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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章:抉擇

  殘垣斷壁,黃沙翻滾。

  就在不遠處,便是那個近乎廢棄的鳳仙郡了。

  滿面黃沙的玄奘端著一碗清水抿了一口,遠遠地回頭張望。

  就在他的身旁,一位老人正費力地從水井裡捲起一桶水來,累得氣喘吁吁。

  回過頭,玄奘輕歎道:「老人家,這井有多深啊?」

  「大概有五十丈吧,整個鳳仙郡,也就剩下這口井裡還有水了。」

  「平日裡,都是從這井裡提的水,種的莊稼嗎?」

  「種糧食?」老人頓時笑了出來,悠悠道:「這井不只是深,出水量還少。人都快不夠喝了,哪裡還能拿來種莊稼?整個鳳仙郡早在一年前,就再沒人種莊稼了。」

  聞言,玄奘微微一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碗中這珍貴的水,無奈歎了口氣。

  「整個鳳仙郡都不種莊稼,又不見牛羊,也不像可以打獵……老人家,那平日的吃食,該怎麼辦呢?」

  用圍在脖子上的灰色毛巾抹了把臉,老人深深吐了口氣,走到玄奘身旁半蹲下來,道:「你看我,像是什麼人物?」

  「啊?」

  「就……我平日裡,像是做什麼營生的?」

  「營生啊……」玄奘蹙著眉頭想了想,輕聲歎道:「老人家您手上雖然有繭,卻不厚,不像莊稼漢。聽您說話,像是讀過幾年書的。這營生……貧僧實在不好猜啊。」

  那老人站起身來,叉著腰得意地笑了笑,悠悠道:「實不相瞞,老漢我,乃是此地郡王。」

  「郡王?」玄奘略略吃了一驚。

  一郡之王,按照他的認知。即便是個空銜,也不至於淪落至此才對啊。

  「對,郡王。」老人轉過臉伸手一揚,十分得意地說道:「這方圓百里,都是祖上的封地。雖說現在已經一文不值了,但老漢我。還是得守住,得對得起祖宗。這裡數年沒下雨,別的什麼人,都走光了,就我還留著。因為,我還有一點餘糧。雖說遣散家人的時候送了不少,但也還有一點。一點點……」

  老人伸手比劃著,露出一種十分俏皮的笑容。

  「不過,也不多了。再有三五年不下雨,我也得餓死。哈哈哈哈。」

  回過頭,老人看到玄奘盯著自己手中只剩下半碗的清水和身旁的薄餅猶豫,輕笑道:「吃吧,本郡王雖然窮,但也不缺這一點。要是上天真要硬生生渴死我,餓死我,就算多你這麼一點。我也活不下去的。不用客氣。」

  玄奘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意,對著老人點頭笑了笑。

  「再說了。我還指望著你家佛祖能保佑保佑我呢。東天庭我們是得罪死了,指望不上了。這西方,說不定還有點希望。」

  「東天庭得罪死了?」

  「對啊。」

  「老人家您不是凡間的郡王嗎?怎麼會跟天庭扯上關係?」

  「這……一時間也說不清,總之,玉帝下了旨,本地百年不下雨。托夢給了每一個人。剛開始。老漢我還以為是開玩笑的,現在看來,是真的了呀……」

  說著,老漢無奈歎了口氣,又朝玄奘看了兩眼。催促道:「大師趕緊吃,吃完,我們該回去了。這地方晚上冷,還是到我那宅子裡去住吧。」

  那遠處,猴子正站在風沙裡遠遠地看著。

  「牛魔王回來了沒?」

  「還沒呢,上天庭,恐怕沒那麼快吧。」

  ……

  此時此刻,牛魔王正站在南天門外與李靖四目交對著。

  牛魔王蹙著眉頭,有些疑惑地說道:「鳳仙郡不降雨是為了花果山?」

  「對。」李靖默默點了點頭:「毀了神仙的廟宇,不過是個借口罷了。若真是激怒了天庭,哪裡還可能提前托夢,告知當地百姓即將禁雨呢?」

  「怎麼個為了花果山法?我……我沒懂。」

  「三界的雨量,是恆定的,一處多了,一處就得少。」

  「那為什麼以前花果山判了禁雨,我們雨還是照樣下。好像萬聖龍王他們一招就有了,沒那麼多雜七雜八的事。」

  李靖微微挺直了腰桿道:「龍族能呼風喚雨,這是他們的天賦。但也不是無止境的。一旦過頭了,雨就會枯竭。即便是龍族召喚,也召不到了。況且,你們那時花果山需要的雨量不多,現如今花果山乾旱了數百年,百廢待興,若是不加緊降雨,恐怕無論如何都恢復不了。而且,這只是其一。」

  「其二是……」

  「其二,是魂魄。雨露滋潤,萬物復甦。可這復甦的魂,從哪裡來?即使一隻螞蟻,那也是要有地府的一縷魂魄對應的。有生,必有死。」

  「你的意思,玉帝為了花果山,把整個鳳仙郡給毀了?他會那麼好?」

  「首先,數百年前,鳳仙郡就是一片黃土,數年前,又因為一場變故,早已經是萬物凋零。如今歸於黃土,並沒有什麼不對。」微微頓了頓,李靖又輕歎道:「另外,陛下這麼做,不是為了討你們大聖爺歡心,而是為了女蝸娘娘。花果山,有女蝸娘娘的府邸。」

  說罷,李靖抿著唇道:「這件事,你就先這麼和你們大聖爺匯報吧。看他怎麼說。若是他真要犧牲花果山成全鳳仙郡,屆時稟報了陛下,再行定奪。」

  牛魔王默默點了點頭。

  這可是他第一次代表猴子出使。來的路上,他還想了無數次怎麼恐嚇天庭一干神仙的。可惜,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一開始想的那樣。玉帝都不用見,對方幾句話甩過來,就已經讓他啞口無言了。

  特別是一旦扯上了花果山,這事兒,可就不是他做得了主的了。

  無奈歎了口氣,牛魔王只能轉過身去,騰空而起。

  ……

  回去的路上,玄奘雙手合十,跟著老人默默地走著。

  走過空蕩蕩的街區,走過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樓閣。

  看著眼前的景象,玄奘只能沉默。

  曾經,這個小鎮應該是十分繁華的,如今卻因為天庭的一份旨意,變成了荒無人煙之地……

  在天庭、佛門的面前,凡人,乃至於凡間所有的一切,就如同螻蟻一般,分毫沒有自主的權力。

  如今想想,自己以凡身證道的想法,會不會太過荒謬了呢?

  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對眼前的這一切,或許也只剩下一個選擇了吧。就是好像眼前的老人家一樣去承受。可是,忍耐,真能等到撥開烏雲見明月的一天嗎?

  等到的,或許只是死亡罷了。

  一路上,老人沒有說話,玄奘也沒有多嘴。

  很快,兩人來到了老人的府邸前。

  那是一座極為破敗的府邸,院落的圍牆,已經因為乾旱而崩塌,門口的牌匾也已經被侵蝕得看不出字跡。幾乎每一個角落充斥著一種行將就木的感覺。

  推開虛掩的門,玄奘看到其中一座小屋門口坐著一個看上去已經有**十歲,滿臉的皺紋多得好像這黃土地上的溝壑一般,看樣子已經連走都走不動的老婦人。

  「王爺……回來啦?」

  那是一個極其沙啞的聲音。

  「都說了別叫我王爺了,我早不是什麼王爺了。」

  說著,兩個老人呵呵地笑了起來。

  玄奘低聲問道:「這位是?」

  「這是……一位鄉親。」

  「鄉親?」玄奘一下有些懵了。

  這座院子很大,可以看得出,老郡王雖然並不是什麼奢靡享樂之人,但曾經的家底,還是有的。

  直到走到夠深的地方,確信那老婦人已經聽不到了,老郡王才低聲道:「年輕人都逃荒去了,老人,實在老得走不動的,也只能托付給我了。這院子裡還有四五位呢。現在也就我最年輕了,還能去提水,幹點體力活。」

  「那……郡王您的子孫呢?」

  聞言,老郡王卻是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化作一聲歎息。

  ……

  「鳳仙郡不降雨,是因為花果山?」

  「對,李靖是這麼說的。」

  猴子一下笑了出來:「玉帝會這麼好死?」

  「李靖說了,玉帝下這道旨意,不是為了大聖爺您,是為了女蝸娘娘。」

  「放屁!」猴子一下吼了出來,嚇得牛魔王頓時脖子一縮:「女蝸娘娘這才是多久前的事?鳳仙郡,早就已經好幾年不下雨了!之前花果山倒是已經降雨,但那都是杯水車薪,下一點意思意思一下,他娘的當老子什麼都不知道啊?他們是忽悠你呢!再去一趟,這次不說清楚,你也別回來了!」

  「諾……諾!」牛魔王嚇得掉頭就走。

  轉過臉,猴子又指著守在一旁的呂六拐道:「你!去看那和尚怎麼說!」

  「我……我?」

  「難道還要我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啊?」

  無奈,呂六拐只得提著褲腿奔出了門外。

  那房中的其他眾人都一個個蹙著眉,望著怒氣沖沖的猴子。

  ……

  轉眼之間,呂六拐已經來到了玄奘的房中。

  他捲起衣袖朗聲道:「大聖爺說了,玄奘法師您要行普渡之道,他支持。您要感受萬物之苦,自力更生,他也隨你。他現在就問您一句話:這鳳仙郡的苦,乃是因天而起。若要解決,倒也不難,給玉帝去一封函,什麼都解決了。具體這函去是不去,就看玄奘法師您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