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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你不是小跟班兒

  如茵道:「反正是遲早的事不是嗎,我心裡是有準備,可真的想起來,心裡揪著疼。」美麗的小婦人,婚後幾時在人前露出過這樣黯然的神情,此刻卻憂心忡忡,「富察府也好,納蘭府也好,你看高門大戶皇親貴族裡,哪一家不是三房四妾,可我怕自己沒有那樣的心胸,將來若不是與傅恆鬧翻,就是和小妾們不安生。那樣的日子……還不如我現在一個人守在家裡盼他回來好。」

  「如茵,你可不是這樣的人,怎麼自己嚇唬自己呢,連娘娘都說富察大人一心一意對你,我想即便將來大人要納妾,也一定要你來點頭,你永遠別答應不就好了?」紅顏輕輕晃動如茵的胳膊,「你別胡思亂想,是不是太想大人了。」

  如茵則怔怔地看著紅顏,眼前的人真是乾淨的沒有一絲雜質,她大概已經把昔日傅恆對她的情意忘了,又或者紅顏本身不知道傅恆的情意?細細想來,如茵除了自己察覺到傅恆另有心上人,且是紅顏外,並沒有再從任何人哪裡求證過,也不曾詢問傅恆,難道紅顏真的是不知道的?可若真的不知道,傅恆還那麼癡情……

  如茵心裡越發糾葛,保不齊將來傅恆再遇到像紅顏這樣的人,就會動了心,而他失去過了一定不會再輕易放過,若是像傅二爺那樣在外頭金屋藏嬌可怎麼辦?

  如茵一激動,竟脫口而出:「若是像二哥那樣,不帶進家門,在外頭養著,是要和我平起平坐嗎?」

  紅顏問:「二哥?你是說傅二爺,還是納蘭府的哥哥?」

  如茵倏地捂了嘴,焦急萬分,拉著紅顏道:「姐姐你什麼都沒聽見,我答應二嫂,絕不告訴外人的。」

  可如茵到底還是說了,她在京城裡沒有可以說心裡話的親人,侍郎府也好富察府也好,都不過是面上的客氣,唯有紅顏可以推心置腹。而她親眼見到二夫人那瘋狂的舉動,看到她的顫抖看到她的眼淚,想到自己將來可能也會面對這樣的事,而傅恆長久不在身邊,年紀輕輕的她如何能憋得住,難得有紅顏在面前,忍不住就說出來了。

  但心裡又愧疚,又覺得舒坦,紅顏看她那麼糾結,不得不勸:「你這樣子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娘娘一眼就看出來你有心事了,你若是打算告訴娘娘,讓娘娘去干涉二爺家的事也罷了,可你若不打算說,怎麼圓過去?」

  如茵慢慢把她見到的事和二夫人說的話告訴了紅顏,紅顏也唏噓不已,的確比起家裡有小妾,在外頭養一個更讓人無法忍受,可這事兒與她不相干,紅顏倒沒有牽扯太大的心神。但如茵十分緊張,畢竟對她而言,如今傅恆給予她的一切,是在整個京城都值得驕傲的榮光,若真有哪一天來了別的女人,如茵在宮外除了丈夫再無依靠,她覺得惶恐不安,也不是沒道理。

  雖然紅顏百般勸說,如茵終究沒能把心事完全藏住,之後見了皇后,被一眼看出異樣,問起緣故,如茵推說身體不自在,皇后雖有疑惑,但自知不便干預弟弟家裡的事,便要她好生回去休息,沒等試穿新衣裳,就讓人送走了。

  反是紅顏被皇后留下,問她:「如茵沒事吧?」

  紅顏也是藏不住心事的人,特別是對著皇后,但許諾了不能說,她絕不會露出半個字,早就打了腹稿等待皇后的疑問,此刻答道:「如茵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家裡的事繁瑣福靈安又終日纏著她,她累了就覺得特別委屈,特別想念富察大人,可她不好意思說出口,怕人覺得她不賢惠。」

  這番話有理有據,而紅顏的確要比如茵鎮定,皇后深信不疑,歎道:「年輕小夫妻最怕別離,好在明年春天傅恆就回來了,有傅恆在身邊她就不怕了。」

  轉念一想,又道:「我原本就打算把如茵的親生父母接來京城,就怕納蘭府面上過不去,現在他們家之前自己闖了禍丟了人,我也不必顧忌那麼多。紅顏你說,咱們把如茵的阿瑪額娘接來,給她一個驚喜可好?」

  紅顏歡喜道:「如茵一定很高興,不過……」她很謹慎地說,「如茵對自己被寄養在侍郎府的事,始終耿耿於懷,她與爹娘多年不見,如今必然也生疏了,不如娘娘下回見了她,咱們商量好,若是如茵想這麼做那就成全她,若是她並不期待爹娘入京,驚喜反成了尷尬,到時候進退兩難。」

  皇后誇讚:「你現在想事情,越發周全了。」

  說話時和敬從書房歸來,滿心期待來看舅母試穿新衣裳,誰知舅母那麼早就走了,小姑娘未免不高興。而她也做了新衣裳,想和舅母還有紅顏比比誰更好看些,公主繼承了父母所有的美好,只是人人都把她當孩子看待,可她自己已經有了愛美之心。

  「沒意思。」和敬忍不住嘀咕,見紅顏身旁放著新作的衣裳,而紅顏笑瞇瞇地看著她,滿心期待被搭訕似的,她便問,「你試穿過了嗎?」

  紅顏搖頭:「和娘娘說話來著,還沒試過,等回延禧宮了再試試。」

  和敬才有些興頭,想了想又忍了忍,終於開口道:「要不我們一起去試試,我也新作了衣裳,大阿哥的福晉可會打扮了,我不能讓她比下去。」

  紅顏忙把衣裳抱起,興沖沖地要跟著和敬走,皇后忽然喊住她,道:「紅顏,你現在是皇上的常在,是和敬的庶母。」

  公主與紅顏都愣了,和敬不解地問:「皇額娘,所以……兒臣不能和魏常在玩了麼?」

  皇后卻笑:「你們當然能一起玩,只是紅顏,你別總像個小跟班兒似的跟在和敬身後,你就這麼想巴結她?一見到和敬眼睛裡就沒別人了。」

  紅顏記得皇帝也這麼說她,說在她心裡和敬比誰都重要,還曾正兒八經地吃醋,沒想到皇后也這麼說,才明白自己真的把對和敬的喜歡都寫在臉上,可她就是喜歡公主,也不必藏著掖著。

  和敬見額娘是說這些話,一把上來挽過紅顏的胳膊,這樣親暱的舉動叫紅顏受寵若驚,皇后笑道:「你看看她,你摟著她,她臉上都要笑成花了。」

  兩人對視一眼,紅顏心裡撲撲直跳,和敬也露出真誠的笑容:「我纏著你,皇阿瑪就不能陪你,你早晚要嫌我煩的是吧。」

  皇后嗔道:「沒規矩,這不該是你說的話。」

  可紅顏連連搖頭:「不會不會,就算天天在一起也不會嫌煩,若是……還能像從前那樣……」紅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和敬爽朗地笑:「可皇阿瑪就該嫌我煩了,我知道。」

  她拉著紅顏就走,嚷嚷著要額娘等一等,她們打扮好了就回來。皇后見兩人這樣親暱地挽著手離去,滿心欣慰,終於連對女兒的愧疚也能放下了,此刻心內豁然開闊,當她不再與命運抗爭,卻為自己贏來了溫馨美滿的日子。

  紅顏與和敬一點一點走近,終於又像從前那樣親密,不止皇后看在眼裡,皇帝與太后都有所察覺,太后只要孫女高興並不干涉,而弘歷則欣喜萬分,他本就覺得自己喜歡的人,該值得全天下人都喜歡。如今連女兒都對紅顏好,放下過去的仇恨,也就意味著他真的可以毫無愧疚地擁有紅顏。

  可在後宮妃嬪的眼中,紅顏與公主的親近,逛花園上書房同進同出,明明是公主與庶母的關係,卻宛若姐妹一般,而紅顏與如茵的關係早就有目共睹,這一切都成了魏氏城府心機的表現。

  畢竟魏紅顏沒有家世背景,沒有太后的寵愛,她要立足後宮就必須有所依靠,而她沒有選擇任何一位妃嬪,是牢牢地抱住了中宮這棵大樹。

  皇后的成全,在她們眼裡未必不是委曲求全,畢竟皇帝喜歡著小美人,皇后若不願與皇帝生分,也只能接受並友好地對待紅顏的存在,她們無視皇后的安心和喜悅,想當然地認為她承受著委屈和鬱悶。

  可這一切絲毫不影響皇后與皇帝,或是紅顏與皇帝的關係,何況皇帝向來最懂女人心,他很少會出現在紅顏與皇后都在的場合,長春宮與延禧宮,彼此相安互不影響地存在著。

  轉眼入了臘月,連續幾天的大雪,宮道兩旁掃出的積雪就有半個人那麼高,滿眼是蒼白世界,呵氣成霜,凍得人不願出門。

  紅顏坐著從養心殿來的暖轎,來見皇帝一面,封印前的日子異常忙碌,皇帝想見她又抽不出空,難得的把人請到養心殿去。

  紅顏從暖轎上下來,被座底下的炭盆烤得悶熱不已,深深吸了口清涼的空氣,卻見吳總管尷尬地迎出來,道:「魏常在,皇上這兒突然有事,不能見您了,要麻煩您再回去等一等,本該是去暖閣裡等候,可是大臣進進出出的,您看這……」

  紅顏很體諒:「我這就回去,只是暖轎實在太悶熱,我自己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