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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6章

  卷二:六國卷第六十四章斗春
  石室內,花紋繁複的翠玉小鼎中燃起瑞腦香,那是六國間奉為珍品的名香,據說,有助眠安神補腦壯陽功效。
  尤其最後一種功效,使之身價百倍,素來為六國豪族趨之若鶩。
  秦長歌人在白淵臂彎,手抵著他胸膛,白淵身上混合柏葉和松針的疏淡香氣一陣陣傳來,他俯首注視秦長歌的表情春風無限,眼神卻平靜如腳下凝玉一般的湖水。
  這個男人……他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秦長歌素來很擅長洞察人心,然而對著白淵,只覺得如同面對流動的風翻捲的雲,變幻無定蹤跡難尋,他的親暱帶著淡漠,他的溫柔深藏陰冷,他攬人入懷的姿勢無比溫存,懷抱卻空漠寂然彷彿那只是一座空城。
  這個權傾天下,隻手遮天,等於擁有整個東燕國度的男人,他為何還會寂寞?
  青玉貝殼油燈裡燈火黝黯,映得石室內影影綽綽,氣氛迷離,相擁的男女,以一種曖昧的姿,各自揣著各自的思緒。
  暗黑裡秦長歌眸子閃閃發亮,在白淵微笑著將她攬得更緊了些時並不抗拒,甚至還向他很羞澀的笑了笑。
  隨即很忸怩的低低道:「人家……今晚不成。」
  「唔?」
  「那個……那個……」秦長歌眼波流動,欲語還休。
  白淵眼神一閃,笑道:「這麼巧?哦不對,這麼不巧?」
  「你不信麼?」秦長歌坦然將手一張,「那麼,你來檢查吧。」
  白淵愕然……這是女子會說的話?天下有這般厚顏的女子?
  秦長歌面不改色,「反正咱們遲早要洞房,反正遲早我都是你的人,早被你看遲被你看都一樣,我這人不喜歡被人誤會,夫君,良人,如果你不怕撞紅忌諱的話,你儘管來吧。」
  她嬌笑著撲入白淵懷中。
  白淵一伸手扶住她的肩,他的神情已經恢復了正常,微笑看著秦長歌,道:「既如此,也不必急在一時,我的妾本來便不當同尋常人家納妾,這山地湖底野合,終究委屈了你,還是等回國,八抬大轎風光娶你過門,給你一個不下於正室的洞房花燭吧。」
  秦長歌嫣然道:「那是夫君愛重妾身,妾身謝了……對了,至今不知夫君大名,著實失禮,還有,你我即有姻緣之約,那麼到底回哪國,夫君可否告知?」
  「我名……陳淵,至於回國,是回東燕。」
  「陳?耳東之陳,還是成敗之成?」秦長歌抬頭笑問。
  那雙月光滿海意象無限的雙眸,突然光芒一斂又盛,宛如滄海之上,突起長風,掀起碧浪千頃,遮住了那光華明燦的月色,卻是一起又滅,瞬間浪靜風平,而明月如故。
  他淡淡道:「陳姓是我東燕大姓,你夫君我尤其是此族靈魂人物,你記住了,將來回國,可不能太失身份。」
  秦長歌極其乖巧的應了,白淵牽著她的手邁向石榻,笑道:「床只有一張,縱然不行夫妻之禮,同榻而眠卻是不能免,來吧。」
  秦長歌溫柔婉孌的謙讓,「夫君先請,妾身睡在床邊便可以了,有什麼端茶倒水的,也方便侍候。」
  「你真是可人兒,」白淵手一伸,雙臂張開,「來。」
  秦長歌怔了怔,白淵挑眉對她望了望,又對自己衣服示意。
  秦長歌這才想起白淵國師大人是在等她這個「小妾」服侍寬衣。
  啊……睿懿級別的寬衣待遇,白淵你一定會折壽!
  不過秦長歌對於佔便宜的事其實沒多大抗拒,反正脫的是他的又不是自己的。
  嘖嘖……身材真好,多麼精煉多麼細緻多麼優美多麼流暢的線條啊……
  秦長歌毫不客氣的幫白淵剝衣服,羞羞答答卻又不肯停手,一直脫到只剩褻衣,猶自打算繼續。
  反倒是白淵自己在被剝光前,似笑非笑的擋了她的手。
  他躺下前,衣袖一拂滅了油燈,手指一彈,一直開著的石室的門,立即緩緩合攏,聽那門移動的聲音,石門相當沉重。
  黑暗而寂靜的石室內,同床而臥的男女,各自安睡,鼻息沉靜,一副好夢沉酣的模樣。
  誰的夢裡,都有誰?
  ……
  夜半。
  沉寂的黑暗裡,秦長歌睜眼。
  滿額裡慢慢沁出細密的汗水。
  ……不行。
  試了大半夜,無論如何都不能解開被鎖的穴道,白淵的手法極其古怪,鎖脈的力道深入內腑,氣勁陰寒,秦長歌左衝右突,都無法衝開。
  黑暗中她目光閃閃,一直安靜垂在自己身側的手掌靜靜攤開。
  手掌白淨光潔,沒有任何飾物,秦長歌慢慢的伸右手,抵近自己的左手掌根之處。
  她屏住氣息,手指一挑,掌根處突然起了一層皮膚狀的薄膜,那薄膜望之極似人手皮膚,上面居然還隱約可以看見掌心紋路,秦長歌慢慢將薄膜揭起。
  地下水晶透出的藍色水光照得石室一陣幽藍,光線看起來有幾分陰森,陰森的藍光裡女子在自己手上揭起一層皮。
  著實有幾分詭異。
  秦長歌極慢極慢的揭著,生怕薄膜和皮膚分離時發出的哧哧聲響會驚醒白淵。
  白淵一直斜對著她,睡相甚是安詳。
  秦長歌已經揭到了指節第二節處。
  白淵突然翻了個身。
  秦長歌立即縮手,但也只來得及縮回正在揭那層假皮的右手,左手卻好巧不巧的被白淵壓在身下。
  白淵連眼都沒睜,一把抓過她的左手,壓在自己頸項下,很舒服的調整了一個姿勢,以她的手為枕,繼續大睡。
  秦長歌扯了扯嘴角,拉了拉自己左手,拉不動。
  黑暗中,秦長歌悲憤的對閉目大睡的東燕國師大人,比了個中指。
  ……
  第二天,秦長歌揉著被壓得毫無知覺的左臂,對一夜好睡顯得分外神清氣爽的國師大人媚笑,「您睡得好?」
  白淵很溫柔的答她,「你手臂太細了,枕起來不舒服,下次不要塞到我頸下。」
  ……
  當日白淵也沒有出去,石室中有許多乾糧,還有一些書,白淵看書吃乾糧,秦長歌吃乾糧看書。
  因為悲憤,秦長歌吃得很多,有進就有出,秦長歌很快要求解決生理問題。
  原以為白淵一定會帶她出去解手,不想那人將一面石壁一推,現出一間小石室,裡面居然有石馬桶。
  馬桶做得極其闊大,從桶口到桶底高度非凡,基本上如果小解,那絕對是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驚人效果。
  秦長歌很忌諱那馬桶不知道被誰用過,不肯坐在上面,便爬上馬桶,蹲在上面,那樣直線距離實在有點驚悚,為了避免小解聲音過大令白淵懷疑天降暴雨,秦長歌開始大聲唱小曲。
  唱完小曲出來,秦長歌問白淵,「這個滿了怎麼辦?」
  國師大人理所當然的回答:「你去倒。」
  秦長歌既辛酸又鼓舞--雖然淪落到去倒馬桶實在是此生最為悲慘的時刻,但是倒馬桶終究是要出去吧?
  結果等當晚她去倒馬桶,白淵將石門一開,帶著秦長歌沿密道向上走了幾步,突然推開一處隱蔽的石門,道:「就倒這裡。」
  秦長歌探頭一看--居然又是個坑洞,大約連通著外面,馬桶倒在坑裡很快消失,那坑小得很,人實在沒法子過去,過得去秦長歌也不想去鑽,淪落到倒馬桶已經夠慘,再去鑽糞道,這輩子她也不想活了。
  第二晚,秦長歌「腳氣犯了」,悄悄的「蹭癢」。
  蹭了沒幾下,白淵長腿一抬,大喇喇的架在了她腿上。
  秦長歌怨毒的抬頭,看著架在自己身上的那雙修長的腿,很想操刀將之割下,再撒上自己的所有毒藥,醃成東燕國師版金華火腿。
  可惜刀子和毒藥,都被火腿的主人沒收了說……
  第三晚,秦長歌說要給國師大人按摩,國師大人很樂意的接受了,秦長歌很溫柔的要他趴下,準備給他全副馬殺雞,國師大人很聽話的趴下了,秦長歌的纖纖玉手正要按上他的肩,國師大人突然手一伸,在床頭一拉。
  嘩啦一聲,床頭石壁分開,出現和地面一樣的水晶石,水晶透明,將兩人照得纖毫畢現。
  秦長歌對著水晶怔然半晌,國師大人懶懶用鼻音催促,秦長歌只好捋袖子--按摩。
  水晶光色盈盈,映出疏狂秀逸男子和清麗嬌俏女子,男子俯身而臥而女子婉欒傾身其上,素指如撥弦,在男子身上起落揮彈,如奏花間清詞一曲,著實美如畫卷,唯一不和諧的就是,女子眼神好像也太怨毒了一點?
  三日時光彈指而過,三日時光漫長褥龜爬而過。
  前者是對白淵而言,後者自然是指倒霉的秦長歌。
  這三日內,白天黑夜,她用盡手段,使遍花招,以所有人類能想出來的彪悍暗殺陰毒技巧試圖將白淵放倒,試圖接近石門機關,可惜對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意無意間,將她的殺手全部化為無形,將她死活堵在了自己面前。
  兩人都心知肚明,兩人都若無其事,兩人不停玩著試探與被試探的把戲,兩人到最後竟然生出點惺惺相惜的味道。
  他驚異於她的機巧多變,永遠玩不完的古怪奇特花招;她驚異於他的連消帶打,永遠不曾鬆懈的警惕之心。
  他思考著她的身份,並在各國知名女子之間搜索而一無所獲;她思索著他的出身,想著這個人很多流傳於六國間的傳說。
  號稱有「龍陽」之好,不愛美人卻愛孌童的白淵國師,為什麼對她起了興趣,看他的樣子,是真的有打算收了她。
  這人是個雙刀?還是只是需要一個障眼法?
  他則漸漸充滿興味的看在他,想著她是誰?那天天衢大街暗流洶湧,這幾日城門封閉,是不是在找她?
  想著那人長街之上,那個駐馬回首的英銳男子,他回首的那一刻目光深情期盼無限,仰起下頷時失落重重寫上眉端。
  那樣風神超拔的男子,天生的人中龍鳳,他認得他胯下的黑駒,正是產自東燕邊界青瑪神山下勒格草原的驪馬,號稱馬中飛電,超影逾輝,是萬中無一的絕世名駒,等閒人一生中欲得一見而不可得,更別提擁有。
  能用這樣的馬,非王公貴族不可,這個高貴男子,是她的愛人嗎?
  能擁有這樣愛人的女子,又會是怎樣的非凡脫俗?
  白淵的目光沉落在靜靜看書的秦長歌臉上,這個女子,靜默而觀的姿態宛如帝王據於龍案之上,正在閱批天下奏章,行走舉止之間,天生的雍容高華,居於人上,偏生雍容裡自有一種灑脫睥睨,悍然無畏之態,吞雲霞吐虹霓,一轉目間都是天地靈氣所鍾的灩灩之光。
  很像……那個人。
  若非容顏實在不是一個人,幾乎自己要以為她就是睿懿。
  何止容顏,年齡、骨骼、功底,都和睿懿天差地遠,實在搭不上號,不然他真的要歡喜的以為,自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惜……她不是。
  白淵的目光漸漸沉靜,沉靜裡生出決然。
  第四日。
  一大早便有人敲門。
  秦長歌霍然抬頭,以為自己聽岔了--敲門?
  白淵卻已施施然去開門,他的身子半掩在門後,擋住了秦長歌的目光,只看見他微微點頭,隨即道:「去吧。」
  秦長歌卻根本沒看門,她緊緊盯著地上的那一大塊水晶,那裡映出了來客的半邊影子,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個子高高的男人,身後斜斜露出長刀的刀鞘,秦長歌覺得那刀鞘的式樣,看起來有點眼熟。
  男子離去,白淵回轉身,微笑看著她,道:「想不想出去透透氣?」
  秦長歌挑起一邊眉毛,詢問的看著他。
  「西梁太子的六歲大壽到了,西梁國決定以舉辦『斗春節』的方式,為太子慶生,另外,據說在海外養傷的睿懿皇后傷勢大好,也已回國,準備參加愛子的生日慶典。」
  白淵的笑容若有深意。
  「西梁皇帝大赦天下,舉國歡慶,睿懿皇后鳳駕回歸,這般百年難遇之盛事,你我怎能錯過?」
  斗春節,已廢的趙王簫琛首創的節日,是當年郢都的春日盛事,簫琛事發,去年的斗春節便沒有舉行,今年的四月初三是簫太子的壽辰,據說簫太后聽說了這個節日,在陛下詢問當如何慶祝之時,提出要舉辦西梁有史以來最隆重的斗春節以茲慶祝。
  而睿懿皇宮思念愛子,也從海外仙島歸國。
  郢都百姓這幾日瘋魔般的守在各處城門,狗仔隊般守候皇后鳳駕,期待能夠第一眼見著名動天下的神後,當然,他們失望了,抵抗著春夜寒氣抖抖索索守了很多夜,除了遇見幾隻半夜叫春遊蕩的野貓,和城牆根兒下掏陰溝的老鼠外,啥也沒遇見。
  但是,希望落空不代表人類的想像力被扼殺,正如緋聞可以編造般,皇后歸來自然也可以憑空誕生,郢都的各處的茶樓酒肆裡,到處都有無數版本的皇后駕臨場景,有人拍桌子打板凳說親眼看見陛下擺出全副皇后鑾駕,從正陽門迎進皇后,鳳輦娥冠,紅妝十里,皇后在珠簾影裡露出半張臉龐--啊呀呀呀美如天人!隔壁我家翠花和她比起來,本來水嫩的小臉蛋頓時就成了屎殼郎……
  翠花從隔壁奔出來,悲憤的一把揪住這口沫橫飛的屎殼郎之夫,回家整治去了。
  還有人嗤之以鼻,說皇后不愛奢華,什麼全副鑾駕都是胡扯,要說看見,咱家那天去城東探親,親戚住長寧門外,那天戒備特別森嚴,我便留了心眼……哎呀,你們猜我看見了什麼?
  他招招手,眾人神神秘秘的湊上來。
  「看見陛下黑衣黑馬,帶著御林軍守候在城門口,天濛濛亮的時候,突然飛馳而來十八匹馬,每一匹都雪白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最前面的那匹尤其神駿,白毛金蹬,漂亮得一塌糊塗……」
  有人惡狠狠拍他腦袋,「丫的你能不能說正題!」
  那人被拍得一縮,立即道:「馬上那女子帶著面紗,姿態那個美好喲……她一看見陛下,當時就從馬上撲過去了,哎呀……乳燕投林小鳥依人,雪白的面紗在風中飛舞,仙女一般,看得我那個心癢癢哦……陛下一把接住,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嘩……」
  「真美……」有人目光發直的感歎。
  「離亂夫妻終於團聚,真好。」某人雙手捧心,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破鏡重圓,有情人終成眷屬。」某女雙目蕩漾,眼帶桃花的瞟著一個俊秀少年,少年落荒而逃。
  ……
  秦長歌用筷子理了理自己手背上的雞皮疙瘩。
  用酒杯壓了壓豎起來的汗毛。
  白淵若有所思的托腮,道:「最後這種說法還比較靠譜。」
  秦長歌正色道:「夫君,斗春節是西梁士子唯一有機會接觸西梁名媛的機會,你是要去討正室的嗎?」
  「唔,」白淵漫然道:「未為不可。」
  此時聽得前方一陣喧嘩,隨即有御林軍遠遠馳來清道,一路關防,這處儷山腳下的小酒肆立時安靜了許多。
  兩人齊齊抬眼看去,便見遠遠的,皇家儀仗正一路而來,最前方的御輦上,小小的太子簫太子正探出頭來,很有風範的向四周山呼舞拜的百姓揮手。姿態拉風,表情虛榮。
  秦長歌瞇起眼睛,覺得兒子這幾天好像沒瘦,居然還胖了些,頓時在肚子裡悲憤的大罵:回去扣你零食!
  白淵輕笑道:「聽說西梁太子十分……與眾不同。」
  秦長歌笑嘻嘻道:「是啊,據說皇后被奸人所害,太子流落民間,自小在市井長大,因此很是隨和的。」
  白淵似笑非笑瞟她一眼,突然抬手點了她啞穴,隨即道:「走吧。」
  觴山之頂,一處闊大的草地上,早已圍了一處處的錦幄,粉紫瑩藍,嫣紅翠綠,鵝黃雪白,如一朵朵碩大的斑斕的花,盛開在嫩綠的絨毯般的草地上。
  今年斗春節因為規格不同,排場比往年更盛,參與人數也達到了歷史之最,一大早草地就幾乎佔滿了,整個偌大的山頂,除了明黃錦帳圍起的皇家高台,其餘地方都擠滿了前來瞻仰西梁皇室風采,順便求得佳人青睞的士子。
  按規矩,登儷山素來只能走水路,蘭舟由皇室宮務府掌管,所有參與士子都得向宮務府屬下太監先索取花球,白淵攜著秦長歌自去取花球,那帳篷裡太監滿頭大汗的忙著分發花球,人多得在排隊,秦長歌目光一掃,突然心中一震。
  帳篷裡最裡面,不急不忙折花球的藍衣男子,容貌普通,一雙眼睛卻明若秋水。
  不是戴了面具的楚非歡是誰?
  她只是這一側首,白淵立即發覺,微笑俯首看她,一伸手攬住她肩,擋住了她的視線,將她帶出帳外。
  秦長歌連和楚非歡目光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暗暗歎氣,秦長歌也不費心思想著通知楚非歡了,她知道今日這斗春節絕不僅僅是給溶兒慶生,簫玦和非歡的意思,定是想引蛇出洞,因為揣摩不出敵人到底來自何方,動機為何,為了增加吸引力,簫玦不僅把自己和兒子拿出來做餌,連睿懿都派上用場了。
  而白淵來,到底是因為他們中的誰,現在還不知道,但是秦長歌可以肯定,以這位心思縝密的國師大人的行事風格,他也絕不會孤身毫無仗恃的前來儷山。
  雙方都各懷心思,也不知道誰將計就了誰的計,一場爭鬥,文鬥武鬥,只怕都在所難免。
  白淵在展開花球看題,秦長歌也懶得看,她知道白淵絕不會將題目交給自己做的--否則楚非歡立即便可知道自己是誰。
  白淵只瞄了一眼題目,立即大筆一揮答了遞給太監,秦長歌瞅了一眼,發現那聯句做得不好不壞,毫無突出顯眼之處,太監果然只是散漫的看了一眼,隨即揮揮手命令開船。
  蘭舟結綵帶,乘風破浪而行,精巧的舟頭剖開碧藍水面泛起雪白弧線,七彩錦帶在風中翻飛,白淵立於船頭,寬大的淡金衣袍衣袂飄飄,他容顏雖然化得普通,然天生的好身材好氣質,風華怎生掩蓋也難以遮住,澄闊江天,輕舟碧浪,飛袖流雲,衣帶當風,儷山山巔,遠眺踏舟而來士子的各家仕女,紛紛將目光轉了過來。
  而皇家錦帳之內,鑲龍飛鳳的高台之上,簫玦正步出帳外,目光牽念而尋覓的,望向儷水諸舟。
  卷二:六國卷第六十五章天網
  白淵突然回身,溫柔俯身問秦長歌,「可冷?」
  秦長歌有氣無力的搖搖頭--冷,心冷,你丫真無聊。
  今天白淵終於開恩,不再給秦長歌畫如花妝,直接用了個面具給她套上,扮成小廝模樣,面具做得極為精緻,難以辨別,國師大人猶自不肯罷休,彪悍的給她繫上一個由一節節小木塊串成的腰帶,外面罩上袍子,那腰帶其粗無比,秦長歌纖纖細腰立時成了上下一般粗的水桶腰。
  人的曲線,腰部是最為明顯的地方,腰部曲線一旦改變,會在第一時間造成錯誤的判斷。
  這位國師大人,看來不僅寫得好文章,治得好國家,還做得好木匠。
  輕輕摸了摸她的木腰帶,白淵笑容深邃,淡淡道:「黛好它,不要想著動它,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秦長歌低頭看看那玩意,手指在木塊上撫過,露出一絲苦笑。
  兩人上岸,直上山頂,白淵腳步也不停,直接走向一處彩絲帷幕,那處帷幕尤其與別處不同,別人因為今日皇室駕臨,為表尊重肅穆之意,都是單色錦帳,雖然華麗卻凝重,也不招眼,這處帷幕卻是整個淮南煙華錦製成,淺銀底色上大朵大朵的妖紅曼陀羅,有如花傘倒垂的曼陀羅花心,俱以金線繡成,筆直的曼陀羅花莖,則鑲了水玉,風過帷幕,煙華錦幽光流水,曼陀羅妖艷搖曳,金線水玉華彩四射,璀璨艷麗得逼人眼目,四周彩帳錦幄,頓時黯然失色。
  彩帳內更見奢華,雪白的白虎皮地氈一鋪到底,玉幾金瓶,錦屏古琴,幾後琴前,坐著輕衣美人。
  見白淵進來,美人輕抬娥眉,臉上喜色一閃而過,然而看見他手中還親密的攬著一個人,頓時神色一黯,斂眉站起,盈盈施禮。
  秦長歌欣賞的打量著那雪膚櫻唇冰肌玉骨的女子,在心中大讚:嬌弱!優雅!精緻!高貴!女人味!這才叫美人!
  突然想起當年無聊人士將她與東燕女王柳晚嵐並稱「絕巔雙姝」,並品評兩人容貌氣質時曾說過,西梁皇后清麗超拔,以婉孌手腕行王霸之事,氣韻如神山之上,修羅王者蘭;東燕女王嬌弱柔美,依絕世奇才而成聖明女主,風華如天池之中,天女臨波蓮。
  眼前這個女子,倒有點符合傳說中那臨波之蓮般的女主形容。
  當然,這位絕不會是柳晚嵐當面,據說白淵對柳女王向來呵護得很,怎麼可能任她遠來敵國,置身危險之中。
  秦長歌很有興味的注視著白淵神情,剛才,她看見那女子的那一刻,眼神空幻中微生欣喜,像是透過她的絕世容顏,看見了另外一些他珍惜已久的東西,然而這神情一閃而逝,再看向那女子時,已經恢復了原先的平靜隨意。
  他微笑著,在那女子身邊坐下,笑道:「取了什麼花?」
  美人指了指案幾上一朵薔薇。
  斗春節有取花為詩的規矩,仕女們在皇族大帳內各取鮮花一朵,以此為號,遞出帳外的香箋都附此花,並冠以仕女之姓,比如取了薔薇的姚姓女子,便稱之「姚薇」,這也是謹防閨名外洩之意,畢竟來應節的,多半是西梁大家閨秀。
  秦長歌看了看附箋,上書一個雲字。便知道女子姓雲。
  此時各家淑媛多半到場,儷山頂也滿滿是人,金鑼三響,卻是司禮太監宣佈盛會開始,開頭照例文縐縐的官樣宣誥,也不知是哪位老翰林做的四平八穩辭藻華麗的制式文章,隨即說明此次皇族與民同樂,諸與會淑媛士子無須拘束,稍後帝后太子會親自下場觀詞應題,諸位當盡展長云云。
  立時有人摩拳擦掌,指望著自己的詩詞文章一朝為帝后選中,立可青雲直上魚躍龍門,這可是比應科舉還要簡單風雅的好事兒,還有人開始認真思考,今日據說是為太子爺慶生?太子爺的喜好最大吧?寫個什麼詩兒,討太子爺歡心,不也一樣能飛黃騰達?
  於是淑媛們花箋傳遞,士子們筆墨添香,各處歡聲笑語不斷,白淵卻不急不忙,斜倚著錦幾,把玩掌中那朵嬌艷的薔薇,忽然一笑,輕輕將花於指尖碾碎。
  花是斗春節的入場券,失了花,便無法參與,面對兩人驚愕的表情,白淵漫不經心的道:「別人做什麼,咱們一定要跟著做?青蝶,我說,你寫。」
  那名叫青蝶的女子輕聲應了,聽得白淵想也不想,曼聲吟哦,「寶霓衣,薰香籠,濃淡參差間綠叢。且由行雲逐飛羽,盡此嬌花散輕紅,生成錦刺千萬枝,只為不折輕薄中。」
  另附一張較小的紙箋,上書:「何必天香色?只敬詩風流,猜中小女子所取之花者,當可為帳中佳客,詞賦唱和,不亦樂乎?」
  隨即手一揮,道:「傳出去罷。」
  隨侍的侍女把詩掛了出去,沒有附上花的香箋著實顯眼,立時湧來一大批文人墨客,對著這個別開生面的詩謎搖頭晃腦的猜,此花到底為何花。
  更有人對著那張小箋目防異光--這句子風雅中蘊含輕浮之態,有儇薄挑逗之意,非等閒閨秀手筆,卻不知帳中女子,又是何等出身?
  秦長歌看著帳外盛況,心裡明白白淵這是故意要招人眼目,引起西梁皇室注意,從而走近他的帳幕,只是不知道他的目標到底是誰。
  她的手指扣在掌心,亦在等待簫玦非歡等人的到來。
  「喂,我那臭娘,今天確實來了麼?」包子今天已經把這個問題問了十遍。
  簫玦只管聽著侍衛不斷的回報,從第五遍開始,他的耐心已經被兒子消磨殆盡,根本懶得理他。
  楚非歡卻是向來對包子有耐心,從堆積如山的凰盟各式信息中抬起頭來,撫了撫包子大頭,笑道:「你娘來了,雖然我還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裡,但我感覺,她就在附近。」
  他順手幫包子理平半天功夫已經皺成一團的小錦袍,搖頭道:「溶兒,你這袍子真漂亮。」
  「漂亮吧?」包子立即忘記憂心忡忡,得意的咧嘴笑起來,還模特似地轉了個身炫他的彪悍長袍,肥球般的小身子一旋間,萬紫千紅的小袍子散開來,看得人一陣眼花。
  簫玦瞪著那袍子,看了半晌還是捂著腦袋轉過頭去--算了,眼不見為淨。
  那哪叫袍子?那叫豹子。
  比豹子還花哨。
  深紅的錦緞上,繡了大大小小的花朵,足有幾百朵,桃花櫻花梨花杏花薔薇仙雲英桐花梅花菊花迎春……紅的綠的黃的紫的白的藍的一堆堆的顏色,領口上還彪悍的繡了一排字,「路邊的野花不要,踩!」
  衣裳下擺繡著:「名花雖有主,我來鬆鬆土!」
  楚非歡原本沒在意這亂七八糟的繡字,此時看見不由倒抽一口氣,喃喃道:「溶兒,你這衣服也太出格了些,外間很多西梁百姓,看見了有失國體,能換一件不?」
  「不能,」包子搖頭,悍然道,「走nb的路,讓sb去說吧!」
  轉頭看見乾爹無語的表情,連忙笑嘻嘻的摸摸他以示安慰,「乾爹,你不知道,這衣服是我特地定做的,就是要這麼漂亮,油條兒和我說了,但凡誰看見這麼漂亮的衣服卻一點都不驚訝不想撞牆,一定是我娘。」
  ……
  簫玦和楚非歡對望一眼,簫玦轉頭,對御帳角落怯怯坐著的那名女子道:「走吧。」
  皺眉看看那女子怯生生站起的姿態,簫玦道:「腰直些!眼光抬起來,微笑!你為什麼連微笑都不會?」
  那女子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得後退一步,纖細的手緊緊抓住身後的錦帳,一張酷似前世睿懿的嬌顏上,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簫玦立即喝道:「不許哭!眼睛哭腫了怎麼出去?」
  女子驚嚇更甚,卻硬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蒼白著一張臉,不住抖著嘴唇,楚非歡示意包子去安慰安慰那女子,皺眉看著簫玦,道:「陛下,你若嚇著這位姑娘,等下更演不好戲。」
  簫玦吸一口氣,悻悻不語,他自己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然而幾日遍尋不獲長歌,他已經快要被內心的擔憂焦慮逼瘋,每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閉眼,當年的長樂妖火便逼近眼前,妖火裡宮闕崩塌,長歌淒然而死,或者便是長歌於滿地淋漓鮮血裡向他拚命伸手,自己努力去夠怎麼也夠不著,眼看著指尖相距只有絲毫距離時,長歌便會在眼前突然被黑洞捲入,而他於驚叫中大汗淋漓的醒來,只看見龍章宮寂寥空曠的穹頂和飄搖欲滅的燈火。
  失去過,所以更加害怕失去。
  想起那些噩夢,他有些失神,突然轉首問楚非歡,「楚先生,我記得當年出事時你有進長樂宮,你能不能告訴我,長歌……是怎麼死的?」
  楚非歡神色一黯,目中有苦痛之色,半晌道:「您沒問過?」
  簫玦苦笑,「她不肯說。」
  楚非歡震了震,隨即仰首長吁了口氣,良久道:「別問了,不知道比知道幸福,她這是好意,你我都成全吧。」
  簫玦卻決然道:「朕終究會知道!朕終究會血債血償!」
  楚非歡深深看他一眼,苦笑了下,道:「先找回她再說。」
  金鑼三響,錦帳輕分,帝后自帷幕後相偕而出,等候已久的西梁士子們立時山呼拜倒,高台之上龍袍金冠的簫玦揮揮手示意平身,攜著他身邊紫衣珠冠,以半幅綃紗遮住容顏的女子緩緩而下。
  西梁士子們激動了--啊啊啊,皇后來歸,西梁帝后相隔五年後再次攜手出現在天下之前的盛事,居然給咱們有幸先睹,幾輩子修不來的福氣啊啊啊。
  人群如潮蜂擁,卻被關防森嚴的御林軍給死死擋住。
  今日簫玦有備而來,御林軍三千隨侍上山,善督營則一路佈防至山下,儷水水道所有船隻都被軍隊接管,山上許多打扮成百姓裝扮的人,其實也是朝廷中人。
  原本玉自熙在西營練兵,也有自動請纓說護駕關防,簫玦礙於京師防衛不能被抽空,沒有抽調他的軍隊。
  天羅地網,誓要入網者有去無回。
  高台之下,雍容高貴的帝后言笑晏晏,相偕而行,時不時停在某處錦帳前點評詩詞,穿得花蝴蝶般的小太子則四處亂竄,所到之處人仰馬翻,每到一處錦帳,帳中女子便隔幕而拜,太子爺年紀小,百無禁忌,往往便在太監護衛下直接奔進去,抱住人家姑娘便嚷一陣好美好美好香好香,蹭完了便宜占完了還轉上一圈給小姐們炫耀他的生日長袍,再在人家髮亂釵橫,口紅被吃光的狼狽狀態下,光榮退場。
  每退場一次,包子都會失去剛才的歡快之態,有點悻悻的樣子,油條兒趕緊遞上錦帕,讓太子爺把臉上那些各個品種的口紅脂粉給擦乾淨,一邊憐憫的看著主子的臉,想著主子今天看來約莫要吃一斤的豬油脂。
  包子擦乾淨口紅,振作精神繼續下一個錦帳的歡快,一副打不死拉不退你踢他他還反踢回去的悍然勁兒。
  大半錦帳都轉過了,每次出來,包子都嗒然若喪,扮成太監的內廷高手則對簫玦和楚非歡輕輕搖頭。
  簫玦神色不動,只是緩緩而行,楚非歡則已將目光投向那分外華艷,帳外士子也特別多些的曼陀羅彩帳。
  和簫玦目光一碰,簫玦立即攜著假皇后向那帳幕行去。
  御林軍、善督營高手、內廷高手供奉立時各司其職,有意無意隔開無關人士,縮小包圍圈。
  帳幕內,雲青蝶不急不忙戴起面罩,白淵則輕笑著攬過秦長歌,俯首在她耳邊道:「好戲就要開場,你開心否?」
  秦長歌笑瞇瞇的看著他,指了指天邊一排飛過的大雁道:「夫君,你看這雁,飛得多壯觀啊。」
  白淵怔了怔,想了想才自以為瞭解的道:「你是在羨慕這雁的自由?」
  秦長歌笑盈盈搖頭,道:「你看,春天來了,大雁正向北飛,一會兒排成b字型,一會兒排成t字型,多麼bt的人生啊……」
  白淵望了她半晌,突然一笑,道:「如果不是……我還真的……怪可惜了的。」
  秦長歌嫣然答:「如果不是……我也真的……怪可惜了的。」
  雲青蝶在一邊聽著兩人天馬行空的對話,一副想要暈倒的表情,秦長歌和白淵的眼底,卻都出現彼此了然惺惺相惜的扼腕神情。
  他們原本應該是同一類人,是心靈最易契合的人種,是茫茫人海中最該成為靈魂知己的人,卻因為彼此身份立場的對立,不得不各自站在一方,對著對方無所不用其極的操刀。
  錦帳外西梁重重圍困,錦帳內秦長歌的腰帶裡,有足可在一霎間令她死一千次的好東西。
  秦長歌剛才已經想通了,白淵有恃無恐單身上山,確實有依仗,這個依仗,就是她。
  白淵應該已確定,只要有她在手,便可抵千軍圍護。
  至於白淵要對付的,自然是西梁帝后。
  這兩年,養精蓄銳時機成熟的西梁開始了併吞天下的霸業,連攻連克,諸國震慄不安,而攻下北魏部分國土和南閔後,西梁國土已經對東燕形成了半包圍勢態,東燕國力原本就弱,若非白淵就任國師之後勵精圖治,穩住了那一方河山,東燕早給北魏吞併,饒是如此,將來第一強國西梁如果揮師東進,東燕一定也是獨木難支,據說東燕已經私下聯絡北魏朝廷,欲求共盟。
  秦長歌猜測,那位去北魏尋求共盟的使者,想必是國師大人自己,然而他不知為何,順便轉道到了郢都。
  斗春節上,錦帳爛漫,帳內帳外,殺機卻一觸即發。
  帳外,簫玦看著那香箋,朗聲一笑道:「莖生密刺,葉如飛羽,這明明是薔薇。」
  底下頓時一片讚歎之聲,簫玦又是一笑,目光名劍般一轉,光華烈烈中他手一攤,道:「筆來!」
  士子們齊聲嘩然,對錦帳中人的好運道艷羨不已,陛下要親筆應和了!這誰家姑娘?這下怕不要成貴妃娘娘了!
  有人悄悄睨那個立於陛下身側,一直含笑未語的神秘皇后,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簫玦笑道:「既然猜出何花,自當有詩句奉上以敬佳人,只是朕素來是個武夫,於文章一道筆力薄弱,如此,獻醜了。」
  他想也不想,於鑲金線玉版紙上洒然揮毫,一揮而就。
  太監上前,將紙卷展開。
  「剪卻五湖為錦履,裁將四海作絹衣,莫棄此姝無國色,獨雋天下第一枝!」
  詩殊不工整,似乎也將帳中女子抬得甚高,然而氣魄宏大,真真帝王手筆,眾人忙不迭讚好,又紛紛艷羨的看著錦帳,想著那個被帝王品鑒為「獨雋天下」的女子,可真是福分非凡。
  也有人疑惑,陛下不是還沒見過帳中人麼,怎麼就知道她「無國色」?怎麼就讚譽到了這等地步?
  楚非歡卻若有深意的看了簫玦一眼,知道他借詩寄情,此花指的是長歌,願以五湖為她錦履,四海做她的絹衣,雖無國色,天下第一,這是傾盡全心來贊長歌了。
  錦帳內,白淵看了一眼遞進來的紙卷,微微一笑,在秦長歌耳邊道:「簫玦可真看重你,獨雋天下第一枝的話都出來了,不過,我覺得你也確實當得起,你確實不錯……趙莫言,趙太師。」
  秦長歌眼波流轉,嫣然道:「承蒙誇獎,白淵,白國師。」
  目光若有所憾的看著她,白淵道:「沒想到,縱橫西梁名動天下的殺頭太師,西梁攻伐他國的一力推動者,各國名列暗殺榜名單第一的強絕人物,竟然是個女子,這個秘密,大約我是最早發現的吧。」
  秦長歌笑道:「過獎過獎,想不到驚才絕艷、曾以單人之力力挽狂瀾的東燕國師,以治國修身愛孌童名揚天下的白淵白大人,竟然不算個純種短袖,還記得要娶老婆,這個秘密,大約我也是最早發現的吧?」
  白淵哈哈一笑,道:「孌童要玩,老婆也要娶,人生苦短,為什麼要死守著那些規矩過一輩子?為什麼我就不能男人女人的滋味都嘗嘗?」
  他微笑著手指一扣,卡噠一聲裡他道:「這裡有十八節木塊,每個木塊裡都有一種不同的殺手,木塊是遞進的,後一個撞上前一個,連續觸動引發,這些機關中有的是針對你的,有的是針對靠近你身邊的人的,這樣你就沒空使壞了哈哈……嗯……我很欣賞你,這世上值得我欣賞的人不多了,殺一個少一個,餘下的人生也許會很無趣,所以我不想主動殺你……馬上,他們進來後,我將一個個觸發機關,趙太師,能不能在短暫的時間內自救並救人,就看你自己了。」
  他微笑著拍拍她的肩,道:「如果你能在我下山前解決萬這十八道機關,你就能活……趙莫言,我對你真好,我給你這個機會,很可能會害了我自己呢。」
  秦長歌對他露齒一笑,道:「人生是很不好玩的,但是既然活著,便不妨惡狠狠玩它個幾場。」
  白淵大笑,道:「好!」一轉目示意雲青蝶,那女子立即嬌聲道:「民女青蝶,恭請聖安!」
  帳外靜了靜,隨即有人影飛快散開,日光照上錦帳,將幾條高欣的身影,映在嫣紅曼陀羅花上,最前面那條身影,伸手掀簾。
  一線明光透入。
  光線剛剛到達秦長歌眼睛,白淵手指一彈,飛快一抽,從木塊中抽出一根金線,隨即,木塊卡卡一響。
  響聲裡雲青蝶撲向簫玦,手一伸十指青芒閃爍如鬼抓,風聲厲厲如嘯!
  白淵則抓著她的手直撲「皇后」,揚聲大笑。
  「現在,開始!」
  卷二:六國卷第六十六章狂追
  「卡噠」一聲輕響,卻如震雷般響在秦長歌耳底。
  第一塊木塊,緩緩推移,現出青黑色針尖,秦長歌立即伸指,卻沒有試圖將長針彈回去,而是重重彈在木塊中端,與此同時秦長歌腰身一扭,角度一轉。
  啪的一聲木塊斷開,針被這斷裂力道一激,原本刺向秦長歌腰間肌膚的方向立時改道,唰唰交錯著向兩邊飛出去,而此時秦長歌已經扭轉方位,側面正向著白淵和雲青蝶。
  用來鉗制她的毒針,反而攻擊向了那兩人。
  白淵笑讚:「好!不過,情理之中!」他這句話說完,毒針已經突然消失在空中,而他的手,已經抓上了「皇后」的面紗。
  護衛們紛紛湧上保護帝后,蕭玦一掌擊退正在避讓毒針的雲青蝶,低喝:「護衛太子和……皇后先走!」
  大內侍衛統領夏侯絕搶先奔上,一把抱起拚命大叫的包子奔了出去。
  善督營迅速奔前,將無關百姓遠遠隔開。
  而楚非歡卻已無聲無息滑了過來。
  他人在半途,腰後已經流水般掣出一柄奇形長劍,形狀如細長飛魚,魚嘴處排列無數細密利齒,精光燦爛,楚非歡長劍一展,劍光向著秦長歌腰間木塊,劍尾處竟然突然彈出同樣的一個魚嘴狀刃鋒,寒光冷曜,直向白淵!
  白淵一笑,左手一搶,淡金淺碧光芒亮起,撞上楚非歡飛魚劍,白光與金光一交,光彩大威,金色光芒頓如無數利劍般迸射開去,正正向著攻殺而來的護衛,驚叫聲裡護衛們紛紛栽倒,白淵停也不停,掌中淡金霧氣猛然大漲,直直向著那惶然站立已經嚇得不知躲避的假皇后,蕭玦立即大步迎上揚眉抬掌,轟的一聲兩人掌力對上,蕭玦蹬蹬蹬退後三步,卻已趁著後退之勢,一把將假皇后拉開扔出。
  白淵身姿凝定,懶懶一笑道:「果然是個西貝貨!」突然拽著秦長歌猛力前衝,手指一劃,錦幄哧一聲裂成兩半,白淵一抬腿,已在帳外。
  與此同時楚非歡身姿在半空中一個毫無窒礙的流轉,宛如蛟龍在深海之中暢遊般圓轉輕捷,飛魚劍利光再閃,鍥而不捨再次跟來。
  秦長歌卻斜身一避,大喝:「非歡讓開!」
  「卡噠」一聲,第二塊木塊已經啟動。
  秦長歌手指一觸,已經明白這個木塊裡的玩意是什麼,她霍然反身一撕身後錦帳,扯下一大幅厚實的布料,刷的一下抖開擋在自己腰前!
  「蓬!」
  一股黑色毒水瞬間激射而出,嘩啦啦打在錦緞曼陀羅花圖案上,那碩大花朵立時現出焦黑之色,抽搐顫抖經緯分裂,被毒水腐蝕的不住收縮,很快爛出一個大洞。
  大洞裡露出楚非歡素來沉靜此刻卻微生焦灼的眉宇。
  秦長歌隔著那個洞對他坦然一笑,做了個「安心」的手勢。
  毒水將所有人都逼得退了一腿,白淵一聲長嘯,直直衝著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而去,尋常大內高手如何是他的對手?何況又不能發射暗器飛箭,白淵淡金色的手猶如天神之掌無堅不摧,撕裂、折斷、挖心、扼喉、轉瞬之間已經連殺數十人,殺出一個血豁口,白淵拽著秦長歌就往山下奔。
  人群中突然傳來女子淒聲悲呼:「大人!」
  白淵和秦長歌齊齊回首,前者目光冷靜,後者目光淡淡憐憫。
  雲青蝶欲殺蕭玦而不得,陷入重圍,廝殺得嬌喘吁吁髮亂釵橫,無意中一眼看見白淵欲待下山,肝膽欲裂中尖呼求救。
  白淵回首,目光掠過她容顏。
  那一瞬間他的神色既蒼涼又厭惡。
  忽然一掌擊向了已經快要被人群淹沒的雲青蝶。
  掌風陰寒,所到之處卻形成迴旋氣流,那些圍攻雲青蝶的護衛立時被一一帶倒栽飛出去,隨即掌力生出粘勁,帶向雲青蝶的腰,陷入包圍的雲青蝶大喜回身,嬌呼:「知道大人不會放棄我——」她的歡喜呼聲突然凍結。
  對面,白淵很溫存的對她一笑,掌力一收又放,淡僅衣袖飛捲出一片雪色霞彩,竟然捲起雲青蝶的身子,猛然向飛奔而來的蕭玦砸去!
  大笑道:「此女有毒,敬請陛下愛憐!」
  他腳程極快,行動起來便如飛捲的淡金旋風,一聲未畢人已掠出好遠,而此時雲青蝶才剛剛落下。
  蕭玦憤然迎上,不肯為此美女炮彈所阻,然兒聽到這女子身上有毒的護衛,哪裡肯讓陛下冒險?紛紛不顧一切狂撲而上,將蕭玦阻在身後,長刀利劍如林般齊齊刺出,剎那間血花飛濺。
  身在半空的雲青蝶躲避不得,一聲慘呼,已被萬劍穿身,鮮血如泉,飛起老高。
  這個可憐的女子,在最驚喜的時刻跌落雲端,被所愛的人送入地獄。
  護衛們鬆了一口氣,暗道原來對方詐敵,這女子身上哪來的毒物嘛。
  此事鮮血方從半空中撲啦啦落下來,陽光下竟然呈深紫色,星星點點濺了御前護衛一臉。
  那些護衛隨意的抹了抹,突然覺得不對,而身邊的同伴無意中對他們一望,都駭然慘叫起來。
  他們的臉皮在那一抹間,已經被抹掉了下來,露出淋漓的血肉,而自己猶自未覺,還在抹著那血,將一張臉,抹得臉皮一塊塊掉落。
  陽光下,看見自己同伴渾然不覺抹掉自己臉皮,那感覺著實駭人,有些膽子小的侍衛,眼睛一閉就昏了過去。
  其餘人驚呼著紛紛退開。
  驚呼聲裡那些中毒的侍衛方怔了怔,看了看自己鮮血淋漓的手,隨即臉色大變慘呼著倒下去,捂著臉在地下打滾,只是瞬息之間,臉上便只剩下森森白骨。
  侍衛們何曾見過這等狠歷的陰殺手段?震驚之下都愕然立在當地。
  忽覺頭頂上帶著金光的黑影一閃,衣袍獵獵中一人踩著他們腦袋飛掠而過,轉眼間入江河直瀉奔向山下——暴怒的蕭玦殺氣騰騰的追了下去。
  呼的一聲又是灰影一卷,腦袋再次被踩,這回奔下的是夏侯絕,他將太子交給善督營保護好便急急趕來,人尚在半空中已經一聲大喝:「前方堵截!」
  一批批埋伏好的御林軍自道旁奔出阻攔,刀槍劍雨鏘然齊鳴,黑色鐵甲在陽光下閃著烏青的光。
  白淵只拖著秦長歌疾奔,頭也不回颯然前行,全身都籠罩著淡金淺碧的光華,以單人之力悍然穿越鐵甲之軍,從山頂看下去,便如一支金碧色的箭,帶著呼嘯的風聲和強悍的去勢,穿裂黑色的鐵鱗巨蛇,所經之處,狠狠剖開長蛇背脊,帶出左右紛飛的鮮艷的打蓬大蓬的血花。
  而金碧長箭之後,緊綴這著水藍色流波尾羽般的輕盈身影,飛光躡電一步不離,水藍色影子之後,是黑色閃電直飆而下,如一道狂暴的颶風,不管面前任何山石阻礙道路崎嶇,見山題山遇溝跨溝,在蒼翠山路間畫出一條絲毫不肯迂迴的直線,長追而來。
  「卡噠卡噠卡嗒!!」
  白淵絲毫不給秦長歌暗害自己、以及和楚非歡蕭玦相互通氣的機會,他剛剛衝到半山腰,秦長歌腰間木塊已經連響過了十聲。
  第三關是四散彈射的蛇形鐵匕,第四關是短小細密見血封喉的微型勁弩,很難想像那麼小的木塊裡怎麼能設置下勁弩這種裝置的,第五關是彈簧珠,大珠撞小珠小珠崩出更小的珠,煙花般的籠罩秦長歌全身,第六關居然是一隻鐵鳥,撲啦啦飛出來惡狠狠就啄秦長歌眼珠,還會自己閃避,一條鐵線連著它的翅膀,雙翼撲飛快得令人無法辨別,秦長歌眼疾手快剪斷鐵線,那鳥居然內部還有機關設置,彈飛向後面楚非歡蕭玦,楚非歡避開了,蕭玦則惡狠狠將鐵鳥踩在了塵埃裡。
  第七關是象秦長歌前世煙花棒一般的東西,在木塊內部震動,並不出現,卻一陣比一陣沉重的撞擊著秦長歌內腑,存心要把她撞出內傷,秦長歌怕它會最終爆裂,在自己腰上搞出個洞,一狠心咬破手指,鮮血滴入木塊之中,將整個木塊浸濕,那東西果然偃旗息鼓。
  第八關第九關第十一十二十三關……一關比一關奇特一關比一關惡毒,秦長歌在白淵控制下騰挪閃避,間不容髮都一一或使計解決或閃避開去,有的機關直接衝著後面兩人,好在楚非歡和蕭玦都不是弱手,兩人心急如焚卻不曾亂了方寸,也極其驚險的一避再避,堪堪逃過並不曾減慢速度。
  楚非歡面色凝重,皺眉注視著前方白淵的背影,此人武功智計,足驚天下,是三人這許多年來從所未遇的超強之敵,只憑一人獨創千軍,是為勇;單手控制秦長歌,一條木腰帶便令殺著手段層出不窮的秦長歌疲於應付,是為智;一路攻殺血海翻騰還帶著一個人,真氣始終不曾減弱一份,那淡金淺碧的霧氣一直在他身側繚繞不散,內力深厚令人震驚,是為能;東燕國師,當真名下無虛!
  而長歌……靠她超強應變和絕世聰慧,險險避過這許多關,然而下一關,再下一關,又會是什麼近在咫尺的危險,在等著她?
  楚非歡咬緊下唇,身形如碧水,傾瀉在煙塵滾滾的山路上。
  蕭玦覺得自己的怒火已經快要將自己燒著了,白淵這個混蛋,居然陰狠到了這種地步,他們原以為白淵此來,挾制長歌是必然的,但必定也有相關佈置有人手接應,所以將軍力佈置在了整個儷山山頂總控全山,又制定出陣法,對方無論怎麼接應,無論人多人少,都有相應的陣勢來應付,本是萬無一失的對策,不想白淵居然膽大狂肆到了這個地步,什麼人也不帶,什麼接應也不要,只在長歌身上下功夫,一條血路殺下山,竟是無人可謂一合之敵。
  蕭玦嘔得想吐血,早知道就把所有人全放在那錦帳前,用人海戰術來阻礙他前進的腳步,他就是一人踢一腳,也會活活累死!
  眼看著秦長歌腰間那層出不窮的絕殺機關不斷生出殺手,蕭玦急的恨不得自己生出四條腿,每次木塊裡飛出新東西,他的心便吊到嗓子眼,每次長歌險之又險的避過,他便吐出一口長氣,十幾關過來,狂奔中尚且還要分心擔擾的蕭玦,幾乎急出了心臟病。
  可惜他起步慢了一點,被美女人體炮彈那一阻,拉開的距離能勉強穩吃不落下就不錯了,心急之下,蕭玦突然厲嘯一聲,凝聚全部真氣發力直追,身子頓如一條黑龍般滾滾而過天際。
  楚非歡卻立即回首,半空中運氣大喝,聲音清朗:「陛下!此獠辱我國體,擄而臥太師,狂妄之心,天下共憤!臣等必為陛下擒之於玉階之前,請陛下休逞一時意氣!」
  蕭玦一怔,立時明白楚非歡這是在提醒他,秦長歌現在公開身份不過是西梁太師,他蕭玦對一個臣子再愛重,也不當去這般瘋狂拚命,自己著急擔心太過,會令白淵警覺秦長歌的真是身份。
  立即大聲道:「朕登基多年,還未曾遇見如此喪心病狂之賊子,傷我西梁勇士百姓,擄我西樑柱國重臣,辱朕竟至於斯!一國之君,又怎可見治下臣民生生為人所殺戮而袖手旁觀?是可忍孰不可忍!」
  兵士們聽得蕭玦這一聲,齊齊大喊:「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殺了他!」
  越發奮勇而前,拚殺而上。
  此時已到半山之下,白淵哈哈一笑,道:「不過多死幾個人罷了!」手揮目送,一群人鮮血狂噴著飛出去,然兒士兵們被蕭玦一番話激起熱血,比先前更加狂猛的湧上來,用刀劍用身體,層層疊疊的擋在白淵面前。
  白淵箭一般的去勢,因這般的悍不畏死,略阻了一阻。
  只一阻,楚非歡已經馳了近來。
  而此時秦長歌正忙於對付第十四關。
  第十四關,飛箭,很小很小的金色飛箭,箭尾綴著圓柱狀黑色物體,既不向裡射也不向外打,而是啪的一下從木塊中彈出,直射正在低頭尋找破解之法的秦長歌雙眼!
  秦長歌霍然仰頭,一個超級大力的鐵板橋,飛箭呼的一下從她門面掠了過去,正迎上緊追其後伸手努力夠她手的楚非歡,楚非歡偏身一讓,抓住箭尾一帶,入手突然覺得不好,前面秦長歌已經大聲喊:「那珠子是霹靂彈!」
  語音未落爆炸聲起,轟然一聲身後騰起漫天黑色煙塵,小小的一顆珠子竟然爆發力巨大無比,生生將地面炸出一個坑,激起的黃土黑煙整整遮蔽了半邊山路。
  秦長歌的話被生生卡在了喉嚨裡,驚得渾身一顫,一時竟然不敢回頭,只敢悄然低頭用眼角搜尋,一低頭看見後方,楚非歡被陽光投射的長長的影子還在,始終淺淺覆蓋在她的背影上,不離不棄。
  而更遠一點,窮追不捨的蕭玦的怒嘯之聲已經響起。
  安心的舒了一口氣,秦長歌雖然沒看見他們倆怎麼避過那霹靂珠,想來不曾上當,此時也來不及多想,下一聲卡噠聲催魂般響起。
  這回是什麼?
  這回秦長歌不敢低頭也不敢轉頭,眼角餘光卻突然覷見淡淡一股黃色煙霧從木塊縫中洩出。
  那煙霧極其濃密,縱使秦長歌在急速奔行,煙霧依舊凝而不散,一條黃色細線,在極速奔行的兩人身後長長逸出,宛如女子身後斜飛的飄帶。
  這黃煙是衝著追來的人施放的,提氣急追的人,一口真氣流轉不休,萬萬不能屏住呼吸,黃煙當面,就是逼他們屏息放慢速度,再也追不上兩人。
  然兒秦長歌最是知道楚非歡和蕭玦,這兩人雖然性子不同,但是逢上她的事,那是百死不回,一定會不管不顧追上來的。
  秦長歌怒道:「白淵你到底是要殺我還是要救我的人?」
  白淵掌揮袖卷,一路不停攻殺而下,此時正將一個侍衛單手追了來,頂在自己膝蓋上,輕輕一坳。
  「咯嚓」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脆響,那人的腰被他輕描淡寫生生折斷,慘嚎聲裡白淵輕笑道:「都殺。」
  他順手將那個被他一折兩半的人拋出去,砸倒了撲上來的五個人。
  秦長歌冷笑,突然極快的用牙齒撕下自己左手拿一層假皮,左手背上粘著一塊小小的方形膏藥狀物體,脫下的仿真人皮手套的五個指尖,隱約也塞了些東西,秦長歌從拇指指尖裡拈出一個做成手指尖形狀的小瓶子,用手指啪的捏碎。
  一滴淺紅色的厚重液體從碎裂的瓶子中滴出,正落在木塊洩出黃煙的圓形裂縫中,瞬間將裂縫毒死,並立即在空氣中凝固成石狀。
  秦長歌動作極快,而白淵一手對敵,一手總控著她腰間的機關,抽不出手來阻止,卻也不甚憤怒,悠然道:「南閔的赤火神乳你這裡也有?拿來堵洞太可惜了,那晚你就是想用這個殺了我吧?」
  「我這裡好東西多呢。」秦長歌對他溫柔一笑,「想不想都試試?」
  「你試不了的,」白淵回眸對她一笑,「只要我運起了我的護身罡氣,等閒物件根本不可能靠近我身側,否則你早就想辦法用上了。」
  此時木塊輕響,第十六塊被啟動,這回整塊木塊裂開一道大縫,飄出許多細小雪花般的輕羽,悠悠緩緩,卻又無處不在,吹也吹不散,撲也撲不滅,明明只是小小的木塊,卻無窮無盡的大蓬大蓬的冒出來,一部分直撲秦長歌臉面,一部分幾乎肉眼難以看見的散在空氣中。
  秦長歌心中一凜——這是什麼東西?
  白淵的機關向來不會給她思考對策的時間,秦長歌若非反應超疾應變強悍,在第一關就已死掉,此時也什麼都來不及想,啪的一聲將薄膜手套向自己臉上一貼!
  隨即轉頭,單手高高揚起,示意楚非歡看她的臉。
  此時那雪色飛絮已經散開,四處飛落,飛向喊殺而來的士兵的口中和鼻子中,拚殺中的人哪裡在意這個,繼續舉刀向前,然而那東西一入口鼻之中,立即飛速膨脹變大,瞬間漲成白白硬硬的一大團,死死堵塞住了所有可以呼吸的器官!
  那些人立即拚命去掏,可是哪裡掏得出來?那漲成的一團似乎粘在了咽喉裡,越掏越深,還在不斷漲打,彷彿一條白色大蛇,堵在了咽喉口鼻之中。
  不過須臾之間,凡被白絮沾上的士兵,都窒息而死!
  秦長歌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好險的又蒙對了,轉頭去看那兩個,卻見楚非歡撕下衣袖,緊緊縛住口鼻,已經拚命趕上來的蕭玦,則毫不顧惜的運起真氣,身側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華,那些飛絮絲毫不能靠近。
  飛絮散的無邊無垠,剛才凝乳已經用完,無法堵住木塊,不住有士兵窒息倒下,僅僅死在這個無形殺手的西梁軍士,就已經超過先前白淵一路殺下死亡人數的總和。
  蕭玦眼見不好,擔心身後趕來的士兵中招,想著他們追也是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傻攆,何必白白送死,一揮手示意軍隊停止追趕,只夏侯絕帶著內廷高手們,一路護駕追了下來。
  這般阻了阻,楚非歡原本能夠夠上秦長歌的手,立時又離了丈許距離,而第十七關,已經開啟。
  金光耀目,刺得所有人眼睛一閉。
  木塊裡爬出個活物來。
  柔軟、金黃、肥胖、看來全然無害。
  秦長歌眼角一瞄,心中大驚——金蠶!
  這是奇毒奇寒之蠱,據說百毒不侵的神話遇見這東西也是白搭,平日裡休眠毫無可怕之處,一旦被召喚,所經之處,除宿主之外,所有人都會被凍僵,骨裂而死。
  白淵微笑,突然發出幾個古怪的音節。
  金蠶昂起頭,似在認真凝聽。
  秦長歌知道這東西立即就要被召喚,刷的左手一抬,將手背上的那塊膏藥般的東西往金蠶面前一遞。
  金蠶慢吞吞低頭嗅了嗅。
  秦長歌趁它嗅那東西的時候,連連回首,示意楚非歡和蕭玦立即離開。
  楚非歡笑了笑,蕭玦黑了黑臉。
  沒人理她。
  秦長歌無奈回首,看見金蠶已經對那塊「千蟲膏表示了不感興趣,正懶洋洋昂起首,將尾巴微微翹起。
  一股森然寒氣立即撲面而來,透骨徹髓,冷得像一把冰刀惡狠狠割上每一寸肌膚,或是熱身墜入冰庫裡。
  秦長歌眉毛上立即結了冰霜。
  然後手指也僵硬了,腰也麻木了,腿也僵了。
  血液似乎也不再奔流,在血管裡慢慢的凝結成冰。
  眼前迅速凝上一層冰花,什麼都看不清楚,秦長歌知道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凍死。
  那東西還在翹尾巴,秦長歌拚命地眨眼睛,睫毛上的霜花立時撲哧哧掉下來,砸在金蠶身上,被它喜滋滋吃掉。
  秦長歌知道它再翹一下尾巴,自己的小命就得玩完,然而金蠶這東西是絕對不能碰的,《毒物譜》上這東西排名第二,向來尾下無活口。
  把冰花眨掉的秦長歌,沒看金蠶,只盯著絲毫沒有受影響的白淵,終於看清金蠶翹尾巴的時候,同時張嘴,嘴中有一道鮮紅的細線,在白淵身上一粘又收。
  秦長歌想了想,從牙齒縫裡絲的一聲。
  隨即一臉陰狠與悲壯的,慢慢抬起已經骨節僵硬的手,一點一點的挪向金蠶。
  金蠶毫不在意的瞅著她,再次欲抬起屁股。
  同時嘴裡紅線一閃。
  秦長歌的手,立即飛快的遞了出去,一把抓住那根紅色細線狠狠一拽,也不管那東西是金蠶的舌頭還是腸子,閉上眼睛往嘴裡一扔!
  管它呢!吃錯毒死,不吃凍死,差不多!
  白淵愕然回首。
  身後蕭玦發出哀鳴。
  楚非歡突然對蕭玦使了個眼色,兩人手掌相疊,匯起一股氣流,飄向前方。
  秦長歌不知道身後身前的動靜,她只在全神對付那玩意。
  她覺得自己突然吞下了一個火爐。
  一道火線,迅速的從喉間延伸而下,所經之處燃氣熊熊烈火,那些積年冰霜萬年冰雪摧枯拉朽的在狂猛烈焰的卷掠下傾毀消失,瞬間潺潺融化成溫泉,緩緩流過全身。
  受損的經脈血管被這般溫暖柔和的撫摸,漸漸修復了那些細小的傷口,某些被鎖的經脈有如破冰化凍,陰寒之氣被一點點抽絲般的驅除,隨即,某處積痼細微的一動,積冰碎開。
  秦長歌霍然睜眼,目光大亮。
  此刻她全身暖洋洋,舒服得恨不得現在就飛昇,當然,前提是拒絕去想剛才自己吃下的那個東西。
  哈哈一笑,秦長歌對終於出現愕然神色的白淵笑道:「終於可以請你嘗嘗我的手段了!」
  她手指一招,薄膜手套指尖裡突然飛出星稜碎點,呼嘯著打向白淵眼睛。
  白淵對她一笑。
  道:「不,你們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