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孩子，也能付出關心
「老師，別哭，我會心疼。」「老師，盡力就好，不要難過……」孩子們的體貼與安慰，溫暖了我的心。
「全國作文比賽結果出來了嗎？」
「你是不是變成全國第一……」
「老師，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們……」
學生們各個神情歡愉地擠到我身邊，有人調皮地用手戳著我的臂膀；有人故意扮鬼臉向我示意。
我要怎麼和孩子說自己失敗了，要怎麼面對他們對我期待萬分的心情。望著孩子們，想說點什麼，卻如鯁在喉、難發一語。
名落孫山的我像辜負家人企盼的落難書生，只能心虛地吸一口氣說：「對不起，老師沒有得名次；對不起，老師沒有完成使命……」
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回答震懾住了，彷彿感染到這份淡淡憂傷，陷入更靜默的一片死寂。
一向堅強如山的我，總是一副天塌下來我會扛得穩重；一向優雅輕鬆的我，總是好整以暇地從容，如今卻像折翼的可憐鳥兒，恓惶落寞。
「老師，別哭，我會心疼。」
「老師，盡力就好，不要難過……」
「老師，即使失去冠軍，你還有我們！」
「在我心目中，老師永遠是第一……」
他們彷彿一夕長大了，面對我的困窘，他們突然體貼起來了，接二連三的加油打氣聲，讓我也幸福起來了。
原來，失敗是如此可怕的情緒。它能輕易地攫住一個堅強的靈魂，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狼狽。原來，失敗是如此難以跨越的心境，因為特別在乎，所以心難免會隱隱作痛。
「老師知道要用什麼心境來調適失敗，只要，你們別嫌棄我，可以陪我去外面曬曬太陽、散散步，我很快就會忘記失敗的陰霾，找回自信的自己。」我像個小孩涎著臉望向他們。
「走吧！走吧！」孩子們拉著我的手往外衝。
「老師，加油！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很多時候，因為得失心而失常；因為運氣不好而失敗。但是，那個很勇敢去挑戰、去奮戰的自己，還是很值得鼓勵的，是不是？我們是不是該給老師一個掌聲，總是願意接受許多挑戰，不管成功或失敗，永遠願意去嘗試……」女孩語帶溫柔地說。
聽著聽著自己眼眶也紅了起來，眼淚汨汨流下，此刻好像滌淨了自己失敗的狼狽，惴惴不安的心也平靜下來了。
孩子們沒再多說話，就靜靜地陪著我走，一段夕陽西下的溫暖時光，讓我體會到一份來自學生真摯的關心和難以言說的幸福。
《荒人手記》曾說：「時間是不可逆的，生命是不可逆的，然則書寫的時候，一切不可逆者皆可逆。」書寫頂住遺忘；書寫銘刻日常，剛開始，面對失敗的痛徹心扉，漸漸地也變得雲淡風輕起來。爾後的幾日，我置身於閱讀和書寫的歲月，尋回靜謐淡然的心境。甚至，也該感謝這次失敗的經歷，讓幾個遭遇與我相仿的孩子，在這份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情感基石上，受傷的靈魂被撫慰了，也讓我們在未來的路上走得更近了。
「老師，等一下有空嗎？我們有事想找你……」看著孩子們欲言又止的模樣，十分可愛。
我和他們在校園中的階梯坐了下來。
「老師，我想送你一本書《出去闖！擁抱世界級夢想》，作者艾兒莎的圓夢方程序就是教我們：不可以浪費失敗的經歷。真心希望老師能再一次挑戰國賽，勇敢地圓夢。別忘了，失敗是喚回下一次成功的機會。」女孩拿出了自己在圖書館借的書塞在我手上。
「老師，我選的書是《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雪兒·史翠德願意走進世界的荒境，想靠自己走出人生荒蕪的原因是想借由一趟喚醒自己的旅程，讓她能繼續一直往前走。在太平洋屋脊的步道，雪兒坦然面對心碎，接受一無所有的勇氣，是我想帶給老師的力量。希望老師能繼續用文字改變我們，不要因為失敗就不再書寫了，好嗎？」女孩溫暖地說完，把裝書的紙袋掛在我手腕上。
「上次月考考得很差，媽媽幫我在書店找到《成功不是靠奇跡，是靠累積》來鼓勵我。戴晨志的文字很勵志，讓我突然懂得轉念，面對失敗，就是不能被打敗。所以，我把書中四個秘訣：突破困境、激發潛能、正面樂觀、情緒控管，和老師分享，請老師繼續累積實力，一定能邁向成功的。」男孩拍拍我的肩膀說。
「我知道老師喜歡看電影，所以我想推薦《那些電影教我的事》。一對平凡夫妻，靠著愛看電影，累積超多粉絲的。老師不是也喜歡看電影，更相信閱讀，請老師放下過去，把握現在，期盼未來。」男孩害羞地把寫著書名的紙條拿給我，再向我比個再加油的手勢。
「我最崇拜奧普拉，所以我想把《我堅信》這本書借給老師閱讀。奧普拉一路掙扎過許多經歷，走過、哭過、逃避過，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的人生，只好從與自己和解開始，懂得笑看一切，活出自信。老師遇到挫折了，唯一能陪伴你療愈過去傷痛的人就是自己。希望老師和奧普拉一樣影響更多的人。」
男孩把書交給我後，還千叮萬囑地要我閱讀完，一定要物歸原主。
「傻瓜，老師的人生不會因為得第一而變得更好，也不會因為失去得第一而變得更壞。如今，卻因為失敗而意外地得到許多驚喜和幸福，這個失敗真的很值得。」我感動地說。
曾經很喜歡泰戈爾在《飛鳥集》中所說：「生如夏花之燦爛，逝若秋葉之靜美。」現在的我反而相信：當你對這個世界付出什麼，就會從這個世界得到什麼。謝謝孩子們提醒我，當我失去一切時，還有閱讀陪著我，還有孩子們伴著我。
在春日熱鬧的時光，可以讀余秋雨的《山居筆記》找一份閒適；在夏日瀰漫暑意的歲月，可以讀梭羅的《湖濱散記》尋一份沁涼。在秋日蒼茫的流光，我特別喜歡鍾理和的《原鄉人》、鍾肇政《魯冰花》，面對無常逆襲的豁達更顯得動人。在冬日靜寂的時刻，我特別喜歡閱讀《小王子》，讓蘊藏心底的真誠與純真能重現，遇見一個更真實坦率的自己。
一次失敗的生命經驗，卻能因孩子們的愛與體貼，讓我能閱讀著他們的喜歡，在悲歡離合的文字中，再次找到閱讀熨燙生命情境的靜美與安適。
即使是漂泊，即便是苦難，噙著淚水，也能幸運地和作者與孩子們在同喜同悲的情緒中，慢慢醞釀出生命的感動，相互應和。此刻，我深深相信：當我們失去一切時，至少還有閱讀陪著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