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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為孩子創造豐富的生活

正常情況下,對人類來說,學習各種能力就是一種自然規則。但不管學習什麼,我們都需要有充分的時間,以適合自己的速度有序地去體驗並理解我們所要學習的內容。我們不可能在還未學會爬行時就去學走路,也不可能在還無法理解他人說話的內容時就開口說話。

對孩子來說,認識世界最好的辦法就是娛樂。無論事情有多艱難,他們都會不斷嘗試直到成功。失敗和成功對孩子而言都是整個探索過程中的常態。因此,他們能在這個過程中培養自信,並相信自己能做到的比想像的要多得多。孩子能從自己身上學習,這一切好像都是自發的。看到孩子的生活模式,我們總忍不住驚歎,生活怎麼會如此簡單。而事實就是如此,只要你掌握了遊戲規則,生活就是這麼簡單。

孩子這種簡單的生活狀態卻無法持久,等他們長到一定時候就會有人指出孩子應該更加努力,變得更好,他們應該學得更快,應該盡所有努力把事情做好。孩子努力想要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但這似乎並不現實。這樣只會耗盡他們的力量,而他們的需求也無法得到滿足。孩子會經常聽到這樣的話:「相信我,我比你更瞭解什麼才對你好。」而那通常只是另一個人的經驗和願望,卻被強加到孩子身上。於是,隨著自己的經驗不斷遭到貶低,孩子開始學會了順從。簡單的生活因而突然變得艱難,孩子也越來越無法發自內心地去做他們想做的事。

人類的成長似乎是一種荒謬的倒退。剛出生的孩子狀態最佳,他們有著驚人的能力和最堅強的意志,並對這個世界滿懷著雄心。他們比任何成年人都更專心,也有著更加豐富的想像力,而且能為自己的存在而自豪。如果孩子有機會把自己鍛煉得細心謹慎,恐怕全德國的職員都會下崗。孩子的觀察更加細緻,對生活更加熱情,而且毫無顧慮。他們能坦率地講出自己的想法,問他們想知道的問題,並按自己的感受做事。和孩子相比,我們成年人就成了老態龍鍾的落伍者。為什麼我們要如此不懈地致力於讓孩子也變成我們這樣?是因為我們害怕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嗎?

今天這個世界為人們提供了各種機會,幾乎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父母那一輩根本無法想像我們能獲得怎樣的機遇。所有我們想得到的事基本都已經成了現實。這自然是一大優勢,但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許多孩子接觸世界的道路受到了阻礙,這點並不僅限於那些出生在貧困家庭的孩子,當然,貧困家庭的孩子遇到的障礙會更多。今天,可供孩子玩耍的空間越來越少,所有空地都早已有了其他用途,想要獨立做自己的事情變得越來越難。

過去幾年乃至幾十年的發展使人們不必再花費太多精力去積累經驗。所有東西都是現成的,條理清楚、規模龐大,只等著人們取用。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學習逐漸成為了一種奢侈。認識自己也變得越來越難,因為人們早已給你下了定論。在電視機發明以前,人們要想獲得什麼體驗就必須自己走出門去。而隨著電腦的出現,我們甚至都不必再離開座位,更不用走出房間。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們則慢慢習慣了它對我們以及對孩子的影響。

對此我們能做什麼?想讓我們的孩子能更好地應對生活,我們就必須學會干涉和反對,我們必須成為嚴厲的家長,學會用我們的權威去否決孩子的行為,就像我們自己小時候曾遭受過的一樣。但這樣對嗎?

我們的世界已經變得越來越複雜,同樣,孩子生活的世界也在發生改變。只有學校還在一成不變地堅持著以前的做法。用這種方法傳授的知識,以及孩子在這個學習過程中所獲得的體驗早已無法幫助他們為將來的生活做好準備。要應對未來的挑戰,他們最需要的是信念和創意、勇氣和自我意識以及自我擔當和團隊精神,但這些,都已經在學校的集體生活中讓位給了所謂的教學工作和對最高分的追逐。

在法律意義上,我們的學校擔負著培養能融入社會且具備創造力的成年公民的責任。要實現這個目標,學校就必須做到真正允許並鼓勵學生開發他們的能力,發展他們的個性。

但我們的學校仍一直停留在傳授知識和技能的層面,而且採用的還是多年前的評判標準,這只會讓越來越多的孩子無法真正開發出自己的能力。然而沒有人能抑制或改變人們對學習的熱情,總有一天,這種熱情會被喚醒,進而不可遏制地膨脹起來。不管這個人年紀多大,或者曾有過多少負面的經驗,只要有人對他說:「我們邀請你,我們能給你鼓勵和靈感,讓你進入新的天地,讓你重新領略學習的樂趣。」他的這種熱情就會被重新喚醒。同樣,對孩子而言也有這樣的「魔咒」:你有能力做到很多事情,我們喜歡最真實的你,你可以憑借你那獨特的能力和天賦與其他人一起努力,去做任何個人都無法完成的事。

一種能開發天賦的教育文化應該包括信任、鼓勵和尊重等核心元素。為此,學生需要能夠對話的夥伴,能提供鼓勵的支持者和具有挑戰性的同伴。他們需要在學校裡愉快、熱情地學習,而不是只因為害怕而冷漠地學習。

我們國家已經有一些學校成功地實現了這種轉型,這也證明了我們的學校完全有可能在共同學習、發現和創造的領域做出改變。

但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星星點點的改革和項目,我們所要做的是引起整個學習和教育文化的改革,每個家庭、每所學校甚至每位關心下一代未來的公民都應該有所行動。「時代呼喚個性。但首先我們必須允許孩子以獨立的人格生活和學習,允許他們擁有自己的意志,按照自己的想法思考,自己去掌握知識,並做出自己的判斷;我們必須停止在學校裡扼殺孩子的特性。否則,時代的呼喚就是枉然,我們也無法在生活中遇見所謂的個性。」早在20世紀初,瑞典教育改革家愛倫·凱就在《兒童的世紀》一書中下了這樣的斷言。現在,這個新的世紀終於要來臨了。

我們寫這本書是因為我們相信每個人都有能力改變,改變自己,也改變他人。我們兩個作者,一個是大腦研究者,一個是記者,我們是在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野外活動上認識的:11個男孩挑戰在高山牧場上生活兩個月。格拉德·許特一直夢想能參加這樣的一場冒險,於是他想到把孩子們送進山裡去,這在當時引起了許多人的反對。因為這些男孩都已被醫生診斷為注意力缺陷過動症,簡稱ADHS。幾乎沒有一種症狀能引起如此大的意見分歧。醫生和科學家為此進行了激烈的爭論,幾乎演變成一場宗教戰爭:有人說,如果黑死病是中世紀的重症,那麼這種行為障礙就是現代數字化社會的黑死病。過動症影響了數十萬的兒童和青少年,在這個人群中,男孩的數量幾乎是女孩的四倍,而城市兒童的數量又大大超過鄉村兒童。他們通常都容易激動,只能通過藥物來加以抑制,發揮作用的是一種稱為哌醋甲酯的化學物質,其常見的品牌名字為利他林。這種藥物能抑制大腦中所有會刺激內部衝動的區域,因而能讓孩子保持安靜,也使父母安心。至少,使用這種藥物可以讓他們安分地上課。

受注意力缺陷過動症影響的孩子表現出來的行為會出乎父母的想像。他們對刺激物的反應特別強烈,而且感情細膩、敏銳。老師認為他們的行為特別招搖,很難加以管束。他們的這些表現不僅讓自己苦惱,同樣也令人厭煩。學者幾年前就開始爭論這些問題:發展到什麼程度可以被稱為缺陷?有哪些可能的治療措施?哪些原因導致了這種症狀?許多醫生認為這些孩子缺乏自控能力是源於某種基因缺陷,是一種天生的新陳代謝障礙,只要通過藥物就能用相對簡單的辦法將其消除。發展心理學家則認為ADHS現象是由於刺激因素過多造成的,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人們逐漸喪失了以正確的方式教育孩子的能力。整個社會的信息量越來越大,人們所承載的期望也越來越高,社會中充斥著焦慮與不安,人們真正關心的只有成功和效率。在這樣的社會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抑鬱,因為他們無法應對這些過高的要求,而孩子,則以ADHS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無論誰對誰錯,至少,研究一下孩子在獲得新的體驗後會有怎樣的表現值得一試。沒有日常讓人分心的事物和替代性滿足;整個夏天沒有甜食;早上沒有電視,中午沒有電腦,傍晚也沒有遊戲廳;沒有鍵盤,遇到問題時也不能只輕按按鈕。他們要待在一個還裝著煙囪的小屋裡,上廁所只能去牛圈後的茅坑,就是在這裡,他們要學會如何與自己以及整個團隊相處。

在這裡,男孩們講述了他們的故事。從他們口中我們瞭解到,有些男孩甚至直到9歲還不被允許碰打火機,而且家長每天都要送他們到學校門口。例如,一開始經常因為想家而哭的9歲男孩阿德裡安認為那些藥片讓他安靜,也讓他抑鬱。因為他再也不願意去看醫生,也不願去看心理學家,讓他們研究他大腦中的物質代謝或他的智力,所以父母把他送來了這裡。7歲時他就能完成500片的拼圖,但卻無法專心上課。一上課,他就把書放進書包,站起來,走出去,而且不肯保持安靜。他的老師無法工作,因為她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還有8歲的帕斯卡,他從6歲起就開始吃這種藥,上學前吃一片,放學半小時後再吃一片。他的母親早上5點就要出門去麥當勞上班,她通過手機來叫兒子起床。帕斯卡沒有見過父親,他幾乎是一個人忍受著這一切。他們因為我吵架了,他說。

11歲的弗洛裡安也是在第一次看醫生時就被下了定論:「弗洛裡安在整個檢查過程中無法保持安靜,拒絕多項提議。從在診所的表現就能看出,該男孩患有注意力缺陷過動症。」雖然父母認為他「熱情且富有創意」,但他在學校的表現卻並不盡如人意。他的老師對「和上課無關的行為」厭煩不已,例如在教室裡跑來跑去,或者「表現出對課堂毫不關心」。「使用了利他林後,所有症狀都很快得到了改善。」

10歲的尼古拉做了無數的心理診斷測試和神經病學檢查,還做了專門用來評估兒童異常行為標準的「兒童行為量表」測試,結果也被確診為注意力缺陷過動症。當被問及最大的願望時,尼古拉表示希望父母能夠和好,母親在家裡的時間能長一點。

一直被當成局外人和搗亂者的經歷把孩子們緊緊連在了一起。在日常生活中,他們需要盡一切努力來克制不被接受的痛苦,他們要發展出自己的策略,來消解無法融入集體的折磨。但大腦是一個社會性的結構,只有獲得交際經驗才能讓它成長。雖然今天很多人都會產生一種一個人也能生活的錯覺,但事實上,人類是無法獨居的。無法融入集體的人所感到的痛苦和被毆打的人並無二致。高山牧場的生活不久就產生了效果:孩子們在這裡感受到了集體的溫暖,注意力缺陷的症狀自然也得到了緩解。

在這裡,我們幾乎感覺不到那些在山下被確診的症狀。晚上,男孩們裹著睡袋躺在小屋的地板上;白天,他們為農場主留下的奶牛擠奶,在冰冷的小溪裡洗澡。他們還在湖邊造了一艘小竹筏,當有人掉進水裡時,他們就興奮地尖叫著把他從水中撈起來。每次雨後,他們都會分成小組,帶著鋤頭和鏟子去清理小屋周圍的山道,為行人提供方便。他們每天都花大量時間用來雕刻、製造工具或做手工。晚上,他們圍坐在篝火邊交流一天的生活。每個人都有機會告訴別人一天中自己最喜歡的事,誰為他提供了幫助,而他又為別人做了什麼。

算了,就這樣吧,我不想待在這裡;他打我,他讓我氣憤,他踩到我了。最初的爭吵、辱罵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富於建設性的討論。男孩們不斷提出自己的想法,並越來越適應這座小屋中的集體生活,假期快結束時,幾乎每個人都有了巨大的改變。原來過胖的變瘦了,而原來太瘦的則開始強壯起來。

所有人都感覺到自己有能力做一些事,而這些事都是以前大人不允許他們接觸的。他們的自信心提高了,現在他們能夠自己解決衝突,並且體會到了集體生活的樂趣。每個人都覺得這個夏天讓他們變得更有能力,更加勇敢,也更加成熟了,這是好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感受。男孩們確實做得很好,我們也完全能感受得到他們的喜悅和熱情。在結束高山牧場上的這個假期後,他們帶著這種熱情重新回到了家庭和朋友之中,甚至也回到了學校。

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在海拔3000米的群山環抱中,在一次和一群野孩子一起度過的野外生存中相識了。我們都知道這次實驗並沒有利益可言,它的目的便是證明情況並不如人們想像的那樣。事實是,在成長的過程中,每個人都需要盡可能多的正面經驗,而且只要有機會,所有人都能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深入理解自己的感受,發現自己,認識自己的優點和缺點。

在這整個夏天中,男孩們的經歷也告訴他們,他們可以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學會許多重要的東西,而這些都是課本上沒有的,也無法從課堂上學到的。但當他們帶著這些滿滿的經驗興奮地回到原來的環境中時,又會經歷什麼?我們不禁自問,他們能忍受多久那樣的生活而不會絕望?這些新的經歷能為他們提供多久的養料?需要多久,他們的老師甚至家長就又會用固有的眼光來看待他們?他們早已被貼上了醒目的標籤,所有人都能在他們身上看到「行為招搖」、「注意力缺陷」、「叛逆」、「好動」甚至「執拗」。一個孩子能承受多久這樣的偏見?他們要怎麼應對這樣的生活?

當我們還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時,生活中並沒有那麼多的娛樂活動,學校裡也沒有這樣巨大的壓力,還沒有人要求我們把生活過得完美。我們當然也需要上學,當然也會在課堂上無聊地昏昏欲睡,但放學後,我們還是有機會去自己認識生活。我們總是在外面玩,每天下午都和朋友出去,父母允許我們瘋玩,也沒有人跟在身邊管著我們。至少,和今天的孩子相比,我們對生活有更多的自主權。

我們忍不住要問自己,當我們把今天的童年生活和那時的進行比較時,我們是否只能夠滿懷著憂傷,對這樣的改變不知所措?於是,我們開始思考,我們國家對兒童的要求那麼苛刻,孩子需要承受那麼多的壓力,卻竟然沒有多少人提出反對。老師、醫生或心理學家,有時甚至是家長都認為自己比孩子更清楚什麼對他們好。他們妄自為孩子制訂計劃,告訴他們該做什麼,該成長為怎樣的人,根本不尊重人人生而獨立的事實。他們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和觀念,誰也不是他人的附屬。

孩子已經認識了這個世界,將來他們還需要為自己的生活負責,延續人類的未來,而那些對孩子妄加評判,診斷他們精神狀態的人,真的能確定什麼對孩子好,什麼是正確的嗎?哪些成年人能肯定地說出什麼對孩子的未來是重要的?如果答案是能,那他又是從哪裡知道這些內容的?是從課本上?從專家那裡?報紙上?還是從醫生和老師那裡得知的?

我們相信,今天的孩子都成長得太過匆忙,他們沒有時間去尋找適合自己的成長方式。他們缺乏耐心和有意義的活動,也缺乏能給予他們激勵的團體和榜樣。孩子的腦中裝滿了各種信息,但他們卻無法自己去收穫經歷,無法走自己的道路,因為他們已經汲取了太多經過預加工的養料。「大人們犯了一個大錯,」14歲的珍妮絲說,「他們總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這是不應該的。」

我們在山裡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環境中所經歷的一切讓我們鼓起勇氣寫出了這本書。發展心理學家通過大量研究早就發現是環境塑造了人格。享受過關注和愛護的人一生都能從中汲取能量,而那些對壓力敏感,甚至傾向於抑鬱的人,只要能獲得支持,也可以過上滿意的生活。有些孩子比較堅強,而有些則相對柔弱。有些人一生都在處理各種艱難的關係,而另一些人則生活得輕鬆自在。我們會成功還是會失敗,這不是由遺傳決定的,它取決於我們曾有過怎樣的經歷,我們是否能體會到自己的感受,以及我們是否能發揮自己內在的潛力。病態的不是我們的孩子,而是導致他們生病的環境。

不僅是孩子,今天,越來越多的成年人也在被種種標準限定的社會中感到痛苦不堪。我們希望這本書能賦予那些人反抗的勇氣,讓他們不再甘於平庸,不再總是關注著低處,而是敢於抬起頭來向上看。因此,這本書裡也寫到了那些為了符合父母和老師的期望,或者因為遭受各種排擠而艱難地放棄了自己的需求,努力去迎合他人的孩子,這樣的順從終會讓他們忘了最初的自己和生活的意義。每個孩子出生時都帶著各自不同的天賦,但對大部分人來說,這些天賦尚未有機會展示出來便已在幼年(最晚在小學時)遭到了扼殺,而終有一天,我們將重新開發出這些天賦。我們希望所有人都能真正明白,我們的孩子是誰,他們能做到什麼。

如果我們不再把孩子禁錮在用我們的評價和規定澆鑄成的水泥牆中,如果我們不再讓20世紀遺傳下來的毫無依據的天賦理論毒害他們,他們能成長為怎樣的人?這種天賦理論把我們的學校變成了一台分揀豌豆的機器,無數被裝進這台機器的人便無望地從網孔中掉了出去。

我們的世界把孩子當成機器、電腦甚至植物,他們按照家長、老師和其他人的意願被任意地組裝、安排、修剪。我們成年人是時候擦亮眼睛了,問問自己,我們還要讓我們的孩子在這樣的世界裡生活多久?

我們的這本書只能作為拋磚引玉之用,至於今後的發展,就看各位讀者的所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