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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擬傢規二爺鬥氣

龍二憋著一口氣將居沐兒送上瞭馬車。他讓車夫送她回傢,自己則打算親自去接呂掌櫃出獄。他囑咐好瞭車夫,又與居沐兒說好瞭,叮囑她回去後好好養傷,他明日抽空再去看她雲雲。

居沐兒點頭應瞭好,乖乖地坐在馬車上等著出發。龍二退瞭幾步,轉身走,準備去牽他的馬。

可他走著走著,又忍不住回頭看她。她穩穩地坐在車上,抱著她的竹杖。

車夫走到車後,把車門關上,居沐兒便從龍二的視線裡消失瞭。

龍二忽然覺得有些失落。他轉過身,快速走到馬邊,與一旁等著的李柯道:“你回府去找鐵總管,讓他領著人去接呂掌櫃,隨他到傢中安頓好,給他傢裡置辦些東西,去去晦氣。過年的禮也安排安排。”

“二爺不去瞭嗎?”

“我先辦別的事,晚些時候再去看他,替我把話帶到。”龍二說完,轉身朝馬車行去,嘴裡喊著車夫,讓他等等。

李柯撓頭,有事辦?

李柯看著龍二拉開瞭車門,看到居沐兒面露驚訝,接著龍二跳上瞭馬車與居沐兒說瞭幾句什麼,然後車門關上,李柯什麼也看不到瞭。

馬車噠噠噠地向前駛去,李柯這才悟瞭。

哦,原來是辦這事啊!

也不知呂掌櫃要是知道自己在主子爺心裡的排位落在瞭一個姑娘後面,他會不會難過呢?又或者居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主子爺心裡的排位已經勝過呂掌櫃瞭呢?

作為一個忠心耿耿又正直的護衛,李柯決定幫主子爺保守這個秘密。

龍二完全沒意識到他有秘密,他突然很想親自送他的沐兒回傢去,他便送瞭。

一路上兩人沒什麼話,但就是坐在一起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氣氛安逸舒服,龍二心情很不錯。

居沐兒一路上都在猜走到哪裡瞭,龍二則幫她看猜得對不對。這一比對,發現她竟能猜中十之八九。

對居沐兒那些出人意料的小本事,龍二現在已經不覺得有何好驚訝的瞭。他隻是好奇她是如何猜中的。

居沐兒告訴他,這路走瞭太多次瞭,靠不同店傢的氣味和她感覺到的距離,她猜出這些並不困難,如果他們是走路經過而非坐馬車,那她就更不會猜錯瞭。

她說這話時臉上漾著微笑,龍二卻覺得有些心疼,他問:“你現在眼睛還會覺得疼嗎?”

“還好,平素是沒什麼感覺。”

龍二去拉她的手:“往後,要好好顧惜著自己,知道嗎?”這話說得又柔又軟,龍二說完,已然被自己的聲音嚇瞭一跳。

居沐兒也是一愣,點瞭點頭,也不知她是羞還是喜,沒應話,卻是把頭低瞭下去。

龍二一時間也覺得尷尬起來,他怎麼會說出這麼惡心的語調呢?他咳瞭咳,放開瞭居沐兒的手,覺得臉有些臊。幸好她看不見,但他還是把臉悄悄轉向瞭一邊。

過瞭一會兒,車子駛出瞭城外,居沐兒攀著車窗,把胳膊和腦袋探瞭一點出去,龍二見狀,又想管她瞭。他把她拉回來:“別吹著風,頭上還有傷,仔細吹風頭疼。”

居沐兒乖乖應瞭,也不掙,隻是說:“天氣暖和的時候,這條路有花香,還有青草的香味。剛才那樣手伸出去,能感覺到風呢。”

能感覺到風有什麼瞭不起?龍二很想說,等天氣暖和些瞭,他不那麼忙瞭,他可以帶她騎馬踏青去。到時候什麼花什麼草什麼風全都有。

可是話到瞭嘴邊,他又不想說瞭。咳咳,他方才才惡心瞭一下,現在不要再說這麼寵她的話瞭,幹嗎要帶她去踏青,待她嫁瞭他,他才要對她更好一點。

現在這樣,足矣。

龍二對自己的克制非常滿意,他終於想起來女人不能太寵,對她若是好過瞭頭,爺們兒的尊嚴要往哪裡擱?

龍二這般想著,轉眼已然到瞭居傢酒鋪。居老爹聽到聲響迎瞭出來,把女兒接下瞭車。

龍二有心擺架子,遂不下車。隻對居沐兒說改天再來看她,又對居老爹說傢中管事會來與他商議婚禮各項細事與日子等。居沐兒與居老爹各自應瞭,然後父女倆爽快地與龍二道別,手挽著手,頭也不回地一路說著抓兇的事回屋去瞭。

龍二在馬車上看著他們坦然離開毫不回頭的背影,心裡真不是滋味,到底是誰擺架子啊?

龍二這吃癟吃得,很想跳下車去把居沐兒抓回來與他十八相送,務必讓她擺出對他依依不舍,囑咐他定得明日來看她否則她定不依的情形來,這才罷休。

可他不能這麼做,他丟不起這人!

他坐在車上半天,車夫終於忍不住問:“二爺,我們回去嗎?”

“回去!”這兩個字是咬著牙說的。

車夫縮縮肩,趕緊甩鞭喝著馬兒跑。龍二在後面用力關上車門,一聲怨氣十足的“哼”從車門縫裡飄瞭出來,消散在空中。

第二日,龍二中午應酬完沒回傢,卻是騎瞭馬來找居沐兒。

昨日她讓他不痛快瞭,他惦記瞭一晚上,今天定是要見她一面,他要討回來。

但是要怎麼個討法,龍二其實沒想好。他一路行來一路想,到居傢酒鋪門前的時候,他決定讓她給他倒杯茶,為他捶捶背。

可是他進瞭門,跟居老爹說要見居沐兒,卻看到居老爹露出瞭為難的神情。

不會那個懶姑娘還沒起床吧,這已經是過午瞭!

龍二這麼一問,居老爹忙擺手:“沒有沒有,沐兒早起瞭,午飯前就起瞭,隻是她說瞭,她這幾日誰也不見。”

龍二自動忽略掉所謂午飯前就起瞭算早起這樣的詭異說法,隻挑眉問:“幾日?”

居老爹扳著手指算瞭算:“也就是六七日而已。”

六七日,而已?

龍二眉頭挑得更高瞭,道:“我可不包括在這些什麼誰也不見的名單裡。我是她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這詞,說得可真是擲地有聲!

居老爹一愣,覺得他說得在理。可女兒說這幾日尤其不能見龍二爺,女兒的話他向來是聽的,但是龍二爺他也不敢得罪,他不如女兒有膽。

於是龍二爺大搖大擺地進到後院裡去找他那個據說誰也不見的未婚娘子去瞭。居老爹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他決定要是女兒怪他,他就說是二爺硬闖的,他攔不住。

龍二到瞭居沐兒的小院,發現她的房門緊閉。他敲門,居沐兒說道:“二爺請回吧,待過幾日我再到二爺府上拜會。”

聽聽,這像是娘子對相公說的話嗎?

拜會?他才不要她拜會呢,他想要她現在給他倒杯茶,還想讓她給他捶捶背。

龍二繼續用力敲門,居沐兒又道:“二爺,你莫惱,我過幾日定上門給你賠不是。”

龍二還真是惱瞭,他直接揭她的底:“我不嫌你臭,開門。”

“臭”字一出,居沐兒屋裡頓時安靜瞭。

居老爹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掌,小聲道:“二爺別生氣,沐兒她脾氣不好,二爺犯不著與她一般見識。”

脾氣不好?龍二更氣,還要與他比比誰脾氣更不好嗎?他咚咚咚地又用力敲門。

這次屋裡頭有動靜瞭,卻是叮叮咚咚的琴聲。龍二一呆,聽得那裡頭琴聲綿綿不絕,波瀾起伏。

居老爹也愣瞭愣,隨後趕緊與龍二解釋:“二爺,沐兒一定是彈琴解悶呢,她不敢與你頂嘴的。你別生氣,回頭我定罵罵她。”

龍二不覺得居老爹會罵居沐兒,他也不覺得居沐兒彈琴是為瞭解悶。要說到她不敢,他也真覺得沒什麼她不敢的。

因為他聽懂瞭,他總是能懂她。她在罵他,罵他是牛!

誰都知道他龍二爺不識音律,他說她臭,她便彈琴給他聽。他懂,她想說“對牛彈琴”嘛。

龍二“哼”瞭一聲,拂袖而去。

龍二回到府裡,左思右想,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這臭丫頭實在是太可惡,不讓他見她,還敢彈琴諷刺他。不就是說她臭嘛,她至於這麼小心眼嗎?

龍二正自己跟自己鬧脾氣,餘嬤嬤找來瞭。

這兩日餘嬤嬤為瞭二爺的婚事是裡裡外外忙打點。她去找瞭媒婆子談三書六禮之事,打算準備好瞭便讓媒婆子到居沐兒傢裡去納采問名過禮瞭。

可媒婆子一聽說是城南外居傢酒鋪的居姑娘,竟然大驚失色。她先是支支吾吾,後耐不住餘嬤嬤的追問,講瞭許多坊間傳言與她聽。

餘嬤嬤聽瞭不由得擔心起來。要知道婆子說媒,隻說好的不講壞的,能讓婆子驚到這般說話的,這姑娘是不是真的不妥當?

於是餘嬤嬤憂心忡忡,又去坊間仔細打聽瞭居沐兒,竟然與那婆子說的一般無二。說是那居沐兒二十未婚,事出有因。她自小定親,但迷琴不嫁,任性妄為,而後瘋魔盲眼,退婚鬧事,再然後竟然勾搭有婦之夫雲青賢,對方正妻不讓進門,便又勾引瞭龍二爺。

人人都道這女子有手段,餘嬤嬤聽得心肝直顫。

餘嬤嬤決定,要將此事與二爺好好談一談。

龍二聽瞭餘嬤嬤說的那些市井傳言,答道:“這些我都知道。”

他這般若無其事,餘嬤嬤倒是訕訕的不知該怎麼接下去談好。按說二爺為人精明,斷不會被個所謂“有手段”的女子騙瞭,但外面傳得如此言之鑿鑿……

龍二看得餘嬤嬤如此模樣,勸道:“嬤嬤莫憂心,外頭的那些話,聽聽便罷瞭,那裡面有些,倒是我安排傳的,結果到瞭坊間,大傢越說便越不像話瞭。”

餘嬤嬤張大瞭嘴,不敢相信:“二爺傳的?”她傢二爺最是討厭人傢碎嘴的,怎麼可能自己還傳?

龍二想起來臉有些臊瞭,他咳瞭咳:“總之,這市坊間的流言,嬤嬤不可全信。”

餘嬤嬤將信將疑,又問:“那二爺問過居姑娘嗎?那些舊事,她是如何解釋的?”

“我沒問。”龍二覺得沒什麼不妥。依他對居沐兒的感覺,該解釋的事情,她是一定會對他說的,若是沒說,那定是沒什麼好解釋的。沒什麼好解釋就表示沒事,他若沒頭沒腦地去問,倒是讓她小看瞭。他可是還想在她跟前立威嚴的,哪能胡亂碎嘴呢?

“沒問?”餘嬤嬤還是不放心,“那二爺為何想要娶她?”

餘嬤嬤還記得龍二所說的“特別”,但這次他若還這般說,她就得問清楚瞭,那姑娘究竟是如何特別的。

龍二想瞭想,想起瞭居沐兒跟他求親時的語氣及表情,他禁不住笑,學著她的語氣答:“我就是,想娶她瞭。”

餘嬤嬤啞口無言,想瞭半天擠出一句:“那……那……要是她真的做過有損婦德之事……”

餘嬤嬤這話一出,龍二眼睛一亮:“沒錯,嬤嬤你說得對,我知道要怎麼教訓她瞭。”

沒等餘嬤嬤回過神來,龍二已經喚瞭李柯進來,囑咐道:“你去找本《女誡》,給沐兒送過去。”

不是吧?不會吧?沒聽錯吧?

李柯迅速撇頭看瞭一眼站在一旁的餘嬤嬤,餘嬤嬤很無辜、很不解地回視瞭他一眼。

“呃,二爺,你剛才是說《女誡》?”李柯小心問。

“對。”

李柯吸口氣,又看瞭一眼餘嬤嬤,繼續小心問:“是說要屬下送餘嬤嬤去給居姑娘送本《女誡》?”

“不,你去送。餘嬤嬤要忙婚事籌備。”

這下李柯頭頂要冒煙瞭。為什麼是他啊,他明明是個忠心耿耿又正直的護衛,為什麼要派他去做這麼詭異的事情?給主子爺的未婚娘子送《女誡》,人傢還是盲的,要不要他順便念一念?這分明是婦道人傢要去做的事嘛。

李柯憋屈得差點要扭衣角跳腳抗議,可他不敢,他這麼忠心耿耿又正直。

好在這時候身邊還有一個餘嬤嬤,她老人傢幫他把內心的疑問問瞭:“二爺,為何要給居姑娘送《女誡》,二爺是覺得她婦德不妥?那這婚事……”

龍二揮揮手:“婚事要辦,《女誡》要送。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瞭,她居然敢不見我,非要等頭上那傷好瞭,能沐發瞭才見我,有這麼囂張的未婚娘子嗎?她竟還敢對著我彈琴……總之,嬤嬤提醒得好。李柯你去給她送本《女誡》,讓她好好研習。嬤嬤你這邊婚事也盡快,該辦的禮數都下瞭,我看她還敢不理我!”

李柯和餘嬤嬤皆啞然,兩人互視一眼,心中皆是一嘆。

餘嬤嬤也說不得什麼勸龍二的話瞭,看現在這架勢,他是心心念念盼著成婚呢。餘嬤嬤在龍府這許多年,早能看明白主子爺的臉色,她知道若是再說不中聽的,隻會適得其反。於是她便想著還是自己多上心,再見見那姑娘,多觀察觀察才好。

李柯倒是仍想掙紮掙紮,他道:“二爺,您送《女誡》,居姑娘也看不到,不如我去請她,讓她過來陪陪二爺解悶?”

“不用請她,我說要見她瞭嗎?我一點都不悶。她看不到,就給她念。”

李柯真想抽自己兩嘴巴,多什麼嘴說話啊,要是剛才就領命走瞭,便用不著念瞭。

讓一個英偉神勇再加忠心耿耿的男性護衛念什麼《女誡》,主子爺,這真的合適嗎?

龍二橫瞭一眼臉皺成包子的李柯,又喝:“讓她爹給她好好念!”

李柯精神一振,如釋重負,趕緊屁顛屁顛往外跑。餘嬤嬤同情的眼光一直追著他的背影,轉頭看到龍二正看她,趕緊道:“那我也去打點準備瞭。”

人都走光瞭,龍二坐椅子上生氣。那些碎嘴的,怎麼凈說他傢沐兒不好的話呢?怎麼不傳她多聰明,不傳她多有趣,不傳傳她彈琴多好聽……

好吧,龍二承認他沒聽出好聽來,但人人都說她琴藝高超,那就定是彈得好的。

而關於她那些所謂的往事,龍二覺得,就算她什麼都不說,他還是願意相信她。

李柯辛苦跑瞭一趟居傢酒鋪,剛回府腳還沒踏進府門,門房小廝就與他說,二爺讓他一回來就去見他。

李柯嘆氣,進瞭書樓見龍二,不待龍二問便主動報瞭:“居老爹按二爺囑咐的,給居姑娘念瞭。”

“那她什麼反應?”

“沒什麼反應。”

“是不是又彈琴瞭?”

“是的,二爺。”李柯小心翼翼地回。他看著龍二正奮筆疾書,不知寫些什麼,好像也沒再氣瞭,不由得松瞭口氣。

李柯等瞭一會兒,龍二把寫好的紙箋折好瞭遞給他:“明日一早,你把這個送到居傢,讓居老爹把沐兒叫起來,念給她聽。”

李柯傻眼:“二爺,這又是什麼?”

“龍傢傢規。”

李柯頓時覺得那薄薄的紙箋直燙手:“傢規?以前沒聽說呢。”

“我剛定下的。明天一早你去,讓居老爹不許她睡懶覺,把傢規念給她聽。”

李柯無語,捧著“傢規”退下瞭。

第二天一早,李柯奉命到瞭居傢酒鋪。居老爹熱情地接待瞭他,給他佈早飯,奉清酒。兩人吃著喝著,一同對著“龍傢傢規”嘆氣。

居老爹問:“李護衛啊,你跟我說實話,二爺是不是不想要我傢閨女瞭?”

“沒有,沒有。”李柯嚇得直擺手,“二爺昨日裡還催促餘嬤嬤快把婚事的籌備辦好瞭,沒有不要居姑娘的意思。”

居老爹嘆氣:“我這個女兒啊,你說她好好的,幹嗎跟二爺鬥氣呢?我昨天也問她瞭,她總去氣二爺,是不是其實不太想嫁瞭。她竟然說沒有,她要嫁。你說說他們倆,一個要娶的,一個要嫁的,幹嗎互相給不好看?”

李柯琢磨瞭一下:“也許這樣他們高興?”

李柯回到府後,覺得自己今天說的這話說錯瞭。龍二爺明顯不高興,一點都不高興。

“居老爹念瞭嗎?”

“念瞭。”

“沐兒什麼反應?”

“屬下不知。”

於是這個屬下被瞪瞭。

屬下趕緊解釋:“居老爹讓我在鋪子裡等,他自己去給居姑娘念的。”這是他跟居老爹商量好的說辭。

龍二很不滿意:“你既然是在鋪子等的,那怎麼知道居老爹念瞭?”

“是居老爹告訴我的。”

“那你怎麼不問問他,沐兒聽瞭傢規是什麼反應?”

李柯無語凝噎,隻得低首認錯:“屬下失職,請二爺責罰。”罰他去打山賊吧,去剿匪吧,反正別去什麼居傢酒鋪瞭。

“哼。”龍二橫他一眼,“明天,你再去一趟,讓沐兒背傢規聽聽,背好瞭才行。”

李柯一聽,愁得直想哭,二爺您總是這樣整治居姑娘,不怕居姑娘不嫁瞭嗎?

第二天,李柯還沒來得及去,居沐兒就自己來瞭。

她一來,儼然是李柯的救星到瞭。

李柯親眼見著龍二聽得小廝來報居沐兒姑娘求見時那眉開眼笑的表情,親眼見著他亟亟出瞭書樓親自去大門接她。李柯感動得差點灑淚,苦日子想來是到頭瞭。

居沐兒還是穿著青衫夾棉佈衣,手裡拿著竹杖。跟以往不同的是,她頭上戴瞭頂帽子。帽子挺大,把頭發和整個腦袋都包住瞭,看上去有些滑稽。

“怎麼這副打扮?”龍二問。

“是晴兒幫我做的帽子,這樣把頭包起來,便聞不到臭瞭。”

龍二哼瞭一聲:“是不臭瞭,卻醜得很。”

居沐兒不在意:“沒關系,反正我看不見。”

龍二輕輕捏她的耳珠子。戴瞭帽子後,耳朵全露出來瞭,讓他手癢得很:“那你是特意來讓我看你這副醜模樣的?”

“才不是。我來瞭,你就不用這麼辛苦撰寫傢規,有這工夫,不如多巡巡生意,做些正經事。”居沐兒微側著腦袋,臉上的表情很無辜,嘴裡卻調侃著龍二爺,暗指他的傢規真無聊。

龍二聽懂瞭,心裡卻高興。他把她帶到書樓,說自己確實要看很多卷宗,過兩天各地掌櫃都要來京,年前得報買賣賬目,商議下一年的營生,而他也要慰勞慰勞掌櫃們。

居沐兒點頭,沒說什麼。龍二找瞭個軟榻放在他的書房裡,又問居沐兒要玩什麼,居沐兒搖搖頭,隻懶懶靠坐著,聽著龍二翻書寫字的聲音。

書房裡很安靜,龍二工作起來格外有精神。他偶爾看她一眼,看她有些呆呆的小表情,覺得甚是有趣。他打算再忙一會兒就陪她說說話,他還囑咐瞭廚房,中午要準備她的飯菜。

他一邊走神一邊看卷宗,忽然想起來他還沒讓她倒茶捶背呢,他轉頭欲喚她,卻發現她歪在榻上,好像睡著瞭。

她的呼吸綿長輕淺,手已經松開,竹杖靠在榻邊上,險險的快要落地。在大帽子的襯托下,她的臉顯得小瞭一圈。

龍二看著她,覺得她真是瘦,身上穿著厚衣看不太出來,臉上卻是很明顯沒幾兩肉。她的睫毛纖長,像兩排小扇子,她的嘴不大不小,龍二知道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向上翹得很可愛。

龍二站起身來,準備去嚇她一嚇。

這懶鬼,明明是來看他的,卻居然是換瞭個地方睡覺而已。他這麼辛苦賺錢養傢,她卻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他。她在他旁邊,應該找他說說話,問他悶不悶,問他渴不渴,問他累不累的啊。

結果她什麼都不問,就呆呆自己往那兒一坐,還睡著瞭。

龍二走過去,正準備說話嚇唬她,居沐兒卻似有察覺,竟然忽的一下嚇得坐瞭起來,並下意識地往後縮。

她的表情惶然驚恐,似嚇得不輕。

龍二忙喚:“是我。”

居沐兒仍有些呆滯,龍二又說:“是我,沐兒,你現下是在我書房裡。”

居沐兒眨瞭眨眼,又眨瞭眨,然後低下頭去,用手揉瞭揉臉。龍二走過去,蹲在她跟前,柔聲問:“你睡迷糊瞭嗎?”

居沐兒搖搖頭,龍二怕她沒清醒,又道:“跟我說話,沐兒。”

居沐兒張瞭張嘴,好一會兒啞著聲音道:“我做瞭個夢,忘瞭原來是在你這裡瞭。”

“噩夢嗎?”龍二皺瞭眉頭,“夢見什麼瞭?”

“不記得瞭。”居沐兒往前傾瞭傾身子,卻不想撞到瞭龍二。龍二很自然地把她擁進懷裡,撫瞭撫她僵直的背。

居沐兒閉上瞭眼睛,龍二寬厚的胸膛讓她放松下來,夢中刑場上的恐怖景象還在她腦子裡打轉,而她嘴裡卻隻是說:“我沒事。”

“真沒事?”

居沐兒點點頭,龍二伸手去捏她的耳珠子。居沐兒一痛,聽得龍二道:“沒事就精神一點。來幫我倒茶,給我捶捶背。”

“哦。”居沐兒悶悶地應瞭,聽起來不是太情願,龍二又重重捏瞭一下她的耳珠子。

居沐兒捂著耳朵躲,龍二哈哈大笑,把她拉過來抱在懷裡,一邊抱著一邊埋怨:“你真是瘦,到瞭夏天抱著得硌骨頭吧,快些長胖些才好。”

居沐兒不說話,隻把臉埋瞭起來,過瞭一會兒甕聲甕氣地問:“二爺,真的是娶我吧?”

“那還有假的?”

居沐兒不說話,卻是放松下來靠著他。龍二想想,問:“你有什麼事是想告訴我的?”

居沐兒愣瞭一會兒,搖搖頭。

龍二拍拍她的帽子,不說就不說吧。他把她拉到書桌這邊,道:“來,給爺奉茶。”

居沐兒彎腿施禮應瞭,一副小奴婢狀。她戴著帽子,裝扮滑稽,卻又學小丫環低眉垂眼的溫馴模樣,可偏偏龍二心裡知道她最是調皮不服管的。

果然,她唧唧歪歪地又是問茶杯在哪兒,又是問茶壺在哪裡,末瞭又要摸一遍他的桌子,說萬一倒茶倒潑瞭,弄壞他的書、他的卷宗或是賬本就不好瞭。

龍二爺為瞭喝她給倒的那一杯茶,還得勞煩自己先伺候她,才能如願。

龍二心裡認定她又是故意的,他每次逗弄她,她就非得反過來也折騰他一下才甘心。

可雖然如此,龍二還是領她摸瞭桌子,又幫她收拾好瞭桌面,然後擺好瞭茶壺茶杯,居沐兒這才有模有樣地幫他倒瞭一杯茶。

龍二美美地拿起茶杯喝瞭。居沐兒問:“二爺,我倒的茶好喝嗎?”

龍二裝模作樣:“還好。”

“那一定是二爺的茶葉不討二爺喜歡,因為不管是誰倒的,它都是那個味。”

龍二差點沒被茶嗆著。他轉頭一看,那盲眼姑娘正俏皮地笑。

龍二沒好氣:“過來給爺捶背。”

居沐兒應瞭好,摸索著到瞭龍二身後,然後磨蹭瞭半天,戳得龍二的肩背直癢癢,他忍不住逗她:“要摸就好好摸。”

身後的動靜一下停瞭,然後居沐兒大聲道:“報二爺,椅背太高,擋著瞭。”她才不是故意的,誰要摸他!

龍二轉頭看她,看她小臉紅撲撲的,覺得甚是有趣。他把椅子轉瞭轉,側著坐,露瞭肩背給她,然後拿瞭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居沐兒這下開始認真給他按肩,她手指纖細修長,卻挺有勁兒,按的位置也很合適。龍二久坐伏案,肩膀僵硬,被她這麼一按,舒服得想嘆氣。

“二爺,我按得好不好?”

“一般。”龍二一邊舒服著一邊卻是吝嗇得不願誇她。

居沐兒似不在意,隻道:“我也經常給我爹捏捏肩的,二爺的要求,比我爹可高多瞭。既是這般,我覺得我還是得拿我的看傢本領取悅二爺的好。”

“不許彈琴,不許暗地裡譏諷我。”

居沐兒在他身後咯咯地笑。

龍二沒好氣地斥她:“傢規都背瞭嗎?”

居沐兒繼續笑,龍二反手拉過她的小手握著:“我寫的傢規這麼好笑?”

居沐兒搖頭,那傢規她都不知寫瞭什麼,她壓根兒沒讓爹念給她聽。龍二就是想逗逗她,她知道的。

龍二是要逗她,他道:“傢規裡有一條,不許拿琴嘲笑爺。”

居沐兒聽瞭又是笑:“二爺真是懂我,我最拿手的就是彈琴瞭。”

龍二“哼”瞭一聲,拉下她的兩隻手,將她拉到背上伏著,捏瞭捏她的手指道:“我是懂你,我隻要往怎麼能氣著我的方向想,便能猜到你的心思。”

“我也懂二爺,隻要往怎麼教訓我的方向想,便能猜到二爺的心思。”居沐兒趴在他背上,皺皺鼻子,“我猜二爺肯定是要留我吃午飯的,我還猜二爺讓廚房準備的菜裡一定有魚。”

龍二怔瞭一怔,又呆瞭一呆,然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見鬼瞭,她為什麼這麼聰明這麼有趣。

他咳瞭咳,嘴硬道:“不是特意要留你吃飯,隻是該到飯點瞭,不過多雙筷子的事。”

居沐兒聲音軟軟的:“謝二爺,不過魚裡有刺,我吃不瞭。”

龍二想起之前請她吃飯,她含著一口帶刺魚肉委屈的樣子,不由得心一軟,拍拍她的小臉:“爺給你夾沒刺的。”

席上,龍二果然信守諾言給居沐兒挑魚刺,一邊挑一邊想著自己又被算計瞭,怎的一時被她激得心軟說那話。

居沐兒吃上瞭龍二爺親手挑凈瞭刺的魚肉,笑得那個甜。

餘嬤嬤在一旁看著自傢二爺一邊咬牙切齒地斥這居姑娘,一邊又認真挑魚刺,她心裡也算是明瞭啦。

餘嬤嬤重新開始認真籌備婚事,這事經媒婆子一張揚,坊間傳得厲害。關於盲女居沐兒究竟是用何手段迷倒龍二爺,或是如何逼迫瞭龍二爺,大傢各種猜測不斷,流言紛紛。

龍二卻是完全沒受影響。事實上,若是他不教人特意去尋瞭這些話回來與他聽,他是不會知道的,畢竟誰也不會沒頭沒腦地跑他跟前說這些。

龍二那日留居沐兒陪瞭他大半日,之後便允瞭她不必再來。倒不是遷就她未沐發前不想出門見人的心情,而是他發現自己與她一起,耽誤瞭許多看卷宗的進度。

原本那日是計劃看一摞卷宗,結果他光顧著與居沐兒鬥嘴扯趣,逗著她玩,最後隻看瞭兩本不到的量。這不得不讓他過後警醒瞭一下自己,生意才是正經事。

龍二連著兩日都是埋首案前。掌櫃們也陸續到瞭,紛紛來龍府拜訪,龍二每個都親自見,認真商議瞭買賣上的問題。

這日好幾個掌櫃遞瞭帖子,排著隊要見龍二,這節骨眼上,丁妍珊卻來訪瞭。龍二原是不見她的,讓門房回瞭話說他今日要見許多客,沒空。

龍二會完一位掌櫃,正送他出門時,那丁妍珊卻在門口等著,她見龍二出來,忙上來搭話。

面都見著瞭,龍二也不好說什麼,隻得請她進來喝兩杯茶。丁妍珊是為瞭龍二與居沐兒的婚事來的,她一開口,便直接問龍二外頭傳言他要娶居沐兒的事是否是真的。

龍二自然是應瞭“是”。丁妍珊急得臉發白:“二爺請務必三思,那居沐兒名聲如此,怕是有損龍府名望。”

“我龍府從來不需要用龍傢媳婦的名聲來增加名望。”

“可她與我姐夫那樣……”

“我又不娶你姐夫,他怎樣與我何幹?”

“二爺。”丁妍珊急得一下站瞭起來,“我姐姐說,居沐兒已經應允瞭要嫁給我姐夫做妾的,那居沐兒騙瞭你。二爺,你萬萬不可娶那賤人。”

龍二抬眼,盯著丁妍珊,半晌冷冷說道:“你回去告訴雲青賢,他最好不要打我娘子的主意,否則—”

他沒把話說完,但尾音拖得長,那意思再明顯不過瞭。丁妍珊在他冷冷的目光下僵瞭又僵,終是沒忍住,扭頭就走。

龍二在她身後道:“還有,別讓我再聽到有人罵我傢沐兒賤人。”

丁妍珊腳下一頓,掩面泣奔而去。

丁妍珊走瞭,龍二卻有些坐不住。居沐兒應允瞭要嫁入雲傢,這事他倒是第一次聽說。她當日莫名其妙突然與他求親,難道是因為雲青賢?

龍二召來瞭餘嬤嬤,問她婚事下聘禮數準備得如何。餘嬤嬤道這兩日她都去瞭居傢酒鋪與那居老爹和居姑娘商議,各項安排都已說好,很快便能把禮下瞭。

龍二點點頭,囑咐餘嬤嬤把禮備好後要讓他過目,餘嬤嬤應瞭,龍二這才讓她退瞭下去。

龍二走回書樓,一路都在想居沐兒,想起她說她就是想嫁給他,想起她說這話時的表情。龍二決定明日與各掌櫃議完事後,再晚也要抽個空去瞧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