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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雙姝/每一蕊每一瓣,只有像她的才是好的(2)

  那人一放了電話,便發覺辦公室裡的另外兩個人都擱了手裡的事情,滿臉訝然地盯著自己,輕笑道:「你們看我幹嗎?我什麼都不知道。」

  衛朔一聽說是歐陽怡找他,不免有些擔心,難道顧婉凝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剛想打電話去歐陽家問一問,轉念一想,既然歐陽怡約他見面,多半是事情不方便在電話裡說。他想了想,轉回來跟虞浩霆告假,虞浩霆也難得見他有什麼事情,便點頭道:「去吧!」

  等他到了沁玉泉公園門口卻覺得有些不妥,初秋時節,風物怡人,遊園之人並不算少,歐陽怡一個妙齡少女,又是宦門千金,和他約在這樣的地方見面,萬一撞上相熟的親友,豈非尷尬?

  他等了一陣不見歐陽怡的蹤影,正躊躇間,忽然一個*歲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將一張紙條往他手裡一塞,轉身就跑。衛朔展開那字條一看,見是三個極娟秀的小字:待霜亭。

  待霜亭在沁玉泉公園的東北角,衛朔一路問著人才尋來。他戎裝抖擻,步伐極快,剛走了一陣,就惹了幾個遊人側目,他心中警覺,便有意放慢了步子,和別人一般閒散而行。這一慢下來,便也有心去看園中景色,斜陽爛漫,草木熟茂,身畔有淙淙清泉相伴,四處皆浮著桂花的甜香,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這樣鬆弛的心境了。

  待霜亭在一坡陡巖高處的深樹叢中,景幽境清,周圍皆是高大的橘樹,此時果色尚青,衛朔遠遠地便望見亭中綠樹掩映之間一抹娉婷倩影,他的目光剛一落在那影子身上,不知為何腳步一頓,人竟生生站住了。他心中自省,深深吸了口氣,才又拾階而上。

  歐陽怡剪了清爽的短髮,一邊的頭髮別在耳後,露出線條柔和的側臉。她今日穿了一件緗色雙縐綢的長袖連衣裙,樣式簡潔,只有小小的青果領和門襟處鑲了一圈細白的蕾絲花邊,叫人想起白瓷杯中初浸的茶湯,淡香四溢。

  其實她人在高處早已看見了衛朔,卻故意背對著他,直等他走到近處叫了一聲「歐陽小姐」,方才轉過身來,一時不知該怎麼稱呼他,只好微微一笑。

  衛朔打過招呼,就沉默下來,而歐陽怡連招呼都不知如何打,更是暗自咬唇不肯開口。兩人隔開幾步站著,亭中一片寂靜,只聽見泉聲隱隱,鳥鳴嚦嚦。

  衛朔沒有辦法,只好主動開口相詢:「歐陽小姐找我,是什麼事?」

  什麼事?

  她真正的心事卻是不能宣之於口的,好在歐陽怡早有一番打算:「我想問問侍衛長,之前為什麼深夜來找婉凝?」

  衛朔聽她這樣一問,倒放下心來,她既然是問之前的事,那就是顧婉凝並沒有出什麼狀況了。只是隔了這麼久,她才突然來問,莫非是顧婉凝叫她問的?

  那……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說了:「那天四少病了,我們想請顧小姐來看一看。」

  虞浩霆病了?

  這個緣由倒叫歐陽怡有些意外,她印象裡,這位少年將軍從來都是光華萬千、無懈可擊的架勢,怎麼竟會病了?她不自覺地蹙了蹙眉,脫口問道:「他怎麼會生病?」

  衛朔怔了一下,老實答道:「四少淋雨,著了涼。」

  歐陽怡聽了,心中不由得暗笑自己方纔的傻氣,虞浩霆怎麼就不會生病呢?口中卻道:「那你們找大夫就是了,找婉凝做什麼?」

  衛朔張了張口,不由得也皺了眉,他只覺得箇中情由歐陽怡應該一想就透,怎麼她卻這樣不通情理?

  歐陽怡瞧著他躊躇無言的樣子,腦海裡蹦出一個念頭:不知道要是他生了病,會想要誰在身邊呢?她這樣一想,兩頰就熱了起來,輕聲道:「他還在想著婉凝嗎?」

  衛朔沉默良久,忽然有些侷促地悶聲道:「四少一直都很掛念顧小姐。」他停了一停,又補了一句,「四少……心裡很苦。」

  他原本就不善言辭,於男女之間的情愫更是不知如何表達,方才默然想了許久,才說出一句「四少一直都很掛念顧小姐」,可是說完之後,又覺得虞浩霆的心境豈止是「掛念」這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但卻再想不出什麼別的來。

  歐陽怡知道衛朔的性情,絕說不出什麼誇張的故事來,若是他都覺得「很苦」,那虞浩霆恐怕就真的是很苦了。她其實也有些為二人惋惜,這兩個人怎麼看都是璧人無雙,婉凝對虞四少也並非毫無情意,只可惜兩人的身份相差太多,虞軍的人又從中作梗,才鬧得這樣不可收拾。

  她想起顧婉凝當日伏在她肩上淚光瑩然的情形,心中淒惻,低低道:「婉凝如今在舊京念大學,恐怕很久都不會回江寧了。」

  衛朔微微點了下頭,便一言不發。

  亭中又是一陣靜默,只有林間風過,偶爾夾雜著一兩聲清脆的鳥鳴。衛朔想,他現在應該問一問歐陽怡還有沒有別的事情,如果沒有,他就該回去了。可不知道為什麼,這芳草斜陽,泉林寂寂之間似乎流動著一脈輕暖的溫柔,繚繞在他身邊,讓他不想開口。

  「你從小就和虞四少在一起嗎?」歐陽怡低低問道。

  衛朔聽她突然問到自己,隱約覺得有些異樣,但這些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便點頭應了一聲:「嗯。」

  歐陽怡無可奈何地默默一笑,側著臉打量他:「你很不喜歡說話嗎?」

  衛朔一怔,這對他而言不能算個問題,他只是不在沒必要的時候說話罷了,沒什麼喜歡不喜歡。平日在軍中,虞浩霆如此,汪石卿如此,郭茂蘭也如此,大約只有葉錚話比較多,於是只好說道:「在軍中久了,話都少,四少也不喜歡說話。」

  歐陽怡聞言卻眉眼一彎,輕輕笑道:「我倒沒覺得虞四少不愛說話,我見他平時也常和人說笑的。」

  衛朔心中慨歎,歐陽怡見到虞浩霆的時候無非是和顧婉凝一起,虞浩霆當然是十二分的客氣,「因為四少喜歡顧小姐。」

  衛朔說得一派坦然,歐陽怡卻心中一動,低著頭咬唇問道:「那……你也是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愛說話的嗎?」她抬眼望向衛朔,正對上他略帶驚詫的目光。衛朔望著她頰邊淡紅微暈,驚覺自己觸到了什麼,卻不敢去想,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面上再無一絲表情:「時間不早了,我送小姐回去吧。」歐陽怡侷促地點了點頭,跟在衛朔身後下來。

  她低頭盯著衛朔的背影,臉龐火燙,心裡卻泛起一絲清甜,一失神間,她腳下一滑,竟踩空了台階。衛朔何等警醒,不待她驚呼出聲,一轉身就扶住了她。

  歐陽怡穩了一穩,面上更紅:「謝謝你。」

  「小姐客氣了。」衛朔說罷便轉了身繼續往下走,步子卻放慢了許多,身子也微微側著,留意著歐陽怡。

  兩個人在夕陽的餘暉中,靜靜走著,沁著桂花甜香的晚風送來一陣歌聲,似乎是幾個女孩子參差齊唱:「……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歐陽怡聽著,悵惘低語:「以前,我和婉凝、安琪,還有寶笙,一起去甌湖,我們也喜歡在湖邊唱歌。」

  衛朔望著漫天晚霞之下她單薄柔美的側影,心頭似有細小的蟲子在叮咬,躊躇再三才說:「傍晚天氣已經涼了,小姐這個時候出門,留意加件衣裳。」歐陽怡心中一暖,帶著探詢的目光投向衛朔,衛朔卻避開了。

  「韶光逝,留無計,今日卻分袂。驪歌一曲送別離,相顧卻依依……」遠處歌聲徐徐,天色漸漸暗了。

  轉眼秋意已深,一彎殘月也隱隱帶著霜色,虞浩霆突然說要去泠湖,郭茂蘭心裡一過,便有了計較。去年今日,邵朗逸迎娶康雅婕,虞浩霆在澄湖盛放煙火為顧婉凝慶生;今時今日,邵夫人康雅婕臨盆在即,虞浩霆卻只能一個人形單影隻對著一湖蕭瑟秋景。

  不料一轉過泠湖的影壁,遠遠地就望見湖心小島上燈火通明,虞浩霆一見不由蹙了下眉,是朗逸今天在這兒嗎?怎麼剛才郭茂蘭沒有說起。今日是邵朗逸和康雅婕的婚禮週年,他此時若在這裡,多半是帶著康雅婕一起了。

  車子開到湖邊,孫熙平正帶人等在那裡,虞浩霆一下車,他便迎了上來:「總長,邵司令在等您。」虞浩霆點了點頭,問道:「你們夫人在嗎?」孫熙平笑道:「夫人不在。」

  水榭裡果然只有邵朗逸,虞浩霆掃了一眼桌上溫的酒,拎起壺自己斟了一盅:「你怎麼在這兒?」

  邵朗逸有些好笑地瞧著他:「你這話可不像是跟主人說的。」虞浩霆喝了杯裡的酒,在他對面坐下:「你今天不用陪夫人嗎?」

  「我若是陪著別人,誰來陪你呢?」邵朗逸靜靜一笑,又替他斟了一杯,「你不知道越是小氣的女人,有時候越是喜歡裝大方嗎?」

  虞浩霆見狀,擺手讓衛朔和郭茂蘭退了出去,剛要開口說話,卻突然有幾聲哨聲似的銳響劃破了秋夜的靜寂,接著,便有大朵閃亮的煙花在空中漸次綻開,虞浩霆一怔,臉色微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邵朗逸望著漫天花雨,輕輕笑道:「沒什麼意思,我就是覺得你這主意不錯。我猜著你今天要來,不過,萬一你不來,我一個人也有節目看。」

  虞浩霆凝視著外頭流光璀璨的湖光天色,緩緩說道:「這些日子,從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她。」

  邵朗逸的笑容依舊是雲淡風輕:「我提了嗎?」

  虞浩霆看著他,終於搖著頭艱澀一笑:「你這樣逼我,覺得好玩兒?」

  邵朗逸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杯裡的酒:「我幹嗎要逼你?不過,既然你提起來了,我倒想問你一句,你在不在意——她和別人在一起?」

  湖面上的煙花在水榭中閃出五彩變幻的光芒,虞浩霆垂了雙眸,低聲問:「你知道什麼?」

  邵朗逸笑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隨口一問罷了。」

  虞浩霆起身走到水榭邊上,憑欄而立:「我在不在意又能怎麼樣?難道我還能抓她回來,拘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