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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救治

  朱漆大門緊緊閉上,將所有的消息都鎖在了巍峨宮牆之內,主子們的事情雖然沒有辦法傳出去,但是一舉一動,總會引起無數下人的關注。自從滿身是血的高湛抱著奄奄一息的陸貞回宮的那一刻起,陸貞在宮外遇到埋伏的事情就在宮內傳遍了。

  陸貞和高湛的關係成了公開的秘密,而陸貞的病情自然也成為了宮人們交頭接耳的對象,尤其是陸貞所在的司正司,宮女一見到琳琅就立即搭話,試著從她嘴裡掏出點消息來,「哎,你聽說那件事了嗎?」

  琳琅一愣,隨即會意,「你是說陸大人吧……」說到這裡,琳琅的眼眶也跟著微微紅了一些,「哎,也不知誰那麼心狠,把她給害成那樣!」

  司正司宮女見到琳琅鬆開,立即試探問道:「聽說她不行了?」

  聞言,琳琅臉色微微一沉,「哪兒的事,太子殿下現在把她當心頭肉似的,什麼人參、鹿茸,都跟不要錢似的給陸大人喝。我剛才去修文殿看過了,陸大人已經醒了,只是還不能說話。」

  司正司宮女早已聽說過此事,可真正聽到,還是大吃一驚,「修文殿!太子殿下真把她帶回去啦?」

  琳琅點了點頭,得意地說道:「那可不,住的還是太子殿下自己的寢殿!陸大人雖然不能說,但是能寫啊。現在她吃過藥睡了,等明天一大早醒了,就能把害她的人的名字寫出來!」

  司正司宮女一聽,倍加好奇,「她怎麼知道是誰害的她?」

  琳琅雙手合十,慶幸地說道:「那就要多虧老天有眼了,石頭砸下來的時候那個兇手也沒能逃走,臨死前良心發現,就把收買他的人供出來了。」

  一聽到此言,宮女們立即又將琳琅圍住,好奇地問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而不遠處,有一個身影正在瑟瑟發抖,美麗的臉上早已經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得像塗了厚厚的一層粉,卻忘了塗上胭脂。她沒有心思再聽她們餘下的交談,邁開步子急匆匆地朝前走著。一旁的小宮女趕緊邁大了步子跟上,漸漸有些吃力,終於忍不住小心地問道:「沈大人,你是不是走錯了,咱們回司裡去,不該走那條路。」

  此人正是阿碧。聞言,她本能地抬頭看著前方,這才發現自己真的走錯了方向,一時之間心裡頭愈加煩亂,忍不住就拿小宮女出氣,「滾,別跟著我!」

  小宮女看了一眼她難看的臉色,嚇得拔腿就跑,生怕一不小心就成為被殃及的池魚。看著小宮女離去的背影,她再也撐不住,無力地靠著牆壁,雙唇也跟著忍不住發抖。

  這些天在宮裡,她一直都注意著修文殿那邊的一舉一動,原本以為陸貞已經沒有希望再甦醒過來,如此,她便真的將這個眼中釘拔去,沒想到那麼重的石頭砸下去,陸貞居然還沒有死!這個女人,命怎麼就這麼大?如果說上次的紅香院她說服沈嘉敏設下的那個陷阱還存在著一些漏洞的話,那麼這一回布下的天羅地網,陸貞根本就逃不掉,而且,阿爹說那姓呂的出事後就找不著了,她還以為他按原計劃逃出京去了,可怎麼會被抓了呢?

  如果姓呂的真的將他所知道的事情供出來的話,那麼他們一定會根據那些線索找到父親,自然也就清楚是她下的手。謀害上司女官本就是大罪,再加上太子殿下又受了傷,恐怕……

  阿碧不敢再想下去,她猛地站直了身體,暗下決心,不行,不能讓陸貞醒過來!

  她勉強鎮定了心緒,決定今天晚上去修文殿探一探風聲,若是有機會,便直接送陸貞歸西。自然,也必須喬裝打扮一番,此刻她的一身宮衣太過招搖,若是以普通宮女的身份進去,反而不會受到懷疑,要是出了事情,逃跑大概也會容易一些。

  想到這裡,阿碧立即開始行動,將自己早先的宮女裝又找出來,再用胭脂水粉將原來的面容遮蓋住,這才往修文殿走去。一路上她都低著頭,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一直到了修文殿門口才停下來。她不敢立即進去,又在門口張望了半晌,才走上去,準備去敲門。

  沒想到手才舉起來,一道聲音就傳過來,「阿雪,徐芳儀等你都半天了,怎麼你還在這裡磨蹭?」阿碧還未回神,已經被兩名宮女一左一右地挾持住,她以為自己已經被發現,本能地抬頭看去,才發現來者是臘梅。

  阿碧微微一愣,隨即見到臘梅眼神裡的另一層意思,連忙低下頭,故意粗起嗓子說道:「姐姐我錯了,陸大人之前救過我,我就是想過來看個熱鬧……」

  臘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兩名宮女就夾著阿碧步入茫茫夜色之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阿碧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被帶到了一個房間,抬頭看去是一道熟悉的背影,她立即認出是婁尚侍,連忙恭敬地說道:「大人,是您找我?」

  婁尚侍回過頭掃了阿碧一眼,淡淡說道:「陸貞的事,是你幹的吧?」

  阿碧猝然一驚,沒想到婁尚侍在西佛堂誦經兩個月,居然還對宮裡頭的事情瞭如指掌,不由得生出一股冷汗,本能地否認,「不是我……」

  婁尚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好了!在本座面前還裝什麼裝?」頓了頓,她又看著阿碧說道:「只是本座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笨,設得出那樣精妙的陷阱,怎麼反倒看不穿人家的誘敵之計?」

  聞言,阿碧馬上明白過來,禁不住喊道:「啊,難道陸貞還沒有醒……」

  婁尚侍白了她一眼,「你總算是還有點小聰明……剛才你真要走進去了,只怕裡頭守著的太子馬上就要把你拿下,到時候,看你怎麼解釋這一張假臉。」

  阿碧豁然開朗,念頭一轉,撲通一聲便跪下了,磕頭道:「謝大人救命之恩!」

  婁尚侍無奈地搖頭,「你呀,只會耍點小手腕!你跑到修文殿裡去到底想幹嗎?是想殺了陸貞滅口,還是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知道兇手是誰?你去之前,有沒有去太醫院打聽過陸貞的病情?做這件事情之前,為什麼不向本座稟報?」

  聽著婁尚侍的提醒,再想想自己之前的魯莽,阿碧羞愧地低下頭,「我以為大人您……阿碧實在是太不謹慎了!」

  婁尚侍看著阿碧的神色,淡淡地擺了擺手,「別以為本座現在身在西佛堂就什麼都不知道,內侍局裡,還有我不少人!」

  阿碧跟著好奇地問道:「大人,您是怎麼發現太子的陷阱的?」

  「丹娘老是哭喪著臉,陸貞要真醒了,她會這個樣子嗎?」婁尚侍淡淡地解釋完,便感慨道,「不過,這陸貞的命也實在是太硬了點,這麼折騰居然都沒死。」說到這裡,她沉思了片刻,忽然問道,「你原來想把這次的事推在誰身上的?」

  阿碧不敢再看婁尚侍的眼,低下頭老實回答道:「柳絮。」

  婁尚侍仔細回憶了一下,同阿碧確認,「就是原來青鏡殿那個給周太妃殉了的宮女?」

  阿碧點了點頭,「是,我查到她姓呂,家裡沒什麼人了,所以就讓外頭那個礦主冒了她二叔的名。」

  婁尚侍看著她,「所以到時候查起來,也只是柳絮的家人知道了侄女死因的真相而洩憤報仇?」

  阿碧再度點頭,「是。」

  婁尚侍冷冷一笑,「想得倒是不錯,可是陸貞還活著,你這些安排就全沒用……」

  一聽到這句話,阿碧的心又開始忐忑起來,她低下頭,不知如何回應,心裡的絕望悄然浮出。

  婁尚侍看她如此,便繼續道:「氣餒了?她現在沒醒,就有辦法讓她以後永遠不會醒!」

  聞言,阿碧驚喜地抬起頭,「大人……」

  婁尚侍卻不看她,眼眸裡露出了一絲凶狠——在西佛堂的這段時間,遠離了內侍局,這日子根本就過不下去,原本以為,自己可以通過姑媽重新掌握大權,沒想到,姑媽居然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害得她無法提前回去。一想到自己被丟在這裡的始作俑者是陸貞,婁尚侍肚子裡的這股子火氣根本就無法平息,而且現在,更有了弄死陸貞的理由。

  這段時間,她看似遠離鬥爭,其實她的耳目一直都為她提供消息,自然也就知道太子為陸貞做了多少的事情。她依然認為,只要將陸貞弄死,必然會讓高湛崩潰,到時候,高湛沒有了防備,姑媽才能有機會重新執掌大權。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讓陸貞開口說一句話。

  絕對不!

  昏迷不醒的陸貞並不知道危險再度靠近了自己,此刻的她依然安靜地躺著,任憑一旁的高湛望穿了眼,依然毫無知覺。

  此刻的高湛腦子裡就像是塞進了一團亂麻一般,根本就無法理出絲毫的頭緒來。

  他和沈嘉彥布下那麼精妙的局,到處散發陸貞已經甦醒的消息,可是等了這麼多天,居然連一點跡象也沒有。雖然那個姓呂的礦主在闔閭門外畏罪撞死,但是他絕不認為事情會是那麼簡單,一個區區的宮外之人哪來這麼大的本事佈局這一切?更何況,對方還只不過是一個一等宮女的親人罷了。然而除此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線索,反倒是陸貞,經過太醫的多番治療,非但沒有好轉,情況反而愈加危險。

  最令他憤怒的是,那群庸醫沒有專心治阿貞的病也就算了,居然還對他的傷口指手畫腳的。一想到這些,他的怒火就愈加濃烈,頭也漸漸漲得厲害。

  「阿湛,我來看看阿貞。」正想著,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高湛轉過頭,就見到一身龍袍的孝昭帝站在面前,一臉關切,「皇兄?」

  孝昭帝擔憂地看了看高湛,又低頭看了一下陸貞,問道:「阿貞怎麼樣了?」

  一提及這個,高湛的臉上一下子充滿了怒氣,他握緊了拳頭不悅地說道:「我要把那些胡說八道的太醫都斬了,他們居然說阿貞已經油盡燈枯了!」那種不悅,摻雜著一種叫絕望的東西。現在,他太需要一個人肯定地告訴他阿貞一定會好起來。一想到這裡,他不禁脫口問道:「皇兄,你是金口玉言,你告訴我阿貞一定會好的,對不對?我花了那麼大力氣才把她救回來,她肯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眼看這素日裡雄姿英發的高湛變成如今的樣子,孝昭帝十分心痛,他不忍地按著高湛的手,「對,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金口玉言,豈容有假,得到了肯定,高湛登時鬆了一口氣,臉上浮出了歡喜的表情。

  見到高湛的面容稍稍緩和,孝昭帝試探著勸說道:「可是阿湛,你這個樣子,阿貞就算醒來,也會不開心的。聽皇兄話,出去換件衣服,洗把臉,清清爽爽地再回來陪她好嗎?」

  高湛立即搖頭,堅決地拒絕,「不行,我一步也不想離開她。」

  孝昭帝試著用示弱,「可是我那邊有好多政務忙不過來,阿湛,你暫時離開一會兒,去昭陽殿幫幫皇兄成嗎?」

  「皇兄你說什麼呢?」高湛皺著眉,不悅地看著孝昭帝,「什麼政務比得過阿貞重要?」

  孝昭帝神色一凜,終於沒有再開口,歎了口氣,便離開。此刻的高湛全身心都掛在了陸貞的身上,見他離開,也不挽留,繼續低頭看向陸貞。

  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現一盞粥,他直接將粥推到了一邊,煩躁地說道:「我不想吃。」

  端著粥的元祿立即急了,「您就喝兩口吧,這可是皇上專門讓司膳司送來的。」

  丹娘也跟著附和道:「對啊,殿下您多少就吃一點吧,您這麼餓著,姐姐知道了,也會心痛的。」

  是,的確不能讓阿貞再心疼,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這樣才可以照顧好她。思及此,高湛終於拿起碗來,胡亂吞了兩口,就丟回盤子裡,目光再度落在陸貞的臉上。可不知道為何,眼前的影子漸漸地開始虛浮,沒有動,影子卻一溜兒散開,她的臉散成了四五個,終於,黑了下來。

  「殿下,殿下!」丹娘看到高湛暈倒,嚇了一跳,卻被隨後趕來的忠叔阻止,「別推他,殿下沒事,這都是皇上安排的。」說罷,他做了個手勢,幾名內監走進了門。

  「你們……要做什麼?」丹娘看到他們開始挪動床上的陸貞,立即衝上前想要制止,不想卻被元祿一把拉住,「丹娘,皇上下旨,讓陸姑娘回用勤院療養!」

  「什麼?」丹娘瞪大了眼,「皇上怎麼可以這樣,他明知道……」

  元祿立即解釋道:「丹娘,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讓殿下再和陸大人待在一起,他的癲狂症早晚會再發作的!」

  「可是你們也不能……」丹娘看著一行人將陸貞送出房門,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掙脫掉元祿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跟著衝出門去,尾隨其後。

  內監們將陸貞抬進用勤院便離開,聞訊而來的杜司儀看著床上已經毫無聲息的陸貞,不由得有些焦躁。這個時候,丹娘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憤,大哭著朝一旁的楊姑姑問道:「姑姑,他們為什麼要把姐姐和殿下分開?你看姐姐這樣子……」

  楊姑姑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撫道:「這是命,誰也怪不著。」

  聽到楊姑姑也這樣子說,丹娘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再也抑制不住恐懼,嚎啕大哭起來。

  這哭聲聽得杜司儀更加煩躁,她瞪了丹娘一眼,大聲訓道:「吵什麼吵,不是還沒死嗎?那些太醫都是些吃白飯的,元壽,你去給她瞧瞧!」

  一旁的元壽領命,走到陸貞的身邊,伸手搭在陸貞的脈搏上。丹娘屏住呼吸,哭聲也不自覺地止住了,雙眸緊緊盯著元壽,眼裡充滿了期待。可是,她卻看到元壽的眉頭越鎖越深,她的淚水又跟著瀰漫起來。

  片刻之後,元壽站起身,杜司儀便領著他離開,一言不發。丹娘看著他們的背影離去,不禁開始擔憂,「楊姑姑,你說,姐姐真的沒有救了嗎?」

  楊姑姑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低低歎了口氣說道:「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命,陸貞若不能醒,說明她命已至此,若是醒了,那便是命不該絕。」

  丹娘怔怔聽著,看向床上安靜的陸貞,咬了咬唇,突然堅定地說道:「不,我相信姐姐一定會醒過來的,她不會那麼容易就放棄的!」

  楊姑姑並沒有回答丹娘的話,只是看著,似乎陷入了沉思。

  之後的日子,陸貞就在用勤院裡療養,說是療養,其實也不過是維持生命罷了,除了杜司儀,根本沒有人再來看她,甚至連高湛都沒有出現。丹娘聽說,長公主和皇上都禁止太子出修文殿,為的就是不讓他再見到陸貞。丹娘原先還可以跟元祿互通消息,到後來,連元祿都被長公主關進了柴房,於是,跟高湛的最後聯繫也跟著中斷了。

  陸貞的氣息已經漸漸地微弱了,伸手探到鼻端下,根本就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只有用羽毛才能探出一點波動——照這樣下去,陸貞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真的會如楊姑姑所說的那樣命已至此了嗎?丹娘此時唯一能做的便只是向蒼天祈禱。

  用勤院陷入一片死寂,絕望已經露出了端倪,就在丹娘以為高湛再也不會出現的時候,他竟然又出現了!一進門,他就直衝到陸貞面前,一把抱住她,「阿貞,阿貞!」

  回應他的,依然是悄無聲息,可是這一次,高湛卻沒有素日裡的激動,出奇的平靜,甚至連命令他們離開的聲音都異常的平和,「你們都出去。」

  丹娘正要開口,未想門外又衝進兩個身影,居然是長公主和孝昭帝。長公主的聲音裡透著緊張,「阿湛,你要做什麼?」

  高湛大喝一聲,「出去!」

  這一聲暴喝令眾人頓住,竟然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步退向門口,屋子裡安靜得可怕。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卻將眼前的局面打破,「你還想不想救她?」

  丹娘定睛一看,卻是杜司儀帶著元壽走了進來。

  那邊的高湛聽到這句話,微微一愣,「你說什麼?」

  杜司儀冷冷地看著他說道:「想救她,就把她放下來,讓我試一試。」

  聽到這一句,丹娘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立即衝過去拉住高湛喊道:「殿下,快放下姐姐,杜大人,你……你有什麼辦法?」

  杜司儀沒有回答,只是吩咐道:「叫人燒幾壺滾熱的水,多拿幾條毛巾放在裡邊。」

  楊姑姑一聽,馬上離開房間去準備。與此同時,幾個內監抬著一個巨大的冰塊走了進來。

  杜司儀掃了一眼兀自呆立的孝昭帝和高湛,冷冷說道:「男人都出去,皇上,您也是。」

  高湛卻不願離開,「你要做什麼?」

  杜司儀說道:「殿下,你要是還想救她,就別磨蹭!」

  高湛微微一怔,一咬牙,率先退出屋內,其他人也跟著一道站在了門口,房門立即就被關上。

  丹娘奇怪地看著杜司儀,卻見她迅速褪下陸貞的衣衫,跟著吩咐幾個宮女道:「把冰塊全給她蓋上。」

  丹娘一聽,嚇了一跳,立即問道:「這……這是幹嗎?」

  杜司儀看都不看她,反倒轉身低聲吩咐著楊姑姑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丹娘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陸貞的面色慢慢發紫,內心緊張不已,卻不敢再出口發問。

  卻聽杜司儀在此時命令道:「好了!把冰塊弄開。」

  一旁的宮女聽令,很快就將冰塊拿得一乾二淨,而楊姑姑則和幾個宮女戴著厚厚的手套,迅速把滾燙的毛巾一下子敷在陸貞身上,蓋住了她的整個頭臉。

  看著眼前的情景,丹娘真擔心她們會將原本就氣息微弱的陸貞悶死,沒想到的是,須臾之間,她居然看到陸貞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丹娘原本以為自己看錯,沒想到,陸貞居然又動了一下,她再也忍不住,驚喜地叫出來,「姐姐的手動了!」

  聞言,杜司儀大喜,立即喝道:「再來!」

  如是幾番,杜司儀這才令丹娘開門,將早已經守在門外的陳太醫請進來,「她的手指剛才已經能動了,你快給足底扎針!」

  陳太醫驚訝萬分,高湛卻欣喜若狂,立即命令,「快扎!」

  陳太醫這才回過神,匆匆取出金針,杜司儀說道:「扎獨陰和湧泉兩穴!」

  一針下去,陸貞全身跳了一跳,丹娘歡喜得難以自制,第二針落下,隨著針體的轉動,陸貞居然開始慢慢掙扎。

  高湛生怕陸貞再次不動,連忙吩咐道:「你繼續!」

  陳太醫見陸貞有反應,忙用針如飛,一針下去之後,陸貞突然彈了一下,這一次居然呻吟了一聲。杜司儀見狀,立即吩咐,「你再用點力!」

  陳太醫閉目,用力將銀針一探,陸貞突然一動,睜開了眼睛。

  高湛大喜過望,「阿貞!」

  然而陸貞卻沒有如他希望的那般回應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慢慢地合上雙眸。高湛的心一凜,本能地抱住她拚命呼喚,「阿貞,你醒醒!」

  陳太醫見狀,立即探了探陸貞的脈,隨即面容一喜,說道:「殿下不用著急,陸大人生機已復,很快就能再次醒來了。」

  果不其然,過了些許時間,陸貞真的再次睜開了眼睛。

  看著她依然帶著迷濛的雙眸,高湛激動不已,他努力壓抑著自己想要抱緊她的衝動,顫著聲問道:「阿貞,你還認得我嗎?」

  陸貞迷茫地看著他,片刻之後才慢慢認出眼前的男子,她張了張口,努力用似乎要裂開的喉嚨發出沙啞的聲音,好半天,才念了兩個字,「阿……湛……」

  高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悅,含著淚點頭,再點頭,捉著她的手久久不敢鬆開。他在心裡暗暗呼喚:母后,是您的在天之靈聽到了我的禱告,所以才將阿貞又送回來的嗎?從今往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我以我生命起誓!

  眼見著陸貞度過危機,孝昭帝心情大好,待杜司儀一出來便好奇地問道:「杜司儀,你是怎麼想出這個法子的?」

  杜司儀沒有隱瞞,「微臣在靜心院待了那麼多年,裡面全是生了病卻沒資格診治的宮女和內監,還有一些犯了錯的太醫。見過那麼多死人和病人,微臣也多多少少懂得一些醫術。陸貞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幾近假死之態。那個元壽,以前伺候過前朝的太醫院醫正,他告訴我,以前遇到這種病人,那位醫正曾經用過冷熱相交的方法來刺激病人,沒想到還真的有用。」

  「也是阿貞命大。」楊姑姑在一旁微笑著接口說罷,也跟著好奇道,「可為什麼你又一定要讓太醫刺她腳底的穴位?」

  杜司儀淡淡應道:「我也是偶然想起丹娘曾經提過,說刑部審案時,曾經用羊舔過犯人的腳底。要知道腳底是人全身最敏感之處,病人剛醒的時候,在這個地方施針,效用一定最大!」

  孝昭帝讚許地點了點頭,「杜司儀,你這一次可是立下了大功,朕要好好賞你。」

  杜司儀略略施禮,口氣依然是淡淡的,「多謝皇上,不過這丫頭既然認了我做師傅,我救她,也是天經地義。皇上如果真有心嘉獎,就請多建幾處像靜心院那樣的地方,給那些枉死的下人們一條生路吧。」

  聽到杜司儀的請求,孝昭帝肅然起敬,他立即點頭,「朕這就吩咐人去辦。」

  杜司儀再度道謝,轉頭聽見高湛歡喜的聲音,重重鬆了一口氣,這才露出了笑容。

  這一次,高湛再度將陸貞接回了修文殿療養,將養了數日,陸貞的身體已經在慢慢康復,只是因為昏迷太久,只能以湯藥續命,所以此刻的身體還是很虛弱。不過她卻沒有太多的沮喪,一直配合太醫進行調養。

  唯一令她鬱悶的是自己的右手,不知為何,總是無法拿東西,不僅不能拿勺子拿書,就連握緊的力氣都沒有。雖然丹娘和高湛都說,是因為右手被壓過,一時血脈不暢,加之她身體虛弱所致,可不知為何,她的心裡總有隱隱的不安,因為這種無力的感覺太怪異了。

  就比如現在,她雖然抓住眼前的這個荷包,可是手卻抖個不停,根本就力不從心。陸貞歎了口氣,將荷包放下,左手緊緊捏住右手,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打開,不,應該說是撞開更合適,陸貞本能地看過去,就見到長公主怒氣沖沖的臉。陸貞有些奇怪,隨即想起自己與高湛的事情,內心隱隱約約有了猜測。眼見著她快步走過來,陸貞忙支起身子朝長公主勉強行禮,「下官參見公主殿下。」

  長公主冷著臉,打量著眼前的陸貞,卻見她長髮簡單束起,小小的臉頰只有巴掌大,許是生了這一場病,下巴尖得令人心疼,她一身白色單衣外加了一件粉色的褂子,將原本蒼白的臉頰襯得嬌艷了一些。見到此景,長公主收起了目光,冷冷說道:「好一副病西施的樣子,難怪能迷倒阿湛!」

  陸貞已經聽出她的語氣不對,又不知她所指的是什麼事情,便只能低頭。

  見到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長公主內心的火氣更盛,「我有話要問你,你從實回答,若有一句撒謊,管你是誰,我定斬不赦!」

  陸貞輕輕點頭,「殿下儘管問。」

  長公主立即開口,「你到底是不是防禦使陸襄的女兒?」

  聞言,陸貞一怔,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心底深處悄悄升起,來者不善,看來接下來的問題會更棘手。但是她必須回答:「不是,我是商人陸賈之女,但陸貞這個名字是真的。」

  長公主冷哼一聲,「總算你還知趣,沒有說謊,那你是不是那個曾經被通緝過的殺人女犯路珍?」

  她居然連這個也知道!陸貞先是一驚,跟著也回過神——皇宮很大,人更多,這件事當日所知的人不在少數,更何況這長公主與婁太后之間的關係也不差,必然是會聽說。思及此,陸貞也不再隱瞞,咬著牙點了點頭,又立即替自己辯解道:「不過,那件事是事出有因的……」

  長公主閉了眼,憤怒地吼道:「夠了!你這樣的人,怎麼還有臉待在宮裡?」

  陸貞張了張口,正想解釋當時的來龍去脈,高湛已經聞訊趕來,聽到長公主的話立刻替陸貞解釋,「皇姐,你誤會了,阿貞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她是無辜的。」

  長公主回頭,這才發現高湛不知何時已進了門,「阿湛!」

  高湛直直坐在陸貞身邊,抬頭看著長公主,嚴肅說道:「皇姐,請你相信我,阿貞絕對不是什麼殺人犯。而且,以後請你也別再這樣質問阿貞,她是我未來的太子妃,我希望你能尊重她一些。」

  長公主沒想到高湛居然鬼迷心竅到了這種地步,怒氣更大,「我不許!陸貞,你別躲在阿湛後面,你自己說,你到底配得上阿湛嗎?他是太子,以後的皇上!你好歹也為阿湛想想啊。難道你想讓人家嘲笑,說堂堂北齊國主,竟然娶的是個商人家庶出的女兒!」

  聞言,陸貞的臉色一下變得雪白。這是她的軟肋,她一直覺得無力,一直努力,就是想讓自己更配得上他,可是現在……

  眼見著陸貞的臉色大變,高湛再顧不得其他,大喝道:「皇姐,你住口!」

  長公主苦口婆心地勸道:「我是為你好!她這個樣子,就算是給你當側妃,我也不能同意!我問過太醫,她已經是個殘廢了……」

  聽到這裡,高湛想也不想便撲過去掩住了長公主的嘴,生怕她繼續說下去,他連忙胡亂掩飾,「皇姐,你累了,我送你出去!」說完,也不管陸貞,連拉帶拽地將滿面怒火的長公主拉出房門。

  看著他二人消失在房間裡,陸貞再也無力支撐自己,軟軟倒在床上,努力地用手抓著錦被,卻發現右手怎麼也沒辦法抓緊。一股虛浮感自手心傳過來,她想起這些時日的情形,想起被右手抓住又飛快逃離的東西,想起丹娘他們閃爍的眼神——原來,他們都知道,只有她……只有她一個人蒙在了鼓裡,以為自己真的只是氣血不通,肯定會痊癒,原來……原來……

  她無力地鬆開手,將右手攤在自己面前,掌紋交錯,一如從前,可是……有些東西已經從裡面消失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沒有顯赫的身世,好歹可以憑借自己的雙手,做一個足以同高湛匹配的女子。可是現在,她只剩下一隻左手,不能握筆,也不能拿刻刀,什麼都不能……

  「阿貞,剛才沒嚇到你吧?」高湛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本能地抬頭看去,隨即拉住他的手惶恐地問道:「長公主剛才說的,我是個廢人了……是什麼意思?」

  到底還是被她聽見了,高湛在心裡微微歎了口氣,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是絕對不能否認。他努力在心裡組織好最恰當的言辭,隨即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他才拉住她的右手,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阿貞,你鎮定些,聽我說,之前你病才好,我也只能瞞著你,可現在,我必須要告訴你真相了。你的右手在礦洞塌的時候被壓傷了,太醫說,必須要很長時間才能治好,但絕對不會是殘廢。阿貞,你之前那麼勇敢,昏迷了快一個月都能醒來,所以這一次,你能不能再堅強一點,和我一起共同面對這個事實?」

  陸貞不由自主地朝著自己的右手看去,不確定地問道:「真的能好嗎?」

  高湛點了點頭,堅決地說道:「我保證。」

  陸貞閉上了眼,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右手依然無力。

  高湛輕輕地摟住她,柔聲說道:「阿貞,你既然選擇和我在一起,就必須要面對很多的磨難。這一次你出事,也是受到我的連累。可我知道你有信心戰勝一切,對不對?」

  陸貞抬眼看他,迎著他的目光,半天才點了點頭。

  高湛鬆了口氣,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阿貞是全天下最勇敢的女人!以後不管有再多的艱難困苦,我都會陪著你的!」

  艱難困苦……是的,往後還有很多的艱難困苦。聽著這句話,陸貞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出來,他在耳邊說了什麼,已經一個字都聽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