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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只沒受刑3

  兩人剛踏進宮門,遠遠就聽到只沒慘叫,叫聲極為淒厲,耶律賢一急,疾步向著開皇殿趕去。罨撒葛本以為是只沒挨打,只是這叫聲淒厲之極,而這一叫之後,就沒了聲音。這樣的慘叫,斷斷不是普通刑杖之下發出來的叫聲,頓時也急了,匆匆追上。

  他剛來到大殿門口,就見得另一頭只沒被侍衛拖回來,但見著他已經昏『迷』不醒,滿臉是血,一目還在不斷流血,身上血跡不似受杖,卻是下身盡被鮮血浸透。

  他大驚,擋住侍衛問道:「只沒受了刑?」

  那侍衛見了太平王問,嚇得往後縮了一下,囁嚅道:「主上有令,行宮刑。」

  耶律賢聽到聲音扭過頭來,看到只沒慘狀,再聽到「宮刑」二字,目眥欲裂,只叫了一聲:「只沒——」就撲了過去,緊緊抱住只沒,整個人如墜冰窟,只覺得天旋地轉,萬物崩塌,眼前一黑,口中鮮血噴出,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罨撒葛見狀大驚,上前抱住耶律賢,『摸』了『摸』兩人脈博,才鬆了一口氣,急叫:「這,怎麼變成這樣了!來人,快把兩位大王送回宮去,叫太醫來。」

  穆宗暴喝一聲:「不行!明扆可以走,只沒不行!」

  罨撒葛看到穆宗的臉『色』,又看到桌前打碎的酒壺酒杯,只覺得腦仁生疼,如今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脫離他既定的軌道了。他心中氣得要命,卻不能不硬著頭皮,再一次收拾兄上弄『亂』的殘局。

  他放下耶律賢,走到穆宗面前,只覺得酒氣熏人,不由歎氣:「皇兄,你又喝酒了!」

  穆宗赤紅著眼睛怒道:「這與喝不喝酒無關。只沒小畜生太過猖狂,朕再不能留他。」

  罨撒葛大急,道:「皇兄,只沒畢竟是先皇的兒子,您答應過無論如何會保他兄弟『性』命的。」

  穆宗大怒,指著只沒對罨撒葛吼道:「你知道這混賬剛才說的什麼話嗎?朕不殺他,難洩心頭之恨。」

  罨撒葛看了一眼只沒,眼睛又轉到殿中諸人身上,眾侍衛看到他的眼神都不敢直接面對,一個個扭過頭或者低下頭。

  罨撒葛已經有些明白了,歎息一聲,按住穆宗道:「皇兄,他瞎了一隻眼睛,又受了宮刑,這樣子活著已經跟死了沒區別了。」

  穆宗咬牙道:「他還沒死。」

  罨撒葛壓低了聲音:「皇兄,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殺了只沒,會令整個宗室發生動『蕩』的。」

  穆宗恨恨地看著罨撒葛,眼中充血。兩人目光對峙了好一會兒,穆宗終於還是退讓了,用力一擊桌案道:「好,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將他重責一百杖,以儆傚尤。」

  罨撒葛還想再說:「皇兄——」

  穆宗怒喝:「不要再說了,否則朕就改變主意了!」

  罨撒葛無奈,道:「好吧,不過他現在這樣子撐不住一百杖,讓御醫給他上過『藥』以後再說,如何?」

  穆宗冷冷地道:「十天之內,就要行刑。」見罨撒葛還要說話,一擺手道,「不必再說了,否則朕改主意了。」

  罨撒葛只得應下:「是。」

  穆宗恨恨地說:「這一輩子,別讓他再出現在朕的面前,否則,朕殺了他。」言畢,拂袖而去。

  罨撒葛長歎一聲,吩咐身邊的粘木袞道:「擬旨吧,只沒削去王位,幽禁!」

  粘木袞低聲應了。罨撒葛邁步走到耶律賢身邊,扶起耶律賢,叫道:「明扆、明扆!」

  耶律賢剛才一時急怒攻心岔了氣,卻沒有暈過去,只是全身無力。他吃力地睜開眼睛,想要說話,卻沒有力氣。

  罨撒葛亦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此時方後悔起來:「對不住,明扆,是我來遲了。」

  耶律賢心中極恨,卻不得不安撫罨撒葛。他無力開口,只能摀住胸口喘息兩下,再深深地看了罨撒葛一眼,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怪他。

  罨撒葛歎息:「主上脾氣如何,你也知道。我、我盡力了!」

  耶律賢只得點點頭。

  罨撒葛低聲道:「方纔你也聽到了,暫時只能如此,先讓只沒養好傷,那一百杖,我會吩咐他們從輕的。你放心,我一定會保住只沒的。」

  耶律賢點點頭,看到迪裡姑趕過來,將只沒扶上擔架,一口氣一鬆,終於暈了過去。

  等耶律賢終於完全醒來時,已經在自己寢宮中了。

  看到他坐起身,迪裡姑、婆兒、韓匡嗣、韓德讓等圍了上來,剛才他這一倒下,實是讓迪裡姑和韓匡嗣兩個忙了好一會兒,施針用炙,才讓他醒過來。

  耶律賢聽得眾人問他如何,他卻沒有回答,只捂著胸口緊張地問:「只沒、只沒他怎麼樣?」韓匡嗣和韓德讓臉上俱有不忍之『色』,耶律賢急問:「御醫怎麼說?」

  剛才韓匡嗣已經親自過去幫助搶救,此時也只有他最清楚情況,見狀搖頭歎道:「救是救下了。人現在在他自己寢宮。可是……」

  耶律賢急問:「可是什麼?」

  方纔他趕到的時候,看到只沒受刑便倒了下來,耳中雖隱約聽到穆宗和罨撒葛爭執,可是人的心理,總是不願意相信最壞的事,他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眾人。

  迪裡姑咬了咬牙,道:「只沒大王不止瞎了眼睛,還、還被主上施了宮刑。如今血雖然已經止住,可,可能不能活,還未可知。」

  耶律賢捂著心口,頓時喘不過氣來。

  眾人『亂』作一團,韓匡嗣急忙為耶律賢施針,又勸道:「大王,您別太激動,要保重自己啊。您若出事,還有誰能照顧只沒大王。」

  耶律賢等韓匡嗣施過針,又喝了『藥』,胸口氣息稍緩,才道:「帶我去只沒那裡。」見眾人神情似有勸阻之意,他搖搖頭,道,「只沒的事情不解決,你們以為我會有心思安坐在這裡養病?」

  眾人無奈,只得依了。當下叫來一乘軟轎,讓耶律賢坐著,把他抬到只沒房中。

  此時只沒雖然左眼和下身的傷處已經被妥善包紮,但自他醒來,知道了自己的情況以後,就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他既不說話,又根本不願意聽進別人的話,不飲,不食,不用『藥』,整個人如一具死屍一般,只多了一口氣。

  胡古典公主端著湯『藥』在只沒床前,已經勸了好半天,哭成了淚人:「三哥,你吃點『藥』吧。我膽子小,你別嚇我。」

  世宗留下的兩個太妃蒲哥和啜裡雖然因著甄後的緣故,素來不喜歡只沒,此時見他慘狀,心中亦是不免產生兔死狐悲之感,坐在胡古典身後一邊抹淚,一邊相勸。

  只是只沒宛若死人一樣,不管她們哭也罷,勸也罷,統統似對空氣說話一樣,毫無作用。

  見耶律賢在婆兒與迪裡姑的攙扶下,走進了寢宮,胡古典如見救星,撲過來哽咽道:「二哥,你快來勸勸三哥。他醒過來後,不說話也不吃『藥』。」

  耶律賢走到只沒跟前坐下,看著只沒生不如死的樣子,心中又是一痛,猶豫片刻,開口勸道:「只沒,如果就這麼死了,你甘心嗎?」

  只沒一直閉著眼睛,直到此時,才微微睜開眼睛,曾經熾熱的眼神,此刻儘是灰燼。他慘笑一聲說:「甘不甘心,又能如何?二哥,我如今變成這樣子,還吃什麼『藥』?療什麼傷?他要我死,我掙扎有何用?十天之後,我還要受一百杖,是嗎?既然已經是注定要死,我何必勉強自己。」

  耶律賢拉起只沒的手,用力握緊:「只沒,不要放棄。太平王答應過我,十天以後的杖刑,他會讓你活下來的,我也會想盡辦法,讓你活下來的。」

  只沒絕望地說:「活下來又怎麼樣?也不過是個活死人而已,不如早死了好。」

  耶律賢拉過胡古典,哽咽道:「只沒,這世間骨血相連的只有我們兄妹三人,十幾年來,我們在這深宮裡相依為命、相互扶持,你真捨得就這麼拋下哥哥和妹妹走了嗎?只沒,我身體不好,胡古典又是女孩,你不是一直說,要代替父皇和母后,照顧我們的嗎?」

  只沒閉上眼睛,兩行眼淚流下,卻沒有再動,也沒有再說話。

  耶律賢從胡古典手裡拿過『藥』碗,用湯勺將湯『藥』送到只沒唇邊,低聲道:「只沒,我也曾經像你一樣,覺得生不如死,覺得再怎麼掙扎地活著,也不知道能夠多活幾天。可是,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振作起來,這一關會過去的。我還不是躺在病榻上,生生死死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嗎?」

  只沒一動不動,湯勺已經遞到他的嘴邊,他頭一偏,『藥』湯灑在枕上,一滴也沒有進到他緊閉的嘴裡。

  耶律賢看著他一副一心求死的樣子,咬了咬牙,他絕對不會這麼放棄只沒的。

  耶律賢站起來,不由得踉蹌一下。胡古典急忙扶住,驚叫:「二哥——」

  只沒眼睛微微一閉,看向耶律賢,隨即又閉上了眼睛。

  也就這一眼,讓耶律賢下定了決心。他推開胡古典,婆兒和韓德讓在一邊,扶住了他。

  耶律賢由兩人扶著,向外走去,胡古典跟在後面,淚眼濛濛地問他:「二哥,你別走,三哥這樣,我該怎麼辦?」

  耶律賢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溫和地對她說:「你在這裡陪陪你三哥,別走開,二哥等會兒就回來。」

  他走到室外,對韓德讓說:「韓二哥,天快黑了,宮門就要關了,你和韓大人都先回去吧。」

  韓德讓見他的神情有些異樣,不由得問他:「大王,有何打算?」

  耶律賢面『露』倦容:「只沒的事,我還要回去想想。韓二哥你先走吧,我自己慢慢地邊走邊想。」

  韓德讓見天『色』已黑,無奈只得道:「那我明天一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