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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兼愛.3

  3

  陳禹直奔徐震家。門竟虛掩著沒鎖。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門。那只名叫蝴蝶的狗拖著小車靈活地躥上來,嗅出陳禹是熟人,友好地搖著尾巴。陳禹摸摸狗,跨進房中。徐震正坐在小客廳的餐桌前看書,看見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令陳禹的心猛地一痛。

  “門怎麼沒鎖?”

  “我知道你會來。”

  “你說過今天要給我答案的。”

  徐震把書放下,指指對面的椅子,“坐,想喝什麼自己倒。”

  陳禹努力擠出笑容,恢復了幾分吊兒郎當,打量著簡樸的客廳,邊走邊搖頭歎氣,“唉,一個鞠躬盡瘁幹了一輩子的大英雄,你這個家也太不像樣了,你以為你真是墨子啊!”

  徐震微笑,“怎麼不像樣了?我覺得挺舒服。”

  “看看你這杯子,是改革開放時第一批倒爺從東歐倒來的吧!看看你這桌子,是抗美援朝從美軍那兒繳獲的吧!看看你這椅子,”陳禹數落著,邊說走到徐震身後,摸著他的椅背,“看著像毛主席在延安坐過的……”說著話,突然從腰間拔出手槍,槍口抵住徐震的後腦,聲音一沉,“別動,手背到身後。”

  笑容凝結在徐震臉上。他緩緩把手背到身後。蝴蝶本來靜靜地趴在徐震腳邊,覺察到危險,站起身對著陳禹狂吠。徐震沉聲道:“蝴蝶別叫!”他聲音中有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蝴蝶止住吠聲,仍充滿敵意地瞪著陳禹。

  陳禹一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手銬,銬住了徐震兩隻手,接著在手機上悄悄撥出張若熙的號碼,緩步走到他身前,看了一眼桌上的書,正是一本《墨子》。

  陳禹一手把書打開,直接去找《尚賢》篇中的一頁,卻見這一頁已被撕下,撕開處筆直,顯然是用尺子比著撕下來的。他緩緩抬頭,臉上寫滿痛苦之色,看著徐震。

  徐震面無表情,“你怎麼發現的?”

  陳禹一咬牙,從懷中掏出那本剛剛從地下挖出的書,用力拍在桌上,聲音發抖,“為什麼?”

  徐震看著這本書頁泛黃、不知被翻過了多少遍的書,默然半晌,緩緩開口,“因為我是墨家。”

  陳禹本已猜到此節,但此刻親耳聽來,仍像一個驚雷在耳邊炸響,握槍的手顫抖著。

  徐震臉上現出微笑,“放鬆,你可以把槍放下。你要不放心的話,可以把我的腳也綁起來。”

  陳禹愣了一會兒,把槍緩緩放在桌上,不離手邊,一眼不眨地瞪著徐震,“說下去。”

  徐震看向窗外,有點出神。“我已經五十五了,我一生勤勉,奉公執法,處處以身作則,從不敢有一刻怠慢。我相信法律是正義的,相信只要每個人都奉公守法,潔身自好,世界就會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可是,我辛勞了一輩子也沒有等到這一天,我眼中所見,都是和我的希望相反的事情。”他一聲歎息,“我老了,我怕我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戴著一個英雄的名聲死去,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對這個世界更是毫無意義。我想死得有意義一點,起碼讓這個世界稍微醒一醒,稍微停一停,想一想……”他收回目光,搖搖頭,“好了,不說這些了,咱們談談案子吧。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徐震的話每一句都讓陳禹的心翻江倒海,他知道這些都是真話,只有這種最真的話,才能支撐最強的行為。他愣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我從沒有懷疑過你,直到我對你說黎戈不是兇手的時候,你的語氣一點也不驚訝,就像是早就知道。那是我第一次有了一點疑心。但我仍然沒有一點懷疑你,直到剛才……看到這本書。”

  “都想通了?”

  “是。”

  “說說看。”

  “其實,除了你還能有誰呢?你這一生都在和殺手打交道,你自己當然就是最好的殺手。而且你有墨家的技術支持,兵器、藥物你都有,說不定還有其他墨家弟子的支持,你要不是殺手,還能有誰具備這個本事呢?”

  “你可以說點具體的。”

  “許大可船艙裡的那頁紙,我們都以為是兇手提前放進去的,把精力都花在了對進入遊艇的客人的排查上,其實,還有誰比你更有條件呢?我問了同事,當天最早趕到現場的刑警隊的人就是你。”

  “嗯,不錯。”

  “左富民的案發現場,殺手只有一條通道,就是衛生間的窗戶,唯一的可能就是從頂樓下去。頂樓只有我們兩人,除了你自己,會有誰從你眼皮底下進出自由呢?”

  “好,還有呢?”

  “張若熙家裡,孫凡那麼強的武功,連槍他都不放在眼裡,他有必要帶什麼冷兵器嗎?現場的那根鞭當然是你的。”陳禹回想著當時的情形,“當時太快了,我什麼也沒看清,但我現在知道了,你是在我開槍的那一刻同時出鞭。你的鞭沒有傷到他,卻讓他分心,中了我的槍。他搶下你的鞭,用來制住我。還好,你當時不想要張若熙的命,你在鞭裡面放的只是麻藥。”

  “很好,繼續。”

  “找一個記者當誘餌,其實是你早就想好的一步。但這件事你自己出頭會引來懷疑,所以你才會一反常態地要一個搭檔,而且你一定要找一個菜鳥才容易控制,那就是我!”

  “我要找的,是一個像你這樣的刺兒頭,有膽子把組織紀律拋到一邊的傢伙。”

  陳禹苦笑,“我還以為自己真的已經能破案了,原來不過是你馴養的猴子。”

  徐震神色平和,“我的本意的確是這樣,但你的表現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說心裡話,要是還能再破案,我很樂意和你搭檔。你繼續。”

  “杜峰案和許大可案,你都是看了電視報道之後動的殺機,都有充分的時間準備。但左富民的案子,你得知消息趕到現場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準備的時間,所以,出現在現場的書頁不一樣。”陳禹指著那本比較新的書,“我猜你當時不在家,手邊當時能找到的只有這本書。”

  “沒錯。”徐震歎息一聲,“左富民真的不該死的,是那個狂妄自大的王東揚害死了他。還有嗎?”

  “我真的很蠢。我猜你一開始沒有打算對張若熙下手的,是因為我說了什麼尚同,才把她引過去的,是不是?!”

  “沒錯,要怪就怪柯教授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吧。不過至少,我沒打算殺死張若熙。”

  “可惜左小悅派來的殺手打亂了你的計劃。”

  “也算是陰差陽錯吧。本來一切到此結束,也沒什麼不好。可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為什麼?為了所謂的理想就可以隨便殺人!你剛才在電視裡說的都是什麼!”

  徐震歎口氣,“不說這些了。還有嗎?”

  陳禹按捺住激動,環視房間,“你懂的東西太多了,兵器、毒藥、炸藥、電子設備……我在想,你一定有一個專門研究這些東西的空間。”

  “想看看嗎?”

  “想。”

  徐震吃力地站了起來,“來吧。”

  陳禹把桌上的兩本《墨子》都揣到懷中,跟著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