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杜拉拉3: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裡 > 34試用期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 >

34試用期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

周末,百佳超市裡,購物的人群熙熙攘攘。

王偉推著購物車,拉拉前一天晚上又加班瞭,這時候像一隻挨瞭澆的麻雀,蔫頭蔫腦地跟在王偉旁邊。兩人找到陳列染發水的貨架,拉拉問營業員:“小姐,這些染發水,哪個牌子的使用起來最容易?”

營業員推薦說:“‘美源’的,很多客人都喜歡買這個牌子自己在傢染發,用起來很簡單很容易的。而且,這個牌子的染發水比較溫和,不太傷頭發。”

拉拉從貨架上取下一盒遞給王偉,小聲問:“你看看,你行嗎?”

王偉把使用說明正過來反過去地讀瞭兩遍,點頭說:“行吧,應該問題不大。”

營業員指點王偉:“先生是由你來染嗎?你染的時候,先染下面的頭發,註意最後再染頭頂的部分,因為頭頂的頭發靠近皮膚,接受熱量多,最容易上色。”

拉拉本來想買黑色的,營業員說深棕色染出來的效果就是黑頭發瞭,要是真用瞭黑色,反而會黑得不自然瞭。

兩人回到傢裡,拉拉有點不放心,又問王偉,“你到底行不行?”

畢竟是第一回幹,王偉多少有點壓力,但他還是做出有把握的樣子:“學理工科的人,動手能力總是還行的,隻要你別要求太高就行。”

兩人說幹就幹。王偉先找來一些舊報紙,鋪在玄關的地上,拉拉端來張椅子正對著玄關鏡坐下。王偉用兩張報紙把拉拉的身子圍瞭起來,再拿幾個夾子把兩張報紙一夾,單露出拉拉的腦袋來。

拉拉對著鏡子端詳瞭一下自己的樣子說,有點像街邊五塊錢剃一個頭的剃頭攤子。王偉已經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瞭,拉拉在鏡子裡挑剔地看著他笨拙的手勢,十二分不滿意,忍不住批評起來:“你的手勢真奇怪,怎麼那麼多多餘的動作!你梳就梳嘛,抖個什麼勁呀!本來不想說你的,實在是忍無可忍!”

王偉專心致志地對付著手裡的活計,嘴上敷衍拉拉:“你克服點兒吧,我哪能跟人傢專業的比。我可是免費的。”

拉拉也怕自己越指責王偉幹得越差瞭,她勉強地閉瞭嘴,但還是圓睜著眼睛監視著王偉的一舉一動。過瞭一會兒她又忍不住瞭,抱怨說:“王偉,你自己來看,你梳勻稱瞭沒有?我怎麼覺得左邊這一塊顏色特別深呀?你這樣粗枝大葉,回頭我頭發的顏色一塊深一塊淺,我明天還怎麼出去見人呀?”

王偉經過一番實踐,已經有瞭一些感覺,他的信心和興趣都高瞭起來。聽到拉拉抱怨,王偉左右端詳瞭一下自己的作品,興致勃勃地說:“還行!我再給你揉揉勻,放心吧。我看,我染的效果還不錯呢!”

拉拉輕輕哼瞭一聲:“就你這水平到發廊裡,非被客人臭罵不可。我要不是實在沒有時間上發廊,哪能讓你這個二把刀上!”

王偉說:“就是呀,你看我幫你染,你省瞭多少時間!我半個小時就全搞定。要是上發廊,你哪回不是至少三小時?還不包括路上來回的時間。而且我態度多好!哪個發廊師傅肯讓你這麼訓?”

拉拉說:“發廊師傅要是就你這水平,連喝粥都混不飽!”

沖過水後,王偉幫拉拉把頭發擦幹,等取下毛巾一看,嘿!拉拉還真是滿腦袋都變成黑森森的瞭!

拉拉對著鏡子查看效果,王偉還挽著袖子露著胳膊,他雙手叉腰站在旁邊問道:“怎麼樣?我這活幹得還行吧?”

拉拉說:“染得有一點不夠均勻,不過,看得過去。總體說來,還行吧!對你要求不能太高。”

王偉得到肯定,很有成就感。再看看拉拉滿腦袋黑森森的頭發,他忍不住搖搖頭:“你原來那個栗色挺好看的,你說你何必費勁兒又把它染黑呀!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黑色真有點呆板,沒有原來的顏色有活力。”

拉拉說:“切!這回黃國棟來,一看到我的頭發,保證會覺得我比原來順眼瞭。”

“那太好瞭,也算我的勞動能有點價值。”王偉說,“你想好瞭嗎?這次真打算向黃國棟要求加人?他現在對你可是還不太好呀。”

拉拉把臉轉回來,她伸出雙手搭在王偉的肩膀上,“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現在確實很弱勢。以前在DB,很多人都不願意跟著弱勢的老板幹,因為這樣的老板在上面說話不管用,跟著他,資源永遠比別人少,別的部門把不想幹的活推過來,他多半也不敢出頭,弄得下面的人灰頭土臉。我現在就特別不願意我下面的人有這樣的感受。所以,加人的要求是一定要提的。”

“那你提的時候要註意措辭。小心點兒。”

拉拉說:“我有兩個目標,一個是給C&B加一個人頭,還有一個是,我希望能把招聘專員艾瑪提升為招聘主管。現在我的招聘組沒有主管,三個招聘專員都直接向我報告,我顧不過來。特別其中有一個專員叫傑西卡,這小姑娘人倒很乖,就是能力太弱瞭,她的工作量在招聘組已經是最輕的瞭,還是經常弄不清自己的工作重點,我實在是沒有那麼多精力來指導她。”

“馬萊和李衛東下面有招聘主管嗎?”

“馬萊有招聘主管,李衛東沒有。不過,他們倆的招聘組都隻有兩個人,隻有我的招聘組是三個人,因為我負責支持銷售團隊。你知道的,銷售團隊的人員總是沒有其他部門穩定,招聘任務會更重。”

王偉提醒說:“那你一下提兩個要求,黃國棟答應的可能性就更小瞭。”

“的確。不過,同時提兩個要求也有好的地方,老板拒絕瞭我一個要求的時候,他可能也想答應我另一個要求來彌補我一下。我的第一目標是給C&B加人手,第二目標是晉升艾瑪,她如果能升為招聘主管,我就能騰出更多的精力放在C&B上。”

一想到那個差點被忽略的年度加薪,拉拉就後怕,睡覺都睡不踏實。王偉說:“你覺得沈喬治是太累瞭所以一時糊塗,還是他邏輯上有問題?”

拉拉搖搖頭:“現在還不好說,我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不過,有件事兒讓我隱約有些擔心,那天我是硬忍著沒有批評他,而他好像也對這麼明顯的錯誤渾然不覺—你知道的啦,有時候老板為瞭照顧我們面子沒有正面批評,但我們心裡還是對自己的錯誤有數,會緊張的—我現在就是感覺不到他意識到犯瞭個低級錯誤。”

王偉說:“如果他是邏輯上比較弱,那你就要多加小心瞭。”

拉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就是擔心這一點。邏輯要是不好,那做事的效率好不起來,出錯的機會也會加大。不過,沈喬治確實對公司的情況非常熟悉,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他手上的信息和資料都非常豐富,就像個百寶箱,你要什麼信息他都有。”

黃國棟又來廣州瞭。拉拉去見他的時候,他的笑容仍然似是而非,招呼也照舊有氣無力。

拉拉這次準備和他具體討論年度加薪方案,以及參加翰威特本年度薪酬調查的先期準備。

關於年度加薪,黃國棟說:“系(是)呀,SH的規矩系(是)這樣的啦,年度加薪都系(是)在六月完成的。”

拉拉忽然發現,關於迫在眉睫的年度加薪,如果說,黃國棟說話的內容和沈喬治非常相似,那麼,他說話時的表情和沈喬治的表情簡直是驚人的相似瞭!都是那麼的心平氣和,那麼的天經地義,仿佛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看不出任何不安也找不到一點焦急。拉拉的心裡頓時無語瞭。為瞭安撫自己,她隻好又暗自替黃國棟找理由:“他剛接手中國區,還沒來得及進入狀態。”

拉拉告訴黃國棟:“我看瞭喬治發給我的年度加薪預算,又參考瞭去年的年度加薪方案,準備瞭今年的年度加薪草案,想請您過目。如果您認可這個方案,我就準備把它發給何查理過目,聽聽他有什麼意見,再看是否需要做出調整。”

黃國棟很清楚年度加薪是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時間很緊迫瞭。其實今天拉拉一提這個事情,他畢竟不是沈喬治,馬上意識到是自己疏忽瞭一件緊急的大事,隻不過他不願意表露出來自己理虧,才故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聽拉拉說已經把方案的草稿做出來,黃國棟有點受到瞭觸動,心說:才隔瞭一個星期,方案就有瞭,她居然動作這麼快?看來不像是“慢熱”的人呀?!

但黃國棟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沒有流露一絲贊許或者意外,他點點頭說:“好呀,你現在去把方案拿過來,我們馬上討論。”

拉拉聽瞭還是挺高興,因為看到黃國棟這回的反應很迅速,明顯這位做老板的已經及時覺悟瞭。她匆匆回自己的辦公室去取加薪方案去瞭。

拉拉先把加薪方案發送到黃國棟的郵箱裡,又打印瞭兩份hardcopy,她抄起自己的筆記本連同兩份hardcopy,興沖沖地去找黃國棟。

隔著幾步遠,拉拉看到李衛東在黃國棟的辦公室裡,兩人正站在窗前談話。拉拉走過去,雖然門是敞開的,出於禮貌,她在門上敲瞭一下道,“老板,我把加薪方案拿來瞭。”

黃國棟本來是背對著門站著的,聽到拉拉的聲音,他猛然轉過臉來,生硬地說:“你先出去!我在和李衛東談話。”

拉拉對黃國棟的態度沒有一點思想準備!自從八年前她加入DB後,她沒有被這樣斥退過。就像人若習慣瞭無知,就會以為無知是天經地義的—當一個人習慣瞭尊重,一旦受辱,打擊的效果會在他身上加倍放大。

霎時間,拉拉隻覺得臉上的血一下褪盡瞭。她聽到自己勉強說瞭句:“不好意思,我過一會兒再來。”那聲音已經變形得仿佛屬於另外一個人。黃國棟沒有再說一個字。在門被“嘭”的一聲關上之前,拉拉依稀看到李衛東驚訝的臉,那驚訝讓她感到生不如死。

拉拉逃也似的往自己的辦公室潰退,她感到全世界的人都在看著被驅逐出境的她。她但願父母和王偉永遠不要知道這一切。

回到辦公室,拉拉馬上關上門,而後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

手機的鈴聲把拉拉幾乎迷失的意識重新拉回現實。她下意識地拿起來一看,是陳豐打來的電話。她遲疑地按下接聽鍵,電話裡傳來陳豐謹慎的問候:“方便嗎?最近還好嗎?”拉拉聽到這聲音,一下想起賀敬之的《回延安》,裡面說“親人見瞭親人面,歡喜的眼淚眶眶裡轉……”

拉拉嘴裡一陣地發咸,憋瞭一會兒,才低聲說:“我在忙。”陳豐馬上說:“不好意思,那我掛瞭。下次聊。”

拉拉機械地掛斷瞭電話,知覺慢慢地重回到瞭她的身體,她發現自己的手腳都是涼冰冰的。

關於受辱的痛苦似乎退去瞭一些,然而,關於要被炒掉的驚懼又緊緊地攫住瞭她的心。

拉拉像困獸一樣來回轉瞭兩圈,有個聲音在重復地威脅她:他要幹掉你瞭!他要幹掉你瞭!不然他不會對你那麼不客氣!

“怎麼辦?怎麼辦?現在我該怎麼辦?再找工作哪裡來得及!”拉拉絕望地絞著雙手,喃喃地問自己。焦慮和驚慌,折磨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作為一個沒有被炒過的人,拉拉這時候,脆弱得連王偉和房子都無法安撫她的焦慮,對於在傢人和朋友面前丟面子的恐懼,則愈發讓這種脆弱陷入岌岌可危。

離開DB前,曲絡繹做離職談話時說的話,拉拉當時一味地敷衍著,現在卻清清楚楚地都記起來瞭,“你在DB工作瞭八年半,上上下下都瞭解你,你在這裡人脈之深厚不需要我說,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團隊你一手帶瞭三年半瞭,還有你和銷售經理們之間的友誼,這裡人們都信任你,都瞭解你的能力,這都對你愉快地工作大有幫助。如果你換一個地方,信任,默契,一切都要從頭建立。”

“其實我的能力是很好的,但他們卻當我是笨蛋,對我還不如對一個民工!”拉拉絕望而不甘地想,“要是給足我三個月的時間,我肯定能讓黃國棟明白,他完全看錯我瞭!”

“現在能馬上救我的,隻有何好德瞭!他說過到年底會回中國。現在還不到五月份,可是我沒有時間等瞭。無論我怎樣小心翼翼勤勤懇懇都不管用。我還沒來得及表演,就要被這些人狠心地踢下舞臺瞭!”拉拉痛苦地想,試用期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

拉拉咬緊下唇思忖半晌,起身開門走出房間,她站在通道上往黃國棟的辦公室那邊望瞭望,門還是緊閉著,裡面的密談似乎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結束的意向。拉拉返身關上門,緊張地翻出何好德的手機號碼,她默念瞭兩遍那個號碼,終於下定決心抄起瞭電話。

一串數字撥瞭一半的時候,拉拉忽然感到窗外黑影一晃,似乎有人在看著她。她猛地一抬頭,這一驚非同小可!站在窗外的人竟是黃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