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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第三次慘敗的鄧九郎

  柳婧回到府中時,遠遠便看到父親正一臉鐵青的與三伯父柳行風說著什麼。

  她腳步加速,不一會便出現在院落裡。

  看到柳婧,柳行風抬起頭來,他最喜歡這個優秀的侄兒了,連忙揮著手喚道:「文景快過來。」

  柳婧走了過去。

  朝著父親和柳行風各行一禮後,柳婧在另一側坐好,轉頭打量著兩個長輩那有點難看又有點失望的臉色,柳婧說道:「父親,三伯父,你們是在談論柳式他們麼?」

  她這話一出,柳行風便長歎一聲,他失望地說道:「是啊,我柳氏一門,還真沒甚人才。哎,我把眾兄弟都叫到汝南來,原本是想他們助我一臂之力,現在看來,只怕他們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拖我後腿了。」頓了頓,他又頭痛地說道:「我看別的家族,卻是兄弟齊心,子侄輩中英才盡出,全不似我們柳氏。」

  柳婧尋思了一會後,慢慢說道:「三伯父此言差矣。」對上兩個長輩投來的眼神,柳婧說道:「自古以來,一個家族要想興旺,都不是一日之功。幾位伯父不是庶民但是小商人,能識得幾個字就算了得,更不說知書達禮,世事洞明瞭。他們知識淺薄,自然不可能讓堂兄堂弟們精明能幹。」她說的這話,是把知識神化的時代最典型的觀點。有所謂『愚昧無知』,其本來的意思便是因為沒有知識所以愚昧。

  柳婧這話一出,兩個同樣對知識神化的長者都點了點頭。

  頓了頓後,柳婧又道:「文景以為,當務之急是把他們統統送到書院,我已經打聽過了,開封長洛書院最是嚴格,他們的山長有規定,不能悟透一經者,便是就學十載,也不能離開書院。」

  說到這裡,柳婧一字一句地說道:「把他們送去長洛書院,讓他們專治《中庸》一經,當他們把這聖人經典參悟透徹,能夠離開書院回到汝南時,也就可以為伯父所用了。」

  她這話一出,柳行風和柳行舟兄弟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點了點頭。柳父更是贊同得大點其頭,「不錯,這是個好法子,有所謂讀書才能明理,他們不明理,是因為沒有讀書。《中庸》教導君子執中之道,學出來的人肯定能夠做好人,當好官。」

  三伯父皺了皺眉,道:「只怕他們受不得這苦。」

  他這話一出,柳婧蹙起了眉,她見柳父也是一臉為難,便徐徐說道:「三伯父叫他們過來,是想獲得幫手,是想讓我柳府成為汝南一族,而不是找些拖後腿,只會享樂不會做事的蠢笨之人。受不得苦的,那就驅離汝南,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以後不管是當庶民還是當商人,通通不用理會。」

  她這話,那是少有的堅決果斷,著實令得兩個長者吃了一驚!

  他們齊刷刷轉頭看向柳婧。

  三伯父柳行風最先出聲,他高興地笑道:「沒有想到,我家文景竟是如此有決斷之人。不錯不錯,男人要想做大事,就得有這魄力!」

  他笑得歡快,柳父卻苦笑起來。這樣的婧兒,與七年前的她幾無二樣。

  柳行風是越想越興奮,他站起來搓著手不停地說道:「誰說我柳氏無人?我看文景就是大才。行舟啊,這下我柳行風也算是有指望了。」說到這裡,柳行風轉向柳婧,歎息連聲地說道:「文景既有這等魄力眼光,怎地鄧九郎那裡,你卻老是想不透徹?孩子啊,你不明白的,世間的閒言閒語算什麼?以那南陽鄧氏的權熏,你便是在他身邊為奴三年,放出來後也是人人敬仰的角色,何況你還是身份清貴的門客?」

  面對著三伯父的指責,柳婧垂眸笑了笑,她慢慢說道:「三伯父,百年才能成就一個世家,您心急了。」柳父更是拂然不悅地低喝道:「三哥,誰說世間富貴,只能通過這種醃髒攀附?」

  柳父這話一出,三伯父也拂然不悅。他正要回些什麼,柳婧馬上在一側打了圓場,「三伯父,你別看現在南陽鄧氏繁華似錦,可從來盛極必敗,三伯父就不怕我們柳氏一族還沒有紮下根享到真實的好處,便要承受它敗落時的牽連嗎?」

  見柳行風被柳婧的話唬得沉吟起來,柳父有點好笑,他瞪了信口開河的女兒一眼。

  這時,柳行風回過神來,他朝著柳婧叫道:「倒叫文景給唬住了,這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咱柳府什麼也不是,還需要南陽鄧氏這根大樹。」

  柳婧不想與他爭論,便站了起來笑道:「我的事我自有主張,三伯父你不用著急。」

  他怎麼不急?柳行風歎了一口氣後,終於轉了話題,「對了,你那沒有出閣的堂妹,也不似大家閨秀,文景可有什麼想法?」

  「這個簡單,從洛陽請人來教教她們規矩便可。」

  「這事可行。」

  柳行風的聲音落下後,柳婧朝著兩人一禮,微笑道:「父親,三伯父,文景有事,就先告退了。」

  目送著柳文景不緊不慢離去的身影,柳行風蹙起了眉頭,轉向柳父埋怨道:「這孩子聰明是聰明。可這性子也太過清直了,都與你年輕時一模一樣。還有你也是,這麼多年了一點沒變,還是那麼迂腐。哎,真是愁人……」

  「我的孩子,自然與我相似了。」

  身後的對話,柳婧並不清楚。

  她估莫著,那些個乞丐已經到了汝南了,當下帶著吳叔出了城門一趟。

  百來號人的安置,實是一件大事,柳婧忙了兩天後,還只是暫時理順。她還得找個生財之道,讓這些人一邊學習一邊養活自己呢。

  第四天,當柳婧被鄧九郎的人押上馬車時,鄧九郎還在狐疑地打量著她。盯了她一會,他冷笑著說道:「文景很忙啊。馬上就要離開汝南了,怎麼我看到文景,竟是一點也沒有臨行地打算?」

  柳婧低下頭輕聲說道:「準備工作,不是郎君在做麼?」

  這話一出,鄧九郎倒是滿意,他微笑道:「看來文景還是明白的。行了,你的包袱行李都帶了吧?沒帶也一樣,下了船,我給你重新置齊。」

  轉眼,他又溫柔地說道:「這次我帶的人,都是你在吳郡見過的,他們人還不錯,你好好處一處,有什麼委屈,儘管跟我說。」

  見柳婧低著頭,他又溫柔地說道:「別怕,一切有我。」

  柳婧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中卻是想道:正是一切有你,才真正可怕。我雖然扮成男子,可我卻實際是一個小姑,這般沒名沒份地跟著你到處走,看似是小事,可我的名聲,我的閨譽,那是半點無存了。六個月,六個月裡孤男寡女走在一塊,說是彼此清白,便是我自己也不信,更不說是顧呈那些人了。還有,便是按你所說的,你對我動真心了,願意娶我為妻,可只要我與你孤男寡女共處半年的消息一傳出去,你的家族你的朋友,便再也不可能看重於我。畢竟是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啊,鄧九郎,你什麼承諾也沒有,一句賭約便騙得我與你私奔,你內心深處,是完完全全打算讓我成為你的妾室吧?

  鄧九郎,你這個賭約,贏的只能是你自己!

  這時的柳婧,一點也不信鄧九郎真正得了什麼便服巡察天下的聖旨,他只怕是用這個借口,騙著自己陪在他身邊到處走走玩玩罷了。

  心裡雖是這樣想著,柳婧的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出,她只是低著頭,只是白著臉,動作眼神中,透著一種茫然和怯弱……任何一個女子要與一個男人去異地他鄉,去面對這陌生的一切,都應該會是這副表情。

  鄧九郎看了柳婧一眼後,輕歎一聲,溫柔地說著:「別怕,外面很好玩的」。

  良久,柳婧才小小地嗯了一聲。

  聽到她這句應答,鄧九郎又是溫柔一笑。

  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來得十分迅猛,轉眼間,十數個騎士便把他們的這輛馬車包圍了起來。鄧九郎把車簾一掀,正要喝問時,一眼看到眾騎士衣袍上的,隸屬於皇宮的金吾衛標誌時,不由挑高了眉頭。

  眾騎士越近越近,在迫得馬車停了下來後,其中一個高挑端正的騎士大步走來,他朝著鄧九郎一揖後,垂著眼嚴肅地說道:「皇后有諭旨,還請郎君下車接旨。」

  鄧九郎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慢慢蹙起眉峰,說道:「姐姐有什麼話不能直說,非要通過旨意傳達?」

  那騎士手一揮,示意眾人下馬,把鄧九郎團團圍住後,他慢慢說道:「郎君,皇后諭旨,我等不敢違逆,還請接旨。」

  鄧九郎拉下了臉,他盯著這些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不必接旨!我姐有什麼話,你們直接轉達便是。」

  幾個騎士相互看了一眼後,那高挑端正的騎士首領沉聲說道:「皇后娘娘說,郎君從小便有主見,連同您的婚約之事,也是一拖再拖。這些,她都沒有說過什麼……但是,你要娶一個不男不女的商戶女為正妻,此事萬萬不可行。她說,你玩也玩得夠了,該回洛陽了。」

  這話一出,鄧九郎便是一僵。

  他轉頭看向柳婧。

  這時柳婧也在看向他。

  皇后口中所說的不男不女的商戶女,自然指的就是她柳婧了。

  鄧九郎看了一眼柳婧後,轉向眾騎士,他張了張嘴,想要說,自己沒有想過要娶那商戶女為妻,可這話當著柳婧本人的面,他又哪裡說得出口?

  一陣難堪的沉默過後,鄧九郎突然驚醒道:「誰告訴姐姐此事的?」他沉著臉冷冷說道:「誰說的?」

  一個瘦削的騎士策馬上前,奇道:「這事不是郎君你自己說的嗎?二個月前,洛陽接到飛鴿傳書,上面是您的親筆手書,你在那信上說,你傾心上了一個商戶女,你想娶她為婦,還讓家裡籌備婚事。這事驚動了皇后娘娘,娘娘震怒之下,令我等快馬加鞭地趕來。郎君,難道那信不是你寫的?」

  當然不是他。

  可是,一直疼愛他關注他的嫡親姐姐,自不可能認錯那信中的字體……陡然間,鄧九郎想到了一事,他騰地轉頭看向柳婧。

  面對他盯來的目光,一直乖順地窩在角落裡的柳婧,安靜地抬起頭來。她看著他,櫻唇微啟,無聲地朝他說道:是我寫的,是我模仿你的筆跡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