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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就你紳士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王偉先對拉拉做出一個笑臉,拉拉跟沒看見似的,徑直走進廚房去準備早餐。

王偉忙跟上去說:“哎,不是說夫妻沒有隔夜仇的嗎?這都已經過瞭一晚上瞭。”拉拉面無表情,專心致志地在冰箱裡翻找著什麼。王偉撓撓頭,逗她說:“傢裡一共就咱們兩個人,這都搞不好團結,多不合適呀。”

這下拉拉有反應瞭,她回過臉來質問說:“那你說你昨天說的那些話合適嗎?先是說我把臉塗得像村姑,回來後又說我‘裝’。”

王偉馬上自我批評:“絕對不合適!昨晚我其實挺後悔,覺得自己那些話也太不知趣瞭。你為瞭處好跟親戚的關系付出瞭那麼多,就算你做得有不妥當的地方,我也不該那麼說話。”

拉拉緊繃著臉:“我哪裡不妥當瞭你說說?”

王偉謹慎地說:“我知道,你是不願意得罪陸寶寶,所以才事事順著她。我那不是心疼你嘛。”拉拉臉色好一點說,你明白就行。王偉說:“拉拉你看,我是這麼想的,咱們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滿意,也不可能讓某一個人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滿意,該得罪的還是要得罪,不然,咱們就把咱們自己給活沒瞭。”

拉拉不吭聲,擰開水龍頭淘米。王偉繼續說:“你看,當初在DB,何好德要你出面關閉部分辦事處,你明知道那是個得罪人的苦差事,還是義無反顧地接下來瞭。為什麼呀?因為你要是不接,沒準會讓何好德對你失望,要不怎麼說你聰明能幹呢,你是個非常能把握重點的人。”

拉拉被誇獎得很是受用,嘴角歪瞭一下,一副想笑出來又使勁繃著的模樣。王偉看在眼裡,趁熱打鐵說:“眼下咱們的重點就是規劃好我們自己的生活。至於你和陸寶寶的關系,我還是那個意見,面上過得去就行瞭,不用過於勉強自己。下次她再請你,你不願意就不要答應,當然,話怎麼說得客氣點可以再討論,但是不答應的意思必須明確表示出來,更不要去刻意迎合她。”

拉拉說:“我知道瞭。你先出去吧,我這兒做早餐呢。”

吃過早飯,拉拉把碗筷都放進洗碗槽泡上,她擦幹凈手出來,很認真地對王偉說:“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

王偉見她一臉鄭重其事,笑道:“怎麼這麼嚴肅,弄得我都有點忐忑不安瞭。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吧?”

拉拉在他身邊坐下來,憋瞭一會兒卻又不說話,像在考慮如何措辭。王偉覺得有些奇怪,催促道:“怎麼瞭?有話就說唄。”

拉拉這才說:“春節咱們就要回北京見你媽瞭,你說還要舉辦婚禮。”

王偉“嗯”瞭一聲,說:“那怎麼瞭?”

拉拉咽下一口唾沫,從嗓子眼往外擠似的說:“所以,我想,是不是在我們動身之前,你先找個機會跟你媽說明一下我和張東昱以前的事情?”

王偉眨巴瞭一下眼睛,像是沒明白過來似的:“你怎麼會忽然想到這個?”

拉拉解釋說,我想瞭很久,對我們的父母那一輩人來說,這是個很嚴重的事情—你不能否認這一點—我不願意將來有一天,你媽覺得我是個騙子,早說明白,也免得我看到她老人傢就覺得心裡虧欠。我想光明正大地跟婆婆相處。

王偉勸道:“這跟騙子怎麼扯得上!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與我媽無關。新媳婦見婆婆又不是政審,犯得著把陳年舊事都和盤托出嗎?”

拉拉堅決地說:“犯得著,因為這個事情跟你媽有關,會影響到她。你想,如果不是由我們自己先告訴她,一旦哪一天她從別人嘴裡聽說瞭,氣出病來怎麼辦?”

王偉說,沒有人會去跟我媽說這些的。

拉拉說:“我也沒說有誰會成心跟你媽去說,可是人多嘴雜,保不齊誰不小心說漏一星半點也是有可能的呀。知道這個事情的,不隻陸寶寶和張東昱,別忘瞭,張東昱還有個當工會主席的姑姑呢,她以前見過我兩回,一打照面就得穿幫。不知道你瞭解她不,兩個特點—熱心,話多。”

王偉說:“我知道,我們以前做過鄰居。張大姑人不壞,就是嘴上缺個把門的,咱們躲著她點兒不就得瞭。”

拉拉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躲得瞭初一躲不過十五,咱們以後可是要回北京定居的,這也就是一兩年的事情。再說瞭,與其躲躲閃閃心存僥幸,不如早做坦白,爭取寬大。”

王偉哭笑不得道:“你這都說的什麼呀!我媽又不是人民警察。”

拉拉見王偉聽不進自己的意見,索性把話全說透瞭:“王偉,我還有個心病,說出來你別笑我小心眼兒。我總覺得對陸寶寶沒信心,哪天她要是看我不順眼,跟你媽一說,我可就玩完瞭—要不你說我幹嘛那麼賣力討好她呢?可是昨晚想瞭半天,覺得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我幹嘛要把主動權交給她掌握?猜著她的心思過日子?我寧願自己跟你媽坦白。隻要把這事情一說清楚,我就用不著在陸寶寶面前‘裝’瞭。不然,這戲我還不敢不演下去。”

王偉這才徹底明白,拉拉這一段為什麼對陸寶寶那麼瞻前顧後,她心裡的忌諱一直就沒消。王偉覺得拉拉未免過於多疑,便替陸寶寶辯護:“拉拉,你想多瞭!陸寶寶從北京回來後的這一個月的確有些矯情,可她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不會做出那麼莽撞的事情。換一個角度想,她最近的矯情,並不是因為看你不順眼有意修理你,她是想和你搞好關系,出發點總還是好的,對吧?”

類似的對話其實已經進行過若幹次,王偉根本不相信陸寶寶會損人不利己,拉拉呢,陸寶寶是個不可控因素的想法一直在她心中揮之不去,兩人誰也說服不瞭誰。拉拉知道,王偉的觀點不能說是盲目的,他的依據是三十多年的感情,但是拉拉認為自己的依據是當事人的直覺,直覺往往比什麼都準。

拉拉遲疑瞭一下,老老實實地說:“說真的,我也猜不透她是什麼意思,可能是我多心,也可能是她有意。反正,這種局面我不喜歡。我還是希望你把事情跟你媽說明白。就當這是我的請求,行嗎?”

王偉嘆瞭口氣說:“既然如此,我照辦就是瞭。隻是我本來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消化,何必把老人牽扯進來。”

拉拉低頭說:“不好意思,讓你為難瞭。”說的是道歉的話,立場卻很堅決。

雖然答應瞭拉拉,王偉卻找不到個合適的辦法和陸教授說,怎麼說都是給老太太添堵。王偉想到這個事情頭疼,暗自怪拉拉太固執。

陸寶寶看出來王偉有心事,找個沒人的機會問他怎麼瞭。王偉沉吟瞭一下,問她,你們和張東昱的姑姑說明情況沒有?陸寶寶一怔道,還沒有。王偉說,我們打算春節回北京辦婚禮,到時候,我媽八成會請張大姑參加婚禮。陸寶寶“哦”瞭一聲,恍然大悟:“你想和你媽說那事兒?”

王偉“嗯”瞭一聲算是表示默認,隨後補充說明瞭一句:“免得她沒有思想準備。她血壓高,太激動瞭不好。”

陸寶寶馬上表示反對:“你去說,老太太就不激動瞭嗎?上瞭年紀的人,誰聽瞭這樣的事情心裡不堵得慌,何況快過年瞭!這誰的主意呀?”

“我的主意。” 王偉替拉拉打掩護,見陸寶寶滿眼狐疑,他解釋道,“我也知道,誰說我媽聽瞭都不痛快,但是由我告訴她,肯定比由其他人告訴她好些。”

陸寶寶說王偉:“你真糊塗,你這樣做,氣著老太太不說,你讓拉拉以後跟你媽怎麼相處呢?肯定對婆媳關系不利呀。”

王偉嘆瞭一口氣,不說話。陸寶寶就心裡有數瞭,八成是拉拉逼王偉的。她想瞭想,用商量的口氣說:“這樣吧,我讓張東昱馬上和他姑姑談一次,對瞭,還有他父母,讓三位老人都保證封口。我你總信得過吧?張東昱我也敢擔保他靠得住。你呢,就別去鬱悶你媽瞭。你看,這樣行嗎?”

王偉很感激陸寶寶的體貼,他點頭道:“那就麻煩你們。我本來也不想把我媽扯進來。”

第二天,陸寶寶就給王偉回音瞭,張傢很理解,答應保密。其實,三位老人聽說事情後心裡還是挺別扭的,可是他們非常滿意陸寶寶和張東昱的婚事,看在這份上,也就一口答應保密瞭。

“讓拉拉放心吧!”陸寶寶最後意味深長地說瞭一句。

王偉認為問題都解決瞭,高高興興地回傢向拉拉交差。拉拉一聽卻氣得要命,忍不住抱怨道:“這是咱們的傢務事,你幹嘛要跟陸寶寶去說呀!”王偉一怔說,她又不是外人。拉拉說:“誰是直系,誰是旁系,你怎麼算不過來呢?”王偉沒想到會落拉拉埋怨,忍著不快說:“人傢是好心,你別老把人想得有多居心叵測。”

王偉越是維護陸寶寶,拉拉心頭那團火球滾得越高,她沖口而出道:“就你紳士!當初你要是對岱西多一點提防,我們也不會被她害得那麼慘!”話一出口,拉拉就後悔瞭。王偉一下變瞭臉色,扭頭就走。拉拉悻悻地沖王偉背影翻瞭一眼,忽然註意到王偉放在鞋櫃上的一個塑料袋。“這鳥人,買瞭什麼?”她這麼想著,好奇地過去一翻,原來是一袋已經打成瞭粉的阿膠,另有一罐西洋參。拉拉一看頓時兩眼灼灼放光—有一個做過中醫的同事曾說她是心腎不交氣血兩虛,得補—她翻著說明書想,都說阿膠補血人參補氣,我怎麼早沒想到試試!

冷戰瞭幾天,拉拉先憋得吃不消瞭,求和道:“是我說錯瞭,給你賠禮道歉。你不是說夫妻沒有隔夜仇嗎,這都已經隔瞭幾晚上瞭,你還生氣呀?再大的仇也叫你給放餿瞭。”

拉拉連說帶逗,王偉也有些繃不住瞭。拉拉趁熱打鐵,轉到他面前把臉湊過去說:“你瞧我今天這妝化得有點進步沒?” 王偉淡淡地瞟瞭一眼,這一瞟還真讓他發現瞭點變化,拉拉的臉色似乎好瞭一點。

拉拉得意地點點頭道:“看出來瞭吧!這幾天我天天吃阿膠,還真比胭脂好使!”王偉有些驚訝:“這麼快見效?我還以為怎麼著也得過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看出點效果。”拉拉說:“我試瞭一下,一吃就靈驗,可是隻要哪天上午忘瞭吃,到下午臉色又暗下去瞭。”王偉說,那當然,不然不成瞭仙丹瞭。拉拉滿意地嘆氣說,這我就萬分知足瞭,能讓我體面地進京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