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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總是欺負你

    「朕現在不是陪著你?」玄燁道,一面胃口極好地往嘴裡送菜,再抬眼看嵐琪,見她緊繃著一張臉,才放下筷子嚥下嘴裡的食物問,「那你要朕怎麼做?」
    嵐琪心頭一緊,抿著唇說不出話,抬手盛湯來掩飾尷尬,待端到玄燁面前,聽他道:「你是不是覺得,因為她有了身孕,朕才特地來陪著你哄你高興。」
    嵐琪別過臉不言語,玄燁繼續說:「朕若是說,沒有這回事朕也只想來你這裡吃口飯,你信不信?」
    屋子裡靜靜的,環春早已有眼色地領著宮女太監們下去,但天氣熱吃幾口飯身上就汗涔涔,加之心裡緊張,嵐琪起身去一旁長案上,將插在八彩琉璃瓶裡的團扇拿來,坐在玄燁身旁輕輕搖幾下,囁嚅著:「皇上別想這些,您用膳吧,臣妾過一會兒就好了。」
    玄燁道:「可朕現在要用膳,你板著臉,哪個吃得下?要麼就現在好了,要麼朕這就離了,園子裡有的是吃飯的地方。」
    這話實在經不起,嵐琪心裡突突直跳,眼圈也跟著紅了,但硬生生忍耐下,抿著嘴一言不發,玄燁就那麼看著她,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從大碗裡分出的小碗湯都不冒熱氣了。
    終於聽得皇帝長長一歎,伸手在嵐琪臉頰上戳了戳:「吃醋就大大方方吃醋,吃一半藏一半,你叫朕怎麼才好?」
    嵐琪躲開他的手,玄燁卻捏了她的下巴掰過來,輕輕一揉說:「朕一進園子,就有人來說章佳氏有喜了,朕還來不及高興呢,就想一會兒到你這裡來,該怎麼看你吃醋。照你的脾氣,一定不願意朕為了哄你高興而故意冷落別人,可是朕真的跑去看她,你一定也會吃醋難過,反正裡外不是人,是不是?」
    嵐琪掙扎開,離座站到了一旁,玄燁卻笑:「身子靈活多了,看來傷養得不錯。」
    「侍寢可還不能。」嵐琪冷不丁蹦出這麼一句話,玄燁呆了,旋即轉過臉偷笑,人家又撲過來拉著胳膊說,「不許笑。」
    玄燁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說:「能不能要試試看才知道。」
    嵐琪腦袋晃得撥浪鼓似的,輕聲說:「太醫叮囑了,要悠著點。」話說出口,臉上緋紅,其實她心裡很明白,正月至今整整數月玄燁不能近她的身,年富力盛的男人,身邊堂堂正正美人如雲,章答應會有身孕一點也不奇怪,布姐姐戴貴人她們,都是一夜承恩產子,但又多年無寵,非要說皇帝對她們有沒有情,很沒意思。
    可是,章答應總有些不同,且是自己身邊出去的人,換做王常在嵐琪都未必這樣難受,可杏兒就是不一樣,她不想悖逆自己的心意表現得大度無所謂,可她也不能纏著玄燁一哭二鬧,她有身為妃子的尊貴和本分,她本來就是他的妾,妻不容妾也罷了,自己算什麼?
    「太皇太后說,臣妾心裡若覺得苦,皇上心裡一定更苦,臣妾若是受了傷,皇上的心早就碎了。」嵐琪癡癡地望著玄燁,一陣陣酸勁從眼底溢出,眼角幾點晶瑩不成淚,但讓雙眼看起來楚楚動人,她委屈極了說,「可臣妾怎麼覺得,我心裡千般酸萬般苦的時候,皇上可樂呵了?」
    玄燁微微笑著:「朕的確沒什麼不樂呵的。」
    嵐琪不知是自己詞不達意,還是玄燁故意嘔她,一時急了,推開他的手說:「皇上離了吧,反正園子裡有的是吃飯的地方。」
    玄燁湊過來說:「那朕就走了,你慢慢用。」
    嵐琪吃驚抬起頭,卻見他不疾不徐地離了座,朝門前踱步而去,一面還喚梁公公到跟前,立定在門口說:「備輦。」
    門前竹簾被捲起,梁公公眼睛睜得大大的,含笑尷尬地說:「萬歲爺這會兒功夫,是要去……」他一面說一面朝裡頭張望,見德妃娘娘坐在桌邊動也不動,心裡知道沒戲了,也不等皇帝開口,便躬身應喳。
    玄燁跨門而出,竹簾匡當放了下來,嵐琪心頭一驚,抬眸見竹簾晃動,門前已不見人影,外頭則有腳步聲漸行漸遠,心裡頭一寸寸冷下來。
    想想剛才說的那些話,想想之前他們說好的默契,今天的確是她有些無理取鬧,人家來了也不好,不來也不好,到底要他怎麼做?她捨不得玄燁離去,說得不過是想他哄一哄的氣話,結果適得其反真的把他趕走了。
    門外頭,玄燁跨出門檻後,朝邊上稍稍一閃就不動了,卻推了廊下幾個小太監讓他們慢慢往外走,眾人都不知道皇帝要做什麼,但皇帝虎著臉示意他們噤聲,個個兒大氣不敢出地候在一旁,除了小太監們走出門外的腳步聲,屋子裡靜悄悄,外頭也輕悄悄,好半天不見動靜。
    梁公公正一頭汗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屋子裡桌椅挪動的聲響,旋即竹簾被猛地掀開,一道倩影從裡頭竄出來,但見一身水藍色夏裳的德妃娘娘急急忙忙跑出去,看傻了一院子裡的人。
    玄燁唇邊泛出促狹的笑意,負手緩緩踱步到屋前,正對著嵐琪遠去的背影,梁公公環春幾個立刻明白了皇帝在做什麼,他們幹嘛對人夫妻倆打情罵俏的事兒瞎操心,趕緊吆喝不相干的人退下,離不開的,則都背過身子去不許看。
    嵐琪一口氣跑到門外頭,兩邊張望,連御輦的影子都看不著,失望至極地轉過身,乍見玄燁負手立在屋前。天色暗了,離得又遠,即便玄燁站在燈籠下,也看不清他的五官,可嵐琪怎麼覺得他就是笑若春風的模樣,而「春風」一陣陣過來,都是他對自己又笨又傻的嘲笑。
    「娘、娘娘……」那幾個被皇帝要求走出來等著的小太監尷尬地說,「娘娘,萬歲爺沒走,您、您要去哪兒,奴才給您掌燈籠。」
    嵐琪臉上憋得通紅,半句話也說不出,她可三十歲了,卻做出十幾歲小姑娘才會幹得傻事,剛才院子裡的人都看著她跑出來,她往後還怎麼做他們的主子。
    似乎是見嵐琪不動,玄燁朝她走來,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幾個小太監見聖上要來,都紛紛背過身去,嵐琪再想往後退,可看到玄燁越走越近,她怎麼就定住了似的,動也不能動。
    玄燁走到跟前,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伸手牽住轉身就往回帶,一面說著:「天就要黑了,跑出去餵蚊子?」
    嵐琪朝後扯了扯,玄燁回身瞪了她一眼,她心裡一慌,老老實實就跟上來,一路回到屋子裡,但明明環春她們都背過身,可嵐琪還是覺得她們都在嘲笑自己。
    玄燁進了門才鬆開的手,他往裡走,嵐琪定在門口不動,玄燁不得已又回來帶著她,嘖嘖道:「剛才看你跑出去的樣子,心想你的腰傷真是好了,朕很安心。」
    嵐琪跟在他伸手,玄燁突然停下來,她便撞上了他的身子,不等自己讓開,就被玄燁轉身摟入懷裡,輕聲道:「朕今晚來,本是有件事要與你講,章佳氏有沒有身孕,與朕今晚來沒有關係,關起門從來只有朕和你,做什麼去想別的人?你心裡不痛快,就大大方方發脾氣,朕幾時與你計較過?朕有那麼多妃嬪,可你只有朕一人,還不許你撒個嬌吃醋嗎?」
    嵐琪囁嚅:「皇上故意說這好聽哄人的話,卻讓人家更難堪。」
    玄燁笑道:「人家是誰,和你什麼相干?」見逗得嵐琪發急了,才正經些許道,「今晚是要與你講,朕要御駕親征了。」
    「御駕親征」四個字鑽入耳朵裡,嵐琪渾身都繃緊了,方才一切兒女情長的癡纏胡鬧都消失殆盡,這四個字有多鄭重,彷彿一瞬間什麼都能無所謂。
    玄燁輕輕拍她腦袋,皺眉道:「朕才說一句,你就呆成這樣,改日朕帶兵離京,怎麼放心你?」
    嵐琪抿著嘴,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玄燁的手,玄燁笑著道:「朕從正月進園子起,就開始部署這件事,到如今萬事俱備,就等發兵漠北痛擊噶爾丹,朕勝券在握,而你呢,好好在家等著,朕把這個大家交給你了,等朕凱旋歸來。」
    嵐琪高高抬起頭,鄭重其事地說:「臣妾等皇上凱旋,宮裡的事皇上不要擔心,臣妾會侍奉太后,會和榮姐姐一道管理好六宮,不給您丟臉。」
    「朕信你。但這件事除了你,連太后都還沒說,現在還不著急說,等朕把純禧嫁出去了,六月裡會昭告天下,到時候後宮裡必然有些波瀾,又要為難你。」玄燁微微笑著,低頭與她幾乎鼻尖相觸說,「想想你是怪可憐的,朕逍遙快活,你一面要忍耐,一面還要受委屈跟著收拾,可朕總是欺負你。」
    本來滿肚子委屈不甘心的人,為了「御駕親征」四個字完全變了模樣,滿心就想照顧好讓他高興讓他放心,盼著他早去早回,盼著他萬丈榮光凱旋歸來,一時間什麼杏兒什麼王常在都無所謂了,只要玄燁此番出征順利歸來,她什麼都能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