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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射柳之爭

  此時『射』柳之場,已經遍『插』柳樹,先將柳枝『插』入土中,再將迎著眾人的一面削皮『露』出裡面的白『色』樹幹。遼穆宗帶著群臣正於高台觀望『射』柳大賽,女巫端了神鎖上來,請皇帝與群臣換鎖。君臣們便在服侍下換了手上的彩線,因這日皆是各家郎君下場,便笑著述起家常來。

  「這次『射』柳不知又有幾個少年英才脫穎而出?思溫,你看好誰?」

  蕭思溫正在想著一早胡輦就派侍女來說去看著兩個幼女的事情,聽了皇帝的問話,忙回過神來:「臣覺得個個都好。」

  太平王罨撒葛卻笑著同韓匡嗣點頭:「聽說這次匡嗣的兒子也下場了?」

  韓匡嗣忙謙遜地說:「小孩子嘛,湊個熱鬧。」轉而對蕭思溫說:「聽說這次後族的達凜郎君也下場了,德讓如何能與他相比。」

  蕭思溫卻笑道:「德讓去年已經奪冠,我看達凜也未必是他對手。」

  穆宗聽了這話,轉頭問罨撒葛:「達凜是哪一房的?」後族三房,各有人才。聽韓匡嗣這話,似是蕭思溫這一房的。

  罨撒葛亦這麼想,看向蕭思溫求證道:「思溫宰相,是你這一房的吧?」

  「是我叔父述瓜的孫子,述魯列的兒子。」

  穆宗今日心情甚好,聞言欣慰:「都是好兒郎,教都下場,讓朕也看看他們的身手。」

  罨撒葛笑著點頭,又看了皇太叔耶律李胡一眼:「正是,連皇太叔家的喜隱也下場了。」李胡見罨撒葛特特挑了他兒子說話,心中一驚,警惕地向遼穆宗拱手道:「喜隱也長大了,當為主上效命。」

  穆宗哈哈一笑:「好啊,讓我看看喜隱如今長成何等樣的契丹好男兒了!」

  李胡垂頭似作謙遜,看著穆宗座下的龍椅,眼神卻是十分陰鷙。他是述律太后幼子,從小受寵,兩個哥哥都要讓他三分,當年太宗德光死後,述律太后要扶他為帝,誰知道世宗軍中兵變,他這皇帝位快到手卻飛走了。他百般不甘,但卻無可奈何。

  世宗繼位之後,他被囚禁,後來世宗慢慢放鬆警惕,他便與一些反對世宗推行漢化的部族首領秘密勾結,並與察割達成協議,準備借世宗南下,察割在軍中行刺,而他就可以趁軍中大『亂』,由述律太后支持,在上京登基為帝。誰知道察割竟然會提前在祥古山就動手,他苦心籌謀的結果,卻便宜了二哥耶律德光的兒子耶律璟。

  耶律璟即位之初,為了拉攏人心坐穩皇位,將他釋放出來,又封他為皇太叔。但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耶律璟是永遠不可能讓他這個皇太叔繼承皇位的。他心有不甘,在耶律璟即位之初,策劃了一起又一起謀逆案,但沒想到,穆宗的手比世宗黑得多,他幾次三番捲入謀逆之案,羽翼被打殘,自己及兒子喜隱這十幾年間,也大半在囚禁生涯中度過。

  這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和長年的囚禁生涯,讓前半生驕狂的他學會了低頭,學會了隱忍,可是內心對皇位的渴望,更加不可抑止。只有坐上這皇位,才能夠補償他前半生的屈辱和不甘。

  他的對面,耶律敵烈也在沉默著,當年祥古山的跳脫少年,此時也被歲月磨去了稜角。當年若不是他,穆宗豈能這麼輕易上位,可是穆宗即位之後,卻並沒有給予他對等的權力和地位。甚至因為他當年私放耶律婁國在穆宗面前殺了察割,穆宗只忍耐了一年,便拿婁國開刀,而他也因此被牽連進婁國的謀逆案,被貶斥被囚禁。

  穆宗在位這十幾年中,眼見著罨撒葛越來越得用,而他自己卻牢『騷』不斷,經常捲入到一些與穆宗不同政見者的謀逆案中,輪番著囚禁、釋放、再囚禁、再釋放……雖然是他這一支的親哥哥得了皇位,可是他的待遇,竟也沒有比那個倒霉的李胡好上多少。

  且不提人人各懷心事,六部院的耶律虎古見穆宗高興,湊趣道:「主上,臣倒以為,這次『射』柳當是仲父房的休哥奪魁。」

  穆宗想了想,恍惚有些耳熟,他這些年飲酒過量,許多人與事竟是忘記得極快,因此也越來越倚重罨撒葛,轉頭便問:「這個休哥是……」

  罨撒葛與他自有默契,見狀忙笑:「他是夷離堇釋魯的孫子。」

  穆宗頓時一怔,有些疑問地看向罨撒葛。對於他們這代人來說,耶律釋魯已經是近乎傳說中的人物了。耶律釋魯曾在遙輦氏為可汗時,任夷離堇一職,為耶律家族勢力擴張起到了極大的作用。這人是耶律阿保機的伯父,曾經撫養和栽培阿保機,對他甚為倚重,導致他兒子滑哥怕他將權力交給阿保機而弒父,阿保機殺滑哥奪回夷離堇之位,此後更是倚此而為可汗,稱帝建國。阿保機感激伯父,殺死滑哥之後,另擇幼子繼承這一支。

  罨撒葛便向穆宗解釋,這耶律休哥,便是釋魯的孫子。他輩分雖高,年紀卻小,直至此時,也不過二十多歲。穆宗聞言,頓時對此人有些上心。

  那邊各家兒郎,已經依次入場。皇族近支有李胡之子耶律喜隱,耶律賢之弟耶律只沒,稍遠的有仲父房耶律休哥、季父房的耶律奴瓜,更遠的還有六部院的耶律斜軫等。後族亦有少父房蕭達凜、蕭海只、蕭海裡等。再有一些漢人重臣如韓延徽的孫子韓佚,韓匡嗣之子韓德讓、韓德威,康默記之孫康延壽等。

  蕭達凜正要入場,卻被燕燕拉住,鬼鬼祟祟地說:「達凜哥,今天有多少人啊,誰會得第一?」

  蕭達凜怔了怔,這才認出燕燕來,這年紀的姑娘真是一年一個大變樣,不由調笑道:「燕燕,是你?怎麼,你希望看到誰得第一啊?」

  「達凜哥,我先問你的,你先說。」

  蕭達凜自負地道:「要麼我,要麼仲父房的休哥。」

  「哼,難道你眼中再沒別人了?」

  蕭達凜順著燕燕的目光看到了韓德讓,意味深長地笑了:「別人,別人是誰?是韓家那小子嗎?」

  燕燕臉紅了,扭頭:「哼。」

  蕭達凜故意歎氣:「我還以為你是替達凜哥我助威來的,沒想到啊……」

  燕燕臉紅了,扭轉馬頭就走:「不跟你說了,我走了。」穿過人群,撞開前面的人,便往外推擠,不想卻剛好撞到要入場的耶律只沒。

  只沒惱了,皺著眉頭看燕燕,斥道:「哪來的野丫頭『亂』闖『亂』撞。」

  燕燕抬頭看去,但見一個少年盛氣凌人,她卻是不懼的,皺了皺鼻子,做個鬼臉:「自己騎術不好,怪得了別人嗎?」說著,就一溜煙跑了。

  只沒氣壞了,待要驅馬去追,被蕭達凜拉住,賠笑說了些好話,這才罷休。

  耶律只沒是耶律賢的弟弟,當年甄皇后所生。祥古山事變時,他才三歲,留在宮中未曾隨行,避過一場大難,但同時也對祥古山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這些年同耶律賢一樣留在宮中,由穆宗撫養。耶律賢防著穆宗監視,怕他知情以後招來禍事,不敢告訴他真相,兄弟倆又各有保姆侍從分居兩處,因此只沒雖是甄後之子,卻不曾學到甄後的心計手段,反因穆宗有意縱容,顯而有些紈褲之氣。

  燕燕跑出圍場,轉向一處方便觀看的高坡,胡輦和烏骨裡知道她必會到此,早早守著,見了她來,一下子堵住了她,質問:「你去哪裡了?」

  「大姐,怕什麼,我騎術這麼高,哪裡會有事。」

  胡輦沒好氣地道:「你不怕我怕。」

  這孩子一眼不見,就會惹出一堆事來,想到這裡,她深歎一口氣,實是頭疼萬分。烏骨裡見胡輦拉著燕燕要說教,她雖然樂得看燕燕被大姐教訓,但眼見胡輦說著說著,要把她也捎上教訓,便不開心了,忙指著場中叫道:「快看,『射』柳大賽就要開始了。」

  一時三姐妹都住了口,看著場中。發令官一聲喝,彩旗一揮而下,頓時,眾人便爭相催馬上前,拔箭『射』柳。韓德讓、耶律休哥、蕭達凜、喜隱、只沒等人紛紛舉箭向著成排的柳枝『射』去,柳枝應聲而斷,從枝頭緩緩飄落,眾人立刻策馬向著柳枝狂奔而去。

  這『射』柳大賽的規則是既考校箭術,亦考校騎術。

  柳枝本就輕盈,在風中搖擺不定,要『射』中便是極難。最好的便是要『射』中那削去樹皮的青『色』,而且要在柳枝落地前快馬俯身接到,那才是第一等的功夫。蕭海只『射』術不佳,一擊不中,慌忙從箭筒裡抽出第二支箭再『射』。如此一折騰,先出發的幾人已經遙遙領先。

  但見第一陣列韓德讓、蕭達凜、耶律休哥你追我趕,咬得極緊。三馬齊奔,互不相讓,馬頭挨著馬頭險些相撞。耶律休哥的馬卻忽然受驚,與蕭達凜的馬頭相撞,這又擋了一下韓德讓的馬頭。

  這一耽誤,喜隱和只沒的馬越過他們三人往前。耶律休哥見狀,忙擺手令韓德讓與蕭達凜快些前行,自己跳下馬來檢查。韓德讓與蕭達凜對視一眼,亦不停留,連忙追上,卻已經是差了一些。

  喜隱與只沒你追我趕,卻每次都被只沒擋在前面。只沒見自己佔先,得意地衝著喜隱一笑。喜隱大怒,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只沒眼看勝利在望,『露』出高興的神『色』,伸手去接柳枝的那一刻,忽然身後傳來激烈的撞擊,轉頭發現喜隱毫不客氣地撞上他的馬,只沒瞬間失衡落馬,柳枝同時落地。

  喜隱輕蔑一笑,伸手去接自己的柳枝,忽然他的馬驚了一下,手撈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柳枝落地,一手『摸』了一把泥。

  這場中情景,說來慢,但發生前後,卻也不過是瞬間。從眾人催馬『射』箭到休哥驚馬、喜隱與只沒相爭,不過片刻。柳枝輕盈,不易『射』中,但與枝條纏繞著落地,卻也緩慢。

  韓德讓雖然被滯了一下,但他本就佔先,見柳枝就要落地,催馬俯身,堪堪在柳枝就要挨著地面的時候撈上。

  蕭達凜略遲得一剎那,手與柳枝同時挨地,只得遺憾落敗。檢閱的兵士上前,拾起各人的箭與斷裂的柳枝,向著穆宗所在的高台報訊。

  燕燕等人站在高處,初見耶律休哥、蕭達凜與韓德讓三馬受阻,反讓只沒與喜隱佔先,氣得直跺腳,若不是胡輦拉得緊,她險些就要騎馬下去參戰了。她這剛馴好的烏雲蓋雪此番雖然壓過了皇族後族所有的姑娘,可是誰都知道,只有御前的這場比賽,才是整個春捺缽最重要的。

  她騎在馬上,就要衝下去,卻見只沒與喜隱互鬥,韓德讓卻再次奪魁,一時間也不急了,高興地跳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又是德讓哥哥贏了。」

  不遠處王帳邊一座高台上,也有一個少女見狀,興奮地跳了起來,對著身邊的耶律賢道:「二哥,二哥,是德讓哥哥贏了。」

  耶律賢笑看著妹妹:「嗯,是德讓贏了。」

  胡古典撇了撇嘴,不悅:「三哥真沒用,居然讓喜隱暗算了。」

  耶律賢臉『色』沉了一下:「胡古典,你且坐著,我去去就來。」

  喜隱見自己功敗垂成,心下大怒,轉身看誰是罪魁禍首,卻是蕭達凜騎馬趕來時,揮鞭擊中了他的馬屁股,氣得一躍起來,向著蕭達凜揮拳,蕭達凜一手接住,冷笑道:「喜隱,休哥的馬,可是你做的手腳?」

  喜隱一驚,手頓時鬆了,悻悻地道:「多管閒事,平白便宜了那漢奴。」

  「便宜了任何人,都好過便宜你這等卑鄙小人。」

  此時眾人皆在搶柳枝,唯只沒落馬,恰好聽到這一句。

  韓德讓將柳枝交與軍士,見只沒正在吃力地爬起,上前一步扶起他。只沒見是韓德讓,心中感動,握了下韓德讓的手,便想向著喜隱衝去。韓德讓忙拉住他,低聲道:「只沒,不要衝動,主上在上面看著呢。」

  他的意思是穆宗多疑,讓只沒不要衝動,不想只沒卻誤會了,頓時叫道:「正是,我要去找主上評理去。」

  說著甩開韓德讓的手,向著穆宗所在的高台衝去,韓德讓一時沒拉住,看著他向穆宗跑去,只能頓足。只沒單純,口無遮攔,他此時再去攔,反而誤事。此時此刻,只能跟上去,看情況為他收拾。

  穆宗見比賽已畢,便下了高台,走入王帳。

  韓德讓追著只沒走到王帳前,後面諸郎君也跟了上來,忙拉著只沒低聲吩咐:「只沒,不要衝動,不要掃主上的興。」只沒見眾人已經到了,只得忍了氣,與眾人一起,進了王帳上前拜見穆宗。

  「眾郎君皆已經『射』柳歸來,待朕看看,誰才是奪魁之人?」

  侍從高聲報著檢視結果:「蒲速斡魯朵韓德讓,斷柳手接,列為一等;仲父房休哥,少父房達凜,橫帳房只沒、喜隱等斷而不能接,列為二等;少父房海只、海裡等斷其青處,列為三等。」

  像韓德讓、耶律休哥、蕭達凜這些基本上離皇位和謀逆範圍很遠又出『色』的年輕人,是穆宗所喜的,聽了這話,很是高興地叫人依著結果賞賜錦袍和金帛弓箭寶馬等。

  不想一人不忿,跳出來叫道:「主上,兒臣有話說。」

  穆宗轉眼看去,卻是耶律只沒,倒有些稀罕地看著他:「只沒,你有什麼意見?」只沒指向喜隱怒道:「這第二等,他沒資格拿。」

  喜隱卻是打心眼看不上只沒的,傲慢地反駁:「你這漢兒,休要胡說。」

  只沒在宮中常聽人背後議論他生母是漢人,血統不夠高貴,最是忌諱此事,聞言大怒,揮拳打去:「喜隱,你敢出言無禮!」

  喜隱沒想到他敢打自己,閃身躲過,與只沒打了起來,場中頓時『亂』成一團。穆宗只覺得頭一抽一抽地生疼,大怒喝道:「放肆,你們眼中還有朕嗎?」

  眾人見狀已經上前阻止,耶律敵烈拉住了喜隱,韓德讓拉住了只沒。

  只沒心中不服,大聲喊道:「他故意設計害得休哥的馬受驚,又偷襲我,他用陰私手段作弊。這般卑鄙,沒資格得賞賜。」

  「分明是你這兩個漢兒串通,得了頭名,還要誣陷於人。」

  此時耶律賢亦來到王帳,見狀也沉了臉:「喜隱,你口口聲聲漢兒,是什麼意思?太祖造漢城而得帝業,難道漢兒不是我大遼子弟嗎?」

  喜隱『性』本驕狂,雖然略有忍耐,畢竟不是他父親李胡這樣經歷世事甚多。他存心得魁,卻被蕭達凜所阻,本已一肚子怒火,再被只沒挑起,更是全無顧忌,見耶律賢也敢來說他,反罵:「我要你這病兒來說我?」

  只沒見喜隱又罵他哥哥,比罵他更為生氣,甩開韓德讓的手,衝著喜隱打了一拳:「你這混蛋,敢罵我哥。」

  穆宗大怒:「你們要打,便打個夠。」

  耶律賢知道穆宗動了真怒,忙叫:「只沒,快向主上請罪。」

  只沒素來聽耶律賢的,見狀只得跪下:「兒臣向主上請罪。」

  李胡亦道:「喜隱,休要無禮。」但這等請罪之話,以他的驕傲,卻是不肯說的。

  穆宗轉向喜隱:「有沒有,朕讓人一查便知。喜隱,你怎麼說?若是還要硬撐著,真查出什麼來,朕的脾氣你知道的。」

  喜隱的臉『色』又青又白,見穆宗眼『露』殺氣,忽然想起穆宗四年,自己被抓到穆宗跟前,也是同樣的眼神,便見一眾小夥伴個個人頭落地,自己被迫認罪,這一關押就是三年,頓時承受不住壓力,撲通一聲跪下。

  穆宗冷哼一聲,不屑地說:「哼,廢物,有本事用陰謀詭計,竟沒本事扛,如今還輸了比賽。」說罷,又喝道:「將喜隱除名,列為等外。」再假惺惺轉向李胡:「皇叔,朕代你教一教兒子,你不怪吧?」

  李胡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強忍怒火:「主上說的是。」

  只沒見狀,噗地笑出聲來。不想穆宗轉頭喝罵:「只沒,你又笑什麼?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你中計失敗,那就是輸。若是你上了戰場,被敵人用計謀打敗,你還能找誰主持公道?你看看休哥,便是受了算計,他叫委屈了嗎?他找朕評公道了嗎?他只會下次把喜隱給贏回來,這才是男人。你身為契丹男兒,不要這麼大了還像個要找娘的『奶』娃子!」

  穆宗一個個訓完,便覺掃興,喝令直接回營,群臣都隨之離開。

  見眾人走了,帳中這些年輕郎君們才要出去。喜隱大踏步走到只沒身旁,伸手就是一拳,韓德讓早早注意喜隱動向,手一伸擋住喜隱。兩人頓時交起手來,喜隱雖步步進『逼』,韓德讓卻只是擋格,已經足以壓制他。

  喜隱恨恨地罷手罵道:「韓德讓,你這帳下奴,敢和我作對?」

  休哥斥道:「喜隱,你嘴巴放乾淨點,只有長舌的『婦』人,才會用謾罵來辱人。」

  喜隱見蕭達凜、耶律休哥等人都對著他面『露』不滿,待要發作,想起父親讓他圖謀江山,須得拉攏人心的話,只得悻悻收手,勉強笑道:「我只是不服幾個漢兒勾結,你們又何必和他們站在一起?」

  耶律斜軫年輕最小,嘴巴也最是不饒人,只聞此言便冷笑道:「羊和羊在一起,狼和狼在一起,哪裡有愚蠢的羊會因為狼的皮『色』相似,就不與羊相交,倒與狼做朋友的。」

  喜隱大怒,但斜軫卻是曷魯大於越的孫子,這孩子從小就一張利嘴,到現在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只是人人看在他祖父的份上,若說不過他,也只得自己回頭生悶氣,卻不好和他打架,倒顯得欺負這沒爹的小孩子。

  喜隱大怒,但見眾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反感,只得忍下恨恨地去了。

  耶律休哥哈哈一笑:「不管這討嫌的人,咱們去喝酒,慶祝德讓奪得第一。」

  橫帳三房明爭暗鬥,眾人豈有不知,但各人手下都有部族兵馬,不管誰上位,對他們都沒有多少影響。這些年不是沒有人想過預先站隊,好使自己部族利益最大化,但失敗者太多以後,眾人也息了心思。

  所以韓德讓奪了第一,眾人反不以為意,皆嘻嘻哈哈擁著韓德讓出來一起飲酒吃肉,又鬧騰著輪流來灌韓德讓的酒。韓德讓推辭不過,被連灌了好幾壺,忙告了個假,去帳中更衣。方才眾人彼此敬酒,喝得興起,他的外袍也濺上了一些酒水,信寧便將他今日『射』柳大賽得到頭名之後穆宗所賜的錦袍換上。

  也就過得這麼片刻,等他出帳,卻見已經月光升起,處處篝火了。看著夜幕下的草原,處處歡歌樂舞,似乎人人都看不到這燈火背後的黑暗,以及黑暗之中的險惡。

  韓德讓不禁輕歎一聲,忽然聽得聲後似有極輕的腳步聲向他慢慢靠近,他自幼勤習武藝,如何聽不出來,這腳步聲細碎猶豫,顯見對方並不是帶著襲擊目的,倒似是……

  他站著不動,不一會兒便有雙小手伸過來掩住他的眼睛,故意壓低了聲音的女聲嬌笑:「德讓哥哥,猜猜我是誰?」

  韓德讓剛才聽到腳步聲,便已經知道是誰了,不禁又歎了口氣:「燕燕,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不好再這樣。」

  燕燕本是精心打扮了,見著月『色』升起,便來找韓德讓跳舞,她先去了眾人飲酒之處,聽說他回去更衣,便又來到韓德讓營帳外,見他出來,就悄悄上前。不料被韓德讓一語道破,她咯咯笑著鬆了手,跳到韓德讓面前:「德讓哥哥,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韓德讓看著眼前的燕燕,與白天又有不同,戴了小小的金冠,一身紅衫紅裙,腰上繫了金帶,金帶上卻垂著無數珠玉飾物,跳舞時旋轉起來,必是十分好看。見她笑得天真爛漫,韓德讓此時酒意漸漸上升,素日警惕的心神便有些放鬆:「你的腳步聲、你的笑聲,都說明了是你,還要猜嗎?」

  「這麼說,德讓哥哥,你對我的腳步聲、我的笑聲,都記得這麼牢了。」

  韓德讓本是過目不忘,便是見過一次兩次的人,也能記得清楚,何況是燕燕這種每次見到他就會纏上來的小姑娘,他隨口一說,不想燕燕卻誤會了,怔了一怔,又不好解釋什麼,只得呵呵一聲混過去了。

  燕燕拉著他:「德讓哥哥,月亮升起來了,咱們去跳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