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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 是側福晉成全了你

    縱然底下的人充滿疑惑,可琳格格做事向來穩妥,抓的又是個女子,不至於生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那幾個婆子便答應了,把人送到琳格格屋子裡後,就點著燈籠守在外頭,生怕琳格格萬一有什麼事。
    房門一關,外頭的雨聲靜了好些,屋子裡點了四五支蠟燭,還算亮堂,真把人帶進來,琳格格反而不知怎麼好,猶豫了片刻,想起人家身上濕透了,去取來乾淨的布給她,溫和地說:「你擦擦吧。」
    燭光裡抬起一張驚慌失措的臉,正是年側福晉陪嫁的丫頭耿氏,如今已是王爺收了房的侍妾,府裡的人都喊她一聲耿姑娘。若說琳格格她們是伺候王爺福晉的存在,這耿氏更算是個奴才了,是以在琳格格面前,也仍舊以奴婢自稱。她慢慢地擦乾了臉上的雨水,又把頭髮擰了擰,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反是琳格格問她:「冷嗎?要不要給你熬一碗薑湯?」
    耿氏卻紅著眼睛,一面想哭,一面又倔強地忍耐著,反問道:「格格怎麼不把奴婢交出去呢,您不怕奴婢來花房偷您的東西?」
    琳格格淡淡一笑:「我這裡都是花花草草,你要真想拿什麼,揀喜歡的拿去便是了,也算不得偷我的東西,反正都是府裡的。」
    耿氏輕笑,別過了臉,但沒想到琳格格這個溫柔的人,卻並不愚蠢,她繼續道:「我想你不是來偷東西的,應該是有別的什麼事,那天我撞見你偷偷從側福晉屋子裡出來,心裡就擔心你惦記上我,如今你真的來了,我倒安生了。」
    耿氏眼神一亮,問:「那天的事,您沒有告訴福晉?」
    琳格格搖頭:「福晉不愛人疑神疑鬼,說那種話,和嚼舌頭沒什麼兩樣,你自然和側福晉有相處之道,外人何必插手西苑的事。」她停了停,又認真地說,「你來了幾天,大概也聽府裡的人說了,花房裡的琳格格在王爺面前吃不開。可不管你今晚來做什麼,若是想欺負我禍害我,也沒那麼容易,從前我只是不想計較,往後我也不願計較,可我不是任人欺負的。」
    耿氏垂著眼簾,不知怎麼,臉上緊繃的神情鬆了下來,興許是知道琳格格沒到處去說她鬼鬼祟祟的事,這會兒又沒讓人聲張抓到她的事,心裡踏實了,找到一絲慰藉了,不知不覺竟落下淚,抹掉眼淚後,從懷裡掏出一對精巧的白玉雙喜杯。
    琳格格曾幫忙置辦側福晉進門的事,認得這對杯子,是王爺和側福晉用來喝合巹酒的,她更記得,側福晉新婚第二天,青蓮對福晉說,婚房裡飲合巹酒的杯子不見了。
    「西苑裡倒灌了水,許多人進進出出亂哄哄的,我就趁機溜出來了。」耿氏低垂著腦袋,不等琳格格發問,自己便慢慢坦白,「想把這對杯子埋在花房裡,運氣好不會被人發現,運氣不好,若是將來被人挖出來,也是格格的事,和我不相干了。誰、誰叫您那天撞見我偷偷進了福晉的屋子,若不然……」
    「果然。」琳格格反而舒口氣似的,笑道,「你又何必呢,真有什麼事,我必然以理據爭,你未必能脫了干係。」
    耿氏偷偷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府裡的人都說,您好欺負。」
    琳格格苦笑:「他們騙你的。」
    耿氏卻突然哭了,抽噎著說:「我娘照顧了她十五年,把我也弄進府裡伺候了她十五年,我心想她嫁人了,我總能自由了吧,我不想一輩子做奴才,我好好一個姑娘家,為什麼不能嫁人過自己的日子?可她們卻強迫我做陪嫁的丫頭,往後一輩子都要伺候她,我娘說小姐是她養大的,她捨不得,那我呢?我還是她親閨女呢,憑什麼?」
    琳格格聽得心顫,耿氏卻眼底泛精光,含恨道:「我想了好久好久,唯一的法子就是做王爺床上的女人了,哪怕在這府裡一輩子低人一等,我也不要再伺候她。」她揚臉,哼笑道,「格格大概不知道吧,我們家小姐是個傻子,她天真又簡單,從來不懂人情世故,換做別人,誰能容自己的奴才和丈夫睡在一起?」
    「也許是她心地好呢?」琳格格輕歎,「她對福晉說,你是她的奶姐姐,要知道王爺若不把你收房,你恐怕都沒命在這裡與我說話了,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可她卻留下你包容你,念的就是那麼多年的情分,你怎麼還能說她是傻子?」
    耿氏緊繃著臉,不言語。後來才慢慢告訴琳格格,她跟著小姐進門那天,帶了迷藥來,原本打算把王爺和格格都迷暈,她自己假裝落紅,沒想到王爺醉得很厲害,她便只在自家小姐的杯子裡下了藥,化在酒裡的藥烈性更強,小姐沒多久就倒了。之後的事,便是那樣了,那一晚她真的成了王爺的女人,本是抱著必死之心,哪怕死了也要膈應一下小姐,沒想到命大,被收了房。
    琳格格走上前,用絲帕包了那一對杯子,用力往地上一摔,正好外頭一聲驚雷,那麼幸運沒讓人聽見,然後對耿氏道:「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去翻花盆,把這些碎片墊在花盆底下瀝水用,永遠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福晉常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已經是王爺的人,過去的就過去了吧。」
    耿氏抿著嘴,不知該應什麼話。
    琳格格道:「我也不知你心善心惡,只是想若能從此變善,就是我積德了,我也不是可憐你,只是你的不如意,我略懂些。」她微微一笑,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衣衫,遞給耿氏道,「明日說起來,就說你屋子裡漏水了,我讓你過來住的,你先換衣裳,我會去吩咐底下的人。」
    耿氏猶豫了半刻,伸手接過了衣衫。
    琳格格朝門外走,但突然又轉身,對她說:「我想,側福晉沒有逼你做奴才,也沒有逼你做陪嫁丫頭,更不想毀了你的一生,我覺得你怪錯人了,何苦把怨氣都撒在側福晉身上?這次的事,她救了你一命,也算是扯平了。雖然你眼下只是個侍妾,但我們王府待下極寬厚,不會有人欺負你,福晉更不是不容人的,便是你將來得了王爺喜歡,福晉也會善待你。我勸你不要再興風作浪,這一晚過去,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做個好人比做個惡人自在多了,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折騰什麼呢?我不會和人爭吵,但有一句說一句,你再想做不該做的事,我也不會再仁慈的,別的我都能不計較,我見不得有人給福晉添麻煩。」
    耿氏懷抱著衣裳,重重點了點頭,囁嚅著:「格格能成全奴婢,奴婢一輩子記著您的好。」
    琳格格笑:「我覺著,終究還是側福晉成全了你呢,放著十幾年的情分,別辜負了。」
    那一晚,雖然電閃雷鳴過了子夜才歇,王府裡倒是一年安寧,除了西苑倒灌了水,別處都很太平。隔天一早耿氏從花房回去,有人多嘴問了幾句,便說是屋子裡漏水,去琳格格那兒住的,這是細瑣的小事,也沒人在意。但琳格格心裡透徹,藏不住事,第二天在毓溪面前總有些和平常不一樣。
    而不等毓溪仔細問她怎麼了,外頭卻傳來消息說,十四福晉昨晚摔了一跤小產了,不足三個月的胎掉了,而從沒聽說十四福晉有喜了,據說的確是連十四福晉自己都沒想到有了身孕。按說她都是生養過的人了,竟還這麼粗心大意,毓溪得了消息連聲歎,換了衣裳往十四貝子府走了一趟,便要進宮去安慰婆婆,婆婆是最愛惜兒孫的,聽見這種事,豈能不難過。
    但嵐琪畢竟見多了生死,又是沒見天日的孩子,她也不必太傷心,可聽說是在兒子與兒媳婦發生爭執時,鬧得兒媳婦一腳踩空摔下去,不免惱怒胤禵不會心疼人。毓溪不便聽十四弟府裡的是非,等額娘問底下人話時,她就悄悄退了出去。
    本在屋簷下與綠珠說話,看她繡荷包,想等著額娘裡頭交代好了事情再進去,沒料到十四弟卻先進宮來了,他走得急沒看到四嫂在邊上,一頭就扎進母親的屋子,都不等人通傳一下。
    綠珠笑道:「十四爺一向這樣子,這麼大了,在娘娘面前還和小時候一樣。」
    毓溪笑著說:「額娘一向寵愛十四弟。」
    可沒多久,卻聽見屋子裡有笑聲,這才叫她真正驚訝,明明方才額娘氣得臉色都變了,怎麼兒子到跟前哄幾句,她就高興了?
    毓溪不由自主地朝窗下走了幾步,但聽十四弟在哄母親:「額娘別和我生氣,我們都是糊塗東西,您兒媳婦都說不敢再進宮了,怕挨罵。她知道是自己踩空的,我可沒碰她一手指頭,她也不怪我,我們好著呢。孩子沒了雖然可惜,可她看我心疼她的著急模樣,還喜滋滋地說嫁給我真好,我都不知說什麼了。」
    而額娘則說:「你要更疼愛她才好。」
    毓溪不禁有些奇怪,方才當著自己的面,額娘完全不是這個態度,但不敢多聽怕惹人注意,匆匆又遠離了。
    小半個時辰後,胤禵出來,這才見到毓溪,倒是禮貌地上前問安:「四嫂幾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