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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路過家麟的帳篷,皮皮決定先看看家麟,卻發現方辛崍正坐在一個樹樁上往自己的左手斷腕處纏布基膠帶,上面接著一個沉重的鐵鉤,皮皮看得心驚肉跳。這隻手是為皮皮而斷的,這些天方家人都避免跟她說話,辛崍基本上不理她。皮皮有些訕然,走過去厚著臉皮道了聲「早」。

  辛崍面無表情地說:「陶家麟還沒醒。」

  「哦。」

  皮皮俯身要鑽進帳篷,被那只冰涼的鐵鉤攔住:「我妹也在裡面。」

  「哦。」皮皮知趣地退了一步,「那就……不打擾了。」

  方辛崍用牙將銀色的膠帶咬破一個口,「嗤」地一下撕斷,用鐵鉤在樹樁上劃了幾道深深的印子,彷彿在測試它的強度。皮皮本來有些歉意,轉念一想,當初他拿刀割自己肝臟時可一點兒沒手軟,於是說了句「我晚點再來」後坦然地走了。

  營地西邊有個空地,皮皮找到小菊時,她正舉著□□瞄準靶心練習射擊。皮皮摸出裝著迷藥的小瓶正要開口,忽見小菊腕上多了一根紅繩,上面拴著顆湛藍色的珠子,不禁怔住。小菊發現了她的目光,美滋滋地笑了:「這是魅珠,金鸐送的。」

  皮皮暗自叫苦。小菊好不容易從不幸的婚姻裡走出來進入新的戀情,這種時候讓她當間諜刺探金鸐不妥吧?當然啦,為了友情她多半也會答應,心底一定不情願。皮皮一連轉了好幾個念頭,見小菊的眼睛仍然亮晶晶地看著她,想了想,道:「剛從嚶嚶那邊聽了一些關於金鸐的家事。」

  「真的?快跟我說說!」

  皮皮將聽來的故事一字不落地告訴了小菊,小菊聽得眼睛都紅了:「這些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在飛機上還問過他家裡有沒有兄弟姐妹,他避而不答,看來是有點創傷後應激障礙。」

  「創、創傷後……什麼?」

  「『創傷後應激障礙』,簡稱ptsd。」小菊道,「如果一個人受到重傷或目睹了親人的慘死,精神上沒扛住,就會產生這種心理疾病。」

  「你確定金鸐他會有嗎?……他又不是人。」

  「你家賀蘭也不是人,不也有嗎?你不覺得動物比咱們人類更懂感情麼?」

  「也是。」皮皮歎了一口氣,「雖然你說得不錯,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沙瀾族是狐族最兇猛的部落,飢餓起來不能控制,有可能會傷害到你,要千萬小心。」

  「明白。」小菊舉弩正要射擊,忽聽有人喊道:「皮皮姐!小菊姐!」

  嚶嚶向她們跑來:「看見鍾沂姐姐了嗎?」

  皮皮與小菊同時搖頭。

  「早飯的時間都過了,大家都等著吃飯呢。」

  「是不是還沒醒啊?」

  「天不亮就醒了,裡裡外外地忙個不停,還吩囑我看著火呢。」

  皮皮微微納悶,印象中的鍾沂十分敬業,在閒庭街時就日日早起,到點不開飯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何況這裡有一群嗷嗷待哺、不吃飽就會鬧事的沙瀾族。所幸昨晚的獵物還有些剩餘,早餐應當是足夠了。

  「走,找找她去。」

  三人正要動身,前面營地裡傳來一陣騷動,她們忙向營地跑去。

  所有的人都從自己的帳篷裡出來了,聚在快要熄滅的篝火邊。

  皮皮最先看到家麟,他看上去氣色比昨天好多了,至少臉沒那麼蒼白。但整個人仍處於痛楚之中,背上傷勢未癒,站都站不直,幾乎是半倚在樹邊。他的身邊站著穿著綠花小襖、戴著毛線帽的方梨花,正專心地玩著一隻魔方。千蕊已換了黑色的獵服,全副武裝,弓箭齊備。看得出她認真地化過妝,戴著寬大的墨鏡、塗著鮮艷的口紅、頭上繫著一條紅色的絲巾,打著漂亮的蝴蝶結。與她正好相反的是金鸐,顯然是聽到動靜剛從吊床裡爬起來的,一頭凌亂的卷髮,赤著腳,穿一條斜紋短褲,套一件緊身背心,露出壯實的胸肌。賀蘭觿的旁邊站著五鹿原,衣衫襤褸,鶉衣百結,但他挺胸抬頭、精神健旺、一看即知除了受傷的翅膀已元氣大復。

  所有的人都神色凝重,似有大事發生。

  正在說話的是方尊嵋,在所有的狐族成員中,他個子最高、體格最壯,淺灰色的眼珠露出與世隔絕的表情:「……食物是我清點的,鍾沂做完晚飯後,還剩下小半袋,就堆在她的帳篷裡。早上她說要去對岸采蘑菇,然後回來做早飯,說明當時一切正常,食物還在原地沒動。」

  原來是昨晚的獵物丟了。

  「鍾沂還沒回來?」賀蘭觿問道。

  「辛崍去找了。」方尊嵋道。

  「鍾沂出去後,還有誰可能去她的帳篷?」金鸐道。

  「她的帳篷應當是空的,我和辛崍、梨花都在陶家麟的帳篷裡,幫他治了一夜的傷。」方尊嵋道。

  皮皮看著眾人,心中暗想:鍾沂負責飲食,不會監守自盜;獵物是小菊、家麟和自己辛苦打來的,也肯定不會拿。方氏一家、千蕊和金鸐昨夜那頓都吃得很飽,沒必要偷吃。宮家的兄弟帶著兩大袋食物已經離去了。賀蘭觿在溫泉邊吃了狼女,也不餓。最大的嫌疑恐怕就是嚶嚶和五鹿原這兩個外人了。

  果然,方尊嵋的目光在五鹿原的身上掃來掃去,一臉敵意。

  「昨晚我有吃的。」五鹿原淡淡地道,「金鸐給了我食物。」

  「五鹿大哥早上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坐在這裡烤火。」嚶嚶輕聲道。

  「先別替人開脫,」千蕊冷笑,「天知道是不是你拿的?這一袋夠你們蟻族吃一年的吧?」

  「我……我沒偷。這……這東西就是我背回來的。我要想偷……這麼遠的路,小菊姐、家麟哥都受了傷,半路上我就能跑掉。」嚶嚶急於辯白,語速飛快,不免結結巴巴,但畢竟是做學問的人,邏輯很清楚,這麼一說,大家也都覺得在理。

  方尊嵋握出腰後的斧頭,向五鹿原逼近了一步:「是你拿的吧,五鹿原?」

  「我沒拿。」五鹿原雙臂抱胸,不屑而笑,「想吃什麼我自己會找,犯不著去偷。」

  「東西丟了也餓不著誰,」方尊嵋陰森地看著他,「對我們來說,你自己就是一頓上好的早飯。」

  「我的確是。」五鹿原的眼睛瞇了起來,手已經捏成了拳頭,向前逼近一步,一字一字地道「只要你吃得下。」

  兩個男人臉挨著臉,眼看就要動手,皮皮一步搶上,擋在中間:「我覺得不會是五鹿原。他的翅膀受了傷,又得罪了修魚家,現在急需我們的保護,又何必引火燒身做偷竊之事?明知道我們第一個就會懷疑他?」

  「沒人知道五鹿與修魚是什麼關係,他極有可能是狼王派來的奸細,在我們面前扮演苦肉計。」千蕊道。

  「這只是你的猜測。」家麟道,「有證據嗎?」

  小菊碰了皮皮一下,皮皮低頭,看見小菊的左手伸了過來,上面的戒指已經變成了粉紅色。怕引起恐慌,她搖了搖頭,示意小菊不要聲張。

  如果僅憑她們三人之力就可以獵到一頭熊,餓極了的沙瀾族可以掃蕩方圓幾里之內所有的猛獸。回來的路上,就在營地附近的林中,她還見過一群野鹿。就算這些都沒有,還有老鼠、松雞和蛇。沙瀾族還不至於那麼地不變通,明知飢餓的後果,還坐等戒指變紅。

  「什麼蘑菇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采?」金鸐皺眉,「如果這裡誰也聞不到她的氣味,說明她的人在幾里之外……」

  傳來一聲口哨,一個灰影快速向他們跑來,是辛崍。

  見他是一個人,方尊嵋問道:「鍾沂呢?」

  「沒找到,」辛崍搖搖頭,舉起一個布袋,「這是她的袋子,裡面還有一些蘑菇。」

  「在什麼地方撿到的?」賀蘭觿問道。

  「對岸不遠的林子裡,離這裡最多五百步。」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了。大家心中都在想兩個最大的可能:一,鍾沂被野獸攻擊了,或者說吃掉了。二,她被狼族劫持了。

  雖然狐族嗅覺超群,但大家或在帳篷裡休息,或專心替人療傷,誰也沒注意到對岸發生了什麼事。

  賀蘭觿忽然道:「辛崍,去溪水那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