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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解蠱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解蠱

  在我目前淺薄的人生觀中,尚未想過到底有什麼秘密,會比人的性命還要重要,需要抹殺掉別人的存在來保住一個秘密。

  除非這個秘密將影響到更多人的生命,當籌碼處在一個同等甚至更高的價值層面上時,才值得做出這樣的權衡。

  我想了很長時間,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房間裡面已經沒人了,我都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悄無聲息離開的。

  我的家裡空蕩蕩的,客廳裡是嗆鼻的煙味兒,猛地一看,煙霧繚繞如同仙境,沙發上是被人坐過的痕跡,靠枕散亂坐墊凹陷,桌上擺滿了一次性紙杯,我的茶具也被零散放在房間的各個位置,桌上的煙灰缸裡塞滿了煙頭,有人往裡面倒了水,現在泡成了一大灘黃褐色的膨脹物。

  這讓我覺得特別累。

  關上燈,紗簾外面的天穹已經漸漸散發出了灰藍色,重疊的高樓在窗外櫛比鱗次,卻讓我感到格外陌生。

  這明明是我的家,明明是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窗外的景色是我每天早上睡醒都會看到的,但偏偏就是覺得陌生,毫無安全感可言。

  我拽過來一把躺椅放在窗邊,躺下看星月依稀,只有看不到那些硬邦邦的住宅樓,我才覺得心裡踏實下來。

  在窗邊一直昏昏欲睡到天完全大亮,我被陽光曬醒了,爬起來有點兒頭重腳輕,雖然心裡一百個不情願,還是硬著頭皮起來把家裡又重新收拾了一遍。

  出門的時間太長,衣櫃裡的衣服好像也有潮味兒了,我把衣服全都扔到洗衣機裡,聽著機械的聲音開始翻滾攪動,打開電視機,給自己倒了杯茶,看到屏幕裡的綜藝節目,這才找回了一點兒在家的感覺。

  綜藝節目裡的明星正在遊樂場裡完成任務,一個我平時特喜歡的歌手要一邊坐過山車一邊唱歌,我跟著節目的特殊音效笑得差點兒抽過去。

  廣告切進來的時候,桌上的手機響了。

  我忙吸了兩口氣,恢復了一臉平靜的表情。

  「喂,您好,哪位」

  「你大爺。」

  我把電話從耳朵旁邊拿開,是個座機號碼,這讓我更加肯定這是唐克的聲音,他要是能用手機號給我打電話那才是見了鬼。

  我曾經不止一次問過唐克,為什麼不用手機,唐克的答案理直氣壯:「因為我沒朋友啊。」

  唐克幾乎每天都會去堂口露個臉,讓大家知道他還活著,可以說,堂口就像他的信號傳遞站,想找他的人只能打電話到堂口留個口信。

  唐克說這樣有幾個好處。

  第一,上班時間就是上班時間,個人時間就是個人時間,別看混的是這一行,但他的工作原則非常清楚,自由時間神聖而不可侵犯,更重要的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在最早期的時候,他就是用這種辦法混日子,才沒像其他夥計一樣累成狗。

  第二,顯得有派頭,搞得好像有秘書一樣。

  第三,強迫自己背電話號的感覺特別爽。

  其實除了第一點之外,我覺得後兩點都是放屁。

  我沒心情和他在電話裡對罵,本來電視已經關了靜音,我又將聲音打開了,廣告結束,過山車上嘉賓明星狂喊的聲音和誇張的表情又讓我沒忍住,一下對著電話笑噴出來。

  「哎」唐克在電話裡喊了一聲,「我和你說正經事兒我現在到你家樓下去,你收拾收拾下樓,我帶你去解蠱。」

  說完,不等我回應,唐克依照他一貫的習慣率先掛了電話。

  電話還貼在我的耳邊,很快就沒聲音了,我本來高高上揚的嘴角慢慢地一點點垂下來,如果不是這個電話,我本來可以像往常一樣把節目看完,然後晃晃悠悠出去吃點東西去茶樓。

  生活中發生了一些細瑣的改變,如蝴蝶效應,讓我真切意識到,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下樓的時候,唐克正在小區裡跟一個女孩兒搭訕,人家女孩兒遛著條拉布拉多,他說真巧他也養拉布拉多,女孩兒說以前養京巴,他說他也養京巴,女孩兒翻了個白眼兒道:「我以前還養男人」

  正說著,唐克一抬頭看到我,樂了:「真巧,我養的也來了」

  唐克上前挽著我的胳膊,給人姑娘扔了個挑釁的眼神兒就走了。

  我把他推開,「正經點兒行不行」

  「行」唐克說完,鬆開了我的胳膊,順勢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夠正經嗎」

  我好不容易從唐克手裡掙脫出來,問道:「我們去哪兒」

  「我想想。」

  不得不說,唐克的記憶力比我好太多,這一點我倒的確相信和他常年不用手機有關係。

  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後,唐克豎起一根指頭,「跟我走」

  說完,他跟我要了車鑰匙,開車直接從小區裡衝了出去,我慌忙拽著安全帶往身上扣,嘴裡嚷嚷道:「你小心點兒,這不是在外面,你知道什麼叫交警嗎」

  「忘了,忘了。」唐克一拍腦門兒,儀表盤上的碼數這才降下來。

  唐克帶著我在街上七拐八拐,他開車有個毛病,喜歡走小路,在小路裡傳來傳去,唐克說這樣對智力有好處,他小時候打架好幾次打到頭,怕自己會傻。

  我坐在副駕駛上,琢磨著昨天晚上和老爺子聊天的內容,其實我現在特別好奇的是河奈的事兒,我印象中,曾經在路上兩次遇到過她,第一次是在寺廟,如果真是這個圈子裡的人,估計也是奔著龍鼎去的,第二次是給阿山解蠱的時候,那個叫阿翠的草鬼被他們抓走了,追車的時候在車隊裡看到了河奈那輛紅色路虎。

  不過只要一提到河奈的名字,唐克的情緒就特別不穩定,這晴天白日的,我好不容易拖著半條命回到城裡,不想死於車禍。

  暫且將這事兒放下的話,我還比較關心的一個問題,就是光頭。

  我和唐克打聽了一下光頭的情況,唐克搖搖頭道:「不知道,沒在堂口裡見過。」

  正趕上紅燈,唐克轉過頭來,納悶兒地望著我道:「哎你關心他幹嘛你喜歡頭髮少的」

  「滾。」

  昨天晚上和老爺子提到光頭,我明顯感覺當我提起快遞單和棺材的問題時,老爺子的表情有些複雜。

  那並不是因為光頭把這件事情告訴我而生氣,恰恰相反,我覺得他有點兒緊張。

  似乎是有什麼事情,害怕被我揭穿。

  而我剛好偏偏就是那種你越不告訴我我越想知道的人,連我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性格有點兒賤,但是控制不住。

  唐克想了想道:「成啊,我找人給你打聽打聽,堂口裡不養簍子,只能問問誰和他有過往來。不過凡是在圈子裡有頭有臉的人,我基本都見過,光頭那個德行,要真是有身份的人,我至於整他」

  我想到那天我們可是把光頭雙手反綁在背後,扔在了那幾個中了地發蠱而死的人身邊,我忍不住用胳膊肘子捅了唐克一下,「我說,該不會被雷子逮了吧」

  「不會,」唐克斜睨了我一眼道:「我只是把他綁在那兒,又不是鎖在那兒,怎麼還不能想辦法跑了你也太小看幹這一行的了。」

  這個紅燈格外長,唐克乾脆讓我直接撥通了個電話。

  電話開的是免提,那邊的人剛接起來,便聽到他畢恭畢敬喊了一聲「小齊爺」,我還愣了一下,因為老爺子從來不讓我過多和堂口有交涉,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我的號碼。

  旁邊的唐克冷笑一聲,說我那兩天失蹤的時候,人在堂口裡已經出名出大發了。

  唐克接過電話跟夥計囑咐了幾句,讓他把消息散出去,就說他在找一個光頭簍子。

  我倒是大概聽說過堂口裡面的職權分配,在一個完整的堂口裡,在負責人下面,還有一層層的等級分佈,比如唐克剛剛找的這個小子,用黑化講叫蜜蜂,說白了就是個跑腿傳話的,看起來不起眼,但是整個堂口上上下下所有人事幾乎都要經他的口來傳達,所以找這麼個人不但要精明能幹,最重要的,是必須要忠心。

  早些年別的堂口有個蜜蜂幹不下去了,想來投奔我家老爺子的堂口,老爺子二話不說就給請出去了,不為別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老爺子說了,雖然他在那個堂口乾不下去可能是那個堂口的問題,但是自己也不是完人,養不住這麼一尊大佛。

  唐克交代完事情,掛了電話又是一腳油門狂奔,我差點兒吐出來,眼看馬路兩邊都是花的。

  約莫作死了二十分鐘,車子停在了一座廢棄廠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