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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模樣長得好

  紅顏滿臉尷尬,垂首道:「嬤嬤怎麼也像公主似的,恕奴婢直言,這玩笑叫旁人聽去,只怕誤會奴婢有非分之想,進宮前家裡就再三教導,奴婢只是個宮女,千萬要本分。」

  她雖膽怯,可把想說的都說了,上回公主以為她向傅恆贈送手帕,紅顏也立刻就解釋清楚,有些玩笑她哪怕被欺負了也能在邊上陪著傻樂,可是這樣的玩笑,在她看來提也不能提。

  華嬤嬤讚道:「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怪娘娘疼你。」

  那之後,等得大阿哥與和敬來,果然見公主捧著一把佩刀,嬤嬤嗔怪為何帶這種東西去寧壽宮,和敬笑道:「這是皇阿瑪賞賜給大阿哥的,他還不好意思拿去給皇祖母顯擺顯擺。」

  大阿哥顯然有些驕傲,又似乎不願表露在臉上,而且方才和敬拿他與一個宮女開玩笑,雖然紅顏的確漂亮,他怎麼能輕易要一個宮女,便不願與她們走在一起,獨自離開數步遠領在前頭。

  之後到寧壽宮,太后疼愛孫子孫女,聽孩子們說這樣那樣的趣事,半天時光很快就打發過去,之後皇后念太后與孩子們玩了半天疲乏,便要帶和敬回長春宮去。太后沒多想,見皇后還是和和氣氣,雖然婆媳沒生了嫌隙,可不知先頭的話,她能聽進去多少,她何嘗不是一心一意,盼著安頤與弘歷好。

  然而和敬沒想到,她隨性的一句玩笑話,竟受到母親的責備,樂呵呵歸來要鋪開畫紙繼續完成與皇額娘同繪的月光圖,好在中秋時獻給皇祖母,可額娘卻在窗下坐了,冷冷道:「都擱下吧,和敬過來,額娘有話問你。」

  紅顏在桌邊擺著東西,見公主跑回去,皇后卻示意她站直了,問道:「你在阿哥所裡,拿大阿哥與紅顏開什麼玩笑話?」

  「額娘知道了?」公主很生氣,回眸瞪著紅顏,「你怎麼這樣小氣,我不過說說而已。」

  「紅顏什麼都沒說,是華嬤嬤告訴額娘的。」皇后十分嚴肅,問女兒,「你要敬重大阿哥,他是的你大皇兄,額娘要你改口喊大皇兄,你至今不改。記著我的話,從今天起一定要改,你不改被我聽見,不輕饒。」

  公主知道母親是真的生氣了,委屈又害怕,眼裡含了淚搓著衣角低垂著腦袋,又被喝令抬起頭來說話,她嚇得禁不住就抽噎。

  紅顏走上前,很輕地說著:「娘娘,公主是貪玩兒,您……」

  「你也記著。」皇后卻連對紅顏也冷了臉,「不要一味由著她,做錯什麼說錯什麼,哪怕你不敢指出,也要來告訴我,今天的事尚能體諒你,下次若再有什麼事包庇她,你仔細了。」

  紅顏甚少受皇后責備,一時心裡撲撲直跳,不敢再多說,聽著公主抽抽搭搭:「額娘不要生氣,我再也不說了。」

  皇后說了幾句氣話,心裡舒坦些,才意識到自己是連帶著被太后壓抑的火氣衝著女兒與紅顏發了出來,對女兒不免有些愧疚,漸漸軟下臉,說道:「小孩子不要總著急變成大人,你大皇兄才十二三歲,就算過幾年要成家,也不該你這個做妹妹的指手畫腳,你還口口聲聲讓額娘指一個宮女給他,知不知道這話很不妥當?你答應額娘,再不許提這種事。」

  和敬見母親不再盛怒,嘗試著蹭上皇后的身體,最後一下抱住了額娘,嬌滴滴地說:「我再也不說了,額娘我不說了。」可她似乎不甘心,又提到,「是阿哥所裡的太監宮女們說的,我聽他們嘀咕著,說大阿哥都十幾歲了,作為皇長子不知幾時離宮開衙建府,也不知將來娶哪家的小姐做福晉。我就一時好玩兒,說紅顏好看……」

  皇后微微皺眉,底下奴才嘴碎,是最最管不住的事,和敬人小鬼大也常常是因為在阿哥所聽見些閒話,今日的事也是如此。她心中不免愧疚,到底該把女兒待在身邊教養才好,可是把和敬接來,弘歷礙著女兒,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隨時隨地跑來了。皇后瞭解丈夫,可是她的私心重,還是女兒重?

  「才說叫你改口呢?」皇后心裡一歎,拍拍女兒的屁股,「你是以為額娘真的不捨得罰你?」

  和敬忙改口,連喊了幾聲大皇兄,之後又保證不再胡說這種話,可看到紅顏在邊上戰戰兢兢的樣子,笑道:「額娘,紅顏真是很膽小呢,上回我說她喜歡上小舅舅,她嚇得魂兒都沒了。」

  皇后眉心微蹙,女兒則自顧自地說起手帕的事,她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又聽和敬說紅顏當場就拒絕了,皇后心裡不免有幾分失落。

  不過這會兒她要先解決了和敬,把乳母幾人叫到跟前,命她們將公主的細軟送來長春宮,這些日子公主要留在她身邊,皇后想明白夫妻長長久久,可女兒的教養就這幾年最重要,不得不好好管束一下和敬的言行。

  公主卻因為能與母親同住而滿心歡喜,竟自己領著乳母要去收拾東西,一陣風似的跑了,紅顏回身去收拾桌案上的筆墨,皇后款款而來立在桌邊,和氣地說:「和敬人小鬼大,放在阿哥所裡的確缺了些管教,往後的日子我會親自教導她,她拿你開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紅顏忙道:「娘娘這樣說,奴婢反而無地自容,公主是喜歡奴婢,才愛和奴婢玩笑的,只不過有些玩笑話,不大合適。」

  皇后歎:「是我疏忽了,永璉死後,總想著孩子能開心起來就好,她體貼我我在乎她,結果放縱了她的性子。」這番自責後,皇后卻玩笑似的說,「紅顏,你覺得我弟弟傅恆怎麼樣?」

  紅顏沒有非分之想,應答這樣的話也自然,說富察大人玉樹臨風,容貌俊美,果然和娘娘是親姐弟。

  皇后見她這樣簡單,不得不再提:「那什麼樣的女子,和我弟弟相配?」

  紅顏笑道:「自然要天下最美的女子……」她忙搖了搖頭,「奴婢眼中最美的,是娘娘呢。」

  皇后問:「那你呢?」

  紅顏一怔,忽地臉上做燒,她是不是傻,原來娘娘也在問公主那些話嗎,慌張地掏心窩子說:「娘娘,紅顏不配,紅顏真的不配,奴婢只想一心一意伺候您,奴婢可是答應了皇上的。」

  皇后安心,知道紅顏是自認不配,而非不願意,時日還長,傅恆若有一天表明心跡,紅顏未必不動心。便笑道:「傻丫頭,我說你什麼了?你說的對,這種話不能提,往後也要多多指出和敬的不是,你不敢說就來告訴我。」

  紅顏渾身一鬆,總算露出歡喜的神情:「奴婢記下了。」

  如此,公主反而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終於如願以償搬來長春宮與母親同住,皇帝聽說後夜裡親自來了,提起女兒的言行有欠缺,皇后希望能好好管束教導孩子,父女倆卻不肯好好聽,弘歷還抱著女兒說:「這下糟了,要收骨頭了,要是額娘發了脾氣,你就跑去養心殿找皇阿瑪。」

  「皇上,可有您這麼教女兒的?」皇后氣惱虎了臉,父女倆卻樂不可支,和敬歡喜地連聲說她最最喜歡皇阿瑪,倒是看著這般天倫之樂,皇后白天被婆婆壓抑的那些鬱悶,都散了。

  夜裡弘歷也不走,皇后等紅顏送來核桃露,端給挑燈批奏折的皇帝,關心地說:「明明這樣忙,還特地來哄一哄閨女,她如今無法無天,都是你寵壞的。」

  弘歷笑道:「朕的女兒,要什麼天什麼法,將來能尚公主的人,還敢挑剔我女兒的不是?」

  皇后擱下核桃露,惱道:「不與你說了,父女倆就知道氣我。」

  見妻子離去,弘歷索性撂下折子追過來,攔腰摟在懷裡說:「今日你不高興是不是,皇額娘又讓你生氣了。」

  皇后垂首道:「你可別這麼說,合著我不孝順,總是在你面前挑剔皇額娘的不是。」

  弘歷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心疼道:「朕還能不知道你,能不知道額娘嗎?不過你也別較真,額娘是心疼你的,可有些事她比我們還著急,她一著急,也就只能委屈你。」

  皇帝是出了名的孝順,在世人眼中將太后奉若神明一般,可他心裡真正怎麼想的,大概也只有皇后知道,不免又心疼丈夫,忙道:「我心裡有分寸,你若操心,就更是我的不是。」

  弘歷頷首,欣慰不已:「朕依你。」

  可皇后忽而笑有深意,問道:「為何風吹草動皇上都曉得,皇上的眼睛能看到這麼遠這麼多的事?」

  弘歷在她腰上輕輕揉了一把,兩人擁著跌進榻裡去,弘歷道:「朕在養心殿,要知天下事,區區紫禁城裡,有什麼瞞得住?」

  皇帝的吻旖旎在自己的頸間,皇后的身子漸漸發熱,可心裡卻想到白天太后的話,太后並沒說錯什麼,她用千雅和紅顏,就注定將自己閉塞起來,她們根本沒本事去為自己洞悉整個後宮的事,可是……皇后身子一顫,感覺弘歷的手繞到了她的腰下,她越發難以自制,晃了晃腦袋要甩開那些束縛。

  與太后擔心的恰恰相反,皇后就是想過一過這旁人都與她不相干的日子,她受夠了寶珍每天來告訴她哪個女人又爭風吃醋,受夠了每天聽說誰在半路上等著弘歷諂媚邀寵,更不願去聽什麼大臣對二阿哥的褒貶,還有族人對二阿哥的期許,她再也不要負擔這些事,她現在沒有兒子,也就沒有了責任,她想做最原原本本的女人,只做弘歷的妻子。

  「弘歷……」皇后輕輕一喚,眼角沁出淚花,幾滴淚珠就要皇帝看得心疼不已,抱著她深情道,「朕在呢,安頤,朕永遠都在你身邊。」

  殿內翻雲覆雨,隨侍的宮人早已見怪不怪,各自做好手底下的事,只是如今公主來了長春宮,千萬不能讓她跑來撞見什麼,互相囑咐著小心看護好公主,便再無其他事。千雅今晚不當值,紅顏等子時交了班,也回來歇息了。

  千雅聽見些動靜,本以為紅顏也要睡下了,不想等了半天沒見她來,睜開眼睛,迷迷糊糊見到桌邊有油燈的光亮,紅顏的身影定在哪裡,她喊了聲:「你怎麼還不來睡,天亮又要去娘娘跟前了。」

  「我這就來。」紅顏匆忙答應,脫了衣裳躺下,可剛想對千雅說什麼,身邊的人又睡迷糊了。

  隔天清晨,皇帝一早便要上朝,難得他還來看了眼和敬,看到女兒熟睡的模樣,愛不釋手地要親一口,被皇后催促著:「大臣們等著呢,皇上這樣子,我可要把她送走了。」

  兩人心情極好的分別,皇后之後一天也不得閒,明日就是中秋國宴,不論家裡再多瑣碎是非,皇室國家的體面不能有損半分。

  那麼巧,紅顏因辦差走了趟內務府,這邊的人對她恭恭敬敬,更把魏清泰找來,好讓他們父女說說話。上一回見是在圓明園裡,回宮半個月父女倆也不曾打過照面,魏清泰覺得女兒今天特別憔悴,不是園子裡見到時水靈靈的模樣,他不禁心疼:「也要保重身子,娘娘身邊的事,你一個人怎麼也做不完的,別什麼都攬在身上。」

  紅顏被父親這樣一說,忽然鼻尖發酸紅了眼圈,魏清泰急道:「這是怎麼了?」

  「阿瑪……我也沒人能說。」紅顏略哽咽,便把昨晚的事告訴了父親,原來她半夜回房後發呆,是因為聽到了閒話。

  那些養心殿來跟著皇帝的小太監,對紅顏十分的客氣,吳總管歇著去了,他們也一勁兒地催紅顏去歇著,可是沒多久後紅顏就聽見他們私下說,對自己一定要謹慎,指不定將來就是哪一宮的娘娘,現在開罪了紅顏,將來就慘了。

  這些話刀子似的紮在紅顏心裡,公主那些玩笑她尚承受不起,如今這是又把她和皇帝牽扯上了?她若成了皇帝的人,那她這些日子看著帝后夫妻恩愛算什麼,她若做出那樣背叛主子的事,皇后將她當親妹妹一般對待,她還是不是人了?

  紅顏急道:「我一晚上沒睡好,阿瑪,他們為什麼這樣說我,娘娘要是聽見了,我怎麼解釋?」

  魏清泰心裡灌了鉛似的,還能為什麼,不就是他生了個女兒,模樣長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