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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中宮之威

  「他們又為難你了?」紅顏抱著福靈安,即便孩子還很小,也怕她聽見不好的話,便讓櫻桃帶小公子去玩耍,可福靈安十分黏人,纏著紅顏不肯走,少不得哄他玩了一陣子,姐妹倆才得閒。

  小靈子與人一起將盛滿冰塊的瓷缸抬進內殿,屋內悶熱的氣息漸漸散去,紅顏手裡的扇子也停下了,靜靜地聽如茵說著家裡的事。

  原是舒嬪的親哥哥在禮部行走,前些日子提拔了妻子娘家一個兄弟,說好入職的那一天,卻被別人捷足先登頂替了。他哥哥大怒,與人爭執一場,失手將人推搡在地,因腦袋磕破如今命懸一線,哥哥自然也就惹上了官司。

  如茵道:「她們來求我,我也是想幫的,可傅恆不在家裡,往大爺、二爺那裡去求,我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紅顏勸她別著急,說道:「不如與嫂夫人們說說,讓他們去向大爺、二爺求助。」

  如茵搖頭:「若只是打傷人,哪怕人命官司也總有應對的法子,可他們這一鬧,被人參了一本說私下買賣官職,查他們貪污*,連伯父也受到牽連,已經送到皇上跟前了。莫說我不敢向大爺、二爺開口,就是傅恆在家,只怕他也不肯相助,這事兒要從皇上那裡壓下去,得多大的人情,難不成把皇后娘娘也牽扯進去?又不是富察府的事,是納蘭家裡的事,若是和富察府糾纏上,嫂嫂們往後也要給我臉色看的。」

  紅顏點頭,如茵胸中抑鬱,一吐為快:「伯母那日來求我,我就當面回絕了,他們四處走不通,必是來求舒嬪娘娘,卻不知我那堂姐能有幾分本事。」

  這樣的事,紅顏愛莫能助,後宮不得干政,皇帝也極少會提起朝廷的事,是以都鬧到這步田地,紅顏才剛剛從如茵口中聽說。但如茵若是鐵了心,必然不會這般煩惱,伯父伯母再如何虧待她,也是十幾年養育之恩,也因為侍郎府的體面,她才有機會參加選秀,有機會被指婚給傅恆。

  然而如茵卻坦率地說:「顧念他們的心情,也就剩下那麼一星半點了。可世人眼裡他們就是我的娘家,我怕他們有不好的名聲,讓傅恆難堪,這才左右為難。」

  紅顏不禁笑了:「大爺二爺若知你這樣的心,必定願意相助,不過這事兒不該你攙和,我雖然不懂,也覺得你別插手的好,反正……你是富察家的人了。」

  如茵頷首:「我也無處去說這些話,還是姐姐疼我,這會子胸口都鬆了。」

  話音才落,外頭傳來咿咿呀呀的哭聲,櫻桃領著小公子進來,說小公子找額娘,如茵歎道:「如今一刻也離不開我,他阿瑪離家這麼久,不知道回來後還認不認得。」

  姐妹倆逗著福靈安玩耍,哄得小娃娃又歡喜起來,不時長春宮來人傳話,慇勤地對紅顏道:「皇后娘娘說您怎麼轉身就不見了,還有話要對您說呢,既然福晉也來了,趕緊抱著小公子去叫娘娘抱抱才是,姑姑可想小侄兒了。」

  紅顏則問:「太后娘娘和皇上呢?」

  那人很機靈:「常在放心,都回去了。」

  於是紅顏與如茵理了理髮髻衣衫,齊齊整整地抱著孩子往長春宮去,如茵本不敢勞動紅顏辛苦,可福靈安黏著姨姨不撒手,紅顏抱了半程實在走不動,才放下孩子,停在半路擦汗,姐妹倆有說有笑,身後卻另有人跟上來,納蘭夫人帶著幾個兒媳婦,像是剛剛從鍾粹宮退下。

  夫人臉色不豫,先是看到如茵,眉間便鎖了戾氣,只等見到紅顏轉身,才趕緊收斂幾分,與兒媳婦們上前,向紅顏問好,紅顏客氣,如茵也端著禮數,上前福了福道:「伯母、嫂嫂。」

  舒嬪的嫂嫂顯然是哭過了,眼圈兒鼻尖俱是通紅,見到如茵竟似含了幾分恨意,冷冷地別過了臉。

  如茵懶得理會,領著福靈安上前行禮,小傢伙卻不喜歡這些長輩,掙扎著跑開,抱著紅顏的裙擺,偷偷拿眼睛看她們。

  納蘭夫人冷冷一笑:「孩子都是學著大人的,自然也是把魏常在當親姨,不知道鍾粹宮裡那一位才是血肉相連的。」

  紅顏摟著福靈安,本不打算插嘴別人的家事,不想舒嬪的嫂嫂見婆婆開口了,也跟著說:「誰叫我們家,養了只白眼狼呢,攀了高枝兒還顧得上什麼親情不親情。」

  如茵到底是有氣性的,只是如今做了富察家的人,時刻記著自己的身份,不願輕賤了自己,可眼下被嫂嫂當面這樣說,實在嚥不下那口氣,挺起胸膛要上前為自己申辯,紅顏忽然喊她:「妹妹咱們走吧,大日頭底下曬著,夫人也受不住。皇后娘娘還在等我們,今日是公主的好日子,你這個舅媽可要好好賀一賀,女兒家生來都是讓人疼的,咱們如今也到了疼孩子的時候了。」

  「是。」如茵忍下了,朝伯母欠身示意,便領上福靈安跟紅顏走。

  紅顏在宮裡位份再低,也是皇帝的常在,納蘭夫人不敢造次,只等她走遠了才能走,身後兒媳婦上前哭道:「額娘,如茵那丫頭,是鐵定了心不幫咱們了。舒嬪娘娘那兒,再去求一求吧。」

  納蘭夫人恨道:「我是造了什麼孽,生養這樣的女兒,又生了這樣的兒子。」

  這邊如茵與紅顏緩緩往長春宮走,孩子被櫻桃和小靈子帶著,她們姐妹共撐一把傘,如茵歎氣:「瞧著又怪可憐的,她們方纔若說幾句好話,我也心軟想幫幫忙,可那樣子說我,我再上趕著幫忙,實在就犯賤了。」

  「別想了,反正你也不幫忙,愛怎麼說是他們的事,也算兩不相欠。」紅顏自然是站在如茵這一邊,再者這事兒與她毫無關係,外人何必多嘴,方才也是氣不過才說了那麼幾句,本還有更重的話要激一激那幾位,但想著沒必要撕破臉皮,輕描淡寫地過去了。紅顏又道,「忘記告訴你,公主今日初潮,是好日子,舅媽空著手就來了?」

  如茵苦笑:「明日再補吧,傅恆他可是把外甥女當親閨女的。」

  兩人進了長春宮,皇后早早等在屋簷下,福靈安實在是討人喜歡,一見姑姑就撲過去,皇后愛不釋手地抱在懷裡,和敬在邊上繞著:「額娘給我抱抱,給我抱抱。」

  如茵上前挽過公主道:「妾身不知今日是公主的好日子,明兒一定給您備一份大禮。」

  和敬微微臉紅,見紅顏跟在一旁,別過臉道:「一定是有人多嘴,這算什麼事,也值得到處嚷嚷。」

  紅顏知道公主是害羞,若是真的厭惡自己,只怕半句話也懶得說,她笑悠悠地看著,和敬不禁鼓起了腮幫子,拉著舅母就往門裡走。

  有福靈安在,皇后臉上一直有笑容,到底是嫡親的侄兒,福靈安即便並不常見姑姑,也特別的黏她,而他與沒見過面的表兄長得有幾分相似,對皇后來說,既是慰藉也是感傷,只管將曾經對兒子的愛意,都實現在侄兒的身上,叮囑如茵不能太寵溺嬌慣,要培養成與傅恆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兒。

  一家子說了許久的話,缸裡的冰也都化了一大半,此時千雅才進門,向皇后娘娘稟告:「陳貴人到了,娘娘是此刻要見嗎,還是讓陳貴人等在門外。」

  「那麼熱的天,別曬壞了。」話雖如此,皇后並無幾分憐惜之意,指了和敬道,「帶你舅媽和魏常在到裡頭去,可別欺負你弟弟。」又對紅顏與如茵說,「等下我說什麼,你們倆聽著。」

  和敬知道母親要見宮嬪,見怪不怪,便起身帶有些莫名的如茵與紅顏往內殿去,福靈安咿咿呀呀的,她耐心地哄著:「姐姐給你好吃的,聽話。」

  他們走後不久,陳貴人低眉順眼地進了門,在門前就行大禮,皇后仔細看了她幾眼,搖了搖頭,歎道:「大熱的天,你這一臉蒼白,是病了?」

  陳貴人戰戰兢兢,怯聲應道:「臣妾一切安好,多謝娘娘記掛。」

  皇后道:「這幾日就見你像無頭蒼蠅似的在宮裡轉悠,真曬出什麼病也不稀奇,可你是丟了東西,還是丟了人?」

  陳貴人面如菜色,一字一顫地說:「臣、臣妾沒丟什麼東西。」

  皇后冷然道:「我看你是丟了魂兒,丟了皇上身邊十幾年的體面。」

  內殿之中,如茵和紅顏聽得真真切切,和敬抱著弟弟在一旁,見她們專注地聽著,沒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她便大膽地打量這兩個人。都說舅母是滿洲第一美人,如今想來還真不錯,只因紅顏是漢人,就算她比舅母還美,也不妨礙舅母這個名聲,可她們站在一起像一幅畫似的,說不出哪一個更好,只覺得怎麼看都賞心悅目。

  但殿外母親突然一聲呵斥,和敬也是一驚,趕緊摟著福靈安,怕他受驚了要哭。

  這邊皇后則怒道:「這件事皇上若追究,你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扛,後宮不得干政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你倒是膽子大,為了自家兄弟把手都伸進朝堂左右官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