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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飯合作

  第六十二章 飯合作

  八月十五將至,皇宮內各處桂花盛開,一陣風過,花瓣簌簌落下,綿甜香滑鋪滿一地。

  桂花芬芳,也意味著一年一度的中秋月宴要到了。宮中人開始變得忙碌,主子們忙著量體裁衣,奴才們忙著籌備禮品。

  這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裡,唯有掬芳軒是安靜的,安靜的近乎詭異。

  掬芳軒,花廳。

  甘澈的青泉自小橋下淌過,天幕上浮著幾朵淡墨的雲。

  在這如詩如畫寫意的美景裡,有位少女正倚柱沉思。她低頭撫摸一柄青色的寶劍,臉上隱隱有落寞之意。

  「……大家都說得了你就能武功蓋世,可為什麼我就是沒長進?」她拔出劍,輕聲歎氣。

  「……大哥,既然你已經選定我為主人,就該教教我啊!」她用食指敲打著劍身,溫柔問詢。

  「……其實你是會說話的對不對?只不過時候未到?」她忽然做大悟狀,「我懂了!莫非要像阿拉丁神燈一樣摩擦生熱?」

  於是她伸出雙手開始上下搓動劍鞘,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搓啊搓,搓啊搓,一直折騰的手都要掉皮了,寶劍依舊悶聲不吭。

  「喂!難道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折騰良久,少女終於生氣,「本姑娘的智商可高達145呢!比我聰明的沒我漂亮,比我漂亮的沒我聰明!大膽小仙,拒絕跟我對話是要後悔地!哼!」

  她憤憤將劍扔在石桌上,發出匡噹一聲巨響。

  「明天就把你關小黑屋裡!」

  遠處等候的冬喜邊看邊抹淚,心想小姐果然還是抽風了啊!本以為在外遊歷後症狀會有所緩解呢,沒想到如今變本加厲,造孽哦~~~~

  「唉……不知師兄師姐們現在都在幹什麼呢?」

  待到心情稍事平復,少女抬頭看天,眉如青黛,一雙眼睛孩子似清淨澄明。

  「三師姐多半在搓麻,魯花花應該在打理他的新髮型,至於四豐掌門嘛……」她噗嗤一笑,「一定是忙著采蘑菇泡妞啦!」

  「唉,要是公平在就好了,他準知道這劍該怎麼用……」歎口氣,她無比哀怨的將臉貼到桌面上,「公平兄,乃如今身在何處?看在黨國的份上,快出來拉兄弟一把吧!」

  淡淡的胭脂染少女上面頰,嬌美的輪廓悄悄融進陽光裡。

  劍鞘上忽然滑過一道波紋,如同湖光乍現一般,在廊間暗影裡轉瞬即逝。

  少女嘟著嘴,還來不及留意。

  「尚儀大人!」庭院口跌跌撞撞跑進一個人。

  「小二子!」少女從桌邊彈起,面露喜色,「可把你盼來了!快跟我說說,你去上清寺都打聽到了什麼消息?」

  「回、回稟尚儀大人……」來人正是當初練習撒花功的小太監,只見他邊拍胸脯邊喘氣道,「可不得了!奴才釣出一條大魚啊!」

  「咦?莫非你知道了什麼秘聞?」少女騰的一下站立起身,食指攀住桌沿。

  「嗯!」小二子使勁點著頭,晃如搗蒜,「驚天勁爆啊!奴才當時一聽就驚呆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是……什麼?」少女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帶著一絲沙啞,「你知道了關於空空大師的什麼?」

  ——莫非空空真與朝廷勾結,出賣了我?

  花廳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所有人都悄悄將耳朵豎起。

  「秘聞就是——」小二子深吸一口氣,高高鼓起胸膛,「空空大師最近兩個月都不在京城,因為他跑七台山減肥塑身去了!」

  「哈?」眾人下巴頓時掉到了地上。

  「……你……說什麼?」少女忽然頭痛,伸手按住太陽穴上外凸的青筋,「你從哪裡打聽到這個消息的?」

  「是奴才自己問出來的!」小二子興奮了,說的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奴才挨個去問上清寺的僧人,空空大師最近兩月都去了那些地方?那些僧人們開始都守口如瓶,奴才就威脅他們,說自己是宮裡尚儀大人派去的使者,再不說就給他們好看!結果第二天再去,他們不等奴才開口問就主動坦白了,連說法都一模一樣呢!哈哈,沒想到空空大師也是個愛美之人呢,哦呵呵呵……」

  還沒等他笑完,一堆逆天華麗的七彩水果雨就從天而降。

  「我能指望你什麼?!我還能指望你什麼!」少女崩潰了,抓起桌上的食物就朝他砸去,「我讓你『私下』打聽空空大師的蹤跡,你就是這麼給我打聽的?!」

  她聲嘶力竭咆哮著,俏臉通紅,眼眶含淚。

  「——你給我聽好了!當初是我瞎了眼才派你去當偵探的!你個二楞子,永遠當不了金田一!就像你的名字一樣,是萬年老二!懂了嗎?金——田——二!」

  大內小太監金田二,生平第一次面對主子奔放的怒火,不由得納悶倒退一步。

  ——姓金名田二,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妥嗎?

  嘖嘖,沒覺得啊!

  「小姐!小姐!」

  當冬喜揣著一顆怦怦跳的少女心狂奔進房裡時,顧清喬正在對著銅鏡練習笑容。

  「小姐這是做什麼……」冬喜看她齜牙咧嘴的古怪模樣,嚇一大跳。

  「沒什麼,只是偶爾欣賞一下朦朧美。」清喬低哼一聲,無精打采。

  「小姐不要不開心!」冬喜怔一下,即刻恢復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你看,段王爺派人來接你了!車就停在掬芳軒外,是一輛四駕的金頂烏木車呢!」

  那神態,那語氣,活脫脫一個終於親眼見到傳說中南瓜馬車的童話粉絲。

  啪!

  清喬將鏡子隨手擱到旁邊,懶洋洋側過身子,嫵媚勾唇。

  「來,冬喜,好孩子,去繞著清心殿跑十圈。」

  「……為、為什麼呀?」

  冬喜瞪大一雙烏溜溜的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道你不是中午吃多了,撐的慌嗎?」

  清喬以手托腮,笑意盈盈:「小丫頭要哄我開心,也要想個現實點的橋段——王爺怎麼可能光明正大派僕人來請我呢?他只會讓烏衣衛悄悄的暗殺我……」

  「報!烏衣衛總管,刑四刑大人求見——」

  門口忽然有人高聲通報。

  冬喜瞧見,小姐的笑意就這麼僵在唇邊。

  「……不好!敵人居然光明正大殺進來了!」

  牙關緊咬,雙手捏拳,清喬的身子開始抖動起來。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這群草菅人命的黑社會,姑奶奶今天就要和他們幹上一場!豁出去了!」

  顫巍巍宣誓完畢,她一個箭步跳到床上,用被子緊緊蒙住腦袋。

  「冬喜,你快跑出去告訴那只黑烏鴉,說我突然痢疾拉肚,虛弱不堪暈倒了,你正要去請御醫!」

  「——對了,別忘記通知太子和戚先生!」她忽的從被子裡冒出半顆頭,「速速告訴他們,分舵被段玉的人要挾,請求組織加派增援!!!」

  冬喜簡直哭笑不得,只好伸手去拖棉被:「小姐你別多心啊,王爺怎麼說也是小姐的未婚夫,雖說小姐現在已改名換姓,但小姐還是小姐,王爺怎麼可能想殺你呢?」

  「天真!愚蠢!簡單!」清喬恨鐵不成鋼,死死抱住棉被縮成一團,「你以為愛情是能當飯吃的啊?在身價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假的!屁股決定腦袋!!」

  冬喜張嘴還想再說什麼,臥室的門吱呀一聲,忽然打開。

  「刑四奉王爺之命前來請杜尚儀進府做客,還望尚儀大人賞臉。」

  一身黑衣的刑四冷著臉朝床上人行禮,不卑不亢。

  主僕二人頓時呆住。

  「啊!!」

  顧清喬搶先回過神來,一邊尖叫,一邊將手中的枕頭砸出去。

  「大膽!未經允許私闖內廷!少女的閨房是你隨便可以進的嗎?女官的香閣是你隨便闖的嗎?滾出去!滾滾滾!」

  刑四依面無表情,微一側頭,輕鬆躲過飛來橫枕。

  「既然尚儀大人精力如此旺盛,想必身體並無任何不適。還請大人速速隨我上車,王爺已久候多時了。」

  「——哎呀!」

  清喬忽然眼一翻,臉色慘白開始哼哼。

  「我的頭好暈……我快虛脫了……暈了暈了……暈了!」

  她頭一歪,就這麼硬邦邦直接栽倒在床上。

  ——看你這個面癱男能把我怎麼樣,哼!

  「敢問姑娘,尚儀大人這是怎麼了?」

  刑四卻不理她,轉頭徑直和冬喜交談起來。

  「呃,呃,是痢疾……大、大人好像拉肚子……」

  「痢疾?這好辦,我正好帶了專治痢疾的周御醫過來,這就去叫……」

  「等等!大人不僅痢疾,連腳也崴了,可能不便出行……」

  ——冬喜,好樣的!姐姐沒白疼你!

  被窩裡的人發出淫笑。

  「腳崴了?不要緊,我也帶了跌打醫生和接骨高手,保證扭一扭就好。」

  ——嗚嗚,面癱男你這個陰險的壞蛋!

  被窩裡的人淚流滿面。

  「呃……呃……其實呢,其實呢,大人她還有別的地方不舒服……」

  「哦?究竟是哪裡?」

  「是……是……」

  「其實姑娘不妨直說,因為是什麼病都不要緊,王爺早料到尚儀會生病,各種大夫都讓屬下帶來了,專治疑難雜症,連產婆都有呢!」

  ——產婆?!!

  顧清喬再也聽不下去了,一掀被子彈起。

  「如此看來,段王爺今天一定是要見到我了?!」

  她壓住滔天的怒火,望著刑四冷笑,眼中嗖嗖飆出的殺人光線。

  「正是。」刑四高昂下巴,神色淡定,「所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尚儀大人不必再做無謂的抵抗。」

  我#¥%……!

  清喬柳眉倒豎,實在很想罵娘——你爺爺的哪知眼睛看見無謂的抵抗了?我剛剛分明是大無畏的抵抗嘛!

  「……好,我去。」

  轉頭看見瑟瑟發抖的冬喜,她無力揮手,垂頭喪氣起來。

  出了掬芳軒,果然如冬喜所說,門口停著一輛金頂烏木四駕馬車。

  「請尚儀大人上車。」刑四朝清喬展開手。

  「——產婆呢?產婆在哪裡?!」

  清喬到底心有不甘,停下前行的腳步四下打望,頤指氣使叉腰哼哼。

  刑四微微一笑,以手擊掌。

  啪,啪。

  踏踏踏,只見一輛馬車從角落應聲而來。

  門簾忽然掀開,馬車裡整整齊齊坐著兩排人,同時朝她側頭露出詭異的笑臉。

  「從左到右,從前至後,依次是——」刑四走上前去開始介紹。「『痢疾周』周先生,『萬骨手』古先生,『解毒清』黃先生……而這位人稱『接霸』的春麗大嬸,也就是尚儀一心想見的產婆……」

  角落裡探出一位年過六旬的缺牙大媽,抬著臉朝清喬憨厚點點頭。

  清喬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我果然不該和魔鬼計較的,關於痢疾周的一切,關於接霸春麗的一切,在這個癲狂的故事裡,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悻悻然回到金頂車前,她剛要邁腳進門,卻在看到天邊夕陽時頓住。

  這樣血紅的霞光,讓她心中騰起了革命烈士英勇就義的悲壯感。

  「……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我的末日就要來到,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喲,唱起那動人的歌謠,哎嗨~~~~」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她為自己哼起悲涼的葬歌。

  就在她眼望遠方傷春悲秋的時候,車邊的白馬不知為何突然騷動,有一匹前俯後仰努力掙脫韁繩,眼看著後蹄就要吻上她的臉。

  清喬呆迎黑影來襲,躲避不及,只得萬念俱灰閉上雙眼。

  ——冬喜,南瓜馬車也可能成為王子的殺人武器,乃千萬要記住啊!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老太太生出了下一代……呃,不對,是就在性命攸關的一瞬間,車裡忽然伸出一隻手,將她飛快拉進門簾裡。

  「咚!」

  清喬躲過大難,卻狠狠撞進一個黑乎乎的懷抱裡,只覺眼冒金星,四肢都要散架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

  馬車裡的人低笑,伸手輕揉她紅腫的額頭。

  清喬迷迷糊糊抬起臉來,想要看清救她的人。

  影影綽綽間,頭頂上映出一張俊逸出色的面孔,懶怠一笑,滿室光華都黯然失色。

  「啊啊啊!」清喬像見了鬼般高聲大叫起來。

  「哦?見到我就這麼開心?」那人鉗住她的下巴,雙目在黑暗裡泛著柔和的光芒,「大喜過望了?」

  「王、王爺怎麼會在這裡?」

  清喬一邊磕磕巴巴回話,一邊悄然朝後摸去。

  「我怕烏衣衛請不來你,就自己跟過來了。」車中人正是段玉,他留意到清喬的小動作,微微抿嘴,不甚在意,「刑四果然沒讓我失望。」

  「刑壯士武功蓋世,計謀驚人,王爺實在是多慮了……」

  清喬埋頭奉承,一直退到不能再退,只好蜷起身子縮在角落,戰戰兢兢打量起段玉。

  ——這個人的心變幻莫測,她不懂,也不想懂。

  為什麼他不去皇上面前拆穿自己?又為什麼會留著她的小命直到如今?

  不會是念舊情,更不可能是因為愛。

  沒人知道,在這張高傲俊美的皮相下,隱藏著一個多麼可怕的靈魂。

  與人鬥,與天鬥,其樂無窮。

  段玉接受到清喬仇視的目光,不動聲色,泰然自若。

  「怎麼?杜尚儀這段日子是不是一直提心吊膽,生怕我拆穿你呢?」

  被他說中心事,清喬臉色慘白,惱怒將頭扭到一邊。

  「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會要你的命。」段玉看著她,目光溫和,「或者說,我有可能永遠都不會要你的命了。」

  清喬大驚回頭,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非昨晚有聖子駕到,感化了這鐵石心腸的怪物?聖母瑪利亞,如來觀世音!

  「因為,我要跟你合作。」

  段玉輕輕勾起嘴角,盈盈笑意彷彿欲放的白蓮,一瓣一瓣肆意舒展,清美不可方物。

  「不知杜尚儀可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