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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金王馬殿臣(下)6

  馬殿臣讓人把四月紅抓上山來拷打,很快問出了前因後果,原來血蘑菇幾次三番被馬殿臣追殺,心知大當家的和馬殿臣肯定不會放過他,這樣下去遲早死在他們手裡,不如主動出手,總好過坐以待斃,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就把遲黑子貓冬的底細透露給了占東崗,這才導致遲黑子被點了炮。馬殿臣恨得牙根兒癢癢,立下毒誓要給遲黑子報仇,這些個仇人誰都跑不了!

  無奈占東崗早已躲了起來,保安隊在縣城裡,不敢輕舉妄動,怕驚了官面兒上的人。綹子裡有人提議先把四月紅的人頭砍下來,出一口惡氣,眾人紛紛拍手稱好。沒想到馬殿臣喝住了眾人:「弟兄們,咱的仇人可不止這個小娘們兒,血蘑菇、占東崗、保安隊隊長都是咱的冤家對頭,容我三天,我必定把這幾個狗崽子抓上山,到時候連同那小娘們兒,一同綁到大當家的靈位前開膛摘心。」說罷分開眾人轉身就走。一眾土匪趕緊勸阻馬殿臣,讓他別逞一時之勇,此事還得從長計議。馬殿臣不是聽勸的人,大踏步出了聚義分贓廳,翻身上馬揚長而去。血蘑菇行蹤不定,一時半會兒不好逮,占東崗和保安隊隊長卻跑不了。馬殿臣並非有勇無謀之輩,出其不意將這二人生擒活捉。三天之後,馬殿臣帶領一眾土匪,把四月紅、占東崗、保安隊隊長三人押至遲黑子靈位前,扒光衣服綁在三個大木架子上,一刀一刀把這三人剮了,割下一塊肉來吃一塊,最後割下人頭、挖出心肝,擺在靈位前當供品,給遲黑子報了仇。

  四梁八柱和一眾崽子見馬殿臣智勇雙全,都推舉他挑大旗,認作了大當家的,從今往後就聽他的了,帶著兄弟們接著干。馬殿臣從此做了綹子裡的頂天梁,把《神鷹圖》掛在聚義廳當中,從此鷹助人勢、人借鷹威,挑號「鷹王馬殿臣」,成了嘯聚山林的土匪頭子。他命手下兄弟繼續追查血蘑菇的去向,又定下「殺富濟貧,替天行道」八個字的匪規,專砸「紅窯」,不論得了多少錢糧,必定分出一半給窮苦人。什麼叫「紅窯」呢?有一些為富不仁的地主老財,仗著有錢有勢,養的炮手多,又勾結官府,在大院門樓上高掛一面紅旗子,這意思是告訴山上的鬍子「我這兒要槍有槍、要人有人,還和官府有來往,誰也別來惹我」!有膽子在門樓上高挑紅旗子的大地主,無不是地方上的豪族,一家子幾十上百口人,家裡邊金銀財寶摞得頂蓋肥,當然會想方設法抵禦土匪。首先來說,院牆比一般地主大院高得多,一水兒的磚牆,磨磚對縫、平整光滑,輕易摳不開。院牆上還有帶炮孔的碉樓,最少的是四個,東、南、西、北四角各佔一個,甚至還有土炮。窯裡頭養的炮手和棒子手沒有一百也夠五十,院子周圍平坦開闊,壕溝都有三道,真可以說易守難攻,土匪來得再多也打不進去。

  不過馬殿臣也不是一般人,有膽有識腦子也好使,經常扮成戲班子混進去。以前地主老財家有個什麼紅白喜壽,必定請班子搭台唱戲,馬殿臣懷揣利刃,帶上幾個手下打扮成戲子,趁機混進去裡應外合,半夜打開大門,讓外頭的土匪衝進來,連搶東西帶殺人,放起一把大火揚長而去。他用這個法子,接連血洗了好幾個紅窯,聲名遠播。馬殿臣砸窯的這一招兒好使,別的土匪卻幹不了,因為不會唱戲。而馬殿臣打年輕的時候開始,吃喝嫖賭抽都不好,單愛聽戲。後來上山落草當了土匪,一旦聽說什麼地方來了哪個名角,寧可喬裝改扮也得冒死下山,戲癮真不是一般的大,自己也願意唱兩嗓子,置辦了全套的戲箱龍套,從行頭到刀槍把子應有盡有。馬殿臣當過兵練過武,擅長武生戲,《長阪坡》的趙雲、《獅子樓》的武松、《連環套》的黃天霸、《挑滑車》的高寵,他都來得了,手眼身法步、踢槍翻跟頭,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再加上扮相好,雙肩寬、背膀厚,扇子面的身材,穿上蟒、扎上靠、綁好了背旗,頭頂上兩根插天的雉雞翎,一開口嗓門兒又豁亮,如果沒有落草為寇,保不齊真能成了角兒。

  常言說「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有一次二道溝許大地主納妾,放出信兒來要請戲班子熱鬧熱鬧。這次跟以往不同,準備多找幾個戲班子,歇人不歇台,唱上三天三夜大戲。馬殿臣早惦記砸這個「許家窯」,想用老法子混進去搶許大地主家的糧倉。手下兄弟勸他別去:「許大地主良田千頃、家財萬貫,那是當地最有錢的人,糧倉堆得冒尖兒,家裡養的炮手全有甩手打雁的槍法,許家姑爺又在省城警察廳當官,有錢、有槍、有勢力。況且那廝詭計多端,出了名的陰險狡詐,咱可別上了人家的當!」馬殿臣耳根子硬,不信那一套,怎麼勸也攔不住,非去不可,背上寶畫《神鷹圖》,扮成唱戲的混進了許家大院。自從馬殿臣當了匪首,下山砸窯必定帶上《神鷹圖》,總覺得有這幅寶畫在身,便有使不完的威風。

  「許家窯」佔了半座山,院牆跟城牆似的,上頭寬得能跑馬,牆壁外圍密密匝匝一圈炮孔,四個角上起了碉樓,門口高插紅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炮手、棒子手不下一百多人,戒備十分森嚴。馬殿臣想等天黑再動手,怎知剛進許家窯,頭上便挨了一悶棍,眾炮手衝上來,黑壓壓的槍口已經頂住了腦袋,有人掏出牛筋繩子,抹肩頭、攏二背,將馬殿臣捆了一個寒鴉赴水、四馬倒攢蹄兒。

  原來又是血蘑菇報的信,他跟許大地主勾結官府設計擒拿匪首馬殿臣,事先早有佈置,四處都是伏兵。馬殿臣一時大意,讓人家來了個關門打狗,身上帶的槍和寶畫全讓人家繳了。血蘑菇一看可逮住馬殿臣了,這幾年真讓馬殿臣把他追怕了,慫恿許大地主立刻把馬殿臣的腦袋砍下來,再拿人頭去領懸賞,以免留下後患。可是好不容易活捉到一個有字號的大土匪頭子,上上下下都等著邀功請賞,又有官府派過來的人,許家也不能自作主張,便將馬殿臣打個半死,裝到大車裡連夜押送省城。

  到得公堂之上,按規矩免不了三推六問,過一遍熱堂取了口供,按律斷了馬殿臣一個槍決。下在深牢大獄之中,準備等到秋後推到市集之上行刑,讓老百姓都看看這大土匪頭子的下場,到時要給馬殿臣五花大綁——都說「五花大綁」,究竟是哪「五花」?一條繩子由打脖子開始綁,脖子上一個花,兩個肩頭上兩個花,兩個胳膊肘兒上兩個花,這為「五花」——插上招子遊街示眾,然後再槍斃,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官府將馬殿臣關在死牢之中,天天給他好吃好喝,那是為了等到槍斃遊街之時,匪首臉上的氣色不至於太難看。要不然餓得半死不活、斜腰拉胯,你挨個兒告訴老百姓這是有字號的土匪頭子「打得好」,怕也沒人相信。因此一天兩頓,有酒有肉,肥雞、燒鵝換著樣兒的來,管牢的牢頭兒也不難為他。

  死牢中關的不止馬殿臣一個人,還有別的死囚,殺人抵命、含冤受屈的都有,他們可沒這麼好的待遇,動不動便要挨一頓狠揍,三五天才給半塊窩頭,一個個衣不遮體、皮包骨頭,餓得都跟鬼似的。想吃肉也並非沒有,但是見了肉就離死不遠了。按以往的舊制,上法場處決之前才給肉吃,這是官的,不用犯人掏錢。一碗米飯上邊一片白肉,筷子豎插在飯上,如同一個香爐,肉也不給煮熟了,僅在開水中過一下;有飯有肉還有酒,酒不是什麼好酒,一口下去嗆得直咳嗽。打從宋太祖趙匡胤開始,官家處決一個死囚,都會撥一兩二錢銀子,一直有這個規矩。一兩二錢銀子也不少了,最早是六大碗、八大碗,雞鴨魚肉、燒黃二酒,夠死囚足吃足喝。不過到後來越給越少,再加上層層扒皮剋扣,端到死囚面前的只有一碗米飯、一片肉,外加一碗水酒,一般情況下到了這個時候,再好吃的東西也沒人吃得下去,當差的可不理會那麼多,拿起肉來往犯人嘴邊一抹,這就是吃了,酒往臉上一潑,再把碗摔在地上,必須摔得粉碎,否則當天殺人不會順利。吃過飯喝過酒,兩個當差的左右一架,直接拖出去槍斃。因此這些犯人都跟餓死鬼一樣,瞪眼看馬殿臣吃肉喝酒,一個個眼饞得要命,紛紛跪地磕頭口稱爺爺,哀求他分一口。

  馬殿臣雖然有不少手下,奈何省城有軍隊駐防,當時的土匪連地主大院都不容易打進去,又怎敢進攻省城?馬殿臣自知難逃一死,沒心思理會旁人,吃飽了倒頭便睡,聽到別人求他,連眼皮子也懶得抬一抬。他倒不在乎掉腦袋,從當土匪那天開始,腦袋就別在褲腰帶上了,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可他沒想到大牢之中,竟會有一個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