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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天空27

  當晚林一成的機組在a市過夜。到達酒店後,他叫時明和程瀟去他房間。

  不給程瀟解釋的機會,林一成率先發難,「誰允許你做那種失實廣播?醫療中心明明通知,搶救失敗!」

  沒錯,搶救失敗,女乘客去世。程瀟說:「我們盡最大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乘客送回地面接受治療,醫療中心卻把這種噩耗帶給我們。我認為,這對機組成員和機上乘客的情緒有很大的負面影響。與其這樣……」

  「與其這樣,不如欺騙他們?」林一成語氣很硬,「程瀟,你以為你承擔下這種壓力,紙就能包住火嗎?機上一百四十二名乘客,關於返航的起因、經過、結果,他們有權獲得真實的反饋。況且,一旦女乘客搶救失敗的事實被曝出來,與我們的機上廣播不符,是會影響公司名譽的你考慮過嗎?還有她的家屬,公司該如何解釋?生與死,是可以隨意玩笑的嗎?」

  「我絕對沒有玩笑之意!」程瀟看著林一成,「在經歷了返航和延誤後,再把搶救失敗的噩耗帶給乘客和乘務,你不覺得殘忍嗎?何為旅途愉快?僅僅是服務用語,而非真心的祝福?林機長,即便事不關已,死亡也不是我們願意聽聞的消息!」

  「不願聽聞就不用面對嗎?」林一成的目光靜得透出冷意,「作為民航飛行員,我們每分每秒都在強調確保飛行安全,為的是避免空難的發生!但空難就真的不會發生嗎?發生了怎麼辦?世人不再坐飛機,還是我們不再飛?程瀟,如果遇到所謂不好的消息你首先想到的是逃避,你勸你退出飛行員隊伍!」

  儘管平時林一成少言寡語,為人清冷,但很少發脾氣,現在卻碰上像程瀟這樣敢頂嘴的,時明見他臉色實在不好,語氣又那麼重,趕緊說:「林機長,程瀟還是新人,況且她的初衷……」

  林一成卻打斷了他,「新人舊人都要尊重事實,敢於面對!程瀟,我給你三天時間思考,如果你認為自己承受不了這種壓力,這個航班組合飛完,你告訴我。」

  時明悄悄拽了下程瀟的制服,意思是讓她應下來。

  程瀟卻不需要考慮,當即回答:「我當然可以承受飛行壓力,但我不認為乘客有必要和我們承受同樣的壓力。」

  林一成向來都把情緒控制得很好,然而這一刻他險些壓抑不住,如果不是搭組時程瀟的表現無可挑剔,他幾乎要把她退貨,「要想飛,就把所有的你以為都給我忘了!」

  「我以為」通常是由經驗積累而來,但對程瀟而言,她的飛行經驗還行匱乏,所以,她說:「廣播的事,我向公司報告。」

  林一成把房間的窗戶打開,任由冷風迎面吹進來,「我是機長,哪兒輪到你說話?」

  程瀟說:「我個人的報告明早交給你。」

  等兩人被林一成轟出來,時明正組織語言準備安慰程瀟,就聽她說:「搭組以來,第一次聽林機長說這麼多話,真不容易。」

  時明看著她再正常不過的表情,覺得安慰什麼的,女神小師妹根本不需要。無用武之地的感覺真的是——好挫敗啊!

  **********

  程瀟這次的排班是一個航班組合。這種組合通常就是連飛四天不著家。所以,當她完成這次飛行任務回來,已是四天後。八個航段的飛行,林一成和程瀟相處如常,如同沒有發生過那夜的爭吵。

  g市剛剛經歷了這個冬天第一場大雪,氣溫驟降到零下十幾度,而作為這個季節的代言人,樹上、建築物上,都覆蓋著一層潔白的積雪。程瀟下機時和機組成員一樣,制服外又套了件大衣。雪後光線太強,她戴了墨鏡,與林一成並肩而行的畫面,令旁人側目。

  根據公司規定,他們機組要針對返航事件做報告。報告會上,林一成說:「我相信我的機組成員對女乘客病情的判斷。至於是繼續前往目的地機場,還是備降其它機場,或是返航,就應該由我來決定。很遺憾,搶救失敗。」

  「搶救失敗」四個字一出口,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客艙服務部經理看了眼林子繼。

  林子繼則皺起了眉頭,目光落在程瀟身上。

  顧南亭端坐不語,面對眾人,面色無異。

  片刻,祁玉以不高不低,恰巧能被眾人聽見的聲音說:「可程瀟明明在廣播裡說,病人脫離了危險。」

  程瀟唇角一牽,笑意裡透出諷刺之意。然而,在她開口之前,林一成說:「為了確保機上旅客與客艙服務人員的情緒不受影響,接到醫療中心的通知後,我授意副駕駛程瀟進行機上廣播,通知病人脫離了生命危險。」

  程瀟站起來,身穿飛行員制服打領帶的她,在眾人的視線壓力下坦然承認:「與醫療中心的聯絡工作是由我負責,我接收到地面的信息後擅自作主廣播,與林機長無關。家屬方面,我會在會議結束之後去探望,針對廣播一事予以解釋,請求諒解。」

  林一成看也不看她,「我是機長,機組成員的一切舉動都是服從我的指令。」

  程瀟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顧南亭的眼神制止了。他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嗓音低沉地開口:「返航、機上搶救,我對機組的決定和期間採取的緊急措施,無可挑剔。所以,針對2134次航班返航事件,給予機組全體成員表揚。至於為安撫乘客情緒的失實廣播,機長林一成,給予公司內通報批評一次,副駕駛程瀟,」他停頓了一下,視線落在程瀟身上,「負全責,記過一次,停飛三天。」

  會後,祁玉故意落在人群之後,低聲對程瀟說:「是不是以為他會袒護你?」她說完逕自笑了,「對於南亭哥,你的瞭解還太少。」

  南亭哥!如此親密的稱呼,是在宣告她與顧南亭的關係與眾不同嗎?只是,連飛了四天的程瀟實在累得沒有心情多說一個字,「說完了就讓開。」

  祁玉氣惱地盯著她,「在我面前還用得著扮高冷嗎?」

  「我是真高冷,高傲自信的高,冷漠不容人的冷,」程瀟的眼神已經冷下來,「另外,中南不是你當家作主,所以不要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和我說話。看不慣我可以去找你的心上人,讓他開除我。你做得到,我把膝蓋奉上。否則,對我客氣點。」

  「你!」祁玉言語不敵,一怒之下抬手朝程瀟的臉招呼過來。

  當然不可能得逞。

  程瀟穩穩地截住她手腕,甩開,「如果我任由你打下這一巴掌,我敢保證你明天就不再是中南航空的員工。這個人情,你給我牢牢記住。」

  **********

  林子繼折返回來時,只有祁玉一個人站在會議室裡,一動不動的姿勢如同雕塑。

  他的手搭在門球上,片刻,狀似隨意地問:「怎麼還沒走?」

  祁玉沒有轉身,也沒有應聲,像是被窗外的景色吸引。

  林子繼推門進來,他走到窗前,看著她的側臉問:「你對程瀟有敵意?還是我的錯覺?」

  祁玉眼波裡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意再度被挑起,她冷笑,「果然漂亮的女人都有優勢,尤其在男人面前。」

  林子繼忽然從她透出諷刺意味的言語中聽出了端倪,「是因為……」但是,「顧總」二字終是沒說出口,他自嘲般笑了笑,然後轉身。

  不是預想的質問或安慰,祁玉不解,「不是該說點什麼嗎?」

  「如果非要說點什麼,」林子繼背對她,「你也有優勢。」

  而且你比任何人都擅於利用這種優勢。而我,竟然甘於被你利用。

  **********

  程瀟要去探望去世乘客的家屬,林子繼卻沒有給她乘客資料,他說:「顧總已經代表公司去過了。對於廣播一事,老先生表示理解,他還讓我們轉達對你的感謝。」

  程瀟想了想,給顧南亭發去一條信息,「謝謝你替我善後。」

  似乎對於她的反應不太滿意,顧南亭問:「就這樣?不該有點實質性的表示嗎?」

  實質性?程瀟想到夏至曾說的以身相許。她回復顧南亭,「你想得美!」

  顧南亭應該是在忙,晚了很久才回,「知道我在想什麼就行!」

  這人真是,不放棄任何撩撥她的機會啊。程瀟不想理他了。

  **********

  飛完一個航班組合按例休息兩天,再加上停飛三天,時間充裕得算得上一個小長假了。程瀟先回宿舍睡了個夠,直到被餓醒。

  顧南亭的電話在這時打過來,問她:「賞臉一起吃個飯?」

  程瀟看看時間,晚上九點,她笑帶笑意地問,「是特意等我吧,時間掐得挺準。」

  顧南亭抬頭,看著她高挑纖瘦的身影出現在窗前,「給你十分鐘收拾自己。」

  程瀟回答,「五分鐘就夠了。」

  三分鐘後,她宿舍的燈熄了,再兩分鐘,她從宿舍樓裡走出來,大手一揮要求:「擼串。」

  顧南亭邊為她開車門邊說:「第一次正式約會,我們不該選個環境優雅的西餐廳嗎?」

  「既然顧總這麼有經驗,我悉聽尊便。」程瀟聞言雙手抱胸,「不過糾正一下,不是約會,只是一起吃個宵夜。」

  顧南亭攏了攏她的羽絨服,「這是表示我又被甩了一次嗎?」

  程瀟坐進車裡,「你這麼理解我也沒有異議。」

  顧南亭皺眉,「不否認不能聊下去嗎?」

  程瀟偏頭看他,「可以關車門了,謝謝。」

  **********

  程瀟的飲食習慣並不好,嗜酒嗜辣愛宵夜,偏偏她身材好到令女性同胞嫉妒。不過,為了她的健康,顧南亭曾經試圖糾正,可惜還沒成功就因時間錯位回到了原點。

  燒烤店裡,程瀟津津有味地啃著變態辣雞翅,明明是大快朵頤,卻又不失優雅。再次被拒絕的陰霾一掃而光,顧南亭把礦泉水遞過去,輕責道:「胃都是這麼被辣壞的。」

  程瀟抬眸,「誰說我胃不好?」

  顧南亭伸出手去,用紙巾擦掉她嘴角邊的辣椒沫,「培訓時不就常胃疼嗎?我都看見過你捂著胃,還一副厭食的樣子。」

  程瀟打開他的手,「我那是肚子疼大老闆先生。」說著自己忍不住笑起來,見顧南亭眼睛也有笑意,她反應過來,「和一位女士討論這種問題,很不紳士吧?」

  「討論?」顧南亭失笑,「我才沒那麼下流。」

  程瀟把剩下的一串雞翅給他:「浪費可恥。」

  顧南亭其實也是無辣不歡的人,他接過雞翅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吃完才說:「搶救乘客的工作,乘務長完全可以勝任,下次不用你親力親為。」

  程瀟一手托腮,滿臉俏皮,「不想我給別人做人工呼吸就直說,過於委婉我很可能聽不懂。」

  顧南亭淡淡地甩出幾個字,「知道就好。」

  程瀟試圖說服他,「可她是女的。」

  顧南亭瞥她一眼,「所以這次才原諒你。」

  程瀟一挑眉,「你去醫院看病時,會介意醫生的性別嗎?」

  「我怎麼樣都可以。」顧南亭盯著她的臉,「你不行。」

  程瀟試圖爭取,「這種事也不是隨時都有。」

  顧南亭堅持,「一次也不行。」

  程瀟嘖嘖兩聲,朝他豎大拇指,「佔有慾真強,爺們兒。」

  顧南亭被氣笑了,「撒個人盡皆知的彌天大謊,後果卻要自己扛,你夠本事的。」

  程瀟不以為意,「我惹禍的本事你應該有所瞭解啊,入職前我有和你坦白過。」

  顧南亭把一張紙條給她,「王老先生的地址和電話。他說換成是他,也會那麼做。」

  程瀟接過紙條放好,說:「謝謝你,顧南亭。」

  顧南亭摸她發頂一下,「改天一起去看看他。」

  程瀟沒有拒絕。

  宵夜結束,顧南亭把車開去了一家酒吧。

  程瀟一怔,「不是不讓我喝酒嗎?」

  顧南亭熄火下車,「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

  程瀟跟著下來,「對於工作,我一向服從老闆安排。」

  顧南亭繞到副駕一邊,一手撐在車身上,把她抵在自己的身體和保時捷之間,「除此之外呢,聽誰的?」

  「老爸也會給點面子。」程瀟仰臉,盯著他英俊的面孔說:「老公的震懾力可能更大。」

  顧南亭俯低頭,近在咫尺地注視他,「這是提醒我該朝哪個方向努力嗎?」

  程瀟一副「不自作情會死嗎」的疑問,「不隨意曲解我的意思,還能聊下去。」

  顧南亭有點冤,「明明是你先撩的我。」

  程瀟推他一把,「定力太差,有待提高。」

  撐在車身上的手落下來,顧南亭歎氣似地說:「這種考驗對我真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