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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

  就算是再疏遠姐妹,出嫁後見了都要親近幾分,不要說善桃和善桐雖然不說心心相印,但彼此也頗為友好了。兩幫人馬到了巡撫府跟前,自然暢通無阻,善桐下了車就挽住善桃手,和她親親熱熱地咬耳朵。「昨天怎麼沒去元帥府?你婆婆都去了呢,我還當你也來,等了半天都沒看見。」

  善桃顯得容光煥發,打扮也要比出嫁前鮮亮了不少,不知是夫家日子真熨貼,還是今日刻意穿戴出來走親戚,總之看著就讓人舒心。她讓衛麒山和含沁走前頭,自己解釋給善桐聽,「家裡人口少嘛,婆婆出去了,我就要家招待親友。我也惦記著你呢,還想問你什麼時候回村子裡去,我和你一道走,回去看看娘。」

  「應該就是這幾天了。」善桐說。「若要一道,便還要看你們安排,我們是沒事人,自由。」

  「我也沒什麼大事,隨時都能走,你定了日子就行。」善桃沖衛麒山擺了擺下巴,「他隨時都要換防出去,就不跟著我回村子裡了。」

  其實按說,衛麒山是應該回去拜見老太太,畢竟善桃婚事是西安城裡辦,老太太當時忙著為善桐置辦嫁妝,人就沒有親到。善桐眉頭微微一皺就又舒展了開來,若無其事地道,「嗯,那我隨時打發人上門告訴你。」

  又悄悄地問善桃,「婆婆管你嚴不嚴?我幾次想和你送信,請你上門做客來著,又不敢隨便打發人。怕招惹了你們家忌諱。」

  媳婦家第一年,那往往是受氣、不自由,有婆家管得嚴,不要說回娘家,或者是娘家來人看望了,連一般應酬都不讓出面,為就是削去了閨女家傲氣,此後就能安生服侍舅姑、執掌家務,事事以夫家為先了。當然,這也分不同門戶,像善桐這樣低嫁姑娘,其實也就是和娘家生分了,不然就是天天往娘家去,含沁也不能說她什麼,只是外頭他就難免要遭人取笑了而已。

  「倒是還好!」善桃看了衛麒山背影一眼,便也壓低了聲音,「改天再和你細說吧。」

  善桐會意地點了點頭,眼見到了內堂,她不禁也有幾分緊張,便不再說話,只是暗暗運氣,唯恐王氏餘怒未消,見到含沁又要鬧出什麼不體面事來。其實今天要不是和善桃等人一塊上門,她還怕大年就吃一個閉門羹呢。

  不過,這個擔心似乎現看是有些多餘,善桃姐妹腳步比姑爺們落後了一步,兩個人才走近門邊,就已經聽到了二老爺笑聲。

  因為檀哥、榕哥、梧哥都要上京去趕春闈,桂哥和柏哥回村子裡去了,其實今年過年巡撫府也冷清,就只有榆哥廳裡和含沁等人說話,王氏、善櫻自然也都是了,大過年,雖說眾人面上也不可能有太多喜色,但也都量露出笑意來,也不知道含沁還是衛麒山說了句俏皮話,二老爺樂得前仰後合,善櫻、善榆臉上也都露出笑意,善桐看了母親一眼,見王氏呆著臉不說話,就知道是含沁又賣弄俏皮了。

  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幾個月了,王氏雖然肯定還沒有消氣,但也不可能氣得和從前一樣不顧體面,善桃和善桐雙雙同王氏行了禮,王氏也就微微露出客氣笑意,大家分賓主坐下,二老爺先留神打量了善桃幾眼,笑道,「出嫁後倒是胖了。」

  這說明媳婦兒婆家日子過得好,卻是好事,善桃望了衛麒山一眼,不禁微微一笑。衛麒山倒是面色尋常,善桐有心想看看兩夫妻處得如何,不過當時年輕夫婦,當著長輩面也沒有誰敢眉來眼去,大家看著也都是那正兒八經樣子。就是含沁,老丈人、岳母娘和大舅哥跟前,也顯得規規矩矩,只說了一個笑話,也許是因為看出來王氏沒那麼容易取悅,也就默不做聲,量正經了起來。

  二老爺應酬過了侄女,便來細細地看善桐了,親生女兒,畢竟是要看得仔細一些,看了半天,眉頭略略一皺,卻不說話。只若無其事,向著含沁笑道,「這一路去定西,辛苦了吧?」

  含沁是多識得進退人?一個人就能撐起一個場面,哪裡不知道接二老爺話茬?便將一路上趣事繪聲繪色地說出來了,衛麒山正好也是要上前線去換防,聽得自然用心,場面自然而然就熱起來。王氏雖然顯然心不焉,但好也不多說話,善桐時不時看她一眼,只覺得母親似乎老了一些,每一眼都看得她心裡很不得勁,像是有針直刺進了眼底似,卻又忍不住不看。

  她已有幾個月沒有好好端詳王氏了,如今運足眼神細看,自然是嚇了一跳,只覺得母親不但鬢邊多了幾星白髮,就是臉上看著都像是一下老了幾歲,皺紋多了不說,重要還是沒有了往年那安閒淡然精氣神,她本來看起來是要比二老爺年輕得多,現看著倒像是一般大似,都靠近了知天命年紀……其實說起來,母親今年根本離五十歲還有好大一截呢……

  也因為此,她就很有幾分心不焉,善櫻和善桃拉了好幾句家常,來和她說話時,善桐才回過神來。因見男人們說得熱鬧,她便也就不再掛心含沁,而是露出笑來,聽善櫻問她,「怎麼臉色看著蒼白了好些,倒是要比出嫁前瘦了。」

  善桐這才明白自己父親眼底,怕是沒有善桃那樣珠圓玉潤——自己家女兒,看得也要苛刻一點是真。她摸了摸臉,便避重就輕地道,「出嫁呃嘛,就不比家了。近不是過年嗎?又和二姐不一樣,家裡人口少。我們家雖然就我和姑爺兩個,但叔叔、嬸嬸家,事情是多。大堂嫂又——」

  善桃就想起來問善桐,「我聽說你們宗房現正鬧著要換宗子呢,可有這事沒有?」

  也真是傳得!衛太太消息也真是靈通!

  善桐微微一怔,一時倒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又想到衛麒山和桂含芳是好,說不定消息是從桂含芳嘴巴裡漏出去,倒覺得含芳多嘴了。二老爺咳嗽一聲,站起身來給王氏使了個眼色,就道,「女人家長裡短,我們聽著沒勁,到書房裡來吧!有幾個世叔,你們也該見識見識。」

  這是要帶子侄輩去見器重幕僚了,想來也是要把含沁和王氏分開。善桐倒不擔心含沁——說來好笑,這裡雖然是她娘家,但含沁要起身走開,卻讓她很有幾分不安,她強自壓抑住了心底不捨,只是沖含沁微微一笑,便又輕輕地吸一口氣,動靜也不敢大了,唯恐刺激到王氏,讓她又說出什麼不中聽話來。

  果然,衛麒山前腳才出屋門,王氏臉頓時就掛了下來,雖不說面罩寒霜,但對著善桐也沒什麼好臉色,還是同往常一樣不聞不問。還是善櫻做張做致,拉著王氏又扯了善桐,這才讓大家都進了裡屋到炕上說話。善桃又舊事重提,問善桐,「怎麼,看你臉色,是真有這樣事?」

  這種事也是瞞不得人,善桐點了點頭,便避重就輕地道,「其實也都是我沒過門時候事了,我也知道得不清楚,反正大哥大嫂都是樂意。一門宗婦,也是擔子嘛……」

  慕容氏出身,幾個女眷都是清楚。善桃臉上閃過了一絲不以為然,低聲道,「可這胡亂換人,哪裡是大家大族該有作為。」

  王氏卻開口沖善桃道,「這樣一來,禁衛軍那個職位也就空出來了。你們麒山要是有意,不妨運作一下!京裡呆上幾年,對他應該也是有益無害。」

  禁衛軍?善桐耳朵頓時豎起來了。善桃看了她一眼,態度卻不很熱絡,只道,「麒山是定了要去前線換防,他現少倒是軍功。說起來,差事是不差,本來以為定了是桂家二少爺,現看來,既然是要換宗子了,那宗子也沒有長年累月離家外道理。再說,將來鎮西將軍,也不適合這份差事。不過這差事幾乎定死了是桂家,選誰過去,還是要看他們自己定奪了。」

  這其實就是擺明了要說給善桐聽,善桐也不是不明白,衛麒山換防事都發了公文了,這還哪裡能改?就是能改,善桃也把話說得極為明白,王氏拐了個彎,還是要提醒善桐,現禁衛軍有一份出缺,桂含春去不了了,含沁卻可以爭一爭。

  只是王氏這說得含含糊糊,她又不敢細問,看了母親一眼,張開口要說話時,還是善桃見她侷促,便抿唇一笑,低聲道,「這個差事是真不錯,我們都覺得是為桂家人量身定做——畢竟是有幾十年沒有桂家人進京了。皇上也許是想和桂家多親近親近呢?正四品禁衛軍統領,得了閒御前上差,又清閒不說,御駕出宮多半還能隨侍側。天子近臣嘛——」

  被這麼一說,善桐也就知道好了,她要說話,又想到桂元帥當時佈置,心中不禁一動,尋思了片刻才道,「這還是要看長輩安排了,其實就是二哥沒有做這個宗子,也是不大合適,畢竟是破了相……」

  就和善桃、善櫻聊得熱鬧,王氏並不太說話,只是偶然撩女兒一眼。善桐又問了善櫻婚事,得知幾乎是已經和王家定下來了,便恭喜她道,「也是大姑娘,轉眼就要出門啦。」

  善櫻就紅了臉低下頭不做聲,善桐又想到琦玉年紀也不小了,只怕該定親事。想要問善桃,看了王氏一眼,又問善櫻,「聽說哥哥定了親?是哪戶人家?大姑娘長得怎麼樣?你見過了沒有?」

  「倒確是沉魚落雁。」善櫻怯生生地道。「是銅川縣丞家閨女,上回進城時候見過一次,也是家裡老閨女了,性子嬌嬌怯怯,很惹人憐惜。」

  或許是因為榆哥婚事,是母女不和導火索,善櫻說得就很有幾分小心了。王氏臉色也不大好看,善桐見狀便不敢再問。善桃也不便多說什麼,氣氛一時又有些僵硬,王氏看了看屋角自鳴鐘,便道,「也到了吃飯時辰了!」

  便吩咐丫鬟們去外院請爺們進來,自己倒是起身進了淨房,善桃沖善櫻使了個眼色,兩姐妹倒是拿起腳來走了。善桐心知肚明:這還是給母女倆留出說私話時間。

  她想到母親和自己種種恩怨,一時又有了幾分躊躇,再想到含沁那幾句話,母親顯著蒼老面孔,忽然間又感到濃重後悔,正欲站起身來,忽然覺得腿間一熱,不禁大驚,起身一看,果然見得圓凳上隱隱映了血色,再一摸,便發覺不知不覺間,連裙子都洇出來了——進了屋炕燒得暖,大家都解了皮裙,這綢裙是不禁得洇,廢了一條裙子不說,她這一陣子忙得倒是忘了這月事事,月事帶也不身邊,這可不真是尷尬了?

  正是躊躇時,王氏正好掀簾子出來,兩人四目相對時,善桐也顧不得什麼尷尬什麼僵冷了,忙急道,「我、我……我來事了!」

  這一說起來,她才覺得小腹果然要比平時墜漲,這才明白也許是近日太過操勞,月事晚了幾天,就又要比平時難受,心情也低沉。當下也顧不得是正月裡了,就哭喪著臉說,「您別站著呀,找條裙子來我穿!」

  王氏倒真是呆住了,她本來板著個臉,見到善桐還要格外作出不好來。現眼中終於禁不住有了笑意,回身出去喊了個丫鬟,便又回來開了衣櫃,找了一條月事帶出來遞給善桐,善桐接過去就衝進淨房,沒有多久,她一身下裙就送來了,連內襯到外裙全都齊活。善桐拿手中看時,卻還是自己留府中舊衣,一時間不禁心潮起伏。站當地發了一會呆,外頭又來人道,「太太請姑娘出去穿外裙,淨房冷呢,仔細凍著了。」

  這百轉千回心事,不禁又化作了一絲絲暖意,或許因為是月事裡,善桐一下就覺得眼眶發熱,差一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