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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贈佩/他一路走來,百轉都是徒勞(6)

  葉錚湊到郭茂蘭耳邊悄聲道:「要出事,怎麼辦?」郭茂蘭並不答話,下頜朝虞浩霆的方向微微一抬:四少都不急,你急什麼?

  康雅婕走過來挽住邵朗逸的手臂,嫣然笑道:「既然今天是我們邵家正式納妾,那該有的禮儀就都少不得。」

  邵朗逸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我倒不在意那些虛禮。」

  康雅婕面上依舊是笑容可掬:「你不在意,婉凝妹妹未必也不在意。你今日應付得這樣潦草,豈不是委屈了人家?」她說到這裡,也不等邵朗逸答話,回頭便喚,「寶紋!」

  一個丫頭立刻應著聲捧了茶盤過來,盤中放著兩盞十分瑰麗的琺琅五彩四季花蓋碗。

  汪石卿見狀,忍不住偷眼去看虞浩霆,這些天他幾番查問,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此前苦心安排,無非是為了讓這女孩子嫁不得虞浩霆,順帶著加倍「籠絡」住小霍的心意。然而眼下這個情形,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這女人竟然要嫁給邵朗逸。三公子竟也真的堂而皇之地要娶她,虞浩霆竟也真的氣定神閒一本正經地來觀禮。

  這一來,這女孩子固然是嫁不成虞浩霆了,可他和邵朗逸若因此有了嫌隙,那便比她真嫁給四少還要糟糕。這些面上的事情,誰都想得到,然而汪石卿還比旁人另多了一層擔心:當初顧婉凝和四少重修舊好,全賴邵朗逸一番做作。他一直就覺得奇怪,邵三公子幾時連這樣的閒事都放在心上了?此時想來,難道是他和這女孩子另有糾葛?那邵朗逸打的是什麼主意?她的身世,他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他……

  顧婉凝聽了康雅婕的話,便明白她的意思大約是要行什麼儀式。可她從小在國外長大,回國之後,見的也都是西式婚禮,對中式婚儀知之甚少,更不要說是納妾,也再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去跟她說這些;是以她見到丫頭端出兩個茶盞來,心中也有猜測,只是她猜的和康雅婕想的,完全是兩回事。

  邵朗逸本想開口,卻見顧婉凝的神色既無尷尬也無羞怨,反而依稀是有些好奇地瞧著寶紋手裡的茶盞。他隨即明白,她大概就不知道康雅婕要她做什麼,邵朗逸心下好笑,便不說話,只想看看她會如何反應。

  康雅婕見顧婉凝站著不動,便以為她是不肯受這個委屈,心中冷笑,面上卻絲毫不露,端然笑道:「你就先給司令敬杯茶吧。」

  顧婉凝略想了想,極大方地端起一盞茶來,遞到邵朗逸面前,靜靜一笑:「朗逸,喝茶。」她手勢嫻雅,態度從容,彷彿此時她和他並非在眾目睽睽之下,而只是尋常夫妻相敬如賓的一聲招呼。

  邵朗逸含笑望了她一眼,接過茶盞,春水般的笑容便從唇邊蕩漾開去。

  眾人的目光都在他二人身上,只有衛朔察覺到虞浩霆的身形微微一震。

  她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

  她叫他的時候,總是連名帶姓,或者輕嗔薄怒,或者淘氣促狹。唯有他和她最親密的時候,他逗著她哄著她,她才貓咪一樣暱在他懷裡顫著聲音迷迷糊糊地央他:「浩霆,浩霆……」等她醒過來,便像忘了一樣,拿過枕頭就砸他:「你總是沒完沒了地欺負我。」

  她從來沒有這樣恬然靜好地對他,從來沒有。

  他不明白,若是霍家容不下她,她為什麼寧願這樣不明不白跟著朗逸,也不願意和他在一起?她說過的,她還沒有滿二十歲;她說過的,結婚這種事沒什麼意思;那這樣就有意思嗎?難道和他在一起還不如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邵朗逸?至少他愛她,那她為什麼就是不肯和他在一起?為什麼……偏就不是他?

  邵朗逸接過茶盞,還沒來得及喝,就見顧婉凝又轉身端了剩下的一盞,只是她卻並沒有把茶端給康雅婕的意思,竟是自己揭了杯蓋,探詢地看著邵朗逸,輕聲問道:「這樣喝就可以了吧?」

  邵朗逸先是一怔,旋即恍然,面上的笑意愈發收攏不住,沖顧婉凝點了點頭,便見她真的低頭一抿,邵朗逸連忙也呷了一口,笑著將茶盞遞回給邊上的丫頭,婉凝見了,便也依樣將茶放回茶盤。

  周圍皆是冷寂,從端茶的寶紋到邵朗逸身邊的孫熙平都愣在當場,滿堂賓客亦是面面相覷。

  葉錚算是反應快的,此時也顧不得看虞浩霆的臉色,低聲對郭茂蘭道:「顧小姐這個……是喝交杯酒的意思嗎?」

  郭茂蘭認識顧婉凝最久,知道她回國之後除了在學校裡唸書,就是跟著虞浩霆,十有*不知道這茶是怎麼個斟法。康雅婕恐怕是想當眾給她難堪,故意不提前打招呼,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葉錚的話雖是玩笑,卻還真的是猜中了。

  顧婉凝此番剛回江寧的時候,和虞浩霆在曤山喝了一次「交杯」,虞浩霆對她說那是中式婚儀之必需,她便記住了。今日既見丫頭端了兩個茶盞出來,康雅婕又走開叫她給邵朗逸敬茶,她就以為大約是一個意思,只是納妾和娶妻不盡相同罷了。但今日當著這麼多人,茶盞又不似酒杯簡便,她才有了之前那一問:「這樣喝就可以了吧?」待邵朗逸點了頭,她更確定自己想對了,再想不到那杯茶原本應該端給康雅婕。

  康雅婕萬料不到顧婉凝居然做了這麼莫名其妙郎情妾意的一出,不由胸中火起,逕直走過來冷著臉道:「這算什麼?寶紋,去,重新沏了茶來。」

  顧婉凝見她突然發作,又叫人重新去泡茶,便想到大約是自己方才哪裡做的不妥,難道這茶也一定要非常不正經地喝嗎?

  邵朗逸眉峰一揚,眼中是雲淡風輕的溫存笑影:「我最不耐煩這些勞什子。婉凝,我只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嫁我?」

  願不願意?

  她還未下樓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他了。然而,他卻始終目光閒遠,彷彿於眼前的種種全不在意。

  她縱然已是心灰意冷,但從心底直躥上來的一陣絞痛卻歷歷分明:就為了那樣一件事,他就不要她了?她不明白,他和她這樣千回百轉地在一起,他能為了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惜了,卻為了那樣一件事,就不要她了?

  他說過的,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他說過的,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算前言,總輕負。

  她知道那樣一件事或許真的是死結難解,她也知道他和她或許終究沒有將來;只是,就這樣他就不要她了?

  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紫釵記》裡的念白錚錚如弦斷,可她連那樣亮烈的怨責都不能有。她和他,究竟算什麼?還有……孩子,一念至此,她就幾乎再也撐不下去了。她垂著眼睛,慌亂地點頭,在旁人眼中卻是恰到好處的楚楚嬌羞。

  邵朗逸會心一笑:「這就是了!」伸手便將她抱了起來,顧婉凝一聲低呼,人已橫在了他懷中。

  邵朗逸抱了她就往外走,頭也不回地拋下一句:「孫熙平!替我招呼客人。」

  等康雅婕回過神來,他的人已出了大廳,邵朗逸的侍衛長湯劍聲連忙跟了上去。大廳裡的人都是遮掩不住的尷尬,婁玉璞輕咳了一聲,對傅子煜低笑道:「三公子當真是灑脫!」

  顧婉凝的臉始終埋在邵朗逸懷裡,壓抑不住的眼淚湧泉般肆溢在暗影中。

  她知道,這一次,她和他是真的完了。

  完了,這一生,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