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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十四阿哥

    去給太皇太后守陵,本不是什麼壞事,李公公就走了。之前宮裡的人都在想,李公公一把年紀為何還不退下,妨礙著後頭一大堆人的前程,如今才知道,他是在等太皇太后西歸,好有個體面榮耀的名頭離開紫禁城。
    惠妃見寶雲悶聲不響,很是厭惡,一點不念這幾年的情分,對寶雲始終恨之入骨,她知道自己許多不能成的事,就是因為有寶雲這個眼線在,恨就恨現在太皇太后都沒了,她還不能殺了她擺脫她。
    「留在長春宮,往後你只能做雜事,別讓我看到你在宮裡晃來晃去,可去了昌瑞山,你依舊是體體面面的大宮女。」惠妃眼珠子一轉,又想到說,「或者你若願意,自此離宮也成,你早就過了該離宮的年紀,現下放你出去就只是委屈你找不到婆家嫁人,其他的,想必你這麼些年,也攢下不少能養活自己的銀子吧?」
    寶雲福了福身子,昂首看向惠妃:「奴婢願意留下,粗活重活都不要緊,只求娘娘不要趕奴婢離開長春宮。」
    惠妃橫眉豎目地瞪著她,怎麼會有這麼死忠愚昧的蠢貨,她現在離開,就能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為什麼非要纏著自己,留在長春宮裡,對她到底有什麼意思。
    「好……」惠妃氣得說不出話,可她不能對寶雲打罵侮辱,指不定外頭就有人等著捉她的把柄,這口氣不急著出,留著她,興許也能派上別的用處。
    此時,明珠府新給她安排的近身宮女燕竹從門外進來,身上縞素之下,已是穿戴掌事宮女的體面,見寶雲在主子跟前,皮笑肉不笑地假裝客氣:「娘娘說要寶雲姐姐把屋子騰給我,一會兒我就讓小宮女去收拾東西,姐姐新地兒住在哪裡,也讓她們幫您把東西搬過去才好。」
    做了干雜活的粗使宮女,寶雲就沒有自己的屋子了,她在宮裡幾十年,早先也是住的大通鋪,對她來說不過是回到原來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怕,淡淡一笑說知道了,朝惠妃行了禮,便回去收拾東西。
    燕竹不屑地一笑,轉身則湊到主子身邊說:「奴婢聽見宮外頭剛剛傳進來的消息,說皇上在路上下的旨意,讓宮裡派人接烏雅家的夫人進宮,好照顧德妃娘娘臨盆。」
    惠妃歎一聲:「太皇太后沒了,她在皇上心裡的份量反而更重,我在她這個年紀早就失了恩寵,不管她會不會色衰恩馳,這些年照顧太皇太后的情分,就夠她在皇帝面前受用了。」
    燕竹攙扶娘娘進門,又聽主子說方才平貴人來過,燕竹問是不是平貴人自此不用再禁足,惠妃冷笑:「既然上頭沒個明白話,就讓她出來吧。現在太后、皇貴妃榮妃她們都病著,就剩下我還能做主了,既然如此,我何苦去提起來,就當做不知道,讓她自在一陣子也好。」
    惠妃的話不錯,太皇太后這一走,連帶著宮裡所有人都累垮了,從太后往下數,連榮妃都病倒,就剩下長春宮管著六宮的事,這一兩個月裡,就是她惠妃說了算,算起來這麼些年,她還是頭一回嘗到真正手握權力的滋味。
    但惠妃明白,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除非太后不能病癒,除非皇貴妃榮妃都好不起來,理智一面提醒著她不要得意忘形,另一方面,心中暗暗有著幾分歹毒的念頭,盼著她們一個個都別好起來。
    燕竹則說:「皇貴妃娘娘的身體,真是越來越不成,先頭宮裡還傳說她要做皇后,就這身子骨,奴婢看是難了。」
    惠妃眼中閃過陰冷的目光,心裡頭甚至有幾分幸福,皇貴妃一旦倒下,四阿哥又變成德妃的兒子,皇帝再怎麼給她臉上貼金,也掩蓋不了她包衣宮女出身的事實,她的大阿哥,終究比這些弟弟高人一等。
    「她不好了,我們才好呢。」惠妃呢喃,看向燕竹,主僕倆目光相接,不知又生出什麼壞主意,而今沒了寶雲礙手礙腳,沒了太皇太后虎視眈眈,惠妃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放得開手。
    況且之前被德妃挾制查貴妃偷跑出來的事,那件事和太子有牽連,她猜想皇帝不可能不知道,既然太子在皇帝心裡已經不是從前那樣完美,她的大阿哥,就有了更多的機會。眼下皇帝恨赫捨裡一族,對明珠的事興許就淡了,惠妃滿心盼著之後能越來越好,太皇太后駕崩給她帶來的,是希望和喜悅。
    隔天一早,烏雅夫人就進宮了,一路往永和宮走,夫人同是一身縞素,想到自己女兒在宮裡十幾年受太皇太后照顧,這些日子在家沒少垂淚,求神拜佛為太皇太后超度祈福,昨晚突然接到聖旨,讓她進宮陪德妃待產。
    烏雅夫人是從小女兒口中知道,她姐姐身子很不好,因阿靈阿隨駕不在家,她這個家主母不能撂下一家子人進宮陪姐姐。昨天得到消息說母親能進宮,趕緊就派人回娘家,要母親轉達,說等阿靈阿一回家,就進宮來看姐姐。
    因是德妃娘娘的母親,烏雅夫人一路都受到禮遇,她禮貌客氣地對待每一個人,待進永和宮的門,瞧見這裡同是持服的光景,不禁潸然淚下。環春迎出來見夫人如此,趕緊勸說:「奴婢還盼著您哄一哄娘娘,您在娘娘面前,可千萬不能哭呀。」
    烏雅夫人自責不已,待情緒穩定才進內殿見女兒,不等她行禮,嵐琪便哭著要母親到身前來,縱然夫人克制情緒,也掌不住女兒一頓悲傷,好在總比前幾日強些,沒多久母女倆都平靜下來。
    夫人只記得上回見女兒時她紅光滿面珠圓玉潤的模樣,此刻的憔悴虛弱,真真叫她心碎。
    漸漸說起正經的事,嵐琪聽說妹妹之後要進宮陪她,沉沉地一歎:「讓嵐瑛不要著急,我在宮裡不會有事。今日若非皇上下旨請額娘來,我也不會讓您辛苦進來一趟,雖然盼著能有親人在身邊,可今時不同往日,太皇太后不在了,我要更謹慎地保護自己和孩子。」
    夫人皺著眉頭不言語,嵐琪見母親緊張,又笑著安撫她:「額娘放心,我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您瞧著嵐瑛還有幾分毛躁,我可不一樣。」
    「娘娘保重身體最要緊。」夫人簡單地應著,終究愁眉不展,不自覺地看了看身邊的人,似乎有幾個宮女在她不方便說話,環春看在眼裡,招呼她們出去給夫人準備茶點,自己等在門外不讓人隨便進來。
    「額娘有話要說?」嵐琪望著母親。
    「娘娘,這些話您阿瑪不讓妾身講,妾身也不知道該不該講。」夫人依舊對女兒用著敬語,嵐琪從開始的反感,到現在的不在意,她覺得既然母親這樣才自在,她也不該太強求,此刻亦是含笑應母親,「我自然不會去告訴阿瑪。」
    夫人苦笑道:「反正,您和他也見不上面。」頓了一頓便說,「他總有一些共事的同僚往來,不只是這陣子,從老早開始就有些奇怪的話。」
    「奇怪的話?」
    「說娘娘和阿哥們,將來……」烏雅夫人朝外看了看,更輕聲地說,「說要動搖太子的地位。」
    嵐琪眉間微蹙,沉了沉聲:「果然開始傳這種話了?宮裡頭是禁忌,不大有人敢說,可我知道他們未必不敢想,原來宮外頭早就傳開了?」
    烏雅夫人輕聲道:「娘娘,您沒有這種心思吧?」
    見母親著急,嵐琪知道自己不能嚇著她,含笑點頭說絕沒有這樣的心思,可她心裡卻牢牢記著太皇太后的話,皇室傳承,從來都不會寄托在一個人身上,她的胤祚,曾經就承載了這份期望。
    到如今,不論是四阿哥,還是十三阿哥,又或是她肚子裡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若是個阿哥,將來也必定會被推上風口浪尖,可孩子們未來的人生,要靠他們自己去闖,她這個額娘,只要在孩提時保護他們教養他們,就足夠了。
    「我這十幾年,什麼話沒有被人傳說過,額娘聽得少才會擔心,可在我早就是不痛不癢的事。」嵐琪雲淡風輕地笑著,抬手要扶母親髮髻上的白珠花,突然腹中抽搐,身下一陣熱流,身子雖然僵住,面上卻鎮定地對額娘笑,「額娘,我好像要生了。」
    正是此刻,門外頭迎來蘇麻喇嬤嬤,綠珠玉葵小心翼翼左右攙扶,問嬤嬤怎麼來了,嬤嬤說夢見德妃娘娘生孩子,她不放心一定要過來看看,正說這些話,就見環春從裡頭奔出來喊人,說娘娘要生了。
    昔日嵐琪初產,蘇麻喇嬤嬤就陪在身邊,如今第六次分娩,額娘在之外,嬤嬤仍舊在她身邊,可是一想到太皇太后不在了,只是差了這麼十來天沒能看到她的孩子,分娩中的產婦禁不住悲從中來哭得不能自已,幸而母親和嬤嬤一遍遍地勸說,加上孩子自身頑強的生命力,德妃這一次分娩,比太醫們想像得要順利很多,烏雅夫人一直念叨,必然是太皇太后在保佑著嵐琪。
    消息自宮內一路追著聖駕送去,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永和宮德妃娘娘順利臨盆,為皇帝誕下小阿哥,若是序齒排輩,將來便是十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