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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朕以為能幫你

    對於德妃娘娘與章答應的關係,梁公公心中也一直不甚明朗,此刻聽娘娘一句話,總算是弄清楚了,章答應千辛萬苦地回去,是去給娘娘當眼線,而惠妃宜妃那邊若是察覺,發起狠來可了不得,娘娘是重情義的人,章答應若為此有什麼閃失,只怕娘娘要抱憾終身。
    梁公公走後不久,瑞景軒裡又開始整理東西,在這兒住了大半年,不知不覺竟也添置了不少物件,而嵐琪此番回去便要等待正月臨盆,之後哪怕皇帝還要住過來,她也要養好了身子才能動,入春前是不會再過來,有些要緊的東西便要先拿回去。
    環春見主子氣色不好,擔心她憂慮過甚傷了身體,寬慰道:「梁公公和底下小太監都十分機靈,您看這些日子辦的事兒,沒有一件不妥當,他們一定會照看好章答應,宜妃惠妃也不是豺狼虎豹,不至於真的吃了答應。」
    嵐琪卻沉甸甸歎息:「我終究少了覺禪貴人所說的魄力,一想到可能發生的悲劇,心裡就發楚。她們兩個最是陰毒,不會像皇貴妃那樣喊打喊殺,卻能把人給折磨死了。當年的郭貴人,你忘記了嗎,還是宜妃的親妹子呢,那拉貴人也是被她們挑唆得來害我的,這些事我都記得。虧得這些年沒事兒人似的過來,不說我心大,是她們根本就不在乎,杏兒在她們身邊,時時刻刻都危險。」
    環春則勸道:「娘娘從前常說,大大方方地接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好意,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尊敬和回報,如今章答應也是心甘情願為了您付出,娘娘與其愧疚後悔,終日忐忑不安,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同樣勇敢地和章答應一起面對這一切。奴婢以為,這樣章答應才會更有信心和勇氣,她會知道不論如何,還有您這個強大的依靠,她不是無路可退,您說是不是?」
    彷彿一語驚醒夢中人,嵐琪的精神倏然有了變化,她不是一向大大方方承接他人好意的嗎?不辜負才是最好的回報,怎麼偏偏這件事上,就轉不過彎來呢?
    「娘娘現在身子要緊,日子還長著呢,等您和章答應都順利臨盆後,一切再開始不遲。」環春體貼又聰明,幾句話便哄得嵐琪高興了,主僕倆的默契自不必多說,嵐琪時常暗暗感激玄燁,當初為她留下了環春。
    是日夜裡,玄燁來暢春園歇息,見嵐琪肚子微微的波動,欣喜又緊張,一本正經地重複說過無數遍的話:「這一次不論是兒子還是閨女,往後咱們都要小心些,朕擔心你的身體。」
    嵐琪恬然而笑:「臣妾心裡明白,比起再要一個兒子,臣妾更想健健康康地陪您一輩子。」
    皇帝心情甚好,特別是見嵐琪前幾日蹙在眉間的愁緒散了。前幾日來時,嵐琪會一言不發地窩在自己懷裡,問她怎麼了,只說想自己,連著幾次都這樣,玄燁就知道她有心事。今天再來,卻見她變了個人似的,既然是好了玄燁也高興,但心裡總會有那麼一些好奇和擔憂,皇帝沒想到的是,嵐琪會在今天對她說那些心事。
    這話是從玄燁昨天往宮裡送東西賞賜給翊坤宮開始的,嵐琪問皇上是不是真心喜歡章答應。他們這麼多年了,從沒相談過類似的事,皇帝的乾清宮走過無數女人,但他和嵐琪的感情,僅限於彼此。玄燁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只守著嵐琪一人,不論是政治還是身體的需要,更何況在遇見嵐琪之前,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而嵐琪也明白這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們之間早就有默契,他們所珍視的感情,不牽扯其他任何人,僅在彼此之間。
    「朕以為,這樣做能幫到你。」玄燁覺得與其找借口敷衍,不如坦誠相對,少一些誤會才好,笑悠悠說著,「朕答應過你,這一次絕不插手,除非你實在走不下去了,朕這裡隨時都能給你依靠。可朕終歸不放心你,雖然一次次忍耐住不詢問任何相關的事,但自己眼睛若裡看到什麼,就忍不住猜想,譬如章答應的事,朕就以為自己這麼做能幫你。」
    嵐琪癡癡地看著玄燁,禁不住眼眶也濕潤了。
    玄燁則不安地問:「是不是妨礙你了?」
    可面前的人,卻突然湊上來,抱著自己的臉頰,左右都重重地親了一口,雙唇相觸時,軟軟甜甜的感覺叫皇帝身心一鬆,順手就把身前的人小心翼翼揉入懷中,故意笑著說:「這樣高興?烏雅嵐琪是長大了,如今看到朕喜歡別的女人,不僅不會吃醋,還會高興。」
    嵐琪知道玄燁是取笑她,在他懷裡稍稍扭動了一下,玄燁卻拍拍她:「別亂動,小心碰著孩子。」
    懷裡的人嬌嗔:「那皇上不要說這樣的話,人家不喜歡聽。」
    「朕逗你玩兒的。」玄燁欣然,慢聲細語道,「這一次朕冷眼看著你做這些事,雖然好幾個月了也沒見什麼結果,可看到你有條不紊不急不躁地前行,朕知道你和上一回完全不同了。想想那次的事,你做了多少衝動又自以為是的決定,可這一次,朕看到了你足以讓人畏懼的智慧,殺人不過頭點地,誅心才是最厲害的手腕,殺人殺一個,誅心則能震懾一大片。」
    「臣妾哪兒有那麼厲害。」嵐琪輕聲應著,手裡撥弄玄燁腰上的玉珮,很不自信地說,「臣妾害怕這條路走遠了,失了本性。」
    「朕會牢牢看住你。」玄燁不以為意,輕輕撫摸她的背脊,像要安撫嵐琪的不安,「不能時時刻刻守在你身邊,可朕永遠是你的依靠,皇祖母會老去,但朕會一直在你身邊,朕知道,你心裡害怕。」
    嵐琪的身子顫了顫,隱藏的心思被人看透,直叫她不知如何是好,玄燁卻低頭在她臉上輕輕啄了一口,笑聲暖暖:「傻子,這天下有許多朕看不透的人,可看你,裡裡外外都通透得很,少自以為是,真覺得自己聰明了?」
    嵐琪軟乎乎地望著他,臉上的笑容那般甜蜜,是啊,被自己的丈夫看透了有什麼不好,反正她就這點能耐,一輩子賴著他好了。不可否認,每每躲在他懷裡,就不願去想外頭世界的煩惱,在他寬厚的胸懷裡躲一輩子,哪怕被人說窩囊沒用又如何,箇中的甜蜜溫暖她自己知道就好。
    可是不成啊,她的丈夫是皇帝,這一刻的溫存完全屬於她,直讓她想做無憂無慮的小女人,但下一刻他面對朝政的冰冷,就該讓她明白自己也要堅強勇敢。
    「殺人是最容易的事,但朕不稀罕手染鮮血的成就,殺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與其一次又一次地動殺戮,不如從中找到制衡的方法,讓他們彼此牽制互相消磨,這才是上上策。」玄燁雲淡風輕地指點嵐琪,在她迷茫的臉上輕輕一扣,「你要走的路還很長,要學的東西更多,好好跟朕拜個師傅,看朕樂不樂意教你。」
    嵐琪暗暗覺得今晚勇敢地找玄燁商量,實在是近來做過最正確的事,她心裡一直飄乎乎沒個依靠,眼下縱然皇帝依舊不插手,可她知道玄燁沒有不管自己,飄蕩的心穩穩地放回肚子裡,心情比起白天來得更好,懶懶地纏著玄燁說:「可惜臣妾沒有銀子負擔束脩,怕是拜不成師的。」
    玄燁埋臉在她白皙柔嫩的肩頸間,暖昧地笑著:「束脩未必要銀子,還有很多可以抵,你說你有什麼?」
    嵐琪笑得喘不過氣,求饒推開:「臣妾有銀子……」
    屋子裡歡聲笑語,屋外環春幾人聽了十分安心,今晚是李公公陪著皇帝過來,她早就打發綠珠幾個伺候李公公去休息,這會兒過來瞧瞧,李公公正歪在炕上閉目養神,聽見動靜立時翻身坐起來。環春趕緊將他按下,恭敬地說:「您老怎麼又來值夜呢,皇上不是都不讓您值夜了?」
    李公公見沒什麼事,才又安心躺下,環春要張羅給他裝一管煙絲,李公公推手說:「在萬歲爺身邊,豈能一身煙味兒?」
    「是,奴婢疏忽了。」環春笑著,端過一碗茶,李公公喝了慢悠悠道,「我心裡不踏實,總覺得近來恐有大事發生,這後宮裡不怕終日你掐我我掐你,最怕這樣表面上看著太平無事,防不住哪天就要出大事,這幾天睡也睡不踏實,還不如跟著皇上,我能落個安心。」
    環春不敢多嘴,聽李公公絮叨幾句,自己心裡也有了警醒,過幾天回宮後更加要處處小心,畢竟大半年不在宮裡,許多人和事都生疏了。
    轉眼聖駕就要回宮,回宮前一日,宮裡上下已經準備妥當,榮妃這些年越發乾練,這是她立足後宮最大的資本,嵐琪也因此一直猶豫,到底要不要在將來從她手裡分走一份。
    今日榮妃仍舊一遍遍敦促宮內諸事,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翊坤宮裡卻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大腹便便的章答應跪坐在殿中央,靠著身邊的小雨,已是哭成了淚人。