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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0 他眼裡放得下什麼?

    那小太監一見撞的是太子爺,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太子往他肩頭踹一腳,罵道:「什麼事這麼慌張?」
    「回、回太子爺的話,京裡傳來消息,說十九阿哥歿了。奴才瞎了眼睛沒瞧見太子爺,求您饒命。」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應答著,又說,「奴才這兒回了皇上,還要去回德妃娘娘。」
    一提起「德妃」二字,像是戳了太子的反骨,頓時熱血沖腦,昏了頭地罵道:「混賬東西,宮裡死過多少阿哥皇孫,輪得到你慌張嗎?皇上正和阿哥們說笑,高高興興的時候,你非要拿這事兒去惹他?什麼低賤女人生的阿哥,犯得著這麼費事兒,怎麼著,我們還全體回去給他奔喪嗎?」
    那一聲低賤女人,到底是沖高答應去的,還是沖德妃去的,大概只有說話的人心裡才能明白,可從後頭趕過來打圓場的梁公公,還不等給太子爺請安,猛然瞧見皇帝站在後面,嚇得伏地道:「萬歲爺吉祥。」
    太子惱火不已,還以為梁總管嚇唬他,但忍不住回眸看一眼,他不耐煩的神情正好和父親四目相對,慌得忙轉身伏地,這一刻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立刻悲慼戚地說:「皇阿瑪,小十九沒了。」
    皇帝的身後,十三和十四隱在門後沒露臉,剛剛聽到大呼小叫時,父親正好說著玩笑話踱步到門前,他站定在那兒往外看著,兄弟幾個湊過來看一眼,見是太子爺在門外罵人,趕緊避了避,就連十二阿哥都藏在另一邊,不想此刻跑出去讓太子尷尬。
    「稟告德妃和和嬪,看之後的事怎麼處理。」皇帝的聲音冷得駭人,剛剛被十四厚臉皮的一個下作玩笑逗得又氣又好笑,一會兒工夫就變了臉,要說他們太子和皇帝這對父子哪裡像,太子變臉的迅速,能趕得上父皇了。
    皇帝轉身就進來,瞧見三個兒子在邊上,心中又是一沉,但他不想為了沒心肝的畜生動怒,揚臉道:「方纔說到那裡了?胤禵,你說那些事兒,是胤禛教你們的?」
    門外頭,太子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梁公公早就帶著小太監退開了,沒得在跟前受氣,太子孤零零的在那兒,走了半天後才有毓慶宮的人來伺候他,回到自己的屋子,臉色煞白心噗噗直跳,方才父親那眼底的怒意震得他魂魄都要散了,聽見了吧?自己負氣說的那些話,皇阿瑪都聽見了吧?
    過了許久,門外有侍衛來稟告,說船隻準備好了,要準備侍奉皇帝登船,太子忙打起精神出來,父子倆相見雖尷尬,但皇帝旁若無事,還是讓太子伺候在左右,順利登上龍船。而此刻娘娘們也有了消息傳來,說和嬪娘娘回京去料理這事兒,畢竟孩子養在儲秀宮,怕佟貴妃一人忙不過來。
    可等和嬪穿戴齊整來向皇帝告辭時,皇帝突然說:「讓太子護送你回京。」
    十三十四皆是一愣,互相使眼色,想著要不要主動替太子承擔下這個責任,可皇阿瑪卻接著說:「都是朕的兒子,只不過因生母是漢家人,朝臣們大多忽視朕的這些小兒子們,正好借這件事,好好給十九辦身後事,不必太鋪張隆重,但心意要在。胤礽,你替朕向朝臣們明示,對朕的阿哥們,要一視同仁。」
    太子有些發呆,一時沒接父親的話,倒是胤禵道:「皇阿瑪,要不要我們兄弟護送太子和和嬪娘娘一段路。」
    「這就登船走了,你們折回去,再如何追上來?」玄燁不屑,再對和嬪道,「一路與太子同行,你自己照顧自己,太子不宜多來關心你,你別怪他不盡心。」
    和嬪落落大方地說:「萬歲爺白囑咐這些話,臣妾還不懂嗎?您放心就是了。」便對太子笑道,「好在路程不遠,我這兒的事太子不必擔心,咱們早些回去安頓了十九阿哥的身後事才好。」
    太子這才醒過神來,領過旨意,向父親保證他會把事情辦好,玄燁則也客氣地說:「朕回京路上,你就一路南下,咱們在哪兒碰面都成,朕好歹再帶你逛一逛,你算著日子走吧,便是辦完了這件事直接趕過來也成。」
    太子一一答應著,眾人這就要散了,和嬪與他一道在岸上看著所有的船隻離岸,太子再護送和嬪登車。他到這會兒還雲裡霧裡的,皇阿瑪這算是打他的臉,還是想讓他明白自己沒被討厭,怎麼如今越發弄不清老爺子的心思,但這事兒不管怎麼算,都是他倒霉。
    兩處分道揚鑣,聖駕乘舟而下,兒子們離了皇阿瑪的龍舟,坐小船來德妃娘娘的船,十二阿哥繼續乘小船四周巡防,十三十四則往母親的船艙來,嵐琪正抄經文,預備回頭祭給小十九,倆兒子人高馬大地闖進來,她嗔怪:「你們一上船,我這兒就地動山搖的,腳步輕些,額娘要暈了。」
    兩人見母親抄經文,不敢放肆,靜靜在一旁等了會兒,嵐琪放下手裡的東西過來,十四便道:「還以為額娘又要折回去了。」
    嵐琪道:「額娘有年紀了,回去的路太趕,我顛簸不起了。」
    十三笑道:「怪不得今年這麼早就換水路,皇阿瑪是怕顛著額娘?」
    之後說起十九阿哥的事,那孩子養在儲秀宮他們幾乎沒見過,又一直病怏怏的不好,這會兒孩子沒了,大家不過提一提,正經要悲傷的話,也實在擠不出什麼眼淚。可他們不會像太子那樣咋呼地嚷嚷出來,結果還給皇阿瑪逮個正著,這事兒要說,太子也挺冤的。
    十四道:「我們沒敢露面,怕皇阿瑪責罵太子,我們露臉就尷尬了。」
    嵐琪靜靜聽著,見兒子這麼說,不免笑:「你們也開始長心眼了?反正不要做歪門邪道的事,人情往來時多張長個心眼也是應該的。至於太子的一切,的確不該有你們什麼事兒,他是儲君,你們可有君臣之別。」
    十四嗤笑,問母親:「大清交給他?」
    嵐琪一怔,不等她出言呵斥,胤祥已重重拍了弟弟一腦袋,罵道:「胡說八道,你再這麼口沒遮攔,我可告訴四哥了。」
    胤禵一臉的不服氣,可眼底果然有懼色,撇著嘴嘀咕什麼又不敢說出口,看得嵐琪一陣好笑,心裡默默希望,將來的路再怎麼不好走,老天爺也別分開他們兄弟。
    這歷朝歷代哪一個帝王不是踩著血走上龍椅的,從前有太皇太后力挽狂瀾扶持幼小的玄燁,可將來玄燁若不在,不論自己還在不在,嵐琪都清楚她的斤兩,她連太皇太后半分都不及,又何以指點江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教養這些孩子,陪伴玄燁一輩子。
    「額娘,您別生氣,我會管著十四。」胤祥見母親面上神情不好,忙上來哄她高興。
    嵐琪這才回過神,自嘲想得太多了,把眼門前的日子過好,好好調和他們兄弟間的關係,才是正道,便責怪小兒子:「總說額娘偏心你十三哥,你這麼毛躁不懂事,我還偏心你不成?」
    十四揉著腦袋說:「總是我吃虧嘍,十三哥若說錯話,我敢往他頭上招呼麼?」
    母子間說說玩笑話倒是自在,但嵐琪心裡惦記玄燁方才動了怒,而十九阿哥曾是他洋洋得意五十歲得子的驕傲,這下沒了,就算沒多少感情,也免不了難過,便一心想著等船到下一處靠岸時去龍船上陪他說說話,但皇帝此番到底還是來做正經事的,之後輪得到兒子們跟去父親身邊,她這個女眷也不該過去礙手礙腳。
    那之後,竟是過了散天,兩人才剛剛見一面,而此刻玄燁早就消了對太子的怒意,嵐琪本不打算提起,卻恰逢底下人來稟告,說太子與和嬪順利抵京了。
    玄燁道:「朕本以為,你又要回去。」
    「兒子們也這麼想呢,可是臣妾不敢逞強,您看太子與和嬪走得那麼急,他們到底年輕,臣妾可受不住這樣的顛簸了。」嵐琪為玄燁侍弄茶水,言及太子,有心看了看玄燁的臉色,皇帝果然一臉暗沉,接過她手裡的茶時,念道,「再沒有感情,也是他的兄弟;高答應再低微,也是朕的後宮,他什麼都看不起,他眼裡到底還放得下什麼?」
    嵐琪當做沒聽見,又道:「臣妾還捨不得皇上,私心也不想半途折回去。」
    玄燁望著她,兩人的話看似沒對上,實際是對上了,嵐琪便開口道:「皇上算了吧,太子自己一定也後悔,其實別人和他都差不多,只不過大家都不說出口。」
    玄燁苦笑:「難得還有人,敢幫他說句話。」
    嵐琪繞到他身後,給他按著發脹的腦袋,溫柔地說:「江南百姓還等著見天顏,皇上要高高興興的才好。」
    玄燁接過她的手握在掌心,舒口氣道:「是啊,朕何必耷拉著臉,他都不在跟前了,更該高興些才對。咱們這次好好走一遭,明日大船靠岸,朕帶你去岸邊田埂裡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