,“民女還有一奇冤要報。”

雲青賢眼皮動瞭動,但他木著臉,沒去看居沐兒。

居沐兒開始說瞭。

那是一個負心人引發的故事,那是一本琴譜留下的愛與恨。

太多的人為此蒙冤受苦。史澤春一傢子百條人命,還有一人被冤判有罪當眾斬首,一人莫名失足落河溺水身亡……還有一個盲瞭雙眼,惶然度日,這過程中的老大夫及命案裡的傢仆證人,說是遠走他鄉,卻都是再無蹤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無從追究。

再有那冒名頂替、謊話蒙騙的青樓女子,最後帶匪夜襲,送瞭性命。

居沐兒從三年前的琴音講起,每一樁每一件,每個疑點每條線索,從推測到證實,到最後親耳聽到雲青賢的所述,整件事,讓那些不知情的人聽得是目瞪口呆。

雲青賢不說話。康王沖他大喝:“雲青賢,居沐兒所說是否屬實?”

雲青賢面無表情地答:“但凡嫌案,皆要有真憑實據方可定論,而非憑推測、憑人言便可妄斷。”

他扭頭看瞭一眼龍二,便不再說話。

其實於雲青賢而言,認不認這樁罪都沒有差別,但他不願讓龍二得意。有本事,他們就自己舉證判案,他一點都不介意給他們增加麻煩。

柳瑜與居沐兒耳語瞭一番,居沐兒點點頭,柳瑜便從懷裡摸出一本書冊給她。

居沐兒摸瞭摸冊子,感慨萬千。她曾經以為,在她有生之年,這琴譜都不可能公諸於世。

“諸位大人。”居沐兒往前走,龍二忙過去扶她,居沐兒高舉那本書冊,“這便是民女眼盲之前默背寫下的琴譜,還有一本,在林悅瑤姑娘手上。她為避殺身之禍暫居西閔國處,待她回來,大人們可對照兩本琴譜內容,那上面確是我從前的筆跡。”

龍二也道:“梅林村有三位老者都能證實李東旺的肩上確有那麒麟胎記。歸山縣裡最有名望的教琴先生至今還記得這首絕世琴音。林悅瑤探訪拜望,那琴師一下便聽出這首曲子,他也能彈出一段。他已不記得最初彈出這首琴曲的那位婦人的樣貌姓名,但這曲子他卻永遠忘不瞭。他記得那婦人有個兒子,名喚青賢。因他當初不認為那婦人能寫出如此妙曲,她兒子便在他的琴館鬧過脾氣,婦人慌忙阻止,一直喚他,青賢。”

雲青賢聽得這些,腦子裡一下湧出往事。他眼眶發熱,禁不住閉上瞭雙眼。

青賢青賢……他聽得母親一聲聲地喚。她告訴他父親是位瞭不起的人物,她讓他去找父親。她讓他轉告他,她身子不好,再等不瞭啦,她沒守住待他回來的承諾,她說對不起。

他曾經回過傢鄉,但是那裡物是人非,以前認得的人都不在瞭,很多去瞭異鄉謀生,還有些,早忘瞭他們母子,忘瞭他的母親。就如同那個黑心腸的李東旺,如同那個虛偽的史澤春。

他們都不記得母親瞭,隻有他記得。隻有他永遠記得。

淚水終於湧出眼眶,丁妍香在一旁看著,禁不住也淚流滿面。她撲過去將雲青賢緊緊抱住:“相公,相公……”

雲青賢將她摟在懷裡,話都說不出來。他為瞭認父,為瞭抬高身份才娶的這個女人,但他發過誓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絕不會像史澤春那渾蛋這般。所以他遇到瞭真心歡喜的女人也不會將她拋棄,她捅下多大的婁子他也會替她善後。沒想到最後,能陪在他身邊的也確隻有她。

這堂上鬧成這樣,話也不必審瞭。龍二與康王等人細細一說,他的人已暗中保護著諸位人證來京,待得他們來,所有事都能得到證實。

原本是還差物證,若遭強辯也難定罪。可如今眾罪相加,再容易定案不過。眾人心裡其實也早沒瞭疑慮,看雲青賢的反應也知這事真偽。於是折騰瞭一夜的眾人散去,雲青賢夫婦被押進刑部大牢。

居沐兒臨走時,與丁妍香說瞭一句話:“雲夫人,你怨我恨我,必是深愛雲大人。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若不是你,這件事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丁妍香愣瞭許久,看著龍二小心扶著居沐兒離開。

丁妍珊到牢裡去探望瞭丁妍香。與其說是探望,不如說是去見她一面。

丁妍珊如今說不出對姐姐是如何的感覺,她覺得過去時光歲月中所留下的那個姐姐已經死去瞭。

她來見她,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姐妹倆對視半天。

原先扳倒娘傢的姐姐如今囚服在身,狼狽不堪。而任性跋扈的妹妹素凈沉穩,如玉如石。

過瞭許久,丁妍珊終於開口,她說:“我去問爹爹瞭。”

“什麼?”丁妍香沒明白。

“我去問他,如果不是他幹的,那是誰?我問他我查不出來,為何他也查不出來?我問他若不是查不出來,為何他沒有替我報仇?”

丁妍香聽明白瞭,這說的是當初山匪劫人一案。丁妍珊向丁盛問的問題,是當日自己用來嘲諷妹妹和爹爹的。她抿緊嘴不說話。這些問題的答案她都不在乎,她知道丁盛是什麼樣的人,她恨他。

丁妍珊可不管她想不想聽,她徑直道:“爹回答我瞭。他說,因為是你姐姐幹的。”

丁妍香一震,慢慢轉過頭來。

丁妍珊面無表情,又道:“他查出來瞭,但因為是你幹的,所以他什麼都沒做。他說,你是他的女兒,他曾經虧欠過你,所以他當這事沒發生。他隻敲打敲打瞭雲青賢,讓他好好管教你。”

丁妍香不知該給什麼反應才好,她腦子空空。她覺得她聽懂瞭,又好像沒聽懂。她愣在那裡,連丁妍珊走瞭都不知道。

最後,她想到瞭居沐兒的那句話—“若不是你,這件事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丁妍香放聲大叫,用頭用力撞那牢房柵欄。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因為她!不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