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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喜出閣郎情妾意

之後的幾天,龍二都沒有再去找居沐兒。

一來是忙,二來是要下聘定禮瞭。餘嬤嬤特意找瞭龍二,交代他得守俗禮,下聘前男女雙方不可見面,甚至婚前也最好不要見。

婚前都不要見?龍二的臉色有些黑。相距婚期還有數月,他這會兒正是與居沐兒處得好的時候,讓他一直不見她,他還真是不樂意。

餘嬤嬤自然也知道龍二的脾氣,於是又委婉道偶爾看一看也是可以,隻不要太常見面,最好是有女方傢裡的女眷相陪,但考慮到居傢沒有女眷,於是最好得有丈人陪在一旁。餘嬤嬤道這事她也與居老爹說瞭。

龍二這才想起來,他昨夜裡喝醉,還把未來丈人給呵斥瞭。

龍二開始頭疼。要說孝道一事,龍二是知道的,想當初他父母仍在世時,他們三兄弟也都是對父母恭恭敬敬。後來父母過世,龍傢被官場商場各方勢力打壓,三兄弟齊心護傢,老大為官,老三奔走江湖,龍二一人撐著傢業,周旋運籌,甚是辛苦。這麼多年過去,他擺臉擺慣瞭,現在突然多瞭位嶽丈大人要孝敬,他一時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龍二想瞭想,他這嶽丈愛喝酒,那幹脆就投其所好,也算他給他賠個不是。他讓傢裡大廚每天都做上許多下酒小菜,然後命小廝每天往居傢酒鋪送一趟。

此舉甚得居老爹的歡心,特意讓小廝轉達瞭謝意。龍二卻是問瞭居姑娘有沒有說什麼,小廝回話說居姑娘隻是笑,沒說話。

龍二心裡有些不滿,想著嶽丈都知道托小廝帶話,怎麼他傢沐兒就木木的,連句話都不給他?他想抽空給她寫信,但又一想她看不見,他不想讓居老爹念他的信,於是作罷。

這期間龍二還去瞭一趟丁盛府上送年禮。他沒久留,隻與丁盛那老狐貍相敘瞭一會兒,沒說什麼正經事,但其實兩人心裡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丁盛當然聽說瞭雲傢下聘惹瞭禍,他明白龍二來這裡的意圖,他不願得罪龍二,但也不能示弱。於是撇清關系,說自己近來與小輩走得遠,也沒怎麼享受到這翁婿之樂。又轉而恭喜瞭龍二的婚事。

龍二也知其意,不咸不淡地點瞭幾樁有利害關系的事,樁樁都與丁盛有這樣那樣的關系。丁盛接瞭他的意思,多謝龍二給瞭提點。龍二見目的達到,微笑告辭。

雲府那邊,雲青賢前幾日去瞭外地辦差,一直未歸。龍二聽得探子所報,便不親自上門,隻差瞭鐵總管拿瞭禮去,點一點那丁妍香。

話說隔瞭一段時間,重新定的下聘的日子終是到瞭。

餘嬤嬤帶著媒婆子,領著小廝,拿瞭一堆好禮,去居傢酒鋪下聘。一到地方,媒婆子便喊開瞭喜詞,小廝們將一箱一箱的大紅禮往裡抬,這動靜鬧得大,鄰裡八方的都來看。

大夥兒都說這居傢真是事情多,前兩天就有下聘的,還打瞭起來,怎麼沒過兩天,又下聘瞭?

居老爹請瞭些平素往來的鄰裡來傢裡坐瞭,拿瞭酒與大傢喝。眾人慶喜道賀,倒也是熱熱鬧鬧。居老爹穿著新衣,滿臉笑容。他鄭重其事地把庚帖和回禮親手交給瞭餘嬤嬤,兩位老人心裡都放下瞭一塊大石頭。

這親事,總算是定下瞭!

後院裡,蘇晴跑前跑後,把前堂看到的事聽到的話都一一說給坐在屋裡的居沐兒聽。她歡天喜地地道:“姐姐,好多東西,包得可漂亮瞭,堆瞭有半個屋子。以前我看那龍二爺小氣又兇巴巴的,以為他不好呢,現在看來,他對姐姐倒也不錯。”

“二爺確是很好的。”

蘇晴看看她,問:“姐姐,你怎麼都不笑,你不歡喜嗎?你不想嫁給龍二爺嗎?”

居沐兒搖頭,忙笑瞭笑:“我歡喜呢,我想嫁他。我隻是,有些緊張。”

蘇晴撲哧樂瞭:“還沒到嫁的時候,你便緊張瞭,嫁瞭可怎麼辦?”

居沐兒苦笑,回不瞭頭瞭,她怕是得背著這愧疚一路走下去。

龍府裡,龍二心有些躁,總想著那下聘的事再不會有什麼差錯瞭吧?他一邊忙一邊分神想,等瞭半日,終於等回瞭餘嬤嬤。她拿回瞭庚帖和回禮,拉著龍二要去給祖宗牌位上禮磕頭。

龍二聽話地去瞭,看著自己與居沐兒的生辰八字擺在瞭祖宗面前,龍二心裡,終於踏實瞭下來。

他終於也要娶妻瞭。

龍居兩傢的親事定下,居傢酒鋪裡開始忙瞭起來。

一來大喜臨門,酒鋪今年要多準備,過個喜慶年。二來是待嫁媳婦女紅忙,雖是居沐兒盲瞭,做不得什麼,但左鄰右裡的媳婦婆婆們都樂意來幫忙。一時間這酒鋪的院子裡倒是常常有人往來,一堆婦人傢常聚在居沐兒的小院裡一邊幹活一邊敘話。

就在這種時候,丁妍香又來瞭。

居老爹對這雲夫人有瞭戒心,不願讓她見居沐兒。丁妍香軟聲相求,竟也不走。兩邊人堵在酒鋪前堂那兒,後是居沐兒聽到消息,讓蘇晴跑出來傳話說她願意一見。

丁妍香輕聲謝瞭,跟著蘇晴到瞭後院。後院裡,兩位婦人正坐在院子裡繡喜帕,見得雲夫人來忙起身施禮。丁妍香回瞭禮,然後獨自一人走進瞭居沐兒的小屋。

兩個女人見瞭面,默默無語兩相對。

最後還是丁妍香先開口:“我這次來,是想跟姑娘說聲抱歉的。”

居沐兒微點頭表示聽到,但沒應話。丁妍香苦笑,躊躇瞭半天接著道:“是我不好,我急於討好相公,才會說瞭那些話。我以為姑娘答應瞭,我想著姑娘進瞭門,我一定好好待姑娘,絕不讓姑娘委屈半分,日子久瞭,姑娘定會明白我的心意。那日與相公說瞭,他很高興,但又有些不信,他說他要來問問姑娘,結果正巧碰到姑娘受傷養病,他被攔在門外。他再三問我,我告訴他姑娘確是答應瞭。那時候我就想著,下禮的事定是要提前瞭才好。”

居沐兒沒有表情地聽著。丁妍香看看她,咬瞭咬唇,聲音有些哽瞭,透著難過:“第二日,相公便接瞭個公差,到外地去瞭。我找瞭媒婆子商議下聘定禮的事,可沒過多久就聽說姑娘與龍二爺要定親,我心裡一慌,便去促那媒婆子上門來好好說說,定要成事,可沒承想她們竟然是打著騙禮的招數。我雖之前有錯,但還是想來與姑娘說聲,那絕不是我指使她們這般做的。望姑娘海涵,莫要怪罪我。”

居沐兒想瞭半天,終於回瞭句話:“事情既已經過去,夫人就莫要放在心上瞭。”

丁妍香聽瞭,笑瞭笑,兩滴淚卻滾出瞭眼眶,她拿瞭帕子擦瞭擦,吸吸鼻子,道:“聽得姑娘這般說,我是真高興。我真是不該……不該做這檔事的,我太傻瞭。我說那些話,也不是真心要對姑娘傢裡如何,我隻是……隻是想讓姑娘答應。希望姑娘莫要怪罪。”

“都過去瞭。”

“相公明日就該回來瞭,我……我還得想想該如何與他說。我之前見他求親不成那般難過,我心裡也不好受。本想讓他歡喜,現下怕是讓他惱心瞭。我……”她吸吸鼻子,眼淚又落瞭下來,“我這兩日很是不安,又覺得沒臉再與姑娘說些什麼,但這道歉的話是一定得過來說說。我這會兒說完瞭,倒覺得心裡舒服瞭。”

“夫人多慮瞭。”居沐兒低首施瞭個禮,“我隻是佈衣盲女,沒什麼本事,更談不上怪罪,事情過去便罷瞭。雲大人與夫人夫妻情深,定會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夫人莫要再多想瞭。”

“好,好。”丁妍香握住瞭居沐兒的手。她的手很涼,與龍二那溫暖的大掌截然不同。居沐兒吐口氣,希望事情真的能夠快點過去。

第二日,雲青賢來瞭。他官服未換,一臉疲倦,顯得風塵仆仆。

居老爹不想讓他見居沐兒,但上次那雲夫人居沐兒要見,這次也不知如何,所以他還是去問瞭問女兒的意思。

結果居沐兒在居老爹的陪伴下,在酒鋪的前堂見瞭雲青賢。

雲青賢的聲音有些啞,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我剛回來,我都聽說瞭。”

居沐兒施瞭個禮:“大人辦差辛苦瞭。”居老爹在一旁看著,也跟著女兒施瞭個禮。

雲青賢卻是沒心情客套,他盯著居沐兒,道瞭一句:“我還以為……”

居老爹偷偷看他,見他的表情且悲且痛的,又有些心軟,可是大人你已經娶妻瞭啊,碗裡裝滿瞭盯著鍋裡的幹嗎呢?

“你,是真的想嫁給他嗎?”雲青賢又問。

居沐兒點頭:“我想嫁給他。”

雲青賢抿緊瞭唇,表情有些嚇人。居老爹趕緊往女兒身邊靠,擺出一些相護的姿態來。

雲青賢再沒有說話,忽地轉身走瞭。

當日,居老爹問明白瞭居沐兒那雲夫人都與她說瞭什麼,然後跑瞭一趟龍府。將雲傢夫婦分別造訪的事與龍二說瞭,又繪聲繪色地描述瞭那夫妻倆的說話舉止。

龍二聽瞭,安慰瞭居老爹幾句,又道自己這幾天沒空去看沐兒,讓居老爹好好照顧,別讓她不開心。居老爹見女婿如此關心女兒,很高興,喜滋滋地回去瞭。

龍二想著這事,他倒不怕雲傢再找什麼麻煩,畢竟他與居沐兒已經定親,婚期也擬好瞭。雙方你情我願,甚是歡喜,不管鬧到哪裡他雲傢也是沒理的。況且丁盛那頭他也表明瞭態度,相信丁妍香去居沐兒那裡示弱道歉,也是被教訓過瞭。

龍二隻是擔心,他那個心細如絲的媳婦兒,會不會又被這事煩心瞭?

第二天,龍二又想給居傢送點什麼過去。正巧小廝送來新收的蜜柑,個頭雖小,卻是清甜如蜜。龍二讓小廝揀瞭一小筐,讓他送給居傢嘗嘗。

小廝應瞭,趕緊去辦。龍二自己換瞭衣裳,讓備馬車,準備去巡鋪,中午時還得到酒樓應酬午飯。

他往側門處走,卻在中途看到兩個丫環拎著一大筐黃澄澄的柑橘,個大汁甜,外相甚佳,似乎是剛收到的貨,正往庫裡送。

龍二叫住她們,問這是否也是蜜柑。他想著剛才小廝給他吃的味道雖好,但個頭太小,不好看。若這個好的,便送這個。

丫環們忙站下,說這柑橘很酸,不能吃,是廚房要用來做蜜漬果子的。

很酸?看著倒是還好啊。龍二將信將疑,剝瞭一個嘗,才咬一口,立時酸得他皺起瞭臉。丫環們在一旁看得想笑不敢笑。龍二卻是心裡一動,伸手拿瞭一隻柑橘走瞭。

龍二到瞭側門上瞭馬車,與車夫道先去居傢酒鋪,而後再趕去巡鋪。車夫急忙揚鞭快趕,亟亟將龍二送瞭過去。

龍二的到來讓居老爹很驚訝,龍二也沒時間多寒暄,直接去瞭後院找居沐兒。

居沐兒正坐在院裡跟鄰裡的幾位媳婦兒敘話,那幾位都是過來幫忙給她繡喜物。大傢見龍二來,都很驚訝。

龍二不理她們,倒是把居沐兒拉瞭過來,親手剝瞭片橘子喂她。

居沐兒不明所以,傻傻張瞭嘴接著,咬瞭一口,酸得她眼淚都差點出瞭來。居沐兒臉皺得像包子,那一副酸倒牙的糗樣讓龍二開懷地哈哈大笑。

他拍拍她的小臉,笑道:“我去忙瞭,你好好的。”然後轉身走瞭。

幾個媳婦兒呆呆地看著,居老爹也一頭霧水,二爺這大老遠的過來一趟給女兒喂片橘子就跑是什麼意思?他問女兒:“這是怎麼瞭?”

居沐兒好不容易咽下瞭那口酸橘子,回道:“沒事,就是二爺傢離咱傢太近瞭。”

太近瞭,啥意思?居老爹撓頭。

年節馬上就要到瞭,婚期也更近瞭。

這日居沐兒讓蘇晴陪著她去瞭一趟石花巷。巷子裡有一間屋子,是她偷偷教花娘彈琴的地方。

從前除瞭蘇晴,她身邊還無人知曉此處。不過現在龍二派瞭兩個護衛在酒鋪裡跟前跟後,居沐兒出門,倒也不好避著他們,不然顯得她是要做什麼虧心事,報到龍二那兒又得招來麻煩。

所以這次定下瞭教琴的日子,居沐兒便讓一名姓陳的護衛跟著去瞭。不過到瞭巷口便麻煩他等等,與他說瞭事由,道明來學琴的姑娘們不方便見外人。

那護衛聽瞭,便在巷口的茶水攤那兒歇著等她們。

蘇晴領著居沐兒進瞭屋子。屋子裡是兩進式的,裡外各一間。裡屋裡擺瞭幾臺琴,外間就隻有桌椅,陳設相當簡單。

這是居沐兒最後一次來教琴,畢竟是與花娘打交道,她嫁入龍府後,這事自然不宜再做。

居沐兒與蘇晴等瞭一會兒,陸陸續續便來瞭五位花娘,她們人人臉上都戴瞭面紗,不露真顏。蘇晴知曉這教琴的規矩,她也不多看,隻守在外間坐著。

花娘們進瞭裡屋,嘻嘻哈哈地開始鬧瞭起來。大傢先是調侃瞭居沐兒的婚事,圍著她問龍二爺這樣那樣的。饒是居沐兒佯裝鎮定,也禁不得被她們沒修飾的話說得個滿臉通紅。

後是居沐兒板臉裝瞭嚴肅,又道這是她最後一次教她們彈琴瞭,花娘們這才趕緊收斂,把平素她們撫琴裡遇到的一些問題都說瞭。居沐兒讓她們分別彈瞭一曲,又細細指點,直教瞭一個時辰,這堂課才算瞭啦。

花娘們一看琴教完,又開始聊瞭起來。其中一個忽然道:“居姑娘,既是最後一次見面瞭,不如姑娘彈個厲害的曲子,讓我們也開開眼。”此言一出,眾花娘紛紛附和。

論琴瑟之藝,居沐兒年幼時便已成名,坊間早傳“城南酒鋪,有女沐兒,妙手仙琴,天音自來”。

這是在師伯音行刑琴會廣邀知名琴師參加時,居沐兒夠資格進場觀刑的原因。她也是當時能參加行刑琴會的唯一一位女琴師,同時也是年紀最小的一位琴師。

隻是後來鬧瞭盲眼退婚與有婦之夫糾纏不清等一連串的事,坊間相傳她琴技的少瞭,傳她八卦是非的多瞭,鮮有人再說那什麼“妙手仙琴,天音自來”的話瞭。

而居沐兒其實素來低調,她教導眾花娘彈琴時從不炫耀琴藝,隻是依她們各自的狀況從最基本的技藝教起,並不自己彈琴顯擺。這也令得眾花娘心中早有好奇,傳言裡說得神乎其神,卻也不知這居沐兒到底琴技如何,如今有人一提,眾花娘便起哄附和讓她彈琴。

居沐兒隻是笑笑:“厲害的曲子是怎樣的?”

一花娘神秘兮兮地道:“我上次聽幾位客人談論,說那琴聖師伯音才是真正的琴界大師。若論琴技,當今世上,怕是無人能出其右。又聽說,多少達官貴人一擲千金,隻為聽他彈奏一曲,偏偏這師伯音是個怪人,他有一規矩,隻彈給知音人聽。”

“知音人?”有人奇道,“那得怎樣的,才能算得上他的知音人?”

“該是懂琴知琴的人吧?”另一人道。

那花娘應道:“應該就是瞭。我聽客人說,吏部尚書史澤春便是這樣的。”

居沐兒心裡一動,靜靜聽著她們聊。

一人嚷道:“吏部尚書不就是被師伯音殺害的那個嗎?”

那花娘點點頭:“正是他。聽說史尚書是個琴癡,傢裡擺滿瞭一屋子的琴譜和名琴。但凡聽說哪裡有新譜妙譜,哪裡有名琴好琴,他都要去看上一看。若是碰到中意的,千金散盡亦要買來。他愛琴迷音律,想盡瞭辦法求師伯音一聚。後四處打聽,托人遊說,在師伯音的住處前親手秀瞭幾曲琴音。他如此心誠,又是琴中妙手,終是打動瞭師伯音。據說兩人對琴合奏,彈瞭三天,成為至交好友。”

“啊,至交好友,那怎麼師伯音還要殺他?”

“聽說是史尚書得瞭一本絕妙琴譜,他悟不透彈不好,便請瞭師伯音來府請教。由於這琴譜甚妙,師伯音便起瞭貪念,想讓史尚書割愛,史尚書不願,兩人起瞭爭執,這師伯音懷恨在心,為奪琴譜,便在史傢的飲食裡下瞭毒。”

“好生毒辣。”幾個花娘驚呼,為那冤死的史尚書抱起不平來。

那花娘又道:“那師伯音在行刑琴會上,據說彈瞭一連串的曲子,其中便有那絕妙琴譜的曲子。居姑娘,不如你就彈彈這絕世琴曲,讓我們也見識見識。”

此話一出,眾花娘大聲應和。這鬧出驚天大案的琴曲,自然人人都會好奇。

居沐兒淡淡一笑:“我是沒有見過什麼絕世琴譜,又哪能知曉師先生臨刑前彈的是不是那琴譜上的曲子?再者說,師先生琴藝非凡,宛若天人,他在行刑琴會上彈的那些曲子繁復精妙,我是聽得入迷,但過後倒是記不清瞭。你們提的這要求甚高,我彈不瞭呢。”

眾花娘籲聲,大叫遺憾。居沐兒撥撥弦,開始撫出琴音,慢聲道:“我還是彈一首你們最熟悉的《春日暖》,你們聽聽有何變化,若是覺得我彈得好,便想想,如何好?”

她一邊說一邊彈瞭起來。這《春日暖》是花樓裡最愛彈的曲子之一,旋律柔美,曲調簡單,一來容易彈,二來意境美,三來不落俗又並非高寡之音,所以很受花娘的喜愛。

這曲子幾乎學琴的花娘人人會彈,甚至學會這一曲便在樓裡也能勉強算是會琴之人瞭。所以花娘聽到是彈《春日暖》,都提不起勁來。

但居沐兒似聽不到她們的抱怨,不急不緩地將這首曲子彈瞭下去。起初是大傢都熟悉的旋律,懶洋洋又有些甜蜜蜜,這是花樓裡最愛的調調。可是居沐兒再彈下去,卻忽然變得輕快起來,像是春日初耕,農傢忙碌,讓人渾身起勁,精神十足。再彈到第三遍,卻變成綿長幽怨,好像是等到瞭春暖花開,卻等不到情郎的身影……

居沐兒一共彈瞭六遍,每一遍均有些許變化,卻又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六遍彈完,她停瞭下來。

花娘們全都一愣一愣的,就算是琴技一般聽不出什麼玄妙之音的,也能聽明白這簡單的曲子被賦予瞭六種變化。因是她們最常聽的,所以反而是絕想不到能這般不同。

居沐兒道:“學琴並非一板一眼,欲求精則多練,欲求美則多變,隨心所欲,有情有意,自然能有好琴音。我能教你們的,便隻有這麼些瞭。”

花娘們醒悟過來,趕忙道謝。居沐兒微微一笑,說道:“也過瞭這許久瞭,大傢散瞭吧。這裡我不會再來,在此與姑娘們別過瞭。”

花娘們紛紛站起道別,戴上面紗,魚貫著出去瞭。

蘇晴在外屋等著,見人都走瞭,可居沐兒好半天沒出來,她便跑到裡屋門口喚瞭一聲,卻見居沐兒在發呆,似在想些什麼。

這時一個戴面紗的女子又返瞭回來。她越過蘇晴,走進屋裡,喚瞭一聲:“沐兒姑娘。”

居沐兒怔瞭怔,回道:“悅瑤姑娘。”

蘇晴在門口歪著腦袋看著她們。

林悅瑤走近居沐兒:“我有些琴藝問題,想再請教請教姑娘。”

居沐兒明白過來,轉向門口的方向道:“晴兒,你再等我一等。”

蘇晴應瞭,雖然好奇,但還是聽話地關瞭屋門,自己又返回外屋坐著。

林悅瑤見屋裡隻剩下自己與居沐兒,這才放心地拿瞭把琴,坐到瞭居沐兒面前:“姑娘要嫁進龍府,那一白的死因,姑娘還會助我查下去嗎?”

“當然。”居沐兒沒有猶豫。

林悅瑤聽得此言,舒瞭口氣:“姑娘重情重義,我果然沒有看錯人。聽得姑娘的婚訊,我還以為,從此之後我隻能憑一己之力為一白申冤瞭。”

林悅瑤說的“一白”名叫華一白,是國中聞名的琴師,亦是年輕一代琴師中最出色的一位。他生性狂放灑脫,張揚不羈,喜飲酒鬥琴,是各花樓的常客。

當日師伯音行刑琴會,華一白與眾名傢琴師均有到場。其中幾位聽出瞭師伯音的琴音裡含瞭玄妙之意,於是琴會之後便聚在瞭一起相議。

師伯音臨終之前彈的那曲子曲折綿長,是拼揉瞭好幾首曲子交錯而繹,最後的意思,大傢猜測是個冤字。而蒙冤之意的後面,緊接著一首大傢從未聽過的絕妙好曲。大傢都覺得,這曲子裡定是藏瞭這樁奇案的真相。

師伯音在當時是琴師界裡仙人一般的人物,人人仰慕欽佩,都企盼著能結交相識,若能得他指點一二,便是不憾終生。如此人物,如今竟有可能被冤至死,眾琴師不免群情激憤。

但這案子是刑部嚴查,皇上親督,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們這些佈衣琴師隻憑聽瞭曲子做的猜測便來翻案。於是華一白提議,要把師先生在刑場上彈的曲子完整地記錄下來,大傢反復鉆研,定能找出些線索來。

居沐兒因為是位姑娘,為人又低調,所以這些男琴師的聚會她從不參加。而且那時候她也因準備嫁給陳良澤,為瞭避嫌,鮮少在外露面。

但刑場上的含冤之意,居沐兒也聽懂瞭。她雖是女子,卻也有顆俠義心腸,琴聖若真是枉死,她心裡也是相當不平。當日她心裡正琢磨此事該如何辦,華一白卻悄悄地找來瞭。

平冤一事非同小可,其中涉及太多利害關系,所以華一白也隻限定瞭那幾個相交甚深的琴師一起鉆研,其他人概不透露。華一白與居沐兒頗有交情,平素裡兩人也相互切磋討教過琴藝,居沐兒的為人和本事他很清楚,所以特意過來,希望居沐兒能在此事上助他一臂之力。兩人相議之下,發現他們對整首曲子訴冤的看法相當一致。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但女子議事並不體面,何況還是這等離奇事情。再加上男琴師們一般看女琴師不起,認為女子彈琴不過是賣藝,隻有男子研琴才是學問。華一白自己隨性,但也清楚那些男琴師的陋病,為瞭不給居沐兒惹來麻煩,他向居沐兒保證,絕不會對任何人說起她也有參與此事。

那時候的居沐兒滿腔熱忱,她努力回憶,沒日沒夜地翻記琴譜。她把記錄下來的分次悄悄交給瞭華一白。華一白對照自己與其他人記下的,整理出瞭前半部的琴譜來。

前半部的訴冤雖由多段琴曲拼湊纏接,但畢竟都是大傢聽過的曲子,所以記憶還是頗深。可後面那首絕世琴曲,因為大傢都是第一次聽,能記下的並不多。

華一白把希望都押在瞭居沐兒身上,但那時候居沐兒已沒有辦法再寫琴譜瞭,因為她的眼睛越來越糟。她答應華一白,待她眼睛好些,再試試把後面的琴譜翻記下來。

可沒想到,她的眼睛沒好,華一白卻喝醉瞭酒摔到河中溺死瞭。華一白一死,居沐兒再聽不到其他琴師為師伯音申冤的消息,終不知他們最後是如何辦。隻是此事有如石落湖底,再無聲息。

而最後,居沐兒的眼睛也再治不好,盲瞭。

居沐兒認得林悅瑤,是在她盲眼之後。

林悅瑤是華一白的紅顏知己。華一白一身才華,卻最愛在煙花之地流連炫琴買醉,識瞭林悅瑤後才收斂瞭許多。他常到惜春堂點林悅瑤相陪,有時一住就是好幾天。這些是後來居沐兒教花娘彈琴時,從其他花娘嘴裡知道的。

那時華一白意外猝死,居沐兒自己又逢失明之災,正是悲痛茫然之時,林悅瑤卻悄悄來尋她。她告訴居沐兒一件事,她說華一白的溺水應該不是意外。

林悅瑤來告訴居沐兒這事,是因為華一白並沒有守住居沐兒寫琴譜這個秘密,他告訴瞭林悅瑤,所以林悅瑤覺得居沐兒是信得過的。她告訴居沐兒,她決心要查出華一白之死的真相,她問居沐兒能不能幫她。

居沐兒答應瞭。

這便是居沐兒的秘密,不能與人道的秘密。

教花娘彈琴,是居沐兒收集消息的一個方式,也是為她與林悅瑤互通消息打掩護。

“一白兄於我是亦師亦友的兄長,他既是被人所害,我定不會視若無睹。兩年前我這般說的,兩年後的現在,亦是如此。”居沐兒低聲道,“隻是我嫁入龍府後,確是不好再與姑娘們往來,這教琴的事不能繼續瞭,花樓那邊的消息,還得有勞悅瑤姑娘多打聽。”

林悅瑤點點頭:“方才追問姑娘師先生琴曲的那個,是染翠樓的惜顏,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試探姑娘的。這事我會探一探,如果真是別有用心,那姑娘千萬小心。”

居沐兒點頭謝過。

林悅瑤又道:“我探聽到一個消息,說是史尚書讓師先生解的那本絕世琴譜,實際上是一本武功秘籍。正因如此,才會發生後面的慘案。”

居沐兒愣瞭一愣:“可是師先生並不會武。”

“這其中曲折並不清楚,但傳言鑿鑿,聽說許多人在找這本譜子。若是這般也好,多些人對譜子有興趣,也許能把師先生和一白的事也挖出些頭緒來。”

居沐兒顰眉不語,林悅瑤又道:“適才那惜顏讓姑娘彈此曲,我心裡甚是緊張。”

“那倒不必緊張,我並不會那曲子。”

“姑娘用《春日暖》轉瞭她們的註意,甚妙。此事我會再打探,若有消息再與姑娘說。”

居沐兒點頭:“我也會多加留心。”

兩人如此這般商議瞭好一會兒,林悅瑤告辭離去。待她走瞭,蘇晴蹦跳著進來,嘟著嘴不高興道:“這人怎麼這麼煩人,要問這般久,這算是額外教瞭她,多給銀子嗎?”

居沐兒失笑:“你是掉進瞭錢眼裡嗎?”

“又沒搶沒偷的,該收的就得收。”蘇晴振振有詞,扶著居沐兒慢慢走瞭出去。

出瞭巷子,居沐兒忽然嘆瞭口氣:“晴兒,你常在外頭跑,可千萬小心,凡事多留些心眼。”

蘇晴剛要應話,卻忽然道:“那是二爺的馬車。”正說著,就看到龍二從馬車上下來瞭。

蘇晴嘻嘻笑,把居沐兒領到龍二面前。

龍二問道:“不是早就散瞭嗎?怎的還在那裡面待瞭這許久,我正準備進去找瞭。”

居沐兒問:“二爺怎會在此?”

“我路過,看到陳護衛在路旁,便停下問瞭問,他說你在裡面教琴,不過剛散瞭,你該是快出來瞭。我還有些時間,便等瞭等。怎知卻是等瞭這許久。”

哪有許久?居沐兒抿抿唇,想駁卻沒說話。龍二盯著她,居沐兒似是感受到瞭他的目光,臉沒來由地熱瞭。

蘇晴在一旁看得這二人的表情,不禁掩嘴哧哧笑。

龍二拉過居沐兒道:“要回去瞭嗎?我還有些時間,送送你。”

居沐兒還未說話,蘇晴便嚷道:“啊,我想起來前些日子送瞭兩籃子花到馬府還沒收賬,我去收賬去,不能陪姐姐回去瞭。”

真是識相的好姑娘,有眼力見兒。龍二給瞭蘇晴一個誇贊的眼神,對她道:“以後每日送一籃花到龍府來。”

蘇晴大喜,忙大聲道:“謝二爺,我一定挑最好最美的花送到府上。”她一邊說,一邊捏捏居沐兒的手,天上掉錢瞭,當真是極歡喜。

居沐兒被他們鬧得一笑。龍二回身交代瞭陳護衛送蘇晴去收賬,自己則要領著居沐兒上馬車回傢去。

兩撥人就此在街上分開。居沐兒被扶上瞭馬車,剛坐穩,便聽到車門一關,然後是龍二的聲音:“許久未見瞭,讓我看看你。”

“我還長那樣。”居沐兒如此答完,腦門就被龍二戳瞭一下。

“今日我讓小廝送瞭新收的脆梨過去,你吃瞭嗎?”

“吃瞭。”居沐兒點頭,那脆梨確實又香又甜。

“喜歡嗎?若是喜歡,我讓他們再送些。”龍二摸瞭摸她的手,涼涼的,又去撫瞭撫她的臉,還是涼的。於是幹脆兩隻手掌都捂瞭上去,包住她的小臉,嘴裡還嫌棄道,“冰疙瘩似的。”

居沐兒看不見他,卻在腦子裡想象瞭一下他的表情,她撫上他的手背,喚瞭聲:“二爺。”

她想靠他近一點,又覺得該離他遠一點。

“嗯?”龍二應瞭,尾音高高的,有些痞痞懶懶的調子,“你想我瞭,是不是?”

居沐兒很配合地點點頭。要給二爺面子,這個她很清楚。

“那是如何想的?說給爺聽聽。”

如何想的也得稟報?

“就是,走路的時候,摸到竹杖會想到二爺也喜歡竹杖……”

這是哪門子的破答案?

龍二的臉還沒來得及發綠,居沐兒又接著道:“我爹喝酒的時候我也會想,不知道二爺現在在哪個樓裡應酬呢,會不會喝多瞭回不瞭傢?然後撫琴的時候也會想,不知道要給二爺彈哪首曲子,能教二爺歡喜?”

這叫想他嗎?這分明是編派他的不是,揭他的短處。都這般想的話,這還不如不想呢!

龍二捏她的臉蛋:“又跟爺鬧瞭是不是?”

居沐兒把腦袋往他懷裡躲:“是二爺自己問的。”

“傢規第一條,不許諷刺爺。你沒記住?”龍二把她從懷裡挖出來,執意要算賬。

傢規第一條原來是這樣的?居沐兒好想笑,她問:“那第二條是什麼?”

“第二條是不許讓爺悶瞭。”

居沐兒這下是沒忍住,笑出聲來瞭。要是犯瞭第二條,就得接著犯第一條解圍,那可怎麼辦?

龍二看她笑得開懷,不禁也彎瞭嘴角。他又捏捏居沐兒的耳珠子:“爺定的傢規讓你這般歡喜?”

居沐兒笑道:“我也要擬傢規。”

“是什麼?”

“第一條,不許捏耳朵。”居沐兒笑著應,心裡卻是在想,第一條,不要對我這般好。第二條,不要對我這般好。第三條,不要對我這般好……

龍二聽不到她心裡想的,卻對不許捏耳朵這條很不滿意:“這條違背瞭爺的傢規第二條,所以不能允。”

“那爺的傢規第三條是什麼?”

“爺的話都得聽。”

“第四條呢?”

“讓爺不高興的事都不許做。”

居沐兒哈哈大笑,龍二也笑,嘴裡卻還說:“若是犯瞭傢規,爺可是會傢法伺候的。”

居沐兒裝著又膩又軟的聲音應道:“沐兒膽子最小瞭,最怕傢法瞭,定不敢違背爺的意思。”

她笑得臉頰粉紅,表情俏皮,兩隻眼裡都似有瞭神采。龍二忽地想起那日夜裡她乖巧依順地伏在他懷裡,她的唇舌柔軟又甜蜜。

他忍不住捧起她的臉,用唇輕碰她的唇瓣。居沐兒笑容一頓,臉頓時熱瞭起來。

她的害羞讓他微笑起來,他又用唇輕輕碰她的唇,輕聲道:“親我一下。”

居沐兒臉燙得通紅,但還是微抬起頭,將她的唇印在他的唇上,但這實在是令她羞得厲害,禁不住又往後退瞭些許。

龍二原是想逗逗她,等她羞澀撒嬌後再吻下去,卻沒想她竟這般聽話。他喜出望外,卻又惱起來:“那婚前不得見面到底是哪個定的規矩?”

居沐兒被他的語氣逗得笑起來,龍二低頭,將她吻住,抵在她唇上道:“笑什麼笑,我是見著你太想我,怕你想得辛苦。”

居沐兒聽得更是想笑,可下一刻龍二便深深吻住她,她笑不出來,便伸臂抱住瞭他的頸脖。龍二的舌頭探入,纏上瞭她的,正嘗著瞭滋味,動情動心,忽地聽得車夫大聲道:“二爺,酒鋪到瞭。”

龍二心裡一惱,不打算停,可車門處卻又有人大力敲著,居老爹的聲音傳來:“是二爺來瞭嗎?”

龍二全身一僵,居沐兒道:“是我爹。”

“我知道是你爹。”龍二完全沒好氣,隻恨不得現下這日子已經是到瞭成親後,那樣他就可以把她放在自己屋裡,想親熱便親熱,看誰還敢來敲他的門打擾。

居沐兒推推他。龍二嘆氣。他不情不願地,探身把車門打開瞭。

車門外頭居老爹精神抖擻地喊著:“二爺,你來瞭啊。”

沒待龍二應話,居老爹一轉頭,看到居沐兒也在車裡:“咦,沐兒,你也來瞭。”

居沐兒嘆氣:“爹,我不是來瞭,我是回來瞭。”

“哦,對,我就是想說你回來瞭,怎麼是與二爺一路?”

龍二跳下車,反身把居沐兒從車上抱瞭下來:“我在街上看到她,就順便把她送回來。”

“那真是太謝謝二爺瞭。二爺快進來坐會兒,二爺來此要做什麼呢?”

做什麼?龍二一愣,他剛才不是說瞭是送沐兒回來嗎?

居老爹看龍二一臉困惑,好像不明白他問的是什麼,不禁撓頭,也一臉困惑:“二爺不是說順便嗎?所以原先是要來這裡做些什麼,才順便送沐兒的,不是嗎?”

龍二臉一僵,他知道居老爹不是有意挑刺,但這話說得真是不討喜。他送沐兒回來就算不順便的又如何?他就喜歡送送沐兒,非得找點什麼事才能叫順便?

居沐兒聽得這二人的對話,又在心裡嘆氣,隻好嘴上道:“爹,二爺是想過來買些酒,這大過年的,傢裡都得備些好酒,咱居傢酒鋪的酒大名鼎鼎,二爺是慕名而來的。”

“啊,對對,咱這裡的酒可好著呢。我今年生城裡人的氣,年關都沒給酒樓供酒,二爺來我這裡取便對瞭。買什麼買,二爺喜歡全拿去。”居老爹一聽是誇他的酒,高興得手舞足蹈,一連聲地招呼,“二爺快進來坐會兒,我給二爺挑酒去。”說完,一溜煙地跑進去瞭。

龍二與居沐兒慢慢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與她咬耳朵:“我慕名而來?買酒來的?”

“嗯,二爺別客氣,我爹的酒很好的。”居沐兒點點頭,似乎還真有這麼回事似的,弄得龍二又想捏她瞭。

兩人進瞭酒鋪,龍二正待找居老爹說他沒甚時間,得先回去,回頭讓小廝過來取酒好瞭。可沒等他去找,居老爹又顛顛地跑回來喊:“對瞭,女兒,我想起來瞭,你那位姓錢的琴師朋友來找你。我道你不在,他說想借你的琴譜看看,我不讓他拿走,不過允瞭他在你的琴室裡翻翻,這會兒該是還在那兒。”

“男的?”龍二一挑眉毛,迅速抓住瞭這話裡的重點。

“對。”居老爹點頭。那錢江義從前便與居沐兒相熟,他們幾個琴師朋友常來常往的,所以他想看琴譜,他便放進來瞭。女兒不在,也沒甚男女獨處的不合禮儀。居老爹沒覺得他這麼做有任何不妥啊。

龍二對上居老爹那坦然的臉,真是一口怨氣吐不出來。看來他得找個機會好好跟這位太過於“灑脫隨性”的嶽丈大人聊一聊瞭,告訴他除瞭他這夫婿之外,其他任何男人都不許放進居沐兒的小院。

居沐兒聽瞭老爹的話,道:“我去琴室看看。”

“我陪你去吧。”老爹趕緊說,又轉向龍二道,“二爺你先坐會兒,我讓夥計去拿酒瞭,一會兒就好。”

龍二吐口氣,終是按捺住,沒沖老爹喊:“你讓自己女婿坐外頭,然後領著自傢女兒進後院見別的男人,老爹你真的覺得沒問題嗎?”

龍二在心裡默念瞭三遍:他是嶽丈,他是嶽丈,他是嶽丈。

然後深呼吸,微微一笑:“我陪沐兒去吧,老爹你忙你的。”他一邊說一邊扶著居沐兒的手臂,將她往後院帶。

居老爹對他公然搶女兒的行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那我給你挑酒去,我挑的定是比夥計挑的好。”說完,一溜煙又跑瞭。

龍二忍不住咬牙:“嶽丈大人,還真是討人喜歡。”

居沐兒笑:“我爹要是聽到二爺誇他,定會很歡喜。”

“你又笑話我呢,是不是?我回去就準備個大傢法,等你過瞭門,怕是得天天用上。”

兩人鬥著嘴,很快到瞭琴室門口。

琴室裡,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正在認真翻看琴譜,聽得動靜忙抬頭看,見居沐兒與一位男子過來,忙施禮喚道:“居姑娘,你回來瞭。”又轉向龍二道,“公子有禮瞭,在下錢江義。”

龍二點點頭算是回瞭禮。居沐兒在一旁給這兩位互相介紹瞭下。

一說這是龍二爺,錢江義自然是明白瞭,忙又施禮招呼。而這錢江義,是居沐兒結交的一位琴師,琴藝出眾,教瞭不少學生,自己還創辦瞭一所琴藝館,在京城小有名氣。

龍二不以為意,他不懂音律,不識這些什麼琴師琴藝館的,對他們也完全沒興趣。他就在乎為何這個男人自己傢的琴譜不看,卻跑來翻他傢沐兒的琴譜?

照著龍二爺對“自己人”的歸屬看法,居沐兒是他的,那居沐兒的東西也是他的。雖然他傢沐兒眼睛看不到瞭,但琴譜還是她的,是她的就是他的,別人動什麼動!

錢江義看龍二的臉色不太好,便覺有些尷尬。但他還是對居沐兒道想借她的琴譜回去看看,有些藏本是他沒有的,他想借回去抄瞭,再把原書還回來。

龍二忍著沒說話,居沐兒卻大方地應承下來。

錢江義大喜,又挑瞭幾個琴技的話題與居沐兒聊,龍二在一旁完全聽不懂,卻很嚴肅地盯著錢江義,看得錢義江不得不長話短說,揀瞭幾本他挑好的琴譜,與居沐兒念瞭書名便要拿走。

龍二卻是不幹,他喚來留在居傢的護衛,讓他拿來筆墨,把錢江義要借的書名都抄上,待還來時都得對上瞭才行。

“錢公子海涵,這些既是藏本,想必難得。我傢沐兒愛琴如癡,如今看不見瞭,也不知公子拿走的是哪些,我做做壞人,把書都記好瞭,公子好借好還,大傢都不傷和氣,你說是吧?”

錢江義訕訕地應瞭好,待護衛把書名都抄好,他趕緊告辭離去。

居沐兒將他送出門,臉上掛著微笑,心裡卻是有些計較。錢江義是當初與華一白一起研究師伯音冤案的琴師之一,這個居沐兒是知曉的。隻是錢江義卻並不知曉居沐兒曾在這件事裡也摻瞭一腳。今日裡花娘借著好奇她的琴技一事打聽什麼絕世琴譜,偏也這麼巧錢江義就來翻她的琴譜櫃子。

居沐兒心裡鬱結,自她眼盲後,她的疑心病就越來越重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