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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十四章】烏托邦(下)

  顧琳不做聲,起身要走的時候才扶著門又看他,想了想問:「你指什麼」

  「偶然知道的一件事,還不一定,但我覺得裡邊有問題。」陳峰開始擦酒杯,外邊天快黑了,他這裡沒有其他人。

  顧琳沒走出去,反手又關上門,靠在門上看他,「說說看。」

  「裴歡定期給一個孤兒院匯錢,從四年前開始,我懷疑……這不是普通的捐款了,就算她那個圈子為了明星形象要做慈善,也沒必要死守著同一家孤兒院裝聖人吧」

  「她這麼多年都沒紅起來,還能去幹什麼。」

  「你再想想,孤兒院裡都是孩子。而且,我本來也沒多想,是她被福爺的人劫走,我才琢磨過來……我查過,裴歡被劫走之前,在給那家孤兒院的院長打電話!她急匆匆的躲著人去孤兒院,好像非去不可,後來蔣維成馬上知道這件事趕過去,也是因為那個院長覺得這通電話奇怪,不放心,又打到他那裡問情況。」

  顧琳忽然明白了陳峰話裡的意思,她震驚地看著他,「你是說……她很可能藏了一個孩子蔣維成也知道……是他們倆的孩子」

  那怎麼可能放到孤兒院去,孩子總會長大,他們倆後來又名正言順結婚了,除非……她為了走紅有別的原因,蔣家其實並不承認這個孩子

  怎麼想都有些離譜,沒有父母會狠心到把親生骨肉往外邊藏。

  陳峰笑了,把杯子沖乾淨都擺好,這才說:「我是懷疑她有一個孩子,如果真有,大堂主……那這孩子就必須是蔣維成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件事已經超出顧琳的想像能力,她手捏著門邊,反反覆覆用力,最後啞著聲音說:「我知道,華先生不喜歡孩子,要是她和蔣維成連孩子都生過,她也就完了。」

  顧琳忽然笑了,她壓低聲音吩咐陳峰:「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暗中去查,確定那家孤兒院真的有這麼一個孩子。」

  晚飯的時候,裴歡傷口疼得厲害,老話都說十指連心,何況她是貫通傷。前幾天一直吃著止痛藥,過了時效,她又聽說會有依賴,不肯再繼續吃,注意力老在手上,吃飯也沒胃口。

  她左手畢竟不好用,華紹亭就真坐在那裡一口一口餵她。天涼了,院子裡坐不住,他們在客廳裡吃飯,還有其他人守著,他也不怕人看。

  裴歡有點煩躁,被他盯著又只能繼續,半天才嚥下去說:「不想吃了。」

  華紹亭就不勉強,湯勺遞給她,她自己低頭慢慢喝湯。裴歡喝著喝著抬頭,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上次你打電話,說姐姐病了」

  他停了一下,然後點頭,「這幾年一直病著,我找人帶她去療養了。」

  裴歡就低頭繼續喝,過了一會兒才說:「為什麼不讓我見她」

  「阿熙過得很好,我過去怎麼對你,就怎麼對她,她也是我妹妹,這六年從來沒委屈過,你放心。」

  裴歡慢慢地把一小碗清淡的湯喝完,抬頭看他重複這句話:「為什麼不讓我見她。」

  「裴裴。」華紹亭放下筷子,耐心地說,「等她之後病情穩定一點,我帶你去看看。」

  「什麼病」

  「沒有大事。」

  「你拿她來威脅我很有意思我親生姐姐在你手裡扣了六年,生死未知,突然你告訴我她沒事,然後我回來了……我想見她,你還是不讓。」裴歡忍了又忍,把勺子扔在桌上不再說話。

  華紹亭繼續慢慢吃飯,他在主位上坐了二十年,做什麼都是自我的。平常那些衣服東西看著都沒什麼,但件件都有他的講究,只要有一點看不順眼都不碰。一桌子飯也全都按他的習慣,各種說法,向來整齊。如今裴歡一回來,她左手不方便,拿著勺子筷子來回折騰,扒拉得一桌子菜零零散散不成樣,一般人都吃不下去。

  顧琳過來低聲問他:「菜都涼了,先生稍微等等,我讓人重新上一桌吧。」

  「沒事。」他坐在那裡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一樣一樣不挑不撿都吃了。顧琳無話可說,退到一邊,卻看到華紹亭起身,忽然又撐住桌子。

  裴歡已經伸手扶住他,她看出他不太對勁,「不舒服」

  華紹亭壓著她的手笑了,抬頭往遠處看了看,又說:「顧琳,去把前邊那個窗戶打開我看看。」

  顧琳莫名其過去照做,冷風一下就撲進來,只好回頭勸他:「華先生,都入冬了,開窗戶屋裡冷。」

  華紹亭卻若有所思地走過來,裴歡不敢鬆開他,陪著他走,終究擔心。他卻一直往外邊遠處看,慢慢抬手擋住了左眼。

  顧琳在旁邊看著,心裡一下就揪緊了,她顫著聲音說:「我……我去叫隋遠過來。」

  「來了也沒什麼用,他當時就和我說過實話,這隻眼睛能過一天算一天。顧琳,你先出去。」

  客廳裡只剩下他和裴歡兩個人。華紹亭把手指慢慢移開,全不在意,對著冷風毫無顧忌。

  裴歡順著他手的動作,看見他左眼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眼淚,一陣一陣,病態的症狀。

  她中秋的家宴上開了那一槍,打得他隨時有可能視網膜脫落,怕光、流淚、疼痛……

  他說:「就快看不清了。」

  裴歡要說什麼,顫抖著全都哽住了,她抬手蓋住他的眼睛,突然抱住他。

  他歎氣,「看不見就看不見了,無所謂,一隻眼睛而已。」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口,那麼多的話,一句都說不出。

  裴歡問他:「我都快二十六歲了,不是小孩了……你到底還在撐什麼。」

  她已經大了,不是那個只能受哥哥保護的小女孩了。

  華紹亭把窗戶重新關好,然後回身看見裴歡的表情,他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揉她的臉,細細地看,最後輕聲說:「嗯,是女人了。」

  裴歡看他要走,抓緊他的手,不許他轉移話題,「你還瞞了我多少事」

  她緊張兮兮的樣子讓華紹亭真的笑了,「你說得好像我背著你養了多少情人……」

  「姐姐出事了你說過她還活著的……你還給我看過照片!」裴歡開始猜,他只好打斷她,「沒有,她沒事。」

  他依舊諱莫如深。

  裴歡終於急了,她甩開他,「華紹亭!你沒權利為別人做主!你是不是覺得不告訴我,就能一個人把這些事都瞞到死!」

  她喊完了突然意識到自己提了死,再不說話。

  這是有病之人的忌諱。

  華紹亭沒什麼表情,似乎眼睛好受一點了。

  裴歡低聲解釋,「我……」

  「好了,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你當年受那麼多罪,你恨我。」華紹亭和她一起往回走,夜色如晦,滿園蕭索。

  這條路,當年攜手走過,就不能再回頭。

  他忽然低頭吻她,糾纏地低聲說:「等這隻眼睛看不見的時候,我就帶你去看她。沒幾天了,你就當陪陪我,好不好」

  她要說什麼,他做個噓的動作笑了,「我盼這樣的日子盼了整整六年……你當可憐可憐我,和我過幾天平靜日子……別再賭氣了。到時我隨你處置,你想報仇,想找阿熙,我都聽你的。」

  裴歡看著他,幾乎一下就發了瘋,她手還傷著,聽了這話卻恨不得自己當時能一槍打死他。

  可憐可憐他。

  他是華先生,他什麼時候需要人可憐。

  華紹亭說得這麼容易,他做什麼都自私,從不屑於為自己造的孽解釋,她就得看他這麼苦熬著。

  她也難過。

  裴歡再也沒有別的生路,從一開始,她愛他就是一場磨難。她最終還是沒忍住眼淚,慢慢地吻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