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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4不可自斷手足

    「自從皇額娘去世後,我很少見皇額娘家裡的人,與其說是我不上門去問候,不如說是國舅府的人躲著我。」胤禛想了想這幾年的境況,與母親道:「便是在朝房裡見了面,或在某部衙門見了,我們也是匆匆打個照面.額娘,他們是不是真的躲著我,是想撇掉皇額娘曾經撫養我的事,不願意在背後支持我?」
    嵐琪沒料到兒子竟掏出這麼一番話,果然平日裡不多聊一聊,根本猜不到孩子心裡在想什麼,兒子倒雲淡風輕地繼續道:「額娘,不是我多想,在外頭不比在宮裡,如今真是什麼話都能聽得見,甚至許多秘聞傳聞,宮外比宮裡知道得還清楚,聽得多了真真假假我也會弄不清,好在眼下都還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至於叫我上心,但若往後,也許就說不定了。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也有了微妙的變化,我想時日一長,我們早晚要生分的。」
    左右沒有外人,環春站得也遠,嵐琪至少放心不會有人把兒子這番話傳出去,上次他對自己說讓大阿哥卸甲的事,看樣子他是梗在心裡了,往後朝堂裡辦差,指不定兄弟之間還會起矛盾衝突。
    大阿哥他們就算沒有手足,還有外戚扶持,胤禛卻是孤零零在外頭,烏拉那拉氏雖是貴族,朝政之上並使不出力,怪不得他之前流露出對胤祚的思念,若是胤祚還在,他們兄弟在一起,一定有商有量。她不禁安慰兒子:「十三十四眨眼就長大了,他們離宮後你們兄弟在一起,你就有個幫手了。」
    胤禛卻笑:「那兩個小傢伙,別惹禍就好了,十三尚好,十四是匹野馬,怕是沒人管得住他。」說著腦中一個激靈,忙對母親道,「額娘不要多心,我並沒有說自己無助孤單,更、更不會怨您家世單薄。」
    嵐琪搖頭,將兒子的氅衣繫帶綁整齊,自信地笑著:「額娘從不曾為此自卑,又怎麼會疑你的心意?何況毓溪做事周全,時常親自或派人去看望你外祖父外祖母,額娘還能不知道你們的心意。」
    胤禛笑道:「都是額娘的功勞,毓溪她越來越好了。」
    嵐琪欣慰,將兒子推出門:「回去吧,這一走不知幾時回來,好好和毓溪說說話。」
    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嵐琪才嚴肅起神情細細回想他剛才的話。國舅府的態度耐人尋味,佟國維若是無心助胤禛,為何還要來提醒自己謹言慎行,可他們竟一直疏遠四阿哥,弄得胤禛以為自己要被撇清關係。這也實在太奇怪,她雖有心智,也不能事事都想通透,而這又是極敏感的事不能隨便對人說起,唯有按在心裡暫且不提。
    這晚乾清宮翻了密貴人的牌子,嵐琪這邊不必預備伺候,難得閒下來,夜裡在燈下和環春對坐,為皇帝縫一雙襪子,好好的卻見香月火急火燎地跑來,說公主阿哥打起來了。
    嵐琪撂下手裡的東西,急匆匆跟著香月趕來胤禵的屋子,就看到溫憲正騎在弟弟身上,邊上胤祥和溫宸死命地拉,溫憲卻是殺紅了眼似的不肯撒手。雖然從前他們也吵架,可沒見過這樣打的,嵐琪看得目瞪口呆,邊上太監宮女紛紛上前去把人拉扯開,胤禵脖子裡被撓了幾道紅印子,衣領都被扯脫線了,女兒倒是沒受什麼傷,但這樣撕扯,髮髻衣衫全亂了。
    「額娘。」小宸兒受了驚嚇,眼淚汪汪地拉著母親的衣擺,嵐琪將女兒摟在身邊,本想厲聲呵斥,女兒柔柔的一聲額娘,讓她散了幾分火氣,只是冷聲問,「這個年紀了還要打架,是不是覺得跪到永和宮門外去,才臉上光彩?」
    胤禵氣喘吁吁地嚷嚷:「我沒動手,額娘,我沒打皇姐,我可不打女人的。」
    胤祥著急地走上來說:「姐姐為了不能南巡發脾氣,胤禵說不恰當的話頂撞了姐姐,他們就打起來了。胤禵真沒動手,可他也不好,額娘,我會說他的,您別生氣,您把姐姐帶回去吧。」
    小宸兒也說:「額娘,胤禵沒有打姐姐,我看到的。」
    嵐琪摟著小閨女,無奈一歎。四個孩子,兩個溫柔如水體貼又懂事,兩個張牙舞爪霸道又驕縱,明明她是一樣教養的,可孩子的天性束縛不住,到底還是照著他們自己的模樣長了,想到今天胤禛說起十四弟是一匹野馬,竟不禁笑了,她有兒孫福,可這些兒女冤家也實在不好對付。
    溫憲已經冷靜,知道自己又惹禍了。最近她脾氣真不小,這次南巡舜安顏隨扈,她卻不能去,兩人眼瞧著幾個月互相看不到,公主的心情一落千丈,看誰都不順眼,胤禵不知天高地厚地惹怒了她,姐姐立刻就上手了。這會兒看到母親臉上有笑容,倒是放心些,眼珠子一轉,從宮女手裡掙扎開,跑來弟弟面前。
    胤禵乍見姐姐又衝向自己,倒是嚇得朝後縮了縮,溫憲竟哈哈大笑,伸手拍拍十四說:「姐姐剛才脾氣不好,可我們是親姐弟,不許有隔夜仇,姐姐給你陪個不是,回頭你要什麼,姐姐給你。」
    嵐琪明知女兒故意做戲給自己看,心裡發笑又懶得理會她,牽著小宸兒的手便出去,笑悠悠說:「額娘真是心疼未來的女婿,小宸兒,你姐夫往後是不是也會動不動就挨打?」
    小閨女咯咯笑著,一面跟額娘走,一面扭頭沖姐姐喊:「姐姐,你可不能打舜安顏哥哥。」
    溫憲羞得滿面通紅,衝過來纏著母親,嵐琪這才正經臉色對她說:「你們現在打架,額娘還能管,將來你們兄弟姐妹之間若為了什麼事彼此生分,額娘會心碎的。」
    溫憲覺得額娘言重了,撒嬌說:「不至於,我們從小滾著打著長大的,皇祖母說這才是親兄妹呢。」
    嵐琪卻想到女兒就要成為佟國維的孫媳婦,雖然公主下嫁,君臣有別佟家的人永遠都在她之下,可舜安顏終歸是佟家的子孫,照國舅府如今的態度,將來好些事怕是說不清楚,不禁道:「長大了,很多事身不由己,但血濃於水,無論如何,你們兄弟姐妹不能自斷手足,知道嗎?」
    溫憲不懂這些,只膩歪著說:「額娘想得太遠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呀,我和十四打架還少嗎,您還沒看習慣?」
    嵐琪卻把一雙女兒拉在面前,囑咐她們:「我的女兒只要快快活活地過日子就好,記著額娘的話,將來外頭任何事都與你們不相干,阿瑪和額娘會護著你們一輩子。」
    小宸兒更是聽得懵懵懂懂,難得出言責怪姐姐:「姐姐你看,你把額娘嚇壞了。」
    溫憲還是不明白,只好摟著母親撒嬌,說給她捶捶腿讓額娘消氣。看著姑娘們還沒開竅,嵐琪不知是喜是憂,也許正如胤禛說的,等她們離了這個家,聽得多看得多,好些事自然就懂了。
    轉眼已在正月末,近來天氣晴朗,估摸著之後幾天也不會有風雨,二月初三聖駕南巡的計劃當不作改變。宮內宮外已經做好一切準備,這幾年皇帝動不動近處遠處地往來,彷彿所有人都習慣了跟著皇帝到處走,此次南巡,侍奉太后游幸各地風光外,視察河工、農作、民生是皇帝首要的事。
    為確保途中安全,具體的出巡計劃未頒布下去,但嵐琪隱約知道,怕是兩三個月都不見得能回來,而太后經不起長期的車馬勞頓,必然是要駐蹕各地,且停且走,這樣一來極其耗費時日,但能避免太過辛苦,嵐琪對太后對玄燁對孩子們,反放心不少。
    可是出巡在即,玄燁卻好幾日不見嵐琪,他軟磨硬泡甚至翻臉,人家就是不肯跟著出門,一負氣就不再見她,旁人尚不知道,帝妃卻倆已經冷了好些天。
    因這次要侍奉太后,五妃之中除嵐琪和榮妃之外,照舊都隨駕出門,但其他宮嬪扈從的便少了,嬪位之上只有僖嬪、敬嬪,再和貴人、密貴人等等,宮裡會留下許多人,不比上一回整個紫禁城走空了似的。
    二月初一,榮妃突然派人來,讓嵐琪去乾清宮幫皇帝打點行裝,嵐琪才知道梁公公本去景陽宮請榮妃,結果榮妃頭疼犯了起不了床,便假手她過去幫忙。嵐琪擔心推脫反而尷尬,明知道玄燁故意跳開她的,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她在暖閣裡看著宮女們將皇帝貼身的衣物裝箱子,身後突然有人說:「你來幹什麼?」
    不用回身就知道是誰,宮女太監嘩啦啦跪了一地,梁公公滿臉尷尬地跑進來要他們都出去,嵐琪不得已親自去拿了幾件衣裳放進箱子裡,一面叮囑:「路上出了汗,別捂著,勤懇換著些才好。」
    「朕一向整潔,還用你來說?」玄燁很不耐煩,發脾氣似的說,「你既然不肯去,這些事也不用你操心了。」
    嵐琪卻捧著手裡的衣裳,笑悠悠看著他:「就要幾個月不見了,皇上還不肯賞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