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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 2

  商細蕊聽見這一聲,抹著麻將牌,一晃腦袋忍不住得意洋洋。杜七也止不住大笑,笑得嘴裡香煙煙灰落紛紛,髒了一褲襠。商細蕊這是現學現用,把《商女恨》裡的段子拿出來隔牆罵人。他口齒那麼清楚,調子那麼準綽,聲震瓦宇的,任誰都能聽明白了。聽明白了之後也無法做出旗鼓相當的反駁,還要給他叫一聲好——這就是商老闆!

  程鳳台含笑坐回去,抿著老酒問玉桃:「商老闆,他常來?」

  玉桃道:「也稱不上是常來。我從蘇州過來一年多了,今天頭一次見到他。」

  程鳳台又問:「他來這裡是陪人應酬呢,還是自己消遣呢?在幹嘛呢?」

  玉桃笑道:「您快別問了,我們這兒有規矩,不許多嘴客人的事,媽媽知道該罰我了。」

  程鳳台道:「你就悄悄的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你媽媽罰你,我替你說話。」

  師長弟弟插嘴道:「嗐!鳳台兄,這話多餘問!不管是陪人玩兒還是自己玩兒,男人到了這兒還能幹嘛?就是干啊!」回頭親了懷裡的姐兒一個嘴。

  玉桃抿嘴一笑,道:「商老闆可沒有!七公子帶著他和水雲樓的角兒們來這裡說戲長見識的——那個什麼新戲,《商女恨》!」

  這倒是程鳳台意料之中的,呷了口酒,把酒杯子跺在桌面上,扭頭把師長弟弟和兩個妓/女搓成一堆送去床上睡覺。自己整了整衣裳,片刻也等不得了。本來現在將近午夜,喝多了點酒,被姐兒小手一揉還覺著有點醺,但是商細蕊那兩嗓子,好傢伙,把程鳳台驚醒得眼睛比鈴鐺大。打開皮夾子取出裡邊所有的大額鈔票,對折了一下塞在玉桃手裡,玉桃憑著手感心裡就是一跳,慌張笑道:「爺,這有點兒多了,玉桃受不起。」

  程鳳台半真半假地笑道:「你收著,我和商老闆有點私人過節。以後他再敢來這裡,你就替我雇兩個姑娘撓他臉。把他撓滾蛋了,二爺還重重有賞!」

  玉桃斷定這是一句玩笑話,撲哧就樂了。程鳳台拋下幾個妓/女,一面整著衣裳一面外走,走到了商細蕊那屋,門口圍著好幾個姐兒在那斯斯文文地扒門縫往裡瞧——都是被商細蕊那一嗓子吸引過來的。程鳳台向她們笑笑,推門就往裡進。

  木門吱呀一響,商細蕊料到他必然會來,但是他真來了,商細蕊的架子就大了,眼皮子不抬一下,打牌打得特別專心。

  程鳳台道:「真巧,商老闆也在這裡玩。」

  商細蕊鼻子裡哼氣兒,周香芸楊寶梨見他來了連忙起身讓座,程鳳台也不客氣,隨便就跟商細蕊對面空位上坐下來:「商老闆,帶我玩兩圈?」

  商細蕊未置可否,杜七先在那裡怪笑起來。杜七是不大待見程鳳台的,應該說商細蕊只要和一個有主意有個性的人在一起,他都不會待見。不過程鳳台很少擺佈商細蕊的事,他的主意和個性礙不著杜七的眼,因此杜七對他的反感倒也有限,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搭著姐兒的肩膀道:「困死我了,寶貝兒給我燒一口煙,我好睡個踏實覺!」逕自去屋角的煙榻上摟著姐兒躺倒了,遙遙望著他們打牌。

  一桌四個人,碼得了牌,一時無話。商細蕊仍舊臉皮崩得死緊,一副你得罪了我,嬉皮笑臉也沒用,咱倆沒完的勢頭。商細蕊神清氣爽,心裡一痛快,連糊了兩副牌。程鳳台輸得挺慘,但是也挺高興,對周香芸笑道:「小周子,你不乖,你給你師父喂牌,欺負我是外人。」

  周香芸今天才第一次摸到麻將,哪裡知道什麼叫喂牌,訥訥地辯解了兩句,那聲兒比蚊子還細。商細蕊一翻眼皮,狠狠盯他一眼:「放屁!你自己手氣差!」

  程鳳台道:「要不商老闆別打了,坐我身邊來,我手氣准旺。」

  無心的一句話,使他倆不約而同想到當年在黃家的偶遇。那時候,他們還是兩個陌生人呢!商細蕊嘴角有了一點點的笑意,很快又煙消雲散了。但是這點點的笑意被程鳳台捉了個正著,接著撩撥他:「商老闆坐過來,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商細蕊沒好氣:「不過來!我要自己打!」

  程鳳台道:「那我過來也一樣。」

  商細蕊道:「不要你!一臉倒霉相!壞我手氣!」

  程鳳台軟聲道:「那還是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行不行?」

  商細蕊道:「不行!」

  杜七抽著大煙笑了兩聲,商細蕊還是太嫩了,繃不住,被王八蛋賤賤地撩兩下子,那話頭一來一去,越說越多,這不是正中人家下懷嗎?他是不知道商細蕊憋了這麼多天,都快憋出病了,只要能和程鳳台挨上,哪怕鬥嘴吵架心裡都是快活的。

  程鳳台笑吟吟地望著商細蕊,牌桌底下,悄悄地蹬掉了一隻皮鞋,把那腳遠遠地夠出去,順著商細蕊的褲管撩他腿。商細蕊驚得往回一縮,低頭瞅上一眼,簡直氣不打一出來,同時又覺得羞憤可笑,拎起一腳就踩了上去。程鳳台在桌下挨了一記而面不改色,不一會兒,又把腳伸過去撩戲子了。這一次,商細蕊也沒有再踩他,就是輕輕地往後縮了一縮。

  這一幕杜七看見了,又笑出了聲,擱下煙槍把姐兒一摟,說了一句什麼話,姐兒嬌笑著當胸捶他一拳頭,把他拉起來攙直了身子。杜七渾身發軟,靠在那姐兒身上,好像醉酒了一般東歪西倒:「各位和要好的姐兒上屋裡說戲也行,在這打一夜牌也行,花銷都記我賬上。我失陪——去睡一覺!」說著一捏姐兒的腰,姐兒笑了一串,攙著杜七就去了自己繡房。

  程鳳台和一個姐兒問了句話,姐兒想了想,湊在他耳邊一陣嘰裡咕嚕眉來眼去。商細蕊心道王八蛋啊王八蛋,好樣的,當著我的面還敢出牆,手裡攥著一個拳頭就存不住了,當場就想砸出去。正在此時,程鳳台站起來道:「好啦,七少爺都去睡了,商老闆也困了。走吧商老闆,大晚上的別回家了,隨便歇一覺,我帶你去臥房。」拽著商細蕊就往外走,商細蕊強頭倔腦地不配合,不肯給他拽著,一路走得磕磕碰碰。周香芸等戲子對此視若無睹,楊寶梨雖然來得晚,對他倆的貓膩卻是心裡有數,嘿嘿笑著從後面推商細蕊,把他一路推出門,擠眉弄眼眨巴眼睛:「班主您老人家快去歇著吧,您在這裡,我們誰好意思和姑娘說戲呢!」

  程鳳台抱著商細蕊的腰,把他雙腳離地帶開幾步:「商老闆別不懂事,耽誤人孩子說戲!」

  商細蕊怒道:「說什麼戲!害腰背!趕明兒下不了腰,我揍不死你們!」

  到底是把商細蕊給掠走了,剛才問姐兒要了她一間閒房,把商細蕊帶進去往床上一拋,累得一身是汗,當場脫西裝解領帶。商細蕊就見不得他脫衣裳,在床上一躍而起,衝過來一頭撞了他一趔趄:「臭流氓你!王八蛋!」

  程鳳台捂著胸口揉了揉,捉住商細蕊的手臂按牆上:「別來勁啊!你還學會嫖了你,沒跟你算賬呢!」

  商細蕊扯著脖子道:「嫖了怎麼樣!你還不是來嫖了!」

  程鳳台道:「我能跟你一樣嗎!我來辦正經事!」

  商細蕊道:「我也是來辦正經事!」

  程鳳台點頭:「我倒是聽說了商老闆的正經事。」說著把他連推帶抱弄到床上,按住就扒衣裳,喘吁吁道:「這正經事得我幫忙啊,是不是?商老闆演個妓/女,沒有嫖客那還行啊?」

  商細蕊仰面在那撲騰:「呸!這回我就演嫖客!」

  程鳳台已解開了他長衫的扣子,衣領之間,露出最愛瞧的鎖骨和肩胛。程鳳台摸了他一大把裸露的皮膚:「商老闆這姿色,嫖完了姑娘準得倒找給你錢!」

  商細蕊的胸膛精壯而潤澤的,在燈光底下泛著玉似的光。他的臉龐怒得白裡透紅的,也像一塊很好的白玉。玉雕的光潔精緻的伶人,擱在紅木架子上供人觀賞,兩隻眼睛珵光瓦亮,是玉人上嵌的兩顆水鑽。程鳳台思念他極了,如今見到面,覺得他比原來還要好看,還要可愛,哪裡都好,連鬧脾氣撒瘋也是別有滋味的,心裡半分怒意也沒有了,只剩下濃濃的眷戀。一口咬住他的嘴唇,吻得十分熱烈十分細緻,把商細蕊的那點死不認頭的硬氣給咬嚙殆盡。磕磕絆絆脫了衣裳,彼此的氣息引得兩人都快落淚了,見不到面的時候越想越煩心,恨得牙癢癢;見到面了擁抱親吻都不夠,愛得牙癢癢。總之就是恨不得把對方開腸破肚,敲骨吸髓,全都給咽到肚子裡去才覺得足夠。商細蕊口口聲聲是程鳳台在耍流氓,但是兩人心裡都知道,以他的拳腳,那是流氓落在惡霸手裡,十個程鳳台都能給打趴下了。程鳳台不去揭穿他,使出全副精神耍流氓,把他耍得醜態百出。等程鳳台頂/進他身體裡的時候,商細蕊徹底卸除了彆扭勁兒,死命摟著程鳳台的背,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叫喊。這一下子,算是把商細蕊七上八下了很多天的心給頂回肚子裡,真真踏實了。

  等到好事做盡,天也泛出了亮光。程鳳台從商細蕊胸膛上翻身下馬,兩人並肩靠著床欄,喘了半天氣都沒能喘勻實。程鳳台摸了一遍商細蕊汗津津的頭臉。商細蕊抬眼虎視眈眈地看著他,雙頰兩片緋紅,眼睛還是晶亮晶亮的,好像一頭小獸,隨時能撲上來把程鳳台給活啃了。這算哪門子的妓/女,哪門子的旦角兒,一點旖旎柔情都沒有的嘛!

  程鳳台喘著氣親一下商細蕊的額頭,那一股熱烘烘的男孩子的氣味:「好小子,你這哪像玉堂春李香君?恩?翻天覆地拳打腳踢的,睡你一覺跟打了一架似的,還是挨打!累死我了!」

  商細蕊一言不發,仍是眈眈相視。程鳳台輕輕拍他臉:「你服侍得不好,我要跟你媽媽告狀!」

  商細蕊聞言撲了上來,把程鳳台手腳壓得死死的。剛才一番情事,並不能解除他這些天以來的寂寞忐忑和委屈。程鳳台怎麼敢不理睬他,哪怕兩人在一起打架吵架,那都是在一起,就是不能不理睬!假如程鳳台生了氣,一拳把他打出血來,商細蕊心裡也不會覺得多麼難過,但是程鳳台扭頭走人一天不理他,他心就拆空了。胸口冷颼颼直刮西北風,沒著沒落,活著都覺沒勁。當年和蔣夢萍鬧翻,他雖然心痛如絞,還沒有這樣被掏空了腔子的感覺,真叫個雖生猶死,行屍走肉。

  商細蕊哀鳴一聲,委屈得鼻尖發紅,磨牙霍霍,兩隻眼睛裡是充滿著恨的。程鳳台試著掙扎一下,發現商細蕊扣得他是紋絲不動,鐵箍的一般,頓時生出一種即將被糟/蹋了的恐慌,強笑道:「商老闆,好大的力氣啊!」

  商細蕊咬著牙吐著字:「你這些天都幹嘛去了!」

  程鳳台老實說:「我去幹正事啊!談生意啊!哪有一天閒著的。」

  商細蕊道:「幹正事!干到婊/子院裡來!」

  程鳳台道:「商老闆是有見識的。男人談生意,不到這兒來還能去哪?」

  商細蕊怒道:「那我就要打死你!」

  程鳳台把眼一閉:「打吧……」

  那話還未說完,商細蕊真就攥緊了拳頭輕飄飄地搗了他一拳。這是對於商細蕊而言的輕飄飄,程鳳台可受不得,下巴頦一痛,咬上了舌頭,舌頭比下巴頦還痛,滿嘴的血腥氣,扭頭朝痰盂裡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皺眉苦笑道:「真打啊你!」

  商細蕊看他吃疼,心裡也很懊悔了,手裡一鬆,面上一點也沒表現出來:「真打怎麼了!我還真要你命呢!」

  程鳳台翻身一躍,上下易位:「好!給你命!」

  接著這一場,程鳳台果然賣命,拿出全副精力跟上陣打仗似的。俗話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爛的田」,但是商細蕊作為一個男人,這事上同樣也是有力出力,並不藏私。不單程鳳台賣出了一條命,他也累了個半死不活,下/身都麻了,最後一次傾瀉出來,手腳都有點兒發涼。

  兩人一天一夜沒合眼,還在床上漫長地打了兩架,最後一同覺得深感疲勞,呼呼大睡直到中午。醒後也不起床,讓人把飯食送到床上吃了,商細蕊一絲不掛滿身污/穢地給程鳳台唱新戲。京戲是比昆曲明白多了,程鳳台居然都能聽得懂,一下一下地在商細蕊的屁/股上打拍子,看著商細蕊那雙細長手比出一個花骨朵,一會兒一轉,比出一個蘭花指。商細蕊這雙爪子,也就是看起來相當漂亮,又柔又白又修長,姿態優美。攥到手裡,卻還是地地道道一雙男人的手,骨節分明,磕得很也糙得很,程鳳台一手也握不滿他。商細蕊把雲手比到程鳳台眼前,程鳳台湊上去親了親他手指尖,他便將那手指尖兒嬌嗔地戳了戳程鳳台的腦門,程鳳台哈哈一笑,覺得他唱著戲的時候,一下子就從小伙子變成了個大姑娘。

  唱到下一個段子,商細蕊忽然一巴掌,把程鳳台的手從自個兒屁/股上打開:「你這拍子打得不對!都亂套了!瞎比劃!差點把我帶溝裡了!」

  程鳳台改拍為揉,揉著他的屁/股蛋子,道:「不對啊,你不是說你這回演嫖客了?這唱的不還是個窯姐兒?」

  商細蕊剛才那是為了賭一口氣隨口答的,商女恨商女恨,嫖客有什麼可演的,他認真地慢慢地說:「我演嫖客,太俊,姑娘們要倒找我錢,這不行。」

  把程鳳台逗得滿臉親他,幾乎又要跟他賣命,湊他耳邊細聲道:「商老闆,你告訴我,那麼多良家姑娘風塵姑娘喜歡你,你和她們相好過沒有?」

  商細蕊覺得這個問題太下流了,他實在不願回答,無法回答,支吾幾聲沒能躲掉,被程鳳台逼得急了,巴掌就要蓋上去了。程鳳台忙住了嘴。兩人唱一回戲辦一回事,辦一回事再唱一回戲,一直在床上玩到傍晚,才懶懶地起床。師長弟弟一早就走了,水雲樓的戲子們也都回去了。程鳳台把商細蕊送回家去,在車子裡還香了好幾個嘴兒,把老葛膩歪得要命要命的。等小來出來給應門,看見那個車屁/股和商細蕊喜上眉梢的紅臉蛋,心裡也是膩歪得要命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