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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新歡/你們和別人並沒有什麼不同(3)

  對程靜瑤,魏南芸只有失望,這種事一次不成,這顆棋子就算廢了。她倒不可惜程靜瑤,只是可惜自己花在她身上的一番心思。她就不明白,怎麼一提起虞家四少這樣萬里挑一的人物,她嫂子的這個小妹就跟見了鬼似的一臉煞白。當初,那個姓顧的丫頭還敢跟虞浩霆動手呢!

  算了,這件事也只能放一放了,她得先打起精神把虞夫人交代的事給辦好。

  檀園的桂花香氣濃甜,行走其間,人的呼吸也跟著芬芳起來。魏南芸今日似乎對蓁蓁格外感興趣,湊在康雅婕身邊逗著孩子問長問短。康雅婕看著她倒有幾分憐憫,一個沒孩子的妾侍,下半輩子還有什麼指望?兩個人聊著孩子,話題便繞到了顧婉凝身上。

  「婉凝的孩子也有四個月了吧?過了頭三個月,也就不那麼叫人操心了。」

  康雅婕略帶嘲色地笑道:「是啊,朗逸本來就不怎麼管家裡的事情,如今就更不上心了,也就是我還留神問問。」

  這樣的腔調魏南芸早就習慣了,聽在耳中連暗笑的心思都沒有,只是點頭附和:「嗯,男人嘛,頭一個孩子還稀奇新鮮,再多幾個,說不定還嫌煩呢!」

  康雅婕含笑看著叫丫頭折花玩兒的女兒,沒有搭腔,卻聽魏南芸接著道,「我知道你是大家千金,有心胸有度量,不和她們計較什麼。不過,就算為了蓁蓁,有些事你也該小心些。」

  康雅婕一聽,便知她話裡有話,轉過臉來做了個「願聞其詳」的表情,魏南芸的腹稿是一早就打好的,壓低了聲音說道:「她這個孩子,要是個女兒還沒什麼;要是個兒子,那可就是朗逸的長子——」她最後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楚,康雅婕的臉色果然微微一重,魏南芸見狀,話鋒一轉,「你知道的,我們老四上頭原是有個哥哥的,雖說不是夫人親生的,可說句大膽的話,要是大少爺還在,總長的班未必就是四少來接。」

  其實她不用說得這麼明白,康雅婕也想過這件事,她不是沒有糾結過,但事情已然如此,她又能怎麼樣呢?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還能怎麼辦?」

  魏南芸笑道:「你就是個實心眼兒的!她那樣的人,能教出什麼好孩子來?就算她運氣好,真得了個兒子,為邵家著想,也是你教得好。孩子是生的有什麼打緊?是誰養出來的才跟誰親近呢!你看朗逸和夫人就知道了。」

  康雅婕聽了,忍不住皺眉,她去教她的孩子?她本能地排斥這念頭:「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想要兒子,也要她能生得出。」

  康雅婕的話,魏南芸一字不漏地回給了虞夫人,虞夫人淡然點了點頭,這種事是要慢慢來的,種子種下去,到了春天自然會發芽。

  隴北入秋不久,天氣就冷了下來,白天還好,夜裡已經有些冬天的意思了。劉慶賢一直擔心霍仲祺年輕氣盛,之前嘗到了甜頭這次回來更要變本加厲,於是,乾脆從自己的警衛裡挑了幾個拔尖兒的去給這位院長公子當「保鏢」。

  不料小霍這次回來反而消停了,只是原先駐防在涇源的那個營長因為剿匪有功升了職,他便磨著宋稷林要自己接了這營兵。他既掛著少校銜,這件事倒也順理成章。但他不再帶人出去「剿匪」,劉慶賢派來的「保鏢」便沒了用武之地,搖身一變全成了「教官」,霍仲祺每天就看著他們練兵玩兒。

  可涇源的兵教起來也不太容易,排長以下幾乎就沒幾個認字的,學點兒用槍的巧招,練練馬術拼刺這些人還有點兒興趣,說到坐下來認字?「爺們兒又不是來考秀才的!」

  霍仲祺瞇著眼睛端詳了一陣滿屋子昏昏欲睡連自己的名字都未必能寫好的傢伙,轉身回去把電話接回了江寧:「韓玿,你幫我寄套書過來……」

  韓玿聽罷卻皺了眉:「你要這個幹嗎?」

  「我有用的,你幫我寄一套吧,盡快。」

  韓玿沒把書寄來,而是專門叫人送來的,霍仲祺一看那書函就歎了口氣,打開一看,果然是雲錦如意套,牙籤玉版宣,蝴蝶鑲的插畫頁更是名家手筆——這麼一套書給他拿來用,真是可惜了。

  沒過幾天,不少人都聽說營長不曉得從哪兒搞了套極下流的書,不僅有字,還有畫兒,而且畫兒也極下流。一班人纏著據說見識過的人打聽,那人只是搖頭「講不得,講不得」,可越說「講不得」,其他人越是起勁兒。

  尤其是霍仲祺新近「提拔」的一個傳令兵,一口斷定營長的書是從窯子裡弄出來的,因為那麼淫穢的書別的地方一定不能有,裡頭寫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個每每被說書人「說死」都滿堂叫好的潘金蓮……只可惜自己一頁紙裡認不得幾個字:「營長說要是我能認兩百個字就把書借給我……」

  一個月之後,還真有人從霍仲祺手裡借了一本出來,看過之後的心得是「還他媽的是這些讀書人花花腸子多」……

  自此之後,霍仲祺這套書就再也沒湊齊過了。

  事情傳到渭州,劉慶賢只能苦笑,本想叫人去打個招呼暗示他稍稍收斂一些,畢竟長官帶著屬下在軍營裡看這種東西,傳出去太讓人掛不住面子。轉念一想,涇源的兵要是真能看《金瓶梅》,還哪會待在涇源?多半是霍仲祺散漫慣了,自己看著玩兒也不避人。他派去的人都是士官學校畢業的,方正嚴謹,見了這種事情自然覺得匪夷所思。說起來,他倒是寧願他天天待在涇源城裡看《金瓶梅》。

  「姐姐,你這麼早就回來了啊?」邵家的小夫人盧藹茵踩著三寸高跟的舞鞋,蝴蝶穿花般走進來,一邊脫了大衣遞給丫頭,一邊笑靨如花地同康雅婕打招呼,「我還以為你看完戲要和馮夫人去吃宵夜的。頭一場雪,就這麼冷了。」

  康雅婕翻著手裡的書,也不抬頭看她:「你怎麼一個人回來?朗逸呢?」

  盧藹茵挑著聲音歎了口氣:「剛才從龐家出來,我原想著去錦園宵夜的,誰知道陸軍部那邊忽然有事情……我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就回來咯。」

  康雅婕這才合上書,微笑道:「現下江寧太平得緊,這個時候,陸軍部能有什麼事情?」

  盧藹茵的笑容帶著一點程式化的嫵媚:「這些事哪是我該問的?姐姐要想知道,去問三公子好了。」

  康雅婕抬起頭上下打量著她,聲音又脆又冷:「他是去泠湖了吧?」

  盧藹茵眼波一轉,掩著唇哧哧笑道:「不會吧?他去看婉凝姐姐還要哄著我?是怕我吃醋嗎?姐姐,您看我像那麼不懂事的人嗎?」

  康雅婕卻根本沒興趣看她,虞若槿的話又從耳邊飄過——「我的傻妹妹,你連這個都看不出?」

  今晚在春熙樓,虞若槿拍了拍她的手:「他要是真心疼這個什麼小夫人,何必要擺到你眼前來?」

  彼時,台上的《四郎探母》正唱到緊要處:「夫妻們打坐在皇宮院,猜一猜駙馬爺心內機關。莫不是吾母后把你怠慢?莫不是夫妻們冷落少歡?莫不是思遊玩秦樓楚館?莫不是抱琵琶你就另想別彈?」

  虞若槿語帶哂笑:「在外頭擱了這幾年,要娶早就娶了,還偏等到現在……倒是那一個,你多少留著點兒心,那丫頭,呵——」她面色肅了肅,低了聲音,「早先廣勳的小弟就是叫她挑唆的,惹惱了我們老四。不瞞你說,我就疑心廣瀾後來出事,恐怕她也脫不了干係。」

  康雅婕對她的話報以一個適度驚訝的表情,心裡卻唯有冷笑,他們當她是傻子嗎?她不是沒有疑心過,可她怎麼也不能相信,他對她是真的有所牽念。

  她不能那樣想,那樣的念頭一旦生成,她就會不能自控地去挖掘曾經的每一點蛛絲馬跡,那些懷疑,終會摧垮她心上的每一座堡壘。如果他那樣用心良苦只是為她,那麼,她算什麼?他當她是傻子嗎?

  可如果是真的呢?他真的荒唐到不可救藥,覬覦自己兄弟的女人,他是真的喜歡她?會嗎?他喜歡她。他是真的喜歡她。會嗎?

  他喜歡她。

  所以虞浩霆不要她,他就忙不迭地娶了她。所以她這麼快就有了孩子。所以她死了一隻狗,他就要殺人。所以他叫她不要去泠湖。所以他要找一個人替她遮了那些流言蜚語,以及,對她的「關心」。

  他喜歡她。她的指甲掐進自己的手心,她驀然驚覺,這念頭並不是此時此刻才從她腦海裡迸出來的,這念頭是一條冬眠的蛇,早已蟄伏在冰原深處,她說不清是直覺,還是預感?或者,只是她不願相信。

  他喜歡她。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拉開妝台的抽屜,淡藍色的緞帶紮著一疊素白壓花的卡片,她一張一張翻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眼裡。什麼時候?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想起初見他的那天,他撕開她的裙擺包在她的傷口上,他抬起頭看她,眼裡有雲淡風輕的笑意:「我叫邵朗逸。」

  那時候,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呢?

  泠湖的水面還沒有冰,但近水處風涼,剛入冬時,邵朗逸就叫人把顧婉凝挪到了南向的賒月閣。此時星光隱隱,月色反而清亮得像是剛從冰泉裡洗過。邵朗逸走得很慢,還不時停下來看看覆著初雪的竹枝,彷彿他不是來看她,而只是來玩賞這一片月光雪色的。三分鐘的路,他走了至少一刻鐘,孫熙平跟在他身後一邊看表一邊腹誹:他們本來就過來得晚,三公子還這麼磨磨蹭蹭的,都這個點兒了,二夫人多半已經睡了,您說您是掉頭走呢,還是叫人家起來呢?

  果然,寶纖一見他們過來,半驚半喜又有那麼一絲懊惱:「三公子,夫人睡了……」

  邵朗逸點了點頭:「她這幾天睡得好嗎?」

  「還好,就是有時候孩子一動,夫人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