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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在意

  236、意

  「這件事說來也奇怪很。」善桐就笑著說,「我們家兵一向是懂事,不要說京城,和二堂姐把話說白了吧。就是西北,都沒有真正橫行霸道,鬧出什麼大事過。那天也就是和人家口角了幾句,推搡了幾下而已,連功夫且還沒用呢,不然,以他們一身橫練功夫,對方也不至於就是輕傷了。沒想到順天府非得要把人給鎖去,您說古怪不古怪了吧,喝開了也就算了,這不是找麻煩是什麼?」

  見二娘子聽得仔細,她又說,「正好那天含沁難得休沐家,被這事鬧得,只好又去順天府找府尹說話。正好呢,南城不是鬧了大火,順天府事情也多,怕是禁不住含沁一路問一路磨,也就給放回來了,竟沒有釀成別麻煩。要我看,沒有那場火,事情可還難說呢。」

  前段時間京城南郊忽然爆炸起火事,京城中一度議論紛紛,街坊傳言,據說死人數有上百,因那一處住都是平民,善桐所這個社交圈,倒沒聽說有誰受了波及,只有王大老爺家住得近,米氏受到少許驚嚇罷了。可到底是因為什麼,到現也沒人說得清楚。二娘子聽善桐這麼一說,眉頭一皺,倒是釋然了。「這位官老爺有意思,你說得對,要不是這場火,他要認真為難起你們來,雖不至於有什麼大事,但私兵無事進京,解釋起來麻煩也不小。」

  又說,「明天到了娘娘跟前,你抽空解釋一句,這樣就算皇上收到風聲,就是他不問含沁,也多個解釋人。」

  善桐忙肅容應下,又謝過二娘子關心,二娘子便握著她手,又笑道,「說到這婚事,可千萬別見外。我也就是想到她,順道讓你看看罷了,其實她家裡畢竟功名淺了點,做這個宗婦,我心裡是覺得不大好……」

  大家彼此一笑,善桐到了車裡,才覺得脊背底下涼颼颼,也不知道是天氣熱出了一身汗,還是為二娘子又或者是牛家心機,給嚇出來。

  因為桂太太病,權仲白言明了是心事沉重加深了病勢,如今大事善桐還告訴她,這樣小事就先且不和她說,只和含沁商量。含沁卻有些不以為然,「皇上管我和誰家好,說白了大家都京裡,都是場面上人,難道要個個都沒來往才好?他巴不得大家一團和氣,憑他揉捏。就是私兵進京,他孫家也好意思說?我們家帶了幾十個人過來罷了,他們家二百親兵常年京郊駐紮。你這個二堂姐,說得真是比唱得還好聽。」

  「人家好說是個侯夫人,還真實誠得晃不出一個響來了?只是有心眼不叫你看出來罷了。」善桐倒覺得二娘子也就說說場面話,想到要進宮去,一時還是有幾分激動,又拉著含沁道,「你看我穿著這幾件衣服過去行不行?」

  含沁笑嘻嘻地點著她鼻子,點一下說一個字,「你就隨便打扮打扮行了,難道還要比宮裡娘娘們還美你才甘心?」

  總歸女人心思,也不希望自己到了場面上被人從裝束上挑出毛病來。善桐嘟著嘴不理含沁,想了想,還是把預備明天戴一根赤金紅寶石簪子給挪出來,換了根不那麼顯眼金玉寶簪。又和含沁說起南邊火災事,「城裡好多事都透著古怪呢,那附近一向也沒聽說有什麼工坊,怎麼就忽然炸起來了?還有這牛家行事,也讓人捉摸不透。要是不想找麻煩,何必來一出捉放曹?好像我們家還會因此就領了他們情一樣。」

  「別小看了牛家。」含沁懶懶地說。「人家那是轉舵。好消息一出來就全面收縮,韜光隱晦低調養胎,這一出捉放曹,你往一面說,也可以是人家府尹還沒轉過彎來,牛家招呼沒打好。另一面說那就是硬要賣我們一個人情,也表明自己收歇態度。」

  他扯了扯唇,露出雪白牙齒來,輕浮笑意中,竟顯出了幾許漫不經心猙獰,「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們要沒事就沒事?哼……」

  善桐女人天性,現有了小孩,其實是不喜歡主動啟釁,現牛家要收手養胎,她倒本能有種衝動,就自己也收手算了。可想到軍火兩字,又明知道牛家既然觸犯了此事,又有意於西北,那兩家是肯定要對上。她撐著手出了一回神,又若有所思地問含沁,「你說那件事,其實還不是靠二堂姐一句話?要是人家倒是被冤枉了,真正知道這事人是孫家,只是要用我們來鬥牛家——」

  這確也不無可能,但是這樣想,那就絕望了,要知道鬥牛家還算是有點希望。可孫家勢力根本不是桂家可以睥睨,等斗倒了牛家後,沒有制約力量,是個力量不相當對手了。因此善桐每每想到也不說出來,含沁卻是很無所謂,他摸了摸善桐臉蛋,輕聲道,「傻三妮,你以為西北還真就是個善地,什麼人都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打聽消息就打聽消息?肖總督私底下那些小動作,我們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從前不知道用意,現嘛——」

  善桐這才恍然大悟,知道桂老爺信裡必定是肯定了孫家放出這個消息,要不然,就因為孫家幾句話,桂家倒要當真和牛家對上,倒顯得有幾分兒戲了。這麼一想,她又有點不寒而慄了,低聲道,「那這樣說,孫家肯定不是西北地界得到消息,估計還是牛家內部有眼線……這,他們是怎麼埋線呢?世家大族內部事情,一般也漏不出來吧!」

  含沁猶豫了一下,他看了善桐一眼,像是看出了她擔心一般,又索性將她攬到了懷裡,才她耳邊輕聲說,「倒未必是他們自己牛家內部有眼線,你可能還不知道,燕雲衛那位封子繡封公子,是許家世子夫人表哥,姑表親。這親戚官面上當然兩家都是不認,可私底下一直很算數。我聽皇上偶然說起過,楊閣老從前江南時候,還想過和封家做親呢,要說就是現許家世子夫人。我猜,應該也許是封子繡給孫家放消息,不然,他們是不知道。」

  封子繡為什麼要給孫家放消息?善桐又有疑問了,可轉念一想,旋即又明白了過來:封子繡要皇上身邊立足,也不能光憑皇上寵愛吧?看來,他是選擇適當結交孫家,也為自己將來,做一個退步了。

  「越發就告訴你一件事吧。」含沁咬著善桐耳朵,聲音低得幾乎都要聽不見了。「這事連嬸嬸都還不知道呢……軍火生意背後那家人,能耐確實是大,一向經辦,過了我們桂家眼,西北地面走動幾個人已經都處理掉了不說,按他們說法,就是往年賬本和一些可能露餡經手人,也已經不需要再多擔心了。這買賣如今已經化整為零,再不會露餡啦。」

  他頓了頓,熱熱呼吸聲吹拂過善桐耳朵,可卻沒使她感到一絲情動。「這消息就是南城那場火第二天送過來……你說他們多有本事了吧。京城這潭水,看著清澈見底,其實私底下有多渾,我看連皇上心裡都沒數呢。」

  管天氣暖熱,自己還被夫君攬懷裡,但善桐只是稍稍一懷想就中可能牽扯到種種文章,便覺得四肢變冷,連心頭都好似含了一塊冰,滴出來水都是涼。

  「我真是不知道這些太太奶奶們,是怎麼京城住下來。」她不禁就道,「這地方再繁華,可又哪裡比得上西北呢?至少西北,睡覺時候心是安,也不用擔心誰抽走你枕頭……唉,沁哥,什麼時候,我們能去一個不需要這樣鉤心鬥角地方就好了,就我和你,還有大妞妞三個人,咱們開開心心、活活地過著逍遙日子。」

  「那就辭官回家嘛。」含沁迅速說,「雖然叔叔肯定會暴跳如雷,但臉皮一老,天水安生住著,你要日子,我也是可以給你!」

  說句實話,隨著她一步步越陷越深,雖然善桐也跟著越來越不喜歡這鉤心鬥角步步驚心環境,時常想著要回西北去,可她也明知道這短期內確是不可能想望。聽含沁這樣一說,她倒是嚇了一跳,細看丈夫表情,見他雖然還露了輕佻笑意,但細細探究起來,眼角眉梢竟一點都沒有玩笑意味。似乎自己只要一點頭,含沁就能拋下這蒸蒸日上事業,回去天水做個田舍翁。

  雖說現是處處險境,可比起桂太太眼皮子底下,被三個哥哥壓得喘不過氣來時候,含沁現天地,何止是廣闊了十倍?皇上寵愛,雖說很多時候也當不得真,但他多愛帶著含沁,善桐自己都是看得到。將來時機一到,放出去建功立業,皇上心裡念著你,可比沒念著你要差得多了。幾年工夫也就是三四品實職將領了,不論哪裡也都是一方重臣……再把話說大一點,將來功勳要是夠大,無人敢和他搶功情況下,功業蓋過幾個哥哥也是說不定事……善桐擰起眉頭,試探性地說,「那我要真想回去,你還就真回去了?」

  「回去就回去!」含沁聳了聳肩,「朝堂裡事無非也就是這樣,能建功立業往上越爬越高,我幹嘛不做?不過要是你呆得不開心,那又有什麼意思?」

  他仔細地看了善桐一眼,語氣也有點不肯定了。「可你要只是隨便說說,回了西北又後悔,那我就不費這個折騰了——」

  一輩子有一個人待你這樣好,還能求些什麼別?善桐眼眶都要紅了,又怕含沁笑她愛動感情,一低頭掩飾過了,忙笑道,「我就是抱怨幾句!哪裡就要回天水去了?」

  她靠到含沁懷裡,這會也不覺得熱了,只覺得含沁沉穩心跳聲,和那說不上太寬厚胸膛,簡直就是天下間好聽聲音、堅實依靠,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過了一會才輕輕地道,「人家都笑我愛吃醋,笑你怕太太,我……我才不怕人家笑,人家不知道我們多好!」

  她扭了扭身子,又往含沁身上靠了靠,「我們不回西北,現還年輕,斗兩年也不怕什麼,以後等老了斗不動了,再回去好好過日子吧。讓年輕人再來吃吃苦,歷練歷練心性也是好。」

  含沁輕輕地笑了起來,別過頭來她額前印下一吻,他低沉地說,「好,什麼都依你。人生這麼多條路,哪一條我都能走,你就拿定了主意走哪一條吧,餘下事,就不用太操心啦。」

  這倒是真正甜言蜜語了,說不操心,其實出去應酬又怎麼可能不操心?可就是這甜言蜜語,也說得善桐打從心眼兒往外沁蜜水,她把頭擱含沁肩上,甜甜地笑了。過了一會,察覺到含沁手有不規矩動作,又忙一把抓住,咯咯笑道,「別鬧了,明天還進宮呢,你一鬧一晚上,我路都走不利索了,還說什麼宮禮!」

  兩夫妻鬧了半日,到底還是為含沁小小得逞一回,這才一道歇下,第二天侵晨善桐便起來梳妝,早早地用了些幹點心,那邊孫家就來人接她過去。孫夫人也是早打扮好了,握著善桐手左右一看,也沒挑出什麼毛病,兩人便分頭上轎,善桐也不敢東張西望,掀開簾子這麼不莊重事,沒膽去做。只覺得自己轎中走走停停約有小半個時辰,過了一會,又過了一條長長甬道,再左右一番轉折,便聽見外頭有人提請下轎。她扶著扶手慢慢走出來時,只見轎子歇個四方院子前頭,前後都是長長甬道,一色紅漆刷宮牆,孫夫人也下了轎,正微笑著和兩位宮女說話,又有三四個小太監一邊候著。

  善桐聽過宮禮,也知道這是皇后宮中派來接人太監宮女,她也不敢多看,只隨孫夫人身後,兩人魚貫而行,前後有宮人導引,如此緩步走了一段路,又左右一拐,便見到一片闊地中,一間規模顯然較所有宮室高大,巍峨高聳宮室赫然目。善桐便知道這是坤寧宮了,她心頭不禁一緊,好像尚未見到皇后容顏,就已經被人一把揪住了心口,為那無形威嚴所懾,感到了格外懼怕。

  卻不想一進宮殿,這感覺反而消散了——這位帝國中地位高貴婦臉兒略有些圓,看著一團和氣,管穿了皇后禮服,卻仍然不令人望而生畏。眾人行過禮諭免起身了,她就指著善桐,未語先笑,「可算是來了,我心底好奇呢,隨常聽她們談起來,我就想,這小桂統領我常聽說,皇上多麼愛惜提拔,年紀又輕,孤身京連一個美妾不納,這少奶奶該有多出挑呢?今日一見,小桂統領有眼光!」

  沒想到自己名聲居然傳到宮裡了,也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名聲做了開場白,善桐心底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面上自然不露出來,只害羞笑道,「娘娘謬讚,我受不起呢!其實哪有您誇得這麼好——」

  皇后娘娘便望著她笑,又衝孫夫人道,「都是一族,嫂子倒是和她不大像,反而她和寧嬪相似些。」

  孫夫人和皇后娘娘開玩笑,「雖然是我親妹子,不過,寧嬪還是比她美。」

  皇后娘娘下頷就圓了,「大嫂是越來越風趣了——」

  孫夫人為人雖然說不上過分古板,但也和風趣有很長一段距離,善桐不敢多說話,睜大眼只多看多學,皇后娘娘和孫夫人說了幾句家常,孫夫人問皇長子好,皇后又問太夫人好,說罷了,她這才笑瞇瞇地轉過臉來,和善桐說道,「今天難得來我這裡,就多說些西北事給我解解悶,中午這裡一起吃飯吧!」

  說著,便隨意揮了揮手,屋裡人不言聲頓時退出了一大半,善桐見孫夫人又衝自己打了眼色,心底自然明白:這是已經要問琦玉事了。

  她不禁又有些奇怪了——這按說皇長子今年都這麼大了,還是宮中獨苗苗,就算牛家捧出一個琦玉吧,能不能生兒子還是兩說事,眼看就要立太子了,琦玉就是再受寵,還能翻了天不成?怎麼這皇后娘娘就這麼看重她,看重到了孫夫人都要半含著抱怨,『娘娘一句話,我們底下人只能玩了命打聽』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