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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童心未泯(十)

  孩子們的口供揭開了這場所謂猥褻兒童大案的真相。所謂被害者只是被利益驅使的偽裝者,所謂惡魔才是真正純潔無暇的天使。不可謂是不諷刺的。

  張凡的母親哭著指證馬則安,說自己和老公從未動過害人的心思,都是馬則安教唆的。薛家夫婦也證實了她的說法。

  一瞬間,原本緊連成一條線的堡壘分崩離析。

  馬則安哪裡經過這樣的倒戈,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除了一味的否認,什麼有用的話都說不出來。

  徒剩從頭到尾被利用的王蘭蘭的父母還在左右搖擺,不知該信誰。

  一錘定音。吳雁宣讀判決的聲音通過手機話筒同步傳到了病房裡。

  「經本院審理認定第一被告王旭夫婦誹謗罪不成立。第二,三被告薛某,張某夫婦誹謗罪名成立,分別判處兩年,一年半的有期徒刑,賠償原告經濟損失,包括但不限於醫療費,律師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等共計七萬餘元。並在主流媒體上公開道歉聲明。同時辯護人馬則安犯教唆罪,以主犯論處,處兩年有期徒刑……」

  yes!東方廌在心中大叫了聲好。回頭看向丁長樂時,她握著手機,早已熱淚盈眶。「小安,你聽到了嗎?」

  病床上的長安戴著氧氣罩,呼吸虛弱。「姐……姐為什麼……要哭?」

  一旁舉著手機的魏晚也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姐姐是高興,高興你的病馬上會好。」

  聽到他的話,長安眼睛一亮,轉頭向魏晚求證。「真的嗎?我可以出院了嗎?可是我覺得好累……」

  「所以你要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才能出院啊。」即使魏晚知道也許長安此生再也沒有走出醫院的機會,但看到這雙渴望的眼睛,他無法拒絕。

  退庭的時候還出現一個小插曲,馬則安狗急跳牆指著審判長喊:「吳雁,你敢!你收了我爸那麼多好處!你敢抓我!」

  準備退席的吳雁定定站住,面無表情的看向他:「我看你是想再加一條誹謗罪?」

  「……」馬則安被她的氣勢震懾住,不敢回嘴。

  「妄圖把別人當刀使的人,終將死於刀下。」吳雁說的很輕,東方廌卻聽到了。

  從什麼時候知道她不是那邊的人呢?或許就是從她批准延期審理的時候,東方廌開始思考,一個嫉惡如仇的女法官,究竟有沒有可能被腐化?瞭解她孩子的遭遇後,東方廌肯定吳雁不會,她賭贏了。

  吳雁走出法庭,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的士,的士揚長而去駛上高架橋。有人從前座給她遞了一瓶礦泉水。「吳姐,辛苦了」

  「分內事。」吳雁看著前排英俊的男人,和他爸年輕的時候像極了。「你要我收集的東西我已經拿到。什麼時候給你?」

  「不急。他們盯我盯的緊,東西先放在吳姐這。」

  吳雁見他神色輕鬆,也忍不住開起他玩笑。「你家那個小姑娘,可厲害著呢。如果有一天你們對簿公堂,你不一定能贏得過她。」

  唐既白聽聞此話沒有緊張的意思,反而露出微微的驕傲。「小廌嘛,很好。只需要點挫折再磨磨。」

  「挫折嗎?眼前現成的不就有一個大挫折,不過是你捨不得罷了。」

  唐既白不回答,望向窗外,每次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他都是這樣婉轉躲開。可躲得開別人,卻躲不開自己,想到那個人,他的眉心漸漸擰緊。

  在社會版新聞上,李長安的翻身仗是頭版頭條。網絡上數以百萬計的辱罵,一條條被刪除。覆蓋上的是三家父母的道歉聲明。

  這起案件成了一起「黑成白」的典型,也給所有不經思考,跟風謾罵甚至造謠生事的網絡暴民一記響亮的耳光。

  眼見未必為實,道聽更加虛無。在這層層迷霧中,我們需要憤怒,但在憤怒之中,保持清明尤為重要。

  比起李長安本人,在烏蘇市法律界,馬則安的入獄更能引起轟動。畢竟泰斗級的大狀之子,最後被「自己人」咬進了監獄。所有人都在等著馬天競的反撲,但他卻顯得很是淡定,逢人便說「教子無方」四個字。

  「老馬,實在對不住。我那傻瓜女兒一定也是被人利用的。誰知道那野孩子會突然咬則安一口。咱們真的不要上訴嗎?」東方獲在電話中如是說,客廳裡他拄著枴杖不停給馬天競賠不是。即便馬天競看不到他,他也依然勾著腰。

  「東方,你最清楚,現行犯是沒得打的。」馬天競陰惻惻的笑,「沒關係。我兒子不會是唯一一個,很快有人會去陪他。」

  電話那頭,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和二十六年前一模一樣。聽的東方獲背後直冒冷汗。

  東方廌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佝僂著身子的老人,這與她記憶中永遠挺拔如山的父親無法重合。「爸,你在和誰說話呢?」

  東方獲啪的合上電話,像做了虧心事一樣,看著她許久突然長歎一口氣,「囡囡,你坐。有些事我需要和你談談。」

  東方廌許久沒聽到這個稱呼,母親還在的時候總喜歡這麼叫她。所以她的態度不由得放軟了幾分。

  「你母親跟我離婚之後改嫁搬去了西京,前兩年她丈夫得癌走了,這些年她自己身體也越來越不好,跟我說過好幾次希望你能去陪陪她。我也問過了,西京檢察院那邊現在有空缺,你要是願意的話……」

  「我不願意。」東方廌下意識就拒絕了。

  「我知道你還埋怨當初因為我工作忙,你母親選擇丟下這個家。但她畢竟是你母親。」

  「爸,不是因為這個。」此時東方廌腦中飛快閃過唐既白的臉,還有太多的事情她沒有弄清楚,她不能就這麼離開。「公司剛剛起步,我走不開。而且我發現比起檢察官,我更適合做律師。」

  東方獲是知道自己女兒性子的,所以特意用了懷柔政策,不再像從前那樣硬碰硬。他相信女兒總有一天會想開,家人比其他無謂的人更重要。希望這天不會太晚。

  長安走的那天似乎早有預兆,精神格外好,屋外春風料峭,他突然說想放風箏。

  魏晚買回來一個色彩繽紛的綬帶鳥風箏,風箏腰部有一個回轉的「萬」字,象徵著長壽。

  出門前,姐姐給他戴上了一頂大紅色的毛線帽,襯得蒼白許久的病容終於有了些血色,也有了過年的喜慶。魏晚將長安抱上輪椅,經過幾次手術化療,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已經瘦的可以輕易抱起。

  丁長樂推著他到醫院的草坪上。長安手中托著風箏,魏晚牽著線沿著草坪邊緣跑起來,風箏從長安懷裡掙脫出去翱翔上了天空。

  長安歡欣的抬頭看去,彩色的綬帶鳥展開了翅膀飛向藍天。他拽了拽丁長樂的衣角。「姐姐,你看!」

  長樂像是感應到什麼,緊緊抓住他的手背不停摩挲,感受著這溫熱的溫度捨不得放開。直到魏晚跑了一圈回來,將線塞進長安手中。長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風箏身上。

  丁長樂空握了一下手心,有些悵然若失。一隻滾燙的手突然緊握住她的手心,魏晚在她身邊還在喘著粗氣,並不高大的身軀給她帶來了無限的安全感。

  長安覺得自己的眼皮在打架,風箏在他眼裡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喃喃道,「姐姐,我有點累……」

  「那就睡吧。別撐了。」

  長安頭緩緩歪到一邊,風箏線從他手中脫力掉落在地上,綬帶鳥也變得蔫蔫的要落下來。

  魏晚不忍多看一眼,「長樂……」

  丁長樂撿起地上的風箏線,專注的看著空中的風箏,甚至帶著微笑,好似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他只是飛走了,飛去了更好的地方……這個世界太苦了,為了陪我,他已經撐的太久。」

  魏晚也抬頭看向風箏。

  長安,你安心的走。以後,我會接替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