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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雙姝/每一蕊每一瓣,只有像她的才是好的(3)

  邵朗逸拎了酒杯走到他身邊:「難道你沒想過?」

  虞浩霆微微仰頭望著半空中不斷升騰墜落的絢爛煙火:「我不敢。」

  邵朗逸喝了杯中的殘酒,唇邊一絲淺笑:「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三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

  虞浩霆只是默然。

  是,他不敢。

  那樣的痛楚他不敢再嘗一次,就算他能,他也不敢再讓她承受一次。

  「你在不在意她和別人在一起?」

  他不敢想,也不敢問。

  他怕知道了,就會忍不住去見她;他怕見了她,就再也不能放手。

  到了年底,江寧還未見薄冰,北地早已是白雪皚皚。

  蔡正琰一接到虞浩霆要到沈州來視察防務的消息,便打招呼叫霍仲祺回司令部來。他素知虞霍兩家的交情,虞浩霆更是將小霍當作弟弟一般,每次打電話來,都會問及他的近況,誰知霍仲祺卻推脫著不肯過來。

  小霍跟著蔡正琰從外蒙回來之後,北地戰事結束各部重新整編,他又心血來潮央著蔡正琰要去下頭的一個炮兵團。蔡正琰想著先前冷眼旁觀幾番查問,這年輕人也還真有個軍人的樣子,如今戰事已了,他去哪兒都添不了亂,就應了他。

  那團長本來百般不樂意接手這個公子哥,沒想到霍仲祺雖然年輕,但卻很是謙謹,身段極低,半分紈褲脾氣也沒有,兼之他身份特殊又是個熱心腸的,無論是司令部還是行政長官公署,人人都要給他幾分面子,有什麼需要通融打點的事情交到他手裡,再沒有不成的,於是,霍仲祺來了沒多久,炮兵團上下竟覺得這回還真撿了個寶貝。

  「你不回家也就算了,怎麼連我也不見?」霍仲祺正埋頭對著桌上的地圖,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他一聽聲音,竟是虞浩霆。

  「四哥?」霍仲祺先是一愣,旋即起身立正,極利落地行禮,「總長!」

  虞浩霆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地圖:「兩萬五千分之一,新地圖?」

  霍仲祺點了點頭:「他們剛測完了沈州近郊,還沒完成,我先借來看看。四哥,南邊的雁孤峰應該是沈州最好的炮兵陣地了吧?」

  虞浩霆微微一笑,抬手拿了衣架上的大衣朝他扔過去:「跟我走。」

  霍仲祺整裝跟著他出來,看著虞浩霆的背影,心裡總覺得有些發虛。這一年,他一時氣自己浮浪輕薄,紈褲無能錯失了顧婉凝,一時又氣自己私心作祟,疏失大意,叫她出了事,對不起虞浩霆。唯有在戰場上,他才能有一刻不去想這些說不能說、忘不能忘的心事。北地戰事一了,他回到沈州,人一閒下來,午夜夢迴,藏在心底的那個娉婷倩影便歷歷在目,他就更加不敢回江寧去了。想來想去,便躲到這裡,日日磨著外籍顧問教他炮兵部署。

  虞浩霆卻不知道他的這些心事,只以為霍仲祺是闖了禍和父親賭氣,不肯回去,如今他這般用心地在軍中歷練,自己倒是樂見其成。

  霍仲祺跟著虞浩霆上了車,也不問去哪兒,只是虞浩霆問一句他答一句,車子卻是一路開到了他先前待過的騎兵師。

  「我聽蔡正琰說,你先前在這邊很好,不知道騎術長進了多少?」虞浩霆說著,接過衛朔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霍仲祺跟在他身後也上了馬,從前他騎馬都是在江寧的馬場,到如今方才領略了天地蒼茫之間縱橫驅馳的快意。兩人並轡而馳,轉眼就出了營地,一路疾奔,直上山原。

  此刻恣情飛奔了一陣,放眼遠眺,莽莽山河盡覆銀裝,霍仲祺方覺胸中快意了許多,忍不住對虞浩霆揚眉一笑:「四哥,先前我跟父親說『男兒何不帶吳鉤』,不過是為了不去政務院被他管著,尋個托辭罷了。如今到了前線才知道,古之人誠不欺我。」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虞浩霆曼聲吟罷,含笑望著霍仲祺,「你這麼想,我是求之不得。不過,這『關山五十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犯不著連家都不回了。」

  霍仲祺不禁心下一愧,他剛才雖是言出肺腑,但一直不回江寧去卻是另有緣故。虞浩霆見他默然不語,溫言道:「我一直都沒問,你到底跟霍伯伯賭的什麼氣?聽石卿說,你是扒了徐益的汽車,才從家裡偷跑出來的。」

  他這一問,卻問得霍仲祺目光一黯,躊躇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四哥,你這輩子最想要什麼?」

  他最想要什麼?

  虞浩霆聞言,眉心一跳,想起當年坐在父親的馬背上,眼前山河如畫,耳邊是父親的期許——「這個天下,等著你來拿!」

  他一抬下頜,傲然道:「平戎萬里,整頓乾坤。」然而話才出口,腦海中卻忽然閃過一抹回眸百媚的倩影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悸動,隨口對霍仲祺道,「你呢?」

  只聽霍仲祺低聲道:「四哥,我這人沒什麼志氣。我——」停了許久,聲音又低了低,「我只想,得一心人,白首不離。」

  得一心人,白首不離?

  得一心人,白首不離!

  虞浩霆沒想到他竟然冒出這樣一句,先是驚訝,旋即心上掠過一陣鈍痛。

  霍仲祺說罷,不見虞浩霆答話,抬眼間,卻見虞浩霆面上竟籠著一層深重的孤寂,他心中一驚,剛要開口,虞浩霆卻一縱韁繩,轉身疾馳而去。

  霍仲祺這一回總算跟著虞浩霆回了江寧,之前他人在前線,霍萬林夫婦始終懸心牽掛,如今他平平安安地回來,才總算放下心來,見他不提,也都不敢再過問顧婉凝的事,只當沒有這一樁罷了。

  虞浩霆代襲父職接任參謀總長,又了卻了北地戰事,軍政局勢平穩,虞夫人便想叫霍庭萱回國,待來年虞靖遠一年孝期過後,擇機和虞浩霆完婚。霍夫人也不願此事再有什麼波折,不想霍庭萱卻回話說一定要等畢業之後拿到學位才肯回來,霍夫人無法,只好原話轉給虞夫人。

  虞夫人聽了卻是一笑,她喜歡霍庭萱原也因為這女孩子事事有自己的定奪,並非一味小兒女的心思。她不著痕跡地跟虞浩霆提及此事,想要探一探兒子如今的心意,豈知虞浩霆竟拋出一句要為父親守孝三年,不談嫁娶。

  到了年尾,康雅婕順利生產,邵朗逸得了一個女兒,請虞夫人起了名字喚作「樂蓁」。康雅婕原本一心想要個兒子,心中不免略有幾分遺憾,但見邵朗逸卻是有女萬事足的架勢,對女兒極是嬌寵,便也開心起來。

  虞夫人十分喜愛這孩子,親自在淳溪張羅了滿月酒。霍仲祺、謝致軒這些人都稀奇這個小人兒,只虞浩霆不大肯親近這孩子,虞夫人私心猜度他還是對當初顧婉凝的事情不能釋懷,亦是心中悵然。

  江寧政府的新年酒會照例安排在政務院禮堂,這個場合政府要員大多都會攜眷出席。歐陽怡原本並不喜歡這種官場酬酢,但她猜測虞浩霆身為參謀總長,多半要來,衛朔自然也會跟著。因此父親一問,她便點頭要去,倒叫父母姐姐都有幾分驚訝。

  進到禮堂,才脫了大衣,她就一眼看見了正跟霍萬林把酒低談的虞浩霆,衛朔果然就跟在他身後。歐陽怡和父母打了招呼,只說去找陳安琪,便脫身要走,歐陽夫人點了點頭,看著玉立婷婷的小女兒,又含笑打趣了一句:「要是有人請你跳舞,也別忙著推,有些事也要想一想了。」

  歐陽怡面上一紅,撒嬌地半嗔了一句:「您這話該跟姐姐說去。」

  歐陽怡站在離虞浩霆不遠的地方,佯作打量餐檯上的鮮花餐點,心裡只偷偷留意衛朔,冷不防有人在她肩上輕輕一拍:「我一個勁兒跟你打招呼,你怎麼偏不看我?」聲音嬌脆,正是陳安琪。

  歐陽怡連忙收了目光,對陳安琪笑道:「我一進來就在找你了,剛才沒有看見,就先來瞧瞧有什麼好吃的。」

  陳安琪掃了一眼桌上的餐點:「這裡能有什麼好吃的?都尋常得緊。」說著,突然冷笑了一聲,「虞四少也太沒有眼光了,這位韓小姐還比不上婉凝一半美。」

  歐陽怡順著她的目光瞧去,只見虞浩霆身邊挽著一個穿茶綠色晚裝的女子,雖然背著身子看不清容貌,但身姿也頗為窈窕,只是她方才一心都在衛朔身上,竟沒有留意。

  她打量了一下那兩人,澀澀一笑:「那些豪門公子朝三暮四的多了,更何況是他?」歐陽怡之前聽了衛朔的話,只以為虞浩霆對婉凝舊情難忘,沒想到這些日子,江寧的交際場裡卻傳出了虞浩霆和韓家六小姐的緋聞,她先前還不信,不想今日竟撞見了。

  陳安琪目光有短短一瞬的黯然,旋即牽了牽唇角:「之前我見他對婉凝那麼好,還以為……」

  歐陽怡聽著心下也是一歎,剛要開口,卻見有人過去跟霍萬林和虞浩霆說話,正是霍仲祺。她轉頭對陳安琪促狹一笑:「你等的人來了!」

  陳安琪也看見了小霍,卻只淡淡一笑:「這個人我早就不想了。」

  歐陽怡訝然中亦有些欣慰:「真的?」

  陳安琪莞爾一笑,小巧的下巴微微一揚:「當然是真的。不是一心待我的人,再好的,我也不要。」一時霍萬林致辭祝酒完畢,觥籌交錯之間,樂聲揚起,舞會便接著開場。不多時就有人上前邀她二人跳舞,陳安琪欣然下場跳舞,歐陽怡卻婉言推了,避在角落裡不欲惹人注意。

  那邊虞浩霆和韓燕宜一曲跳過,剛剛走出舞池,忽然迎上來一個輕盈嬌娜的少女身影:「四少,六姐!」

  韓燕宜對她微微一笑:「佳宜,怎麼沒看見你跳舞?」虞浩霆和韓佳宜雖然認識,但並不相熟,只是頷首示意打了招呼:「七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