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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卻說心事平戎策

  幽州位於天朝北疆邊緣,東系澗水,西接猛山,南北兩面多是平原,中有低山起伏,闊野長空,連綿不絕。
  北風過,蒼茫茫枯原無盡,遠帶天際。
  萬餘人的玄甲精騎穿越猛山低嶺出現在一帶開闊的平川,馬不停蹄急速行軍,遙遙看去像是一刃長驅直入的劍鋒,在半黃的山野間破出一道玄色銳利,將大地長長劃開。
  當先兩騎卻是白馬白袍,率先奔馳眾騎之前,十數名近衛落在身後,分做兩隊如同鷹翼般展護左右,激起塵土飛揚。
  夜天凌自少年時便極愛這縱馬疾馳的感覺,極速中拋卻週遭一切,天地間彷彿空無一物,如登臨絕頂,孤獨而快意十足。
  風馳快如電掣,長風襲面高揚風氅,他冷峻的唇角不由微勾,冽似寒冰。
  眼邊猛而揚過白裘一角,有人和他並駕齊驅毫不滯後。
  他心間驀然生出絲新奇,那一瞬,原本滌蕩著的寂傲似是突然同什麼迎面碰撞,乍然飛散。從未有過的感覺,卻莫名的舒暢。
  他收勒馬韁,緩緩停下略事休息。
  卿塵在他一步之前停住,施施然轉馬回身,見他朗目星亮別有意味的看著自己,抬頭笑問道:「怎麼,有興趣比比看?」
  眼前雲騁長鬢壓霜,她因方便身著了男兒騎裝,輕裘勝雪意氣從容,一雙秋水清瞳深若點漆,顧盼間竟別有一種風流俊俏瀟灑的美。
  夜天凌正打量她,突然聽到這樣一句,眼底劃過有趣的神色:「你可知已有多少年天朝上下無人敢和本王比試騎術,更別說是女人。」
  卿塵在他身旁立馬側首,鳳眸清揚:「所以她們都不是鳳卿塵,更不是凌王妃。」
  夜天凌淡峻眼中清光微閃:「說的好!」
  「以前方那帶湖水為終點。」卿塵手中銀鞭前指,看了他一眼:「先到者勝。」
  隨著夜天凌點頭,卿塵已揚鞭打馬,兩人雙騎化做白影銀電飛縱飆出,疾如追風,快似閃電。
  衛長征同幾個近衛不約而同的苦笑,立時隨後追出。
  原以為有王妃在旁總會勸著,誰知竟是添柴加薪,一併縱馬去了。幸而他們這些人的騎術早被凌王錘煉的爐火純青,否則也不能追隨左右這麼多年。
  風馳雲騁暢然飛馳,並羈齊頭,幾乎同時在湖岸前停步,濺起冷冷冰水碎揚,風過枯葦低彎下腰身,露出平境般的的水面倒映長天。
  分毫不差的距離勒馬,卿塵卻又意猶未盡小溜了一圈才回馬,夜天凌伸手握住她拉倒身邊,「別瘋了,小心一會兒心口又疼。」
  卿塵揚起睫毛笑著瞥他,方才雲騁快風馳便緊隨其旁,雲騁慢風馳便緩韁略收,前後竟只差指掌距離,單憑這控馬的技巧,他便高明了不下數倍。
  她卻故意說道:「還沒分輸贏呢。」
  夜天凌神色清朗,閒閒說道:「王妃厲害。」
  卿塵發巾一揚,微微撇嘴,橫眉嗔道:「誰要你讓了!」說罷自己卻忍不住「撲哧」一笑。
  夜天凌不以為忤,目光在她的笑間一帶,清雋的臉上是淡淡的輕鬆,說道:「照這速度,用不了多久便可到幽州。」
  卿塵點頭,縱目看察四野:「幽州這地勢,真難為十一竟能在此擋下虞呈叛軍。」
  「是以要盡快收復合州,合州憑祁門關天險,乃幽州以南各處的天然屏障。」夜天凌遙望平川,眼中隱有一絲深思的痕跡。
  卿塵忍不住歎道:「只可惜守將投敵,合州輕易便落入叛軍手中,恐怕失之易,得之難。」
  「無防。」夜天凌神色沉定:「這世上沒有攻不下的城。」說話間目光自遠處收回,轉身問道:「累不累?」
  卿塵搖頭:「不累,下一程比比看誰先到幽州城怎樣?」她俏皮的笑著。
  夜天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前方輕塵飛揚,忽有先鋒兵飛騎來報:「王爺,前方探報,虞呈叛軍輕騎偷襲幽州被守軍阻截,現下雙方短兵相接,正在交戰!」
  「所在何處?」
  「城西二十里白馬河。」
  「地圖。」
  身後侍衛立刻將四境軍機圖就地展開,夜天凌翻身下馬略一察看,問道:「我方何人領兵?」
  「澈王爺親自帶兵阻擊。」
  「兵力如何?」
  「各在五到七千之間。」
  「傳令。」夜天凌戰袍一揚:「全速行軍,抄白馬河西夾擊叛軍,若見虞呈生擒活捉!長征,率四營兵士護送王妃先入幽州城,不得有失。」
  「得令!」將士們領命聲中,卿塵對他深深一望:「一切小心。」
  夜天凌微微點頭:「先入城等我。」
  「嗯。」卿塵唇角帶笑,目送他翻身上馬,率軍而去。
  四千士兵待命在側,她突然微擰了眉,旋即又輕笑出聲。夜天凌此戰練兵以聚士氣,卻也必是雷霆一擊,今日虞呈怕要遭殃,她扭看向衛長征:「這一仗不能去,少了你們立功的機會。」
  衛長征俊朗面容露出一笑:「各司所職並無區別,但凡王爺吩咐下來就必有道理,無論何事長征都會盡心去辦。」
  或者是跟在夜天凌身邊久了,衛長征雖年輕卻行事極為沉穩。
  卿塵暗中觀察夜天凌身邊諸將,夏步鋒勇猛,南宮競多才,史仲侯犀銳,唐初善謀,而衛長征便勝在這個穩字,他名義上不過是區區近衛統領,實際上卻是夜天凌心腹之將,深得信任。
  「走吧。」她收斂思緒回身上馬,一邊笑說:「若是他們仗都打完了我們還未到幽州,就丟人了。」微一帶馬,率先馳出,四千將士隨她往幽州奔去。
  澈王大軍駐紮於幽州城北,卿塵等人過幽州城不停,直奔軍營。
  營中將士同凌王部將一向相熟,留守副將聞報出迎,卻見玄甲軍中多了個眉清目秀的人物。
  白衣輕裘翩若驚鴻,神情靜,靜中明光煥發,風骨傲,傲中沉定從容。不著甲冑不攜刀劍,縱馬率於玄甲軍之前,淡然清雋,甚至稍帶些冷冽,然就是這分冷冽中有什麼令人極其熟悉的東西,鎮定在軍前不動聲色穿透人心,使整個玄甲軍與凌王在時絲毫無異。
  凌王妃隨軍之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那領先的左副將柴項對衛長征打了個詢問的眼色,衛長征俯身說了句,柴項神情一震看向卿塵,卿塵頷首微笑。
  柴項知曉分寸,亦不多禮,即刻安排駐軍紮營。方安置停當,便有侍衛來報凌王、澈王已領兵回軍。
  卿塵遠遠見夜天凌同十一併騎回來,身後將士井然有序,略帶著些氣血昂揚興致勃然,顯然是得勝而歸。
  十一一身戎裝輕甲,外披絳紫戰袍,挺拔身形倜儻俊朗,待到近前,打量她笑道:「哪裡來的俏公子,怎麼我都不認識?」
  數月未見心中著實掛念,卿塵亦笑著望他,聞言鳳眸微挑,馬上瀟灑作揖:「在下見過澈王爺。」
  十一揚眉長笑:「大戰歸來有美相迎,人生快哉!」
  卿塵剛要反駁,突然目光落在他左臂。長風翻飛處帶起戰袍,下面的甲冑之上竟有血跡,眉梢弧度尚未揚起便蹙攏:「可是受傷了?」
  「不妨事。」十一輕描淡寫道:「不過一時疏忽,那虞呈倒聰明,竟讓他走脫了!」
  夜天凌對十一道:「去讓卿塵替你看看,這裡有我。」
  十一點頭:「四哥來了我便輕鬆了。」笑著下馬入了營帳,軍中事務盡數丟給夜天凌處置。
  命人將帳中火盆添旺,卿塵小心幫十一解了戰袍,一見之下便皺眉:「再深幾分便見骨了,流了這麼多血定是傷著以後還逞強。」
  十一未受傷的手撐在軍案上,閉目養了養神,睜開眼睛依舊是明朗帶笑:「身為主帥,便是這條臂膀廢了也不能露怯。」
  卿塵邊替他重新清理傷口,邊輕聲埋怨:「你是皇子王爺,何必這麼拚命?」
  十一道:「軍中一視同仁,只有將士兄弟沒有皇子王爺。」
  「倒不愧自少便跟著四哥,說話口氣都一樣。」卿塵無奈。
  淡淡清涼將傷口火辣辣的疼驅退幾分,藥汁的清香盈於身邊,十一笑說:「還是你這傷藥靈。」
  「走前不是給你帶了嗎?」
  「賞給受傷的將士了。」十一隨意道。
  卿塵知道他便是這般性子,也沒辦法,取來繃帶敷藥包紮,突然看到他肩頭一道淡淡的傷痕,隨口道:「這是以前的舊傷。」
  十一側頭看去:「也是你上的藥,只不過那時候可沒現在這麼輕柔。」
  卿塵不懷好意的將綁帶一緊,十一「哎呀」一聲,滿臉苦笑:「女子……小人!」
  卿塵挑著眉道:「不怕受傷就別喊疼,澈王爺現在會生灶火了?」
  十一撫著傷口,俊朗的眸子往她身上一帶,突然露出饒有興趣的神情,他抬起胳膊活動一下,尋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案前:「我不會生灶火,卻總比有人不僅不會生火燒飯,還不知家裡有什麼沒什麼,進屋被自製的蛇酒嚇著,出門找不到回路,甚至自己住什麼山,在哪一州哪一郡也不清楚,要好的多。」
  他長長說了一通,卿塵微怔,眸底輕波,淡淡半垂眼簾,薄露笑意。
  原來有這麼多破綻,看十一平日隨意率性,其實事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清楚明白。他的敏銳洞察總是淡在那無處不在的瀟灑中,只有少數極親近的人看得到。
  十一眼光掃至她身前,黑亮而帶著點兒笑謔:「四嫂,你在那竹屋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
  卿塵抬手將藥瓶丟去,他側身避開一手接住,放聲大笑。
  卿塵將睫毛一揚,迎著他明朗的注視帶出流光一轉,隨即眼眸彎彎的笑著:「你怎麼就沒有想過我會是什麼人的安排?」
  「想過,」十一坦然作答:「但你不是。」
  卿塵眉目一靜,神思微微游離,似是想到了極遠的地方,她突然心滿意足的歎口氣,淡淡說道:「算你賭對了,我誰都不是,只是你面前的我。」
  彼此看著,倆人同時一笑。
  十一併無追問下去的意思,接過她遞來的傷藥,笑著在手中掂了掂。
  卿塵取水給他,剛剛起身卻身形一頓,抬手撫上胸口。
  十一見她臉色突然蒼白,忙伸手扶她:「怎麼了?」
  她緩緩搖頭,心口突然襲來陣悶痛,一時間說不出話。她靠著十一的攙扶慢慢坐下,自懷中取出個白色玉瓶,將裡面的藥服下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微微抬頭,見十一劍眉緊鎖,滿是擔憂的看著她,問道:「還是那病症?」
  她淡然一笑:「已經習慣了。」
  十一道:「定是這些日子隨軍奔波累著了。」
  「沒有。」她立刻否認。
  「不必瞞我,」十一道:「四哥的玄甲軍我再清楚不過,沒有多少人吃得消,何況你這身子。其實我早便想說,你跟來軍中太辛苦了。」
  她沉默一會兒:「別告訴四哥,一路上他已經很遷就我了,我不想拖累他,但我一定要來,這時候我要和他在一起,有一天便在他身邊一天。」
  十一眉頭不由得一皺:「這話說的叫人心裡不自在,像是……」他頓住不言。
  卿塵眉梢微微一帶似笑,蒼白裡透著明澈,將他未說完的話說出來:「有今日沒來日,所以有一日便緊看著一日。」
  十一抬手止住她:「別再說這樣的話,天下名醫良藥總能找來,宮中還有御醫,待回天都好生調養,怎麼還有治不好?」
  卿塵揚唇笑了,抬頭看著帳頂半晌,清靜的眸光落在十一眼中:「你和四哥一樣,總不把我當成大夫,其實我不比這天下任何大夫差,這病,在這裡治不好。此話我只告訴你,你該信我。」
  十一隻覺得面對她的平靜心中莫名的沉悶,他清楚自相識起她說出的話便從不曾有欺瞞,許久才問道:「四哥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病難醫,但這些我沒對他說過。」卿塵答道。
  十一突然在她剛才的話中想起什麼:「你說在這裡治不好,那是有治的好的地方?」
  卿塵眸色極深極遠,始終安然的笑著:「有,但我不會去。」
  「為什麼?」
  「如果要冒著再也不能見的風險,那和不治並無區別。」卿塵淡淡道。
  「卿塵。」十一十分不解的道:「你在和我打什麼啞謎?」
  「十一。」卿塵喊他,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答應過我三件事,你說過無論何事都可以。」
  十一英氣的臉上透出鄭重,將向來倜儻的笑沖淡:「我說過的是只要是你托的事,我一定盡力做到。」
  卿塵平靜的看定他的眼睛,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便把他托付給你了。不管他要做什麼,也不管是對是錯,請你在他難的時候幫著他,在他危險的時候護著他。」
  十一眼中那絲深黑的明銳被苦笑一掠而過:「倘若真有你說的那個『如果』,他還能活嗎?」
  卿塵壓著衣襟的手微微一緊:「能,他比任何人都堅強。」
  十一歎了口氣:「四哥與我是長兄如父,亦師亦友,這些你不說我也會做,換成四哥對我,也會如此。」
  「那我便放心了。」卿塵道唇邊勾起笑容。
  「但我擔心。」十一道。
  「嗯?」
  「你最好是給我保證沒有那個如果,否則我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十一認真說道:「四哥無情,是因他不輕易動情,你比我更清楚。那種痛苦,你叫我怎麼幫他替他?」
  「我會的。」卿塵微微揚頭,眼中透出潛靜的堅韌:「我也答應你。」
  十一向她伸出一隻手,兩人在半空擊掌為誓。
  過了會兒,卿塵笑著說道:「這病雖不能痊癒,但也不會輕易致命,調理的好一樣會長命百歲,你也放心,我畢竟是個不錯的大夫。」
  十一靠在案上閉目,神情略有些疲累,再睜開眼睛,對卿塵道:「你心裡害怕。」
  卿塵聞言笑容一窒,十一坦亮的目光直看到她心底,將她看得透徹。她深吸一口氣,靜靜道:「知我者,十一。」
  情到深處即生憂怖,她確實是怕,卻不是怕生命的消亡。
  這種怕,無處可說無法可說,悄無聲響的盤踞在一處,似有似無,她往心底深埋著不去想,不去想便當沒有,卻被十一一眼看出。
  「卿塵,很久前你心裡就存了不止一份的擔憂,你可記得我和你說過,莫為明日事愁。」十一說道:「你只要相信你看定的人,也相信你自己,就足夠了。」
  看著眼前和往日略有不同的十一,卿塵報以清湛的微笑。
  可以在一個人面前不必顧慮和遮掩,包括一切情緒的起伏,是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她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每一個春夏秋冬日昇月落都不會改變,有夜天凌,有十一,她知足。
  「你們都好,我便無憂亦無怖。」她低聲說道。
  十一臉上浮起既往俊朗的笑容:「對了,有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卿塵問道。
  十一自案前取出個小錦袋,交給卿塵,卿塵打開一看,驚訝的抬頭:「你從哪兒弄來的?」
  托在她掌心的是一道小巧的綠幽靈串珠,清透的水晶體中生長著神秘的暗綠色的花紋,相得益彰,幽雅的美麗著。
  第七道玲瓏水晶,卿塵白皙的手指輕輕握起,指尖觸到水晶冰涼的溫度。
  「聽四哥說你喜歡這些串珠,收集了不少,偶爾得到便給你留著了。」十一道。
  卿塵月眉淡揚,低聲笑道:「若是讓四哥知道你給我這個,怕是要怪你。」
  「嗯?」十一奇怪。
  「什麼事背著我呢?」隨著清淡的聲音,營帳被挑開,夜天凌進來正聽到卿塵的話。
  卿塵將那串珠一握,往身後一藏,巧笑嫣然:「保密!」
  夜天凌眼光掠過她眸底輕輕一停,她不說他便不問,只自己抬手倒了杯茶,不慌不忙坐下來。
  終於是卿塵忍不住:「你怎麼不問十一給了我什麼?」
  夜天凌中指輕動彈上茶盞,淡淡說道:「過會兒把你們倆個分開審,才知道說的是不是一致。」
  卿塵撐不住笑了,十一亦笑道:「我看還是招了吧,倘被帶到神機營去審那可吃不消。」
  卿塵便將那串珠拿出來,夜天凌幽黑如墨的瞳孔微微一斂,薄唇輕抿,意味深長的瞥了卿塵一眼,卻只說到:「很漂亮。」
  十一對夜天凌心情神色再熟悉不過,立時知道這串珠關係著什麼,而且是四哥頗為在意的事情,一種隱而不發故意淡去的在意,不提不說卻放在心底的在意。
  卿塵不待他問,便說道:「東西我笑納了,事情便有時間讓四哥慢慢說給你聽,到時候方纔你問我的也就明白了。」
  夜天凌看看十一:「改日再說此事,只要屆時你不大驚小怪。虞呈今日雖僥倖逃脫,但損兵折將也夠他消受。」
  十一聽談到軍務,便略收起了漫不在乎的神情:「仗雖是勝仗,但虞呈六千精銳騎兵險些全軍覆沒,以後要引他出戰便難了。我此次是費了不少功夫把他誘來,他們似是想用拖延的法子。何況虞呈此人原本便謹慎多疑,現在既知玄甲軍也到了幽州,怕是更不會輕易出戰了。」
  將西路大軍拖在此處,中軍過了臨安關便失了呼應。
  興兵之事拖的越久,軍政經濟皆生疲憊,天下人心便越亂,人心不定,必生新亂,如此下去步步將入艱難。
  但於叛軍,卻是恨不得四境皆兵災禍迭起,就此動搖夜氏王朝百年統治。
  夜天凌修長的手指在案上輕扣,陷入深思,稍後道:「虞夙生有兩子,長子虞呈率西路叛軍,次子虞項可是隨他在燕州?」
  「對。」十一道:「聽聞二子素來不和,虞夙自不會將他們放在一處。」
  「不和便好。」夜天凌神情肅淡:「不防派人散發消息,便說虞呈率軍久無功績,虞夙欲以次子虞項取代西路指揮權。」
  「逼迫虞呈急於建功,引他出兵。」十一接著說道:「這消息最好是從燕州那邊過來。」
  「便讓左先生設法成就此事。」夜天凌突然想起什麼事,淡淡一笑:「你這幾日將柴項悶的可以。」
  平業將軍柴項乃是十一軍中一員驍將,近幾總不能率兵出戰,著實鬱悶的無法可施,幾乎每日都來請戰,卻都被十一輕描淡寫的打發回去。
  十一呵呵一笑:「他胸中那股氣憋到這份上,屆時定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我自有重用他之處。」
  卿塵這邊將墨漬微干的一張紙遞來,一邊調侃十一:「可憐柴項不知道有大功在前等著,還得再苦悶幾日。」
  夜天凌一眼掃過,道:「便是這個意思。」
  是擬了給左原孫的書信,卿塵見都無異議,再提筆寫了幾個字,取出一枚小印蘸了朱紅印泥清晰的壓在下方。
  十一看她纖細的手指收筆執印,覺得整個軍營裡肅殺的鐵血氣氛都在她舉手投足中慢慢沉緩著,穩而不戾,靜而不躁,本來因戰事而飛浮的心就這麼沉定下來,恢復了清寧。他靜了會兒,不禁歎說:「改日我也娶個這樣的王妃,才不輸給四哥。」
  卿塵微笑,白玉般的臉上若隱若現安靜的溫柔,夜天凌抬眼看十一:「天都還有人等著你大婚呢。」
  十一愕然失色,卿塵不僅莞爾,極狹促的笑著,十一狠狠瞪她一眼,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