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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東方既白(五)

  很多國家和地區把教唆和協助自殺定為一項犯罪,但我國刑法中對教唆自殺並未獨立立罪。要說文楚也是運氣好,97年刑法重大修改後廢除了刑法的類推適用。換句話說,檢察官無法以類推法則,為文楚的行為定性。

  東方廌查法典的時候,一方面感歎文楚這個空子鑽的討巧,一方面想到也許文楚正是對這些法律條文吃的透徹才步步為營,給她留下解扣的線頭。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細思恐極了。

  拋開類推立罪,老董的planb是根據共犯理論至少坐實文楚故意殺人罪的間接正犯罪名。

  而東方廌見招拆招,提出只有客觀實施犯罪行為,教唆或者幫助行為才可能構成犯罪。可惜自殺在我國刑法中,不屬於犯罪行為。所以幫助自殺行為也不具有可罰性。

  網上有段子說,找另一半一定不能找醫生和律師,因為這兩個職業一個是知道如何不留痕跡的殺人,一個是即使殺了人也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脫罪。這話說的偏頗,但也並非完全沒道理。老實說,如果不是文楚變態的食屍行為,她甚至可以為他做無罪辯護。

  12條人命,最後換來兩年有期徒刑,5000元罰款。連她自己都覺得天方夜譚。可最後的判決就是如此。

  東方廌打過無數官司,大部分都是與普羅大眾意願相違背的辯護,但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她一直將法律和人情分的清楚,事與願違是人世常態,錯的不是「事」,而是人們想當然的「願」。

  這一次聽到身後受害者家屬呼天喊地的哭聲,東方廌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被稱之為愧疚的心情。法律對於她和唐既白這樣的人來說是信仰,但對於馬天競文楚之流,是遊戲規則。而這一次她也不得不玩了一次法律遊戲。雖然勝的漂亮,卻讓她覺得自己週身骯髒齷齪。

  判決一結束,東方廌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法庭。馬天競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得意的笑起來,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東方律師,你比你父親更出色。也許我們還會有下次合作。」

  東方廌坐在駕駛座上,臉色發青。「這樣的事我不會幫你再做第二次。」

  「好熟悉的台詞。二十多年前,你爸也是這麼說的。」馬天競哈哈大笑起來。

  「我不想跟你廢話。我哥呢?」

  「放心。答應你的事,只要你把東西送到我們說的地方。我們自然會放了他。」

  「不行。」這就類似綁匪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把戲。看起來好像很公平,但實際上等你把手中的底牌丟出去,對方隨時可以反悔。「馬天競,你是不是當我和你兒子一樣傻?去你說的地點,我把東西帶來,還不被你一網打盡?」

  「我說小侄女,你想什麼呢?這二十一世紀,你以為殺人是殺雞呢?」

  「這話你要問問你那位收監的好兄弟了,誰知道你們暗地裡手上沾了多少血。」本來只是東方廌一句無心的嗆聲,卻讓馬天競似乎想到什麼,臉色發白,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的溝壑中。

  「那你說怎麼辦?」

  「你們派人送我哥去華陽區派出所門口,同一時間我送東西到你指定的地方。我們用手機全程直播對方行程,一旦我看到我哥被放了,東西就歸你們了。」這個方案裡,東方廌其實沒考慮太多自身安危問題,就像馬天競說的,社會雖險惡,但不到逼不得已的份上,犯不著殺人滅口。越是他們那樣社會地位高的人,越害怕失去一切。

  但她算漏了一點是,對方是借刀殺人的一把好手。

  當她帶著唱片和賬本從家裡出發時,就已經邁向一個圈套。

  商量好的深夜出發,三方同時群視頻,有一個視頻鏡頭是對著唐既白的,他坐在後排中間勾著頭,好似處在昏迷狀態。

  「你們把他怎麼了?」東方廌抓著手機,目眥欲裂。

  群視頻裡另一方的馬天競只有頭像,沒有畫面,由他開腔回答。「出發前打了麻醉,方便行動而已,別激動。我要的東西你都帶了嗎?」

  「只有這些。」東方廌把手機鏡頭對準副駕駛座上的黑膠唱片和賬本,又打開翻了幾頁給他看。

  「沒錯。就是這個。一路小心。」馬天競似笑非笑的叮囑道,又對唐既白那一頭開車的司機說。「你也出發去華陽區派出所。我們東方小姐開車比較慢,你等等她。」

  言下之意很明白,只要東方廌沒有進入到他們的控制區,唐既白也不會被送到。東方廌咬咬牙,繫上安全帶。「現在可以告訴我地址了吧?」

  要不說馬天競是老賊呢。為了怕她提前做準備,就連做交易的地點都不說。直到此刻,他還是氣定神閒的賣關子。「不急,我看著呢。發車先直走,到齊北路往西轉。」

  「別說東南西北,我分不清。」東方廌煩悶的按了下喇叭。

  「……這裡往右轉。」

  東方廌一邊按他說的左轉右轉,一邊關注著唐既白那頭的情況。早就沒注意路況,也不知道自己車開到了何處。直到馬天競喊停,同一時間,載著唐既白的車也停到了派出所門口。東方廌悄悄落了車鎖。

  「還叫了人來接呢。」馬天競通過視頻看到派出所門口站著的魏晚。

  「把我哥交給魏晚。」

  「下車,把東西送上來。」

  「送到哪裡?」東方廌不得不開鎖,帶著東西走下車。這邊車門關上,那邊車門才打開。在視頻上形成一個延遲效果。

  魏晚似乎注意到不遠處那輛車的異狀,往這邊走來。同一時間,東方廌這才發現自己的車開到了丁長樂原先租住的筒子樓。

  「你到底想幹什麼?」東方廌警惕的往樓上走,丁長樂家門口的封條被撕掉了,門開著一條縫,她輕推一下,鐵門就像一張吃人的嘴張著,裡面一團漆黑。與此同時,派出所那頭,魏晚已經走到車旁邊。

  「把東西放在桌上。」馬天競在電話那頭說。

  魏晚一看清車中的人,幾乎是跳起來連拉帶扯將唐既白往車外拖。那個想阻止的司機被他一個過肩摔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東方!我救出小白了,快跑!」

  東方廌轉身想跑,身後出現一個黑影,飛快的一記手刀,東方廌被打暈拖入了黑暗之中。門緩緩合上。

  她醒來的時候,臉貼著冰涼的地板。這個暈倒的時間很短暫,因為她抬頭看到窗外還高掛著上弦月。

  「嘶。」東方廌捂著酸痛的脖頸想爬起來。手一撐,突然碰到一把尖硬的東西,她順手拿起來才發現是一把常用的水果刀,刀尖還沾著血。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白襯衣上全是污黑,不,這不是黑,是紅,很深很深的紅。後知後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鑽進了鼻子。

  她再抬頭終於看清了面前的場景,丁長樂側身躺在床上,穿著一身屬於她的西裝,那是長樂入職第一天時她送給長樂的那套。長樂長髮披面,雙手雙腳被反捆著,一動不動。

  東方廌顫抖著手推了她一下,僵硬的身體仰面倒去,露出胸口一片血色。

  這是噩夢,一定是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