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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1皇阿瑪欺負您了?

    那之後一整天,直到分別前,嵐瑛都偷偷留意著外甥女,溫憲的笑容會在人後迅速消失,可一到人前,就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因說好了讓小宸兒今晚住在姐姐的公主府,她把一雙外甥女送到宅門前,自己便要回家去。
    可坐在馬車上,看到小公主歡快地奔跑進姐姐的家裡,溫憲卻舉目向來路深深忘了一眼,那惆悵和期許的神情,竟然也會出現在溫憲的眼中,她恐怕是天底下,唯一能無所顧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這是為了什麼而悲傷?
    嵐瑛的馬車很快就動了,她沒能再多看幾眼孩子,可心裡沉甸甸的,回去時愁眉不展,阿靈阿問她怎麼了,嵐瑛旁敲側擊地問國舅府如今怎麼樣,阿靈阿說,索額圖被皇上「軟禁」在京城,一點點砍掉他的羽翼臂膀,赫捨裡一族的黨羽距離滅亡不遠了,明珠黨早在多年前就受挫,如今能一手遮天的就是國舅府,另有瓜爾佳氏、富察氏慢慢起來了。
    阿靈阿更道:「有幾句傳言我聽著不是滋味兒,只怕告訴你更加惹你不高興,你要不要聽?」
    到如今,阿靈阿的年紀越發大了,嵐瑛卻是嬌俏美婦人,叫他喜歡得愛不釋手,夫妻之間別有一番情趣,也算恩愛和睦,嵐瑛毫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說:「吞吞吐吐的,不說就別說了。」
    阿靈阿卻猴上來摟著妻子說:「真真假假也不曉得哪兒傳出來的,說舜安顏當了額駙後,上回公主小產,往後不知幾時才能有子嗣,這樣下去國舅府的香火就傳不下去,國舅府子嗣眾多,原本佟國維是最喜歡舜安顏這個大孫子,但如今這樣,恐怕國舅府要另選一個人來繼承家業,舜安顏就好好地當他的駙馬爺去。」
    嵐瑛聽得心裡很毛躁,問道:「真的假的。」
    阿靈阿慵懶地躺著說:「不曉得,但無風不起浪,舜安顏如今得到皇上重用,跟進跟出得忙碌,和公主聚少離多,不說生養不生養,他若伺候不好公主,公主在外頭養男寵的話……」
    「你要死了,胡說八道,一把年紀了還這麼顛三倒四。」嵐瑛哪裡聽得這種話,把阿靈阿一頓捶打,阿靈阿吃不住了滾到一邊去,沒好氣地說,「是你要聽的。」
    夫妻倆自然不會為了這種事鬧翻,隔天嵐瑛來接外甥女一道進園子請安,溫憲也帶了細軟要在暢春園住一陣子,舜安顏被皇帝派了外差,這幾天都不在京城,果然如小姨母所料,她進了園子見誰都笑呵呵的,更哄得老太后眉開眼笑。
    午後孩子們陪著太后休憩,嵐琪便和妹妹回瑞景軒,其他妃嬪也各自散了,姐妹倆單獨待一會兒,嵐琪讓環春拿來首飾,讓妹妹幫她一起挑一挑,攢出一盒漂亮的來,要給小宸兒當嫁妝。
    半天後,嵐瑛見四下無外人,便道:「近來皇上總是給額駙派外差嗎?」
    嵐琪不以為意,頭也不抬地說:「舜安顏做事乾脆利落,很得皇上喜歡,近些日子差事是多了些。我曉得你的意思,他們小夫妻聚少離多,我心裡也擔心,但溫憲看著好好的,據說舜安顏在家的日子小兩口就膩歪在一起,偶爾分開也好,小別勝新婚嘛。」
    「小別勝新婚,那是相聚了才說的話。」嵐瑛道,「若是我,一者不願和丈夫分離,二者分離了若盼不到回來的日子,心裡不知要多難過。」
    嵐琪笑著:「你們都老夫老……」她心裡一咯登,妹妹和阿靈阿都老夫老妻了,哪裡還會惦記這些事,她抬頭看著妹妹,略嚴肅地問,「溫憲怎麼了?」
    「我是實打實看在眼裡,才會亂猜的。」妹妹顯然也緊張,萬一沒有的事,反成了她挑唆外甥女夫妻倆不和睦,但還是慢慢將昨天看到的事告訴了姐姐,更反問嵐琪,「姐姐就一點兒沒覺得溫憲哪裡不對勁?」
    嵐琪心疼極了,她知道妹妹不是大驚小怪的人,若非看的真真的,絕不會胡說,可再想想這麼久女兒陪在身邊的模樣,真是一點都沒察覺到不妥,她神情怔怔地說:「要是找你這麼說,她人前人後兩個樣子,那在我和太后面前,真是拚死裝著了。」一想又奇怪道,「乳母一直幫我盯著府裡的事呢。」
    嵐瑛道:「乳母畢竟在孩子跟前當差,她若發狠不讓乳母多嘴多舌,乳母也不敢啊。」
    嵐琪立時叫環春把公主身邊的人找來,大熱的天,乳母過來時已經一頭的汗,結果直接被逼問這種事,更是嚇得虛汗淋淋,嵐琪的神情低沉得叫人不敢直視,嵐瑛便替她嚇唬乳母:「都到這個節骨眼兒了,你還不說實話,要不是你耽誤了,能拖到現在嗎?公主年紀小遇事不知道怎麼解決,當然要娘娘扶持著了,既然你是不會當差的,往後另找人替代你,可你在宮裡府裡待久了,也不會輕易便宜你放你回去,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乳母嚇得伏地顫抖著,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嵐琪這才知道,小夫妻倆是如何貌合神離,舜安顏對公主也說不上什麼不好,可總是畢恭畢敬把溫憲供在「公主」的位置上,剛開始的時候溫憲會鬧,夫妻倆分分合合,額駙還會動搖,會重新像平常夫妻那樣對待公主。
    但從元宵之後,額駙不知哪兒不對勁,再也不理會公主的哭鬧,事事小心翼翼地照著規矩來,甚至連進門見一面公主都要通過她們通報,一個宅子裡兩處家似的。
    公主剛開始哭過幾天,十分可憐,滿心以為丈夫會像從前那樣安撫她,可結果額駙卻說出一堆大道理,意思是為了長長久久,他們必須把規矩撿起來。漸漸的公主就死心了,見則見,不見則不見,久了四五天也不和額駙說半句話,若是見了說話,也客客氣氣的,兩個人半點夫妻模樣也沒有了。
    乳母說到動情處,哭得十分傷心,說公主怕娘娘和太后擔心,死活不讓她們往宮裡講,又要維護公主府和額駙的體面,自己一個人撐到現在,這些日子裡,最快活的就是進宮陪著娘娘和太后,說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的光景。
    嵐琪緊緊咬著唇,已是克制不住地淚如雨下,她這個額娘到底在做什麼,女兒受了那麼久的委屈,她竟渾然不覺,便是此刻聽到緣故,她也不曉得怎麼去幫孩子,舜安顏照著規矩來,什麼都沒錯,可那不是溫憲想要的生活,也不是他們曾經的感情可以預見到的生活。
    她這個岳母難道把女婿叫來,逼迫他像尋常夫妻那樣疼愛自己的女兒嗎?舜安顏已經因為外界的壓力變成這樣,自己再逼他的話,他豈不是要更加憎恨?
    女兒是最最驕傲的人,她寧願不和睦也不要舜安顏裝出來的關心,更不願活在假的夫妻溫存裡,才會死心才會不掙扎,才會選擇一個人默默忍受,讓全天下的人都以為她過得很好。
    「瑛兒,我該怎麼辦?」嵐琪無助急了,這和胤禛毓溪的不和睦完全不同,她知道怎麼做好婆婆,兒子媳婦有了事兒,讓兒子多擔待些就好,可女兒女婿有了事,她怎麼去向女婿開口,總不見得到了女兒身上,要反過來讓女兒多擔待些。
    國舅府更是靠不住的,若不是他們興風作浪,舜安顏怎麼會變成這樣?
    恰恰是這個時候,毓溪進園子來請安,將她親自熬了半天的烏梅飲送來,不想沒趕上好時候,進門瞧見婆婆雙眼通紅,就猜想出了什麼事。
    毓溪不敢多嘴問,但看到溫憲的乳母在跟前,也是哭得雙眼紅腫,略略明白該是溫憲有什麼事,心想總不見得又小產了吧,但一屋子人悶著不說話,她簡單問候額娘幾聲,就藉故退下了。
    環春送四福晉出來,怕婆媳間有誤會,好生道:「娘娘心裡正不痛快,過幾日好些了,福晉再來說笑吧,把小阿哥們領來,園子裡涼快。」
    毓溪則想了想,問環春:「是五公主府裡有事兒?」見環春眼神閃爍,她反而道,「其實我也有話對額娘說,但剛才不敢開口,不如環春你幫我傳進去,因是四貝勒不叫我告訴額娘的,我一直沒敢說。」
    環春略訝異,卻聽福晉道:「四貝勒說,近些時候一道在皇上跟前辦差時,九阿哥十阿哥他們總是拿額駙開涮,那種話不痛不癢可戳人脊樑骨,四貝勒沒有立場責怪弟弟們,又不能直截了當地去安撫額駙,夾在中間一直怪尷尬的。」
    環春歎息道:「福晉您早些說該多好。」
    毓溪自責:「我一直想提來著,你家貝勒爺不讓我說,還有我瞧著妹妹挺好的,心想我沒事兒挑唆他們夫妻做什麼,額娘指不定還嫌我多事。」
    環春忙道:「奴婢不是怪福晉,這事兒換誰也不敢開口,求福晉先別對貝勒爺提起來,這裡頭牽扯太多的事,可尷尬了。」
    這邊說好了,環春再把福晉的話傳達給嵐琪,嵐琪的確不怪毓溪太謹慎,她做嫂嫂的本就尷尬,只是這些話聽得她怒不可遏,恨恨道:「九阿哥十阿哥,也太沒教養了。」
    那日傍晚,溫憲跑回來請額娘一道去太后那裡用晚膳,她完全不曉得今天下午的事,一如既往高高興興跑進來,可是看到額娘臉色不好,嚇得抱著額娘問怎麼了。
    嵐琪怎麼也忍不住了,抱過女兒伏在她肩頭便落淚,溫憲還呆呆地傻笑著:「額娘,皇阿瑪欺負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