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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皮皮不由自主地往牆壁邊挪了挪,地上發出喀喀的響聲,低頭一看,自己坐在一堆厚厚的白骨上。因為洞中光線不好,還以為是些石塊。那些白骨幹淨得好像實驗研室裡掛著的標本,被老鼠洗劫之後連點肉末都沒留下。

  皮皮只覺得大腦嗡嗡作響,忽然一把抱住賀蘭觿的胳膊,大聲道:「賀蘭觿,今天你我死在這裡,也算是有緣分,在死之前,請滿足我最後一個心願!」

  他歪著頭看她:「你有什麼心願?」

  「告訴我,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說呢?」

  「假的。」

  「那就是假的。」

  「賀蘭觿,說真話!」

  「你覺得我是假的,我就是假的。你覺得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愛情這種事,無非是你的感覺。」

  「賀蘭觿!你真是無恥之極!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在騙我?」

  木門外的潮聲越來越大,喁喁的鼠聲正向他們湧來。

  「賀蘭靜霆在哪?」皮皮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他,「告訴我,讓我死個明白。」

  木門開始吱呀吱呀地向上移動,洞與門之間,多了一道縫,那聲浪明顯地大了十個分貝,彷彿一道向他們開來的火車——

  「別吵,皮皮,讓我想辦法。」賀蘭觿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時間不多了,你不要大喊大叫地像發瘋一樣,行不?」

  話音未落,「啪」,臉上挨了皮皮一掌:「我就是瘋了!你不告訴我,賀蘭觿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先咬死你!我現在就咬死你!」

  皮皮跳到他身上,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賀蘭觿疼得「噢」了一聲,雙手死死地抱住她的頭:「皮皮,鎮定!聽我說,你知道野獸除了怕餓,還怕什麼嗎?」

  「不知道!」

  「怕受傷,野外受傷就意味著死,或者意味著被別的野獸吞吃!」

  皮皮開始尖叫,賀蘭觿用力地搖晃著她:「等下老鼠過來,你抓到一個就咬一口,然後扔回去。」

  「我什麼也不做!你不告訴我賀蘭靜霆的下落我就死在這裡,你也別想跑!你這只臭狐狸!記住這個量詞,只!你只配用這個詞!」

  「關皮皮你是有多健忘?」賀蘭觿吼道,「那天在山頂上,我就說得很清楚,你幫我救出東靈,我就還你賀蘭靜霆。如果賀蘭靜霆已經死了,我還怎麼還你?他當然還活著!」

  「還活著?」皮皮神經質地看著他,神經質地笑了,「他還活著?你別騙我,賀蘭觿你要騙我,我變成鬼也要找你算賬!」

  「活著,我向你發誓,他還活著。你還能見到他!」

  她的心忽然一冷:「所以你不是他?」

  「你覺得我是嗎?」

  「你又來了!繞口令很好玩嗎!」

  「沒時間了,皮皮,老鼠來了!」

  老鼠真的來了。

  賀蘭觿半蹲了下來,做出蹲踞式的起跑姿勢:「皮皮,站我背後。」

  皮皮也學著他蹲下來,發現他挪動了一下位置,身軀將自己完全擋住。

  「擋著我幹嘛?」皮皮將他拉了拉,企圖上前與他並肩,被賀蘭觿一把按住。

  「你是我的女人,老鼠就算要吃你,也得先吃光了我再說。」

  「現在逞英雄,早幹嘛去啦?」皮皮蹲在他身後,不忘記嘀咕。

  感謝洞中的黑暗,她看不清群鼠湧來的盛況,除了嘈雜的「吱吱」聲,只覺遠處黑壓壓的一群向他們狂奔而來。

  第一批老鼠衝過來,賀蘭觿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各抓了一隻放到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後扔回鼠群。老鼠吃痛掉頭跑去。皮皮如法炮製,閉眼往地上一撈,也一手抓住一隻,那老鼠個頭不小,在手中拚命掙扎,皮皮張口在它背上狠咬一口,呸地一聲將鼠肉吐出,往地上一扔。兩人雙手一刻不停,片時間已咬傷了幾十隻。群鼠見領頭的拚命往回跑,也掉頭跑去,頓時一片混亂,坑道出現短暫的擁堵。洞裡猛然來了兩個吃老鼠的人,群鼠以為見到了貓,片刻間,逃得無影無蹤。

  賀蘭觿拉著皮皮的手:「跟我來。」

  兩人貓著腰向群鼠逃跑的方向跑去。跑了約十幾米,道口越來越窄,只夠俯身爬行,賀蘭觿在前,皮皮在後,匍匐前進。爬著爬著,洞口越來越小,賀蘭觿停住了。

  「怎麼了?」皮皮問道。

  「卡住了。」

  洞裡只是暫時地安靜了片刻,但鼠群並未消失,躲在黑暗中窺視。一旦知道他們卡在道上不能動彈,就會再次進攻。果然前面一陣窸窣的鼠聲,浪潮般向這邊湧來。

  皮皮急道:「快撤!」

  「等等!」他挪動著身子換了個方向,「那邊還有個洞。」

  那個洞的洞口很小,爬進去後卻越來越大,讓皮皮懷疑是恐怖片裡廢棄的礦洞。他們沿著洞道不停地向前跑,約摸跑了一百來步,前面忽然「轟」地一聲巨響,炸藥爆炸,塵土飛揚,震得皮皮耳膜發麻,定睛一看,洞頂坍塌了,露出一個兩尺多寬的圓洞,透過洞口可以看見樹隙中的陽光。皮皮緊緊地拽著賀蘭觿,猶豫著要不要爬出去,修魚家的人會不會守在洞邊,一個人頭從洞裡探進來,叫道:「皮皮姐!」

  是嚶嚶。

  賀蘭觿將皮皮舉起來,讓她抓住繩索,皮皮爬到洞口,外面伸來一隻手臂將她拉了上去。

  皮皮落地抬頭一看,是金鸐,身邊站著五鹿原和嚶嚶。

  緊接著賀蘭觿也跳了上來。

  皮皮四下一看,這是關押賀蘭觿的後山,遠處次第挑起的屋簷說明他們仍在修魚堡內。

  「快走!」金鸐低聲道,「狼族聽見了爆炸聲,已經向這邊衝過來了!」

  皮皮來不及多想,當下隨著金鸐向森林深處狂奔。

  林中沒有道路,不可能像百米衝刺那樣走直線,大家都在密密麻麻的樹桿中繞行。眾人的身影很快就在皮皮的眼前消失了,只聽見前面傳來樹葉搖動的簌簌聲,身後有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聲。跑著跑著,前面的金鸐忽然不見了。皮皮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旁邊忽然又有了動靜,一隻手伸過來拉住她:「皮皮,往這邊!」

  是賀蘭觿。原來他一直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

  跑了大約十分鐘,前面是一片空地,皮皮看見金鸐、五鹿原和嚶嚶站在空地的中央等著他們。皮皮跑過去問道:「現在去哪?」

  話聲剛落,狼族人馬已追到眼前,為首的是那位「三叔」和修魚峰。皮皮以為修魚稷也會在內,但狼群中沒有他。

  皮皮心中一寒,三叔不滿修魚稷在族中的地位,必將皮皮與賀蘭觿的逃走怪在他身上。

  金鸐從背後摘下弓箭扔給皮皮,又將盲杖扔給賀蘭觿:「狼族的人馬上就到,五鹿原,你帶著皮皮和嚶嚶先走,我們斷後,在老地方會合。」

  五鹿原點頭帶著皮皮和嚶嚶向山下跑去。

  一路上皮皮看見五鹿原後背一片平滑,根本沒有鼓鼓囊囊的翅膀,邊跑邊問:「五鹿,你的翅膀呢?」

  「切了。」

  「什麼?」

  「等下再跟你說。」

  看著前面隱約的街道離自己越來越近,皮皮急道:「五鹿,是不是走錯了?前面就是修魚堡的主街啊!」

  「沒錯,我們去龍關驛站。」嚶嚶喘著氣道,「在那坐車……」

  皮皮一下子急了:「絕對不行!龍關早被狼族的人層層把守了。」

  「不行也得行,那是唯一的出路,皮皮。」嚶嚶道。

  三人從林中鑽出,嚶嚶遞給皮皮一件斗篷,他們假裝路人走在街上。

  這天正是狼族的集市,街道比往常熱鬧許多。沿街充斥著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小販,帶著各種各樣的商品、喊著各種各樣的語言在賣力地兜售。街上充滿了各種動物的叫聲。

  皮皮鑽進人群,身邊一個狼人推著一輛三輪平板車,上面擺著各種死獸和內臟;一個有著松鼠那樣大尾巴的女人企圖向她推銷一籃子松果。有人賣從樺樹裡流出的淡青色樹汁,一杯只要一顆紅豆。有人賣各色樹皮與蠕蟲……

  三人在人群中穿行,不敢走得太快,怕引起注意。若是遇到穿著鎧甲的士兵,還要掉過頭去假裝挑貨。就這麼一路躲閃著混到了龍關驛站的洞口,嚶嚶掏出一盒眼影,將皮皮和五鹿原的臉塗抹了一番,給了他們一人兩顆紅豆,大家分頭混入進出的旅客人群。

  人群中一半以上是蟻族,男的女的長得一模一樣,所以嚶嚶很快就通過了進站的小亭。五鹿原若是有翅膀目標肯定很大,但他現在的樣子跟修魚家的狼人沒有區別,臉上是密密麻麻的鬍鬚,也很快放行。但皮皮過關時,守衛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掃,道:「你是什麼族?」

  皮皮估計這人倒不懷疑她是逃犯,而是沙瀾這地方根本就沒有人跡,長得最像人的就是狐族。所以懷疑皮皮是狐人。

  「噢~~~嘰嘰~~~嗚嗚~~~」皮皮從喉腔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音,雙肩一聳,表示聽不懂守衛的問話。

  我是外星人,行不。皮皮心道。

  那守衛根本不開門,將她拉到一邊,示意她在一旁等著,走入亭內,說了一串狼語,似乎在向長官報告。不一會兒,窗子打開了,一人站在亭內透過窗子向她看去。

  皮皮的臉頓時僵了。

  居然是修魚稷。

  她的臉上化了濃妝,昏黃的燈光下不易辨認。身上也沒有特殊的氣味。但她的臉型、身高、五官的特點和側顏都是改變不了的。

  修魚稷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掃來掃去。皮皮不敢看他,故作淡定。

  「你的票呢。」他淡淡地說。

  「六爺,她聽不懂。」守衛道。

  此時若是交出票,就說明她聽得懂,前面都是假的。皮皮只好搖頭聳肩,指了指前面的車廂,做出各種手勢表示自己急著趕路。

  修魚稷瞇著眼,從一旁的杯子裡掏出一把紅豆放在掌中示意:「票。」

  他的目光定在她臉上,不是很專注,但也沒有移開。

  直覺告訴皮皮,修魚稷認出了自己。

  她從口袋中掏出兩顆紅豆遞給他,兩人掌心相觸,皮皮覺得手中多了一個東西。她趕緊握住塞進口袋。

  修魚稷不耐煩地說了幾句狼語,守衛將門打開了,皮皮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